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也一起去。反正一会儿公子肯定也会叫你。”怀景之拉了秦沉一把大步过去了。
“哎你等等。”
秦沉蹲得脚麻,一站起来差点摔倒又跌跌撞撞地跟上。
谢应忱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回首看向他,新竹的倒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道:“出什么事了?”
若不是很要紧的事怀景之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
怀景之见了礼后拱手禀道“属下方才收到军报从青州四散的流民里,有一支**到了兖州包围了义和县。”
谢应忱眉眼微敛。
怀景之看了一眼顾知灼说道:“被困在义和县的有晋王世子谢启云一行和王家的人。”
“王家?”
顾知灼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我表哥他们遇上流民了?”她的尾指因为紧张略微曲起,紧绷如弦。
谢应忱捏了捏她的掌心以示安抚。
“你继续说。”
“流民饿的不行本来县令是要开仓放粮,但是晋王世子从西凉回来正好也在义和暂歇他不许放粮还说,流民丢下原籍,到处乱跑有过在先。要是这儿能讨到粮岂不是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流民**在一起若是**了问县令他担不担得起这个罪。”
“县令就犹豫了。”
“流民饿得不行试图冲进县城抢粮被晋王世子的人给打了出来。”
“后来流民们包围了县城。王家人是不幸倒了霉被困在了里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顾知灼气极了她说晋王世子谢启云“和晋王一样讨人嫌。”
谁都知道对待流民应以安抚为主。
更何况公子早已在流民沿途会经过各府各县都下了严令要求当地官府对青州过去的流民施粥放粮。要谢启云来多管闲事。
现在好了还连累了星表哥他们!
真是倒了大霉了。
无妄之灾。
顾知灼越想越气气鼓鼓地说道:“公子我去。”
她在公事上用了敬语道:“您下令这件差事让我去办。”
谢应忱微讶略有所思。
他本来是打算让禁军跑一趟的但是禁军毕竟不在他的手里他也没有调动禁军的虎符难免会处处受挟。把禁军一撒出去能不能按他所想的来真的很难说。
顾知灼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您就让我去吧我带千机营去。我能办好。”
怀景之张了张嘴他想说若是一个弄不好流民落草为寇顾大姑娘这一去就危险了。想了半天还是闭上了嘴。
这些公子比他
更清楚。
但是公子没有立刻说“不,公子他在犹豫。
下一刻,谢应忱点了头。
他心里有一万个理由,想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能让他时时看到她。
但是,他的夭夭绝不是一个会被内宅困住的姑娘,她头顶的天空更加广阔,一望无际。
不能因为他的担心和不舍,束缚住她的手脚。
从理智上来说,这趟差事,确实夭夭去最合适。
她懂他心意,她知道对待流民的度在哪里。
他可以完完全全的放手。
顾知灼的凤眸中溢满了跃跃欲试,她迫不及待道:“我现在就去准……
刚要跑路,就被谢应忱一把拉住衣袖,又拉回来。
“流民有多少人。谢应忱问道。
“男女老少加一块儿,三千余人。怀景之说着自己得到的消息,“都是从青州来的。这些流民中有一人叫张子南,他闺女病重,急着要进城去找大夫,如今被挡在城外,有些急红眼了,煽动其他流民试图破门硬闯。
“其他的目前还没有消息了。
怀景之说完,把军报呈了上去。
谢应忱看完后,给了顾知灼,然后道:“再僵持下去,怕是会见血,发生械斗。
“夭夭,从流民到流匪,往往也就一念之间,**很多时候在于有没有杀过人,有没有流过血。
若是流民,当以安抚。
若是流匪,当需要铁血**,绝不能任其壮大,不然遭殃的就是无辜百姓。
谢应忱思忖道:“你带一千人去。
“三百人就够了。
谢应忱瞪她,顾知灼赶紧道:“一千人的话,光辎重都得准备上一两天,路上奔波又费时,动静还大。三百人,我连夜就能走,明天就能到。
顾知灼故意板着脸说道:“公子你没带过兵,你不懂。
“你懂?
“当然。
顾知灼得意地抬起下巴,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哎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信我这一回嘛。
说得好像自己从来没信过她一样。谢应忱被缠磨的都快没辙了,妥协道:“你把秦沉和重九都带上。
啊?
