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夜深。
近卫师团本部五层的战术指挥室内,一盏魔法灯独自亮着,映在战术桌上那张摊开的地图上,浮现出王都及其外围区域的立体投影。
尤里乌斯站在光影中,双手背后,神情冷峻如铁。
“目标确认。”
“废墟街·第七区·无照治疗院。”旁边的军务官翻阅着档案,语气毫无感情。“根据副师团长三天来的行踪记录,目标人物为夏洛克·艾尔文,前王立军团医疗兵,因违抗命令、擅自救助亚人俘虏,被军事法庭判定为‘不服军纪’,开除军籍。”
“之后下落不明,重现时已在贫民区内建立‘治疗院’,并与三大亚种族首领构建稳定联系。”
“根据目击者与线人情报,该人具备极高的个人影响力,且已促成亚人之间的停战协议。”
“我们推测,他即为传闻中的‘仲裁者’。”
尤里乌斯闭上眼睛,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许久才缓缓开口:
“……安娜贝尔已经不可靠了。”
“是。”军务官低头应答。
“她的立场已被动摇,情感已介入判断。她不再是客观的执法者。”
“行动方案?”
“无需动用师团主力。”尤里乌斯睁开眼,眼神如寒铁,“调‘影子小队’。目标不需要生擒,只需摧毁‘影响力’。”
“明白。”
“摧毁他在贫民区的地位,破坏他与亚人之间的信任,将他打回‘普通人’的位置。”
“届时,即便他依旧存活,也不过是一个无照治疗师,谁还会听从他的‘仲裁’?”
“这就是第二阶段。”
命令下达,铁幕落下。
夜晚,治疗院。
夏洛克依旧伏在桌前,对着一瓶未完成的药剂沉思。
他已经注意到,过去两天附近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有些坐在街角假装闲聊,有些装做醉汉靠在墙边,还有几个频繁出入酒馆,却从不点酒。
他知道那是什么。
“尾巴。”
“看来,时间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隔壁房间,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鼾声,是多娃和蕾雅轮流值夜;芙芙抱着枕头睡在沙发上,嘴角还挂着点红茶渍;奥菲利亚则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地漂浮在屋顶,像守夜的幽灵。
而菲娜——
“你知道他们来了吧?”门后传来她的声音。
“你也察觉了。”
“那群人身上没贫民区的味道。”菲娜推门而入,靠在墙边,双臂交叉,“不是混混,不是杀手,更不是乞丐。他们的动作太整齐,视线太有目标感。”
“军人。”
“或者是伪装成军人的特工。”她咧嘴一笑,“他们以为我们是老鼠,就可以悄悄下毒?”
夏洛克揉了揉眉心,“别做傻事。”
“你是说别杀人?”
“我是说,不要让他们有借口。”
菲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你要保住这间治疗院,也要保住我们,是吗?”
“这是我答应自己的事。”
“你真是个麻烦的人类医生。”
“你们每一个都这么说。”
两人对视而笑。
次日清晨,阳光尚未洒满废墟街,治疗院门外已有人聚集。
不是病患,而是——
“你们是……?”
芙芙推开门,看到身穿粗布衣、表情冷漠的三名男子站在门口。他们的眼神锐利,像是久经战斗的老兵,但手中却拎着篮子,里面装着几瓶药酒和干粮。
“我们是来就诊的。”
“……你们哪里不舒服?”
“心口闷。”
“……进来吧。”
他们踏入治疗院,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如同在勘察地形。
夏洛克从后方走出,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不是病人。”
“我们是来就诊的。”为首的那人重复了一遍,语气毫无波动。
夏洛克没有拆穿,只是淡淡地说:“那就坐下。”
他走到药架前,背对着三人,像是在准备药剂。
但他的耳朵在听,鼻子在嗅,皮肤在感知。
——对方衣物干净无异味,步伐一致,呼吸节奏均衡,瞳孔收缩反应异常。
不是普通人。
他知道,第一波试探开始了。
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开口时,一声惊叫从窗外传来。
“着火了!!”
