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拍摄后，无神皓咨询了人类女同事的建议，又赶去给家里的小孩买衣服。虽然已经尽量挑高级些的服装店了，但他们家的财力还没有到all in那种溢价奢侈品的程度。
那小孩从头到脚全是定制的，也不知道这种批量生产的大众商品她能不能看得上。
不过，逆卷萌是个很容易开心的小孩。随便一点无聊的小事都能被她说得很有趣。无神皓其实已经能预见到她的反应，大概就是表达喜欢和谢意。
世界上怎么会有爱意这么充足的小朋友啊？他搞不懂，这么想着，在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女模特发信息问他采购状况，无神皓坐起来，按照人类的礼节一一回了。
——那就太好啦，其实我也没有帮什么忙，不必过分感谢我。总觉得无神君最近开心了很多呀，想必你一定很喜欢你的侄女吧。
啊，为了问建议，撒谎说了是自己的侄女。如果她是琉辉的孩子，那确实会是名正言顺的侄女。
想到自己其实和逆卷萌没有实质上的亲属关系，无神皓有些不爽。
可恶，怎么不算我侄女呢？明明就是我侄女吧？认识这么久，小唯也算我半个姐姐，那我可以是舅舅吧？卡尔海因茨虽然是我领导，但是我把他当爹看，他孙女也是我侄女对吧？
找了好多个联系，无神皓又理直气壮起来，回复道：对啊，我侄女超可爱的，她每天都要夸我，还送过我玩具呢。
——真是幸福啊，无神君。
幸福……这是幸福吗？这种期待着而又惴惴不安着，忍不住想象，有时怀疑有时气愤，回忆起来却总是很开心——这样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如果真要无神皓给出一个评价的话，他会说逆卷萌是个很奇怪的小孩。刚来无神家就反客为主，霸道地要当老大，稀奇古怪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忽悠得悠真和梓团团转。总是开心，总是积极，又很热情，喜欢带着大家一起玩，喜欢让每个人都去体验新鲜的、快乐的东西。
她还是个妈宝女，每天都说想家想妈妈，委屈一会儿又振作起来，坚信她的家人会想办法找来。
“既然他们一定会来找，那你为什么还每天都要哭一回？”
“因为我想他们了嘛。”逆卷萌理直气壮地说，“不许人家想妈妈爸爸和叔叔吗？”
没有不许，只是有点失落而已。
虽然她和他们玩得也很开心，她是他们的小老师，但是她就和小森唯一样，终归会回到那个家。
回来，家庭成员差不多起床了。无神皓拎着大包小包去小孩房间，敲门，听到了“请进”后推门，看到无神悠真在给小孩扎小辫。左边的已经扎好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手一抓，非常随便零乱的样子。
“无神悠真！”无神皓放下东西，皱着眉靠近，“你这种手残扎什么头发啊？你懂不懂时尚啊？”
无神悠真本来就有点紧张，被他一说，手一抖，手里的头发就散掉了。他瞪了无神皓一眼：“都怪你！”
逆卷萌歪着脑袋，说：“还可以，我家从来没有人搞这个风格。”
怜司、礼人和唯就是精致风格，常常搭配很多漂亮发饰；修喜欢帮她全部挽起来给她戴个可爱的帽子；昴是不出错的低双马尾；奏人喜欢按照洋娃娃给她梳头；爸爸有点笨，还喜欢把马尾梳得老高，一左一右基本上没有对称过。
无神悠真这种乱乱的风格，她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无神悠真又自信起来：“是吧，自然才是最好的。”
说着，她晃了晃脑袋，镜子里的小女孩也摇摇晃晃。由于悠真害怕扯痛她的头发，左边那个松松垮垮的辫子也掉了。
“哇，原来这就是爸爸说的无招胜有招。”逆卷萌惊讶地张着嘴，“忙活半天全都没有哩——”
无神悠真有些脸红：“不、不好意思……”
无神皓夺过梳子，跃跃欲试：“我来我来！我今天正好买了新的发饰！”
……
早餐时间。
无神琉辉看了一眼逆卷萌的崭新穿搭（by 无神皓），点头致意：“殿下，请用餐。”
逆卷萌不是很开心：“你应该夸我，在家的时候，每天大家都要夸我的。”
无神家的吸血鬼就这点不好。他们逆卷家可是很爱表扬的，尤其是爸爸和礼人，每天都要把她说成绝世小天才。
无神皓率先高度评价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好看！非常好看！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小女孩！”
无神悠真也点头：“今天按时起床了，还自己洗漱了，非常好！”
无神梓紧随其后：“小萌老师教了我新的单词，太厉害了。”
三个弟弟和一个小孩就这样盯着无神琉辉。
无神琉辉沉默，深吸一口气，说：“今天的您也很尊贵，殿下。”
“不行，你不用心。”逆卷萌失望摇头。
无神皓皱眉：“琉辉哥，不能这样敷衍小孩的。”
“是啊，你要夸详细的事情。”无神悠真也说，虽然这是他才从逆卷萌那里学到的，但不妨碍他拿出来卖弄，“比如小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之类的。”
无神梓也默默地盯着大哥。
无神琉辉：……她果然是逆卷家的孩子，这种自信张扬还自卖自夸的样子，和逆卷绫人也太像了。
“昨天殿下很认真地备课，辛苦了。”他顿了顿，他又说，“嗯，很棒。”
“哼哼。”得意的逆卷萌晃了晃脑袋。
无神琉辉只觉得小女孩头上那个橙色的珍珠发卡晃得他眼睛：无神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随便买点什么东西不会给这小孩好脸色看吗？怎么买这么贵的发卡！你平时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这个牌子的！
一股深深的忧虑席卷了他：完蛋了，除了他还保持清醒以外，无神家其他兄弟已经完全沦陷了。
幼崽强者，恐怖如斯！
……
上课前，逆卷萌因为无神梓保持了十天没有自残的记录而奖励了他。她从她那个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可爱的抱枕送给了无神梓。
无神皓闷闷不乐：这是第二次奖励了！梓一周没拿刀的时候，逆卷萌就给无神梓也画了画奖励他！怎么十天还有！那岂不是十五天、二十天的时候还要奖励，是不是没完没了了！