“啊什么啊,不带就不许去。谢应忱对她虎起脸。
顾知灼肩膀一耷拉:“好吧。
谢应忱温热的手掌拉起了她的手,把一块黑色令牌放到了她的手掌心,又捏住了她的五指。
“离义和县最近的是隆川卫和南阳卫,如果有需要可以用令牌去卫所调兵。
好好。顾知灼答应的爽快。
所以……
可以走了吗?顾知灼满眼都写了这几个字,谢应忱
哭笑不得:“等重九过来。”
他打发人去叫重九来。
“今晚就走?”京城离义和县不远若是连夜疾奔明日黄昏前是能到的。
“嗯嗯。”
见她这迫不及待地样子谢应忱没来的更不舍了:“休整一下明天再去吧。”
顾知灼歪了歪头眸若星辰地看他笑道:“若是别人公子你会说连夜动身还是休息一晚再去?”
流民在义和县如今就跟紧绷了的琵琶弦一样稍有不慎砰地一下断开立刻就会见血。
当然是得早些赶到为好。
顾知灼踮起脚来掐了掐他的脸颊:“关心则乱。”
谢应忱的指腹在她眉间抚过满是缱绻放下手后他令道:“今晚动身。”
“是!”
顾知灼用军礼抱拳领了命后
“公子我先去准备等重九来了让他直接去军营。”
她拔腿就跑刚走出几步又猛地收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公子还有一件事……”
顾知灼把喜子的事说了一遍:“你催一下京兆府吧这要是真有人信了此等邪术动了转运的念头我怕除了喜子外还会有别的孩子出事。”
她最信任谢应忱了把该交代了交代完脚步飞快地走了还不忘告诉晴眉一声:“你去跟三叔父还有丹灵表姐说一声还有再去一趟百济堂告诉掌柜要是我七天后没有回来让苏湛去给喜子诊脉开药。然后你直接去军营找我。”
渐渐远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竹林外谢应忱方收回了目光他说道:“景之我记得雍州的黑水堡城在太元二十年遭到过屠城**一城的人。”
当时是为了和沈旭的交易能给出足够筹码谢应忱花费了不少心力去查他的来历把雍州的县志翻遍了。
怀景之是陪着谢应忱一起整理的后来那些用过的县志也都被他分门别类的收好。
如今谢应忱一问他脑子里立刻有了反应:“是是在黑水堡城。”
有一伙马匪占领了黑水堡城足足一年有余后来黑水堡城惨遭屠城满城上下无一人生还。
马匪在雍州**越货灭门常有但屠城却只有这一回谢应忱看过后也记在了心上。
不过这是在殷家灭门一年后的事情了。
“我记得县志上写着整个黑水堡城的屋墙和大街上都用血画满了奇怪的图案。”谢应忱思忖道。
“确实有。”怀景之问道“公子您是觉得黑水堡城和这件事有关?”
“当时我跟着皇祖父读书在他御书房里头学着听
政,国师也还活着,国师说过一句话,我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回想起来,谢应忱也就十一二岁左右。
太祖皇帝得蒙一位得道**辅佐,打下了大启江山。他登基后,为大启朝立了国师,国师的地位犹胜一品官员。
先帝时,大启朝的国师名为云成**。
他也在御书房,听闻此事后,在意的不是马匪有没有被抓住,而是问了满城画的那些图案是什么样的。神情犹为紧张。
可惜当时的军报中没有写。
谢应忱:“国师说,这可能是有人在借运。”
“借运?”怀景之惊愕。
很少有事能够让他闻之色变,怀景之张了张,不可置信道:“公子,难道世上真有借运一说?”
先前怀景之并不以为然,他早年游学走遍了大启,听闻过的乡野传闻实在太多了。他只当有人听说了可以“借运”,一时动了歪念。毕竟靖安伯夫人连拿针取孙女的心头血就能生孙子的这种事都信。
可若是连国师都这么说,那代表了,世间确实能借运?
拿一城人的命来借运?!
