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海因茨总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即使是爱上了小森唯，绫人也没有脱轨，乖乖按照他的安排结婚生子。逆卷家的孩子们再怎么出格，也没有想过离开逆卷家一步。无神家的吸血鬼即使不解，也老老实实地听自己的话做事。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无论是从他屠杀月浪攫取王位，还是统治魔界寻求变革，人类世界再怎么翻天覆地，也被他玩得团团转。那些人类对他感恩戴德，认为他是这个国家的救世主，一如几百年前。
可是他输了。
“大人，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牺牲了那么多生命，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卡尔海因茨第一次呈现出茫然的神色：他没有。
他忙忙碌碌地折腾了几千年，还不如逆卷萌一个孩子来得机敏。
他没有回答，无神琉辉却明白了。
无神琉辉自嘲地笑了：“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如无神家毫无目的地为他卖命。
“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您曾经拯救了我的弟弟们。”
虽然，一切的悲剧也是因你而起。
无神琉辉没有和他的兄弟们说过，他很后悔成为吸血鬼，也很后悔让他的弟弟们在还不懂事的时候，被魔界强行塑造出了扭曲的形状。
如果他们还是人类的话，悠真可以大大方方地交朋友、种菜，无神梓或许能去什么艺术学校，无神皓可以更坦然地在娱乐圈闯荡而不必担心被怀疑身份。
如果他还是人类的话，如果他还能遇见小森唯。没有恩情的束缚，他会更大胆地去追求她，恋爱、结婚，生一个像逆卷萌一样的女儿。他绝不会把她束缚在家里，会守着她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如果，如果。
可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在知道这份恩情背后的利用之后，他竟是有些如释重负——他自己是无所谓的，烂在黑暗里也好，但至少整个无神家不必再听候他的差遣。
无神皓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的大哥一眼：“琉辉哥……”
无神梓也有点紧张，因为无神琉辉总有种要保护整个无神家的使命感，他也因此才对拯救了无神家的卡尔海因茨俯首称臣。当初无神皓不愿意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就是害怕无神琉辉知道后会大受打击。
不过无神悠真倒是觉得，琉辉比他们都坚强。只是无神皓和无神梓推己及人，觉得琉辉会因为“被欺骗”崩溃而已。能经受从贵族变成奴隶的大起大落，卡尔海因茨的事情不会让他一蹶不振。
逆卷绫人活动了一下胳膊：“你还有要说的吗？”
言下之意是没啥说的我要终结这个老登的性命了。
“等一下！”
是谁在这里乱喊刀下留人，要杀人的时候一直被打断真的很烦躁啊！
逆卷绫人不耐烦地回头，看到了自己老婆。刚才还心狠手辣的他瞬间变脸，佯装无辜：“老婆，不是和小萌去休息了吗？”
虽然小森唯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但是绫人也不想在老婆面前显得太凶残。
小森唯微微叹气，把逆卷萌推出来：“小萌有话想说。”
逆卷萌点头：“嗯嗯，是小萌哦！”
逆卷礼人非常给面儿，捧着脸欢呼：“哦哦，是小萌啊！”
五条悟站在逆卷萌身后，白了他一眼：这么久不见，逆卷礼人还是这么令人讨厌。不过无神皓更加讨厌。
“我听说爷爷做了很多错事，你们要惩罚他。”逆卷萌叉着腰，“但是惩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要让他认罪、赎罪才对！”
最先开口支持她的还是无神悠真：“我觉得可以。”
老实说，他对卡尔海因茨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可是他曾经也真心实意地把他当过爸爸。而且，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恩人，也是逆卷萌的爷爷，这么痛下杀手不太好吧？
逆卷奏人提醒道：“小萌，卡尔海因茨很狡猾的哦。”
“但是他也很倒霉啊。”逆卷萌有些惋惜地说，“他就和奏人讲的故事里一样呢，走路会摔倒、吃饭会噎住，费尽心机做什么都做不好，简直是超级倒霉蛋诶！”
“噗——”逆卷绫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逆卷礼人也想到了他们以前蛐蛐卡尔海因茨编的各种故事，也开始笑。
五条悟和逆卷昴想起了他刚刚摔跤的狼狈模样，也开始笑。
碎碎的无神家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体面的小森唯还解释了几句“都是地太滑了”、“不能嘲笑老人家”之类的话。
无神琉辉第一次察觉到她还有这种火上浇油的天赋，逆卷和无神笑得更大声了。
卡尔海因茨第一次觉得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要不还是让他体面地死去吧？
皇爷爷虽然愚蠢，但实在倒霉。逆卷萌是真的同情了，于是看着他：“爷爷，你知道错了吗？”
还剩一口气的卡尔海因茨：“……”
要在这种情况下对我发难吗？！