无神悠真倒是很开心，他觉得梓慢慢开心起来了，也不沉迷伤害自己了。
这节课讲的是“和亲朋好友吵架后要怎么和好”。无神梓根本没和别人吵过架，因为他不会回嘴；无神悠真从来都是直接动手。是以这两个学生学得非常得慢。
深谙人类交际之道的无神皓脱颖而出，得到了小萌老师的小红花。
无神悠真不太甘心：“不就是说对不起嘛，我也会的！”
无神皓嘲笑他：“你哪次和我吵架后是靠‘对不起’和好的，你不都直接跟我说饭好了快来吃吗？”
逆卷萌摇头：“和好不一定要说对不起。”
无神梓举手：“小萌老师，该怎么做呢？”
逆卷萌认真地说：“要搞清楚为什么吵架，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关心对方的。把关心传达出去，才是真正的和好。”
“那把无神皓的小红花撤销了吧。”无神悠真说，“他那也不算标准答案。”
“凭什么！”无神皓不服气，“低头是展示比起对错我更在乎这段感情，对吧，小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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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是的，皓同学说得没错。”逆卷萌点头，“悠真你叫他吃饭也是在释放和好的信号啦。”
“哦……”无神悠真摸了摸脖子，觉得这种事还是蛮麻烦的。
……
下课后，无神皓把买的那些衣服都收拾出来，给逆卷萌整理衣帽间。
虽然之前已经夸过一轮了，但逆卷萌还是很给面子地一件件看过去表达喜爱。
无神皓却还要嘴硬着说：“这是作为那个玩具的回礼。”
“嗯？玩具？”逆卷萌才想起来，“你是说我之前送你的机器人吗？”
不是吧？这小孩！他纠结那么久，你居然忘了！
无神皓愤愤不平：“是啊，这下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可我本来也没想要你给我什么。”逆卷萌有点迷茫，“你想要，所以我就给了啊。是你非要吓我，我才弹你脑瓜崩的。你真是太奇怪了。”
“我！你才奇怪！”无神皓看着她，“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讲究等价交换原则的啊，你不明不白给我东西，肯定是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他从小到大，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白来的：干净的水、还算能穿的衣服、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甚至，甚至那位大人救了他们，也是要他们用忠诚来作为回报的。
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得到什么一定要失去或是付出什么。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可是逆卷萌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可以源源不断地对世界和他者给出爱和能量呢？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要，他才觉得惶恐。也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要，他心里又无法控制地感到安全、想要靠近。
逆卷萌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手。无神皓蹲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了，皓。没关系的，皓。”
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止不住地颤抖。
他转过身，背对她，捏着上衣的下摆，往上拉，露出满是伤痕的背部。
“这是我曾经付出的代价。”他说，“这个眼睛也是。孤儿院要把我卖给贵族，我把眼睛挖掉了，以为不完美就不会被卖了，但是有的人就喜欢残缺的小孩。”
“但是那位大人，就是你爷爷，他救了我，还给了我一只眼睛。”
“我知道你每天都很想回家，也知道你对我们很好，可我还是不能让你离开。”
逆卷萌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背：“痛吗？”
轻柔的、温暖的触碰，就像天使翅膀上掉落的羽毛，有一点痒痒的。他不怕痒，只希望更多的圣光能照耀自己。
“小萌，对不起。”擅自把你拐来了无神家。
“不，你不用说对不起。”逆卷萌给他的伤口呼呼吹气，“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呢？”
暖洋洋的风吹拂在他陈年的伤疤上，吹走了灰暗的心事。
过了会儿，她说：“这个世界也不是等价交换的吧。”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逆卷萌摊手，“我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呢，我不能现在就搞清楚世界呀。”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无神皓拉下衣服，转过来，“你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比我们知道的都多。”
逆卷萌也不气馁：“老师也会有不知道的东西呀，我会慢慢学会的。”
“小萌老师。”无神皓请求道，“你可以教教我吗？”
逆卷萌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有可能很长时间都学不会哦。”
无神皓笑着说：“但是，你也不会向我索取高昂到要我出卖灵魂的学费，对不对？”
“这样啊。”逆卷萌点点头，“交给小萌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