夏洛克猛然抬头,只见街口方向,一栋居民房腾起黑烟,而紧接着,是第二处火光。
“快救火啊!!”
“是黑爪帮干的!!”
“他们又来了!!”
“亚人们居然又互相厮杀了!!”
夏洛克脸色陡变。
“这不是意外。”
他冲出门口,却被那三人挡住了去路。
“你不能出去。”
“让开。”
“这是命令。”
夏洛克眯起眼睛。
“你们想要的不是我,是要破坏我营造的秩序。”
“你是个聪明人。”为首那人微微一笑,“那就合作一点。”
“我不跟破坏和平的人合作。”
话音未落,夏洛克猛然出手,手中一道金光爆闪,是极限压缩的治疗魔力——
被他当作攻击手段释放!
三人猝不及防,被魔力冲击震退数步。但他们很快稳住身形,拔出武器,迅速围攻。
就在下一瞬,窗户炸裂,蕾雅从屋顶跳下,一记重拳砸在其中一人肩膀上,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
“你们敢来动他,问过我了吗?”
多娃也从后院冲出,手中握着铁锅,怒吼着砸向另一个人。
“谁欺负我家医生,我就让他变成烤肉!”
芙芙也咬着牙,手中的茶壶猛然砸向最后一人头顶。
“你们这些坏人,连喝茶的时间都不让我们有!”
夏洛克趁乱冲出门口,直奔火场,途中不断用治疗魔力封住伤口、压制火焰。居民纷纷聚集,他用最短时间指挥众人灭火、疏散、包扎。
而这一切,被一双冷静的蓝眼睛悄然注视着。
街角的屋顶上,安娜贝尔站立,披风随风翻飞,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真的在守护。”
而她,曾经是那个想要摧毁这一切的人。
当天深夜,王都议会厅。
尤里乌斯坐在高背椅上,面前是一份新的报告。
“第二阶段失败?”
“未能制造足够混乱。治疗院成功组织居民救火,亚人未爆发冲突,反而增强了对夏洛克的信任。”
“……安娜贝尔,是你干的。”
他捏紧报告,眼神冷若极寒。
“既然如此,就启动第三阶段。”
“抹除他。”
“彻底的。”
而在治疗院,夏洛克坐在屋顶,望着夜空中点点星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不会停手。
而他,也不会后退。
因为在他眼中,和平不是妥协的产物,也不是制度的施舍。
和平,是一场必须有人去负责的选择。
而他,选择了站在这里,不动。
即便风暴将至,他也绝不退半步。
……
黎明的光洒在治疗院的屋顶上,温暖而悠长。
安娜贝尔靠坐在屋檐下,披风滑落到一侧,银色的长发微微凌乱。她的肩甲已经卸下,腰间的佩剑也被她放在了脚边。
“你不怕他们真的给你定叛国罪?”夏洛克端着两杯热茶走上来,递给她一杯。
“他们已经下令通缉我了,还能比这更严重?”安娜贝尔接过茶,轻啜一口,“而且你想得太简单了,‘叛国’是给那些失败者的罪名。”
“所以你要赢?”夏洛克坐下。
“我要让他们没办法说我‘错了’。”
“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你已经说过三遍了。”
“我觉得我会继续说。”
两人轻笑,目光投向远方。
此刻的废墟街,正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
在王都高层仍试图封锁“治疗院事件”的消息时,王都下层的传言却已经如草蛇灰线般蔓延开来:
“副师团长为了一个平民对抗了整个军部。”
“那个治疗师是亚人与人类之间唯一的桥梁。”
“他们正在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而这份“秩序”的雏形,正在废墟街悄然成型。
“你是说——我们要建立‘守卫队’?”蕾雅睁大眼睛,手里的锤子差点掉地上。
“不是军队。”夏洛克坐在治疗院的后院,面前是一张手绘的示意图,“只是民兵性质的自卫组织。任务是防火、防盗、巡逻、救援、避难引导。”
“听起来很麻烦。”多娃撇嘴。
“你天天打人都不嫌麻烦,这种事怎么会麻烦?”菲娜一边嚼苹果一边吐槽。
“我打人是为了正义!”
