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商没听出来,所以她很认真的回答:“是啊,刚刚没和你说,我们师门是五个人,但只有我和你羽师叔两名女子,自然更熟些。”
“哦,这样啊。”
没有给江月明继续发问的机会,沐歆羽已经闯到了门前。
“师姐,喝酒!”她很兴奋,带着不知道多少壶酒,脸红扑扑的,“山下黄桥镇卖酒郎新收的酒,说是前头有路人出给他的,下山逛集市恰巧碰到,师姐尝尝。”
沐云商不是很典型的酒鬼,但她确实喜酒。
在院中坐下,三人就着酒壶喝起来。
说是三人,其实也就是沐云商和沐歆羽两人一直喝,江月明只是在旁边看着。
沐云商接过酒壶,轻呷一口。
“桑落酒?”她有些惊讶,又喝了一口。
“就知道师姐会喜欢,味道可还行?”沐歆羽撑着脑袋,有些微醺,借着酒劲凑过去,灵力一挥,洒落出的酒激发成水汽。
空气中顿时弥散开淡淡的桑叶香。
沐云商摇晃两下酒壶,酒撞击壶壁,香气丝丝缕缕的溢出来,细细嗅着,突然问江月明:“会喝酒吗?”
江月明没想到问题会问到他头上,他不知道沐云商是希望他会喝还是不会,还是如实回答了:“大概能喝一小杯,再多就不行了。”
沐云商点