直至糖果全部化完，夏油先生也没有言明喜欢什么。
秋初夏末的山林，像聚会狂欢时，于喧嚣落幕前预知到的一丝苦涩的孤寂。
说出来很是肉麻，不过就是这样。
撑着青石板，抬头透过参差的枝丫朝天空望，点点空隙中白云漫漫。空气清新，飘飘然仿若要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了。
我靠在乱步毛茸茸的脑袋上。
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的肩头。
有点困了。
既然如此。
“夏油先生，桃子葡萄和香橙，喜欢哪一个？”
夏油先生犹豫片刻，妥协似的将玻璃球放在我手里，“什么都好，多谢。”
因为比较喜欢，于是尝试做成橙子味道。
对“咒灵”这种东西使用异能力还是第一次，夏油先生说：一般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而能看见咒灵并非意味着能够成为咒术师。
先天选拔性很强的工作呢。
处于对其他行业的好奇，问道：“中学就要进行工作了吗？没有实习期与适应期吗？”
“没有。”
“中学期间也没有‘思想教育’课程吗？”
“……不如说希望有一个好了。”
“夏油先生。”我严肃道：“真的不打算报警吗？”
“……咒术师并不是什么——警察并不涉及超自然这一类别的任务。”
“儿童保护法？”
“同样没有。”
同情道：“您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呢。”
“哎？”
“之前说过‘咒术师的职责是保护普通人’对吧？虽然在我看来是一句傲慢的话，不过因为夏油先生的底色是善良的、有责任感的才能坚持这么久吧——一直吃下咒灵。”
乱步打哈欠，暂时停止给手机对面的人发送信息，从我的衣服兜里拿柠檬糖吃，被酸的皱眉。
我看了眼乱步的手机，气声提醒道：“别忘了未成年人保护法。”
夏油先生对我的评价很是吃惊，撑着青石板，个子很高，舒展身子跨越了四个阶梯。
“温柔？真神奇，之前从友人那里听到的都是关于‘人渣×2’的评价呢。”
“给您。”估摸玻璃球味道的调节完毕，递回，“试试看吧——确实是‘友人’才能说出的评价——前面还说过夏油先生傲慢，请不要只听自己想听的。”
“——听到了。”夏油先生观察玻璃球与之前有什么不同，除了黑泥颜色变成了灰。
“不试试看嘛？”我盯着他问。
“还是等到回去之后再吸收好了。”
“务必试试看吧！”
“凉子想要验证异能力的效果啦。”乱步敏锐察觉我的肩膀有些酸涩，便直起身，一口一口喝着波子汽水。
“嗯嗯！”我点头。
夏油只好纠结的咽下玻璃球。
——竟然真的是整个吞下去的，到哪里？胃？还是像胶囊一样融化在身体里？
唔，脑子里蠢蠢欲动的问题太过失礼，只好抿着嘴，防止冒犯的问题不由自主强行闯出。
嘴巴接触到玻璃球的那一刻，夏油先生努力控制着的表情变成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喜出望外，最终苦笑。
“橙子。”
太好了成功了！和乱步击掌。
乱步打哈欠，“哈～好困，我们赶快回温泉屋睡觉吧！”
我点头。
糖果小分队即将解散。
桃子棒棒糖拉住我的手肘，又放开，道歉后急切问：“凉子小姐，之后……”
“之后也可以。”递上武装侦探社的名片，“正如僧袍男人所说，您在这里可以联系到我。”特意指了指一串油墨书写的电话，“这个，如果成为朋友的话，欢迎拨打。”
和乱步一起踏着石板路下山。
奇怪的刘海顺着风轻轻摇荡。
直到完全没有被夏油先生看见的可能，有些兴奋的询问乱步，“刚才递送名片的动作有没有很帅气？”
“有的哦！”乱步大拇指，“说的话特别发人深省！大哲学家凉子！”
“嘿嘿。”
但其实除了之后可能会接到「管理」玻璃球味道的委托，并没有改变什么。
彼此都明了。
傲慢，责任，温柔。夏油先生如果会因为连咒术师都不是的人的劝说而释怀的话，便也不会那么久地困在装满水的木桶里了。
“凉子——”乱步撒娇，“要多想我。快点把刘海君从脑子里清除。”
“做不到。”我摇头，“小林凉子是人类，不是可以将文档放进回收站的电脑。”
“不行！要想我！”
“在想啦。”
“全部都是我！个子高的个子矮的都不行！”
“两个人都忘记电车怎么坐的话，没办法回家呢。”
“哼——好——吧。”
乱步虽然撒娇，却不像平时那么黏黏糊糊、小孩子的撒娇，他此时似乎在权衡什么，或许与我有关，或许和夏油先生有关，又或许是与“我希望夏油先生怎样”有关。