这借的得是多大的运。
光是这么想,仿佛就有一股寒意从怀景之的尾椎骨爬上来,冻得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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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天里打了个冷颤。
谢应忱颔首道:“国师说,以一城血为引,借其运,能逆天改命。”
后来国师打算亲自去一趟黑水堡看看,然而还没有起程,他突然得了一场重病,没有多久他就羽化了。
云成**后,大启朝的国师位空了下来。
曾经的谢应忱对借运一说,并不相信,他甚至狂妄地以为,满城血污,只是马匪在**。
然而,两年后,坐稳东宫二十年的父亲,突然被废,父母自戕而亡。
东宫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了泥潭。
天翻地覆。
谢应忱暗叹,他思忖道:“景之,你去把黑水堡城所有的县志都找来。我再看看。”
怀景之拱手应诺,下去找县志,和匆匆过来的重九擦肩而过。谢应忱吩咐重九带上公文直接去城外的千机营。
一想到顾知灼,谢应忱的眉眼愈加温和。他暗暗失笑,这丫头连公文都忘了,想必是习惯了瞒着龙椅上的那一位偷溜。
让谢应忱说对了,顾知灼确实早忘了还得带公文。
重九送过去后,她美滋滋地看了又看,揣进袖袋里放好。
这一回,她是师出有名。
不需要像上回去西凉那样畏手畏脚。
顾知灼在千机营点了三百骑兵,带上了齐拂和秦沉,让江自舟留下来看家。等到把干粮什么的准备妥当,天也几乎完全黑了。
顾知灼连夜出营。
义和
县在兖州和翼州的交界,距离京城实则两三天的路程。
她估摸着若是顺利的话,三五天就能把表哥他们一块儿带回来。
夜马疾奔,跑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赶到黄昏前出了翼州,踏上了兖州的土地。
再往前就是义和县,顾知灼下令在河畔原地休整一会儿,并让秦沉先去打探。
走得急,他们带的干粮是饼子,又硬又有韧劲,顾知灼吃了好半天才吃掉小半块,噎的直灌水。
秦沉来去匆匆,顾知灼丢给他一个水壶,秦沉一口气喝完,回禀道:“大姑娘,好像出现时疫了。”
什么。
顾知灼还努力咬饼,刚咬下来一小口,正要往下咽,闻言差点噎着。
她猛地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他往下说。
“城外大约有两千到三千左右的流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堵在了县城门口,不许任何人出来,除非允许他们进城和放粮。流民中有大约一成是三到十岁的孩童。”
咳咳。终于咳出来了。顾知灼说道:“有两三百来个孩童?”
这么说来,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至少带了一个孩子。
秦沉肯定道:“这些孩子应该大多都病着。”
他席地而坐,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示意图。
从他们现在所在的河畔过去,需要翻过一个小土坡,才到下面的义和县,秦沉是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的,距离不到一里。
“大姑娘,你知不知道,流民里至少有几百个的孩童,但是,末将站了好半天,都没有听到一丁点的吵闹声,连嬉笑声和哭叫声都没有。这绝对不可能!”
顾知灼一脸迷茫:“不可能吗?”
秦沉一想,顾家子嗣单薄,她怕是从来没有同时和好多孩子待在一起过。
他道:“大姑娘,你知道的,我爹他一堆的庶子庶女。靖安伯府里自我记事开始,全是小孩子的尖叫声和哭闹声,和我同岁的就有五个,比我小的,也有**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烦躁地抓了抓头,说道:“总之,若是有很多小孩子待在一块儿,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齐拂也深以为然。
顾知灼颔首:“也就是说,孩子都病了。或者说,有一大半的孩子病了。”
“末将是这样猜测的。”
若同时有这么多孩子一起生病,十有**就是时疫。
时疫不止会传染给孩子,同样的也会传染给大人,只是可能孩子会先出现症状,而大人还在熬着。
“大灾之后有大疫,非人力所能控制。”顾知灼叹道,公子在地动后,就招募了一批大夫和太医一起去了青州,以防出现大疫。
还是避免不了。
“如果是时疫的话,就不能放他们进城了。”
“我去一趟。”
顾知灼把最后一口饼子放嘴里,嚼嚼嚼,用力咽下了,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道:“秦沉,重九,晴眉,你们和我一起去。齐拂你和其他人暂且留下。”
将在外,军令大于一切。
顾知灼的话,如今就是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