“虽然你很可怜，但是你做错了很多事情。”逆卷萌严肃地说，“你要跟大家道歉才可以。”
卡尔海因茨抬头，环视了这些熟悉的面孔。
修和怜司的背后是死去的贝阿朵丽丝。那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他们总是相敬如宾。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只不过是贵族间的联姻。他们都期待着会生下强大的孩子继承家业，而他从未过问过她的孩子，也从未认真地看过她的眼睛。
三胞胎的面孔上有科迪莉亚的影子。那是魔王的女儿，有着强大的血统，是联姻的极佳对象。幸运的是，她疯狂地迷恋着他，甚至为此孤注一掷要嫁给他。她想要获得相同的爱与关注，不惜勾引他的弟弟里希特来引起他的敌意。但他毫无反应。
事实上，科迪莉亚做什么他都无所谓，他看重的只是她的血脉、她的身份，仅此而已。那时她疯狂地出轨，企图激怒他，但他也不懂，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他甚至没有像困住克莉丝汀一样束缚她的自由。
逆卷昴的头发与自己也与他的母亲克莉丝汀如出一辙。那是他唯一有些感情的妻子，是他的表妹。
月浪家习惯于内部联姻，也诞生了强大的孩子——月浪卡拉和月浪辛。于是卡尔海因茨觉得，也许可以让他有些喜欢的表妹也给自己生孩子，这个孩子想必会充分继承他的魔力。
只是克莉丝汀反应太大了，他不得不叹息着把她关在高塔。
小森唯是他精心培育的夏娃，是众多女婴中最具潜力的一个。他资助了教会，给了她成长的可能性，又为她精心准备各种类型的亚当以供她挑选。
至于无神家——琉辉是他亲手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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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悲剧，皓和梓是孤儿院里捡来的敏感小孩，一点好处就感恩戴德；悠真即使失忆也很积极在生活，为了照顾其他孩子非常努力。
卡尔海因茨张了张口，有些茫然。
他从不曾真正产生过歉意，因而对道歉一事也颇为陌生，无从开口。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逆卷萌，他真心实意地问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成年吸血鬼脸色都变了。
你丫还好意思讲话？！还不认错！
逆卷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没发现自己有错本身就是一种错了。爷爷，你先和大家道歉，因为你给大家造成了很多麻烦！不过这个只是开始，后面你认识到有什么错再挨着道歉。”
这小孩，把道歉看得这么重。明明她那些叔叔伯伯们根本都不在乎他的道歉呢。
逆卷家和无神家神情各异，有的在翻白眼，有的满脸无所谓，有的在看戏，有的在关注着他。
卡尔海因茨微微叹息：“对不起。”
逆卷修和逆卷怜司诧异地对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卡尔海因茨低头认错了？！
逆卷绫人打了个哈欠：“哦。”
逆卷奏人一脸“好可惜”的样子：“啊，什么意思？不杀他了吗？”
逆卷礼人转了转眼珠，不说话。
逆卷昴更生气了：这么久以来你都不道歉，现在还这么不诚心不情不愿，去死吧你！
他偏过头，懒得看那个快要死的爹。
无神家心情比较复杂。他们家是真心实意地把卡尔海因茨当严厉的父亲、可靠的领导，但是又发现是他导致了自家这几个兄弟这么惨。
五条悟倒是狐假虎威上了：“听不清呢，大点儿声，你没吃饭吗？”
逆卷萌点头默认：“爷爷，你要诚心道歉哦。”
小森唯开口：“你是小萌的爷爷，但是从来没有担负起长辈的责任，只把她看成工具，不顾及她的心情把她和我们分开，这就是错。”
“你是绫人君他们的爸爸，可是也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们、关心他们。”
“你是科迪莉亚、贝阿朵丽丝、克莉丝汀的丈夫，可是却漠视她们的痛苦。”
“你是无神家的恩人，他们把你当做父亲一样敬重、当做君王一样效忠，可你只是利用他们。”
“你是教会的资助者，我很感谢你给了这些弃婴一个容身之所。可你收养我们，只是为了更好地牺牲我们。”
“你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你所有的错误的开始，就是你习惯把会说话、会思考、会流泪的生物当做工具，当做手段，当做可以丢掉的棋子。”
卡尔海因茨诧异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他以为柔顺平和的女人，竟然那么大胆地指责他，还是从方方面面进行数落。
这是他选中的夏娃，这是世界之树认可的夏娃。可他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被选中的她，又是为什么，她的孩子会成为伊甸的开启者。
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一道白光，是那个地方传来的白光。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打量着他的孩子们：“对不起，修，怜司。”
“对不起，绫人，奏人，礼人。”
“对不起，昴。”
“对不起，琉辉，皓，悠真，梓。”
“还有，对不起，小唯，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