“凉子，不要离开我。”乱步停住脚步。
他又从哪里看到未来的哪一步了呢？
回顾之前的事件，大概率是因为品味糟糕的长发僧人的凭空消失。
“不会的。”我说。
乱步看了看我，生气道：“凉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要知道什么呢？”偏头。
乱步更生气了，像个炸毛的猫咪，“才不要告诉你，凉子知道了之后肯定会离开我的。”
唔。
“那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并不想离开乱步。
“真的吗？”乱步前进一小步。
眼睛亮晶晶闪着期待。
“真的。”
“即便是爱因斯坦的研究理论得到了证实并有可证明的实际案例？”
“……在讲漫才吗？”我想了想，“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吧，爱因斯坦复活又……呃……证实……案例……”有些拗口。
“确实。”乱步沮丧。
爱因斯坦暂且告一段落。
走到山下，看到路过的白色猫咪时突然意识到——是因为什么来到温水村来着？
解决了与咒灵有关的事件，精神放松下来，彻底将出行目的抛之脑后了。
不过大致有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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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村长家门，店铺门口停着一辆红□□光闪烁的警车，之前见过的暴躁警部正在捉拿装扮华丽的幼童以及罪魁祸首：村长夫妇。
幼童肥胖，只能正襟危坐在纯金的托盘上，被人抬出。他浑身被墨汁刺满纹路，像被精心打扮的四喜雕花丸子，短时间被催成的猪猡，神情呆滞的娃娃。
幼童身后跪着一连串的人。
求饶的村民，梗着脖子躺在警车前试图阻拦的村民，破口大骂的村民，抄起农具的村民，痛苦哀嚎的村民。
乱步颇有兴致的观看闹剧。
暴躁警部瞥见乱步，脚步顿了顿，朝乱步点头。
乱步笑眯眯挥手。
从村民的哭嚎中知道孩子的身份——温水村现在的「狐儿神」。
街道上飞快掠出白色身形，闯过人群，死死抱住幼童。
辩明身份，竟然是温泉屋里曾收走我托盘的女招待。
她死死掐住托盘。
暴躁警部毫无温柔的挣开她的手，“我警告你，阻拦警察合法办案同样可以抓你进警局！”
女招待一味摇头，似有什么话郁结于心，九吐不出。
无悲无喜的幼童眨眨眼，有了七情六欲。
“地下。”
尖细扭曲，老鼠学会人话也不过如此了。
却是金盘上的神明所言。
女招待拼命点头。
村长夫妇暴怒，企图挣开警员，捂住他们的嘴。
头发散乱的女招待终于拼尽全力大声喊叫：“地下，笼子，救救她们！”
——侦探社电话的果然是她拨打的。
村长夫妇终于挣开警员。
双眼充血，肥腻双手掐在女招待脖子上的一瞬间，我开启了异能——「管理学」。
不仅重新分配闹剧中央演员的气力，同时重新分配了人类的情绪：「同情」。
气焰嚣张的村长夫妇霎时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必警察审问，自顾自吐出这些年在温水村以权谋取了哪些利益。
多年之前荒唐乱事不必再提，就从两年前，他认识了一个额头有狰狞伤口的人来谈起。
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一眼看透村长难以安分的心，为其提供建议——
“让自己成为村子里最接近神明的人。”
“——或者，将神明握在自己手中。”
太过熟悉的原因村长无法选择一，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神明操纵者。
在缝合头的帮助下，村长买来一个方才两岁的男孩，像训练狗一样训练这个孩子的喜怒哀乐，之后便是在村中传播。
所作所为不再赘述。
总之，温水村过度狂热的崇拜是他人为创造。防止幼童失败，他们藏着两个缝合头推荐的女孩子，以做备用。
警察打开地窖，果然找到两个面容苍白的女孩。
众人以为事情彻底告一段落时，旁观的乱步拉着旁观的我后退几步。
夏油先生不知搭乘了什么，念过放帐的咒语后，半空消失不见。
大概是在打普通人看不见的咒灵什么的吧？
不多久，「帐」被收起。
杀气腾腾的夏油先生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