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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好好上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青岚神宗登云台,数千弟子肃然列阵——


    蚕丝细雨,如薄雾般悬在头顶。触及皮肤便化了,给这阴冷的七月十五加了一重冰。


    “四十年前七月十五,赤霄余孽以十万生魂为祭,起九阳焚天阵!碧落境内三郡地灵脉熔作炼狱琉璃海!


    我青岚神宗护国有责,倾巢而出。一千魂灯——瞬息尽灭!”


    楠长老醇厚的声音在登云台上回荡,激得年轻弟子们心潮翻涌,一股愤慨之气自胸中勃然而起。


    青岚弟子林清训早就听腻了这些,她在内门弟子阵列的最末端。她的目光穿过层层人影,落在那尊至高无上的青铜鼎上。她是一名阵法师,师承母亲林茵。


    八岁时,她站在内门弟子最前列,看到青铜鼎的那一瞬间,一眼便看见了这鼎上的灵阵。但那时修习阵法尚浅,看不懂灵阵的作用。后来每年有缘见一次,但每年的灵阵也有些许差别。


    她问过林茵灵阵的作用。林茵笑而不答,被问的多了甚至有些愤怒,又有些失落。“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情。” 最终林茵回答她。


    十二岁时,林茵失踪。青岚神宗内已无教授阵法的长老,林清训只能和肖平师兄琢磨。几年前,肖平师兄也失踪了。


    这灵阵必是出自某位阵法大家之手——外表看似温润如水,内里却暗藏汹涌灵力,如烈火般奔腾不息。林清训凝视着阵纹流转,心中暗暗想到:「若能得见这位前辈,定要好好讨教一番这刚柔并济的布阵之道。如此精巧的灵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喘息之间,她原本发亮的眼眸,乍现出恐惧和难以置信。「这青铜鼎上新增的阵纹竟然……与去年的阵纹残片异曲同工!」


    好似一声春雷,在心底炸响!又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咚咚!咚咚!】


    时至今日,碎丹之痛仍记忆犹新——


    那个来自黑暗中的扭曲声音,从未被忘记——“低贱的血统,怎么可能诞下天才?荣耀永远属于世族!”


    【嗡——】


    是楠长老,他突然锤了一下旁边那至高无上的青铜鼎。青铜鼎上经年不扫的香灰被震得簌簌落下,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浅浅的圈。“那夜陨落的……还有我们的宗主!啊,不……老宗主!”


    林清训也从噩梦中回过神,「去年那人,竟然也是青岚神宗的人?会是谁呢?这个阵……是陷阱吗?」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行凶之人的一片衣角,衣角上所绣制的纹路与青铜鼎上的阵纹颇为相似。


    带着探寻,又狠狠压抑着愤怒,「‘高贵’的血统,可不多……」林清训抬起头看向玉台之上。


    玉台之上——


    主位的人是青岚宗主邢无涯。他因楠长老的莽撞,额头青筋一跳。满头白发,眉心悬针一道,分作阴阳两面,常年闭目养神,眼睑下暗藏的青翳若隐若现。


    「他以雷法闻名,从未展露阵法手段。」


    稍次右下方坐着邢无垢。她是碧落国师,邢无涯的双胞妹妹。她此刻目光低垂,神色难辨。


    「她倒是以阵法闻名。传言是背靠青岚神宗这座大山,才登上碧落国师之位,但四十年前那场赤霄之乱也是她阻止的。名声倒是极好!」


    次下方是邢铭,邢无垢之子。其父不详。


    「人称灵火圣子。从古至今,从未出现过的灵火圣体。据说施展的功法都会带有一种特殊的火焰烙印。但那也是据说……」


    对面是刑天翊。他是邢无涯之子,青岚少宗主。他此刻负手而立,顾盼自雄。


    「他自幼修习雷法……」


    这时,空中浮现一幅扭曲的血色阵图,掐断了林清训的思绪——是楠长老启动了记事玉简。


    众人皆从那诡异的阵纹中感觉到狂暴肆虐之态。


    “这便是九阳焚天阵。” 楠长老继续将灵力注入玉简,阵图逐渐清晰。


    忽见一缕翠色灵光自大阵震位贯入,如灵蛇般游向阵心。


    楠长老望向那抹绿光:“当年咱们的无垢国师执绿竹剑孤身破阵,剑锋所指处,阳木生机如青竹裂地。”


    阵图应声震颤,无尽幽魂虚影自烟尘中浮现,其间有一道玲珑背影——青岚神宗弟子服,女子背影如孤鹤凌空,倒提的青色宝剑浮现点点生机。被禁锢的幽魂似嗅到生机,裹挟着阴风疯狂扑向剑锋,却在触及青光刹那溃散成烟,此起彼伏的惨嚎声震得玉简嗡嗡作响。