“你打人是因为手痒。”
夏洛克无视了两人的斗嘴,将图纸推向芙芙,“你来负责后勤管理,包括食物分配、伤患登记,还有巡逻时间安排。”
“欸欸!?我吗?”芙芙睁大眼睛,“我只是个泡茶的啊!”
“你现在是副指挥官。”
“……可以长点工资吗?”
“你没有工资。”
“嗷——!!”
众人笑作一团,而夏洛克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他知道,这不是游戏。
这是真正的“建设”。
不只是治疗院,而是整个废墟街,整个贫民区——
他要让这里成为王都之外的“第二种可能”。
一个不靠贵族、不靠军队、不靠神权的社会结构雏形。
而这恰恰是王都最恐惧的东西。
与此同时,王都·情报部。
“目标仍未现身。”一名情报官将卷宗放在尤里乌斯面前,“副师团长失踪已五日,夏洛克仍在活动,但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因为他现在有了‘民意护盾’。”尤里乌斯冷笑一声,“只要他出诊一次,就有一堆人跪下来求他别走。”
“要不要继续派影子小队?”
“不。”尤里乌斯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我们已经用尽了‘外部打压’的方式。他不动,说明他知道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我们该怎么办?”
“挖他的黑历史。”
“黑历史?”
“去查他在军中的服役记录、小时候的成长环境、还有他和亚人之间的真正关系。”尤里乌斯语气森冷,“我不信一个平民治疗师能有这样的能力。如果他真是‘仲裁者’,那他就一定有秘密。”
“是。”
“还有……”尤里乌斯顿了顿,“盯紧安娜贝尔的家族。”
“她是雷瑟家的私生女,没什么可利用的。”
“她的母亲在北境,还活着。”
“……明白。”
数日后,治疗院的“守卫队”正式成立。
它没有官方编号,也没有武装编制,只有一块简单的木牌挂在门旁,上面用手写着:
废墟街民事互助会-
治疗、巡逻、救援、避难-
但就是这块木牌,让越来越多的居民自愿加入。
第一天,十人登记。
第三天,五十人。
一周后,超过两百人报名,甚至连王都外围的游民也开始向废墟街聚集。
而这,也引来了王都贵族阶层的警觉。
“这简直是‘非法自治’!”
“如果我们不干预,他就会造反!”
“派军队镇压!”
“不能动手,他拿着‘副师团长’的人情债。”
“那就断他粮道,断他药道,断他——所有生路。”
贵族们吵成一团,而王宫中那位始终未露面的老王,却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发声。
直到最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继续观察。”
“我想看看,一个平民,能走多远。”
某天黄昏,夏洛克正在后院处理一批从北境商队运来的药材。
“你最近很忙。”安娜贝尔靠在门边,看着他,“你已经不是治疗师了。”
“我不忙,谁来忙?”
“你是想当国王吗?”
“我想当个能让大家活下去的人。”
“这个梦想太大了。”
“所以才需要你守着我。”
安娜贝尔轻笑,走过去拿起一瓶药剂,随手扔给他。
“这是你昨天配的,看起来像是毒药。”
“那是止痛剂,不是毒药。”
“你配得像毒药。”
“你喝不喝?”
“你喂我。”
“……你想多了。”
两人对视,眼神交汇间,空气中多了一点淡淡的暧昧。
而就在此时,芙芙突然冲进来,大喊:
“医生!有封信!是北境来的!”
夏洛克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安娜贝尔凑过去:“谁写的?”
“艾琳。”夏洛克沉声道,“我姐姐。”
“她说什么?”
“她说……有人在查她的身份,还在调查‘仲裁者计划’。”
安娜贝尔猛然一震。
“仲裁者计划?”
“你知道?”
“那是十年前王都军事研究院的一个绝密项目……已经被判定失败。”
“那我可能就是那个‘失败品’。”
王都的风,忽然变了。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吹响。
夏洛克的过去不再只是“治疗师”,而是牵扯到一段被掩盖的历史——
一个名为“仲裁者计划”的禁忌实验。
而他,或许是这个王都最深处,最危险的秘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