    林清训凝视着空中浮动的九阳焚天阵图。“赤霄之乱”的故事她已听过九次。青岚神宗讲述赤霄之乱时向来语焉不详,这禁忌阵图更是从未见过。「今天倒是得缘一见。阵纹……竟也和那残纹有几分相似!」


    “这些哀嚎的冤魂,当年皆是赤霄王朝的子民。” 楠长老嗓音突然沙哑如砾石相磨,阵图应声泛起血潮,“赤霄太子朱明澈眼见昔日子民化作阵中薪柴,悔恨万分!他以本命精血为引,身饲阵心烈火,用自身灵脉牵制大阵。”


    大阵如野兽般激荡挣扎,但终究是慢了下来。当血雾退去,阵心中赫然出现数条银光。


    赤霄太子仰面悬在阵心之上,他的灵脉如月华凝结的锁链,深深没入沸腾的阵枢。泪水从眼角划过,他猛地弓起身体,激烈喘息,喉中的血沫混着泪水砸向阵纹。


    这个反派,大而圆的眼睛似幼鹿垂眸,却如猪仔子般粗鲁地嚎叫,“哎呀我去,疼死小爷了!”


    台下弟子议论纷纷————


    “以前有这段吗?”


    “我都听过七八次了,没这段。”


    “楠长老第一次主持,下次就有经验了。”


    “哪还有下次,宗主都让他说噶了。”


    楠长老冷汗直流,疯狂摆手加大灵力的输入,“无垢国师在赤霄太子的助力下,重刻阵纹,停止大阵!”


    不断有翠色阵纹零散叠加到九阳焚天阵上,慢慢没有了初始的血色狂暴,反而有花木向阳万象回春之势。


    这时一片碧色阵纹自阵心骤然亮起,不断向外蔓延。如同榕树舒根,不急不缓,穿破岩层百折不挠。离大阵边缘一步之遥停下,似乎被看不到的结界阻挡。


    弟子们喉头发紧,前排几人后背已冷汗浸透中衣。此刻大阵就像绷到极致的弓弦,谁都明白接下来那记破阵手法,必是布阵师的惊世绝笔——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危险,仿佛稍重些的气息就会吹碎这琉璃糖般脆弱的幻境。


    突然!一道凌厉的灵力破空而来——


    精准地击碎了玉简的灵力连接。阵图瞬间溃散,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殿中。


    “楠长老。” 邢无涯眼内朱雀贯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神阶阵法,岂容稚子窥天机!”


    灵力被骤然中断,破碎的能量顺顺势从指尖窜入体内,如雷霆流入经脉。楠长老圆润的身体剧烈震颤,如被搅动的杏仁豆腐般。他脸上慌忙堆起谄媚的笑容,躬身朝向邢无涯,“宗主教训的是!是!”


    “三日后的灵潮大汛,六十年一遇。” 邢无垢轻轻端起面前那盏冰裂纹茶盏,“按现在灵力走向进行推算,最浓郁的灵力漩涡将出现在赤霄之乱遗址上。届时极有可能会与赤霄遗址相呼应,产生秘境。楠长老此举,也是未雨谋筹啊。”


    那是传说中的秘境啊!


    众弟子激动万分,交头接耳。


    邢无涯指尖在赤金檀扶手上轻点,每一下伴随着雷电炸裂,“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饭桶!你们当秘境是随意进出的宗内膳堂?”


    话音未落,楠长老突觉面皮发麻,浑身毛发根根倒竖。碗口粗的雷柱轰然劈下,直贯他的天灵盖!


    他顿时坐地,大叫:“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青色灵力如千年古树虬枝破空而生,将雷柱绞碎在天灵盖上方三寸处。楠长老劫后余生,匍匐在地:“谢国师大人!谢国师大人!”


    邢无垢一把捏碎指尖紫色残雷:“本座观星月余,赤霄遗址有圣级秘境将现。这大机缘……” 她摩挲着腰间碧落国师印佩,“犹如登天梯!多少人穷极一生,也不曾见过。这梯子都递到了脚边,大哥在顾虑什么?”


    邢天翊扫视下面跃跃欲试的弟子们,叹了口气:“姑姑,二十年前鸣鸿刀宗数名金丹境修士葬身流光秘境,连他们法相境的少宗主都尸骨无存。


    如今,青岚弟子金丹境十二人,锻体境百人。剩下弟子大多是凝气境,连自保之力都未必有。这秘境,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修行路上本就福祸相依。”邢无垢嗤笑,“天翊,胆小怕事可难堪大任。”


    “可……”


    邢无涯示意邢天翊不用继续说下去,对妹妹直言,“你想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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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岚弟子白白当垫脚石!”


    “大哥这是哪里话。” 邢无垢道,“你我一母同胞,残害兄弟子侄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阿铭。”


    邢铭应声出列,掌心腾起六道墨色流光。那流光有蛟龙之态,在半空盘旋时伴有阵阵龙吟,当流光交织在一起时,一枚金光暗流的墨玉盘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你拿到了圣器六合玉盘。” 邢无涯冷哼,“此物虽能定位移形,却无半点护身之能。且不说那些个蚀骨罡风、裂魂雷暴,哪个不是沾着即死。就这块玉盘,也仅能护住六个人。”


    话音未落,邢铭身后骤然绽放出璀璨金光,一尊庞大的太阳神鸟三足金乌法相凌空显现。那三足金乌振翅长鸣,每一根翎羽都燃烧着炽烈的太阳真火。


    “是法相境啊!”“不愧是灵火圣子!”


    随着法相显现,邢铭周身的气势节节攀升。只见他双手结印,六合玉盘在金乌法相的加持下,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撕裂开来。


    众人在这股威压下纷纷后退,唯有邢天翊依旧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墨玉应诀而出,全部外门弟子周身空间扭曲,瞬息间便消失在登云台。


    “六合玉盘竟然能同时传送二千多人!” 楠长老惊呼,“这分明是涅槃境破碎虚空的本事!就算鸣鸿刀宗天纵奇才那个早死鬼,也绝无此等造诣!”


    方才还在和自己挤眉弄眼的朋友,竟然凭空消失了!林昭靖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没……没……”


    林清训搂过妹妹昭靖,掌心轻抚着小妹毛茸茸的后脑勺:“莫怕,莫怕,是传送阵。”


    林昭靖靠着姐姐的肩膀,鼻尖围绕着熟悉的味道——凌冬不凋的忍冬裹着一丝草木清新,略带清凉的药味无声浸透着自己,犹如和煦的阳光撒在身上,微风抚平了点点惊慌。


    邢天翊剑鞘轻点地面,一股无形的威压如涟漪般荡开,瞬间令在场众人心神一滞。他目光如电,声音低沉却清晰:“众弟子且静!”


    “国师府肯定是要闯一闯这赤霄秘境的。大哥难道不想让青岚神宗——成为大陆第一仙门吗?”


    “说吧,你要什么?”


    “藤萝系甲。”


    “那是什么?天翊,青岚的宝库里有这件东西吗?”


    林清训心头一跳——


    那不过是她数月前偶然得到的一件灵级法宝,仅有护身功效。虽是品阶不高,但护身法宝非常稀少,所以当时引得不少弟子侧面,甚至少宗主也曾投来探究的目光。


    虽现在无人点破甚至无人侧目,林清训却深知怀璧其罪。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朗,“禀宗主,弟子数月前得到一件法宝,名曰藤萝系甲,有护身功效。然……” 她顿了顿,“仅是灵级。”


    林清训正值双十年华,眉目如画却自带锋芒——杏眼流转间是少女的明艳,挺直的鼻梁与似笑非笑的唇角又平添三分英气。纵使站在千人之中,只需出声,便能让人一眼寻见。


    周围弟子窸窣低语,目光复杂。这位同门看起来不过是锻体期,去秘境哪还有活路?


    “邢无垢,区区灵级法宝,也值得你这般惦记?” 邢无涯冷笑,“莫非碧落神宗每年给你的供奉不够花吗?”


    邢无垢并未生气,“大哥,你忘记了,那个阵的名字……”


    邢无涯目光凝结,“你是说……这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法宝的名字,叫什么都可以。”


    “我曾为阿铭占卜,签文显示‘藤萝系甲,死地而后生’。或者,这件法宝,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呢!” 邢无垢说道。


    “姑姑在说笑吧,世人皆知人死如灯灭。” 邢天翊颇不赞成。


    邢铭倒是不在意,仿佛说的不是他。


    邢无垢转头望向邢无涯,平静中透着一丝疯狂,“四十年了,那里也需要去处理一下。”


    “嗯。” 邢无涯微微颔首,俯视着林清训,冷冷地说道:“你将藤萝系甲贡献给宗门吧!不过一个锻体境的小丫头,下秘境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林清训低头不语。


    邢无垢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台下的林清训。“这秘境,对你而言倒是一场机缘。” 她顿了顿,目光在林清训身上短暂停留,似笑非笑,“若你怕了,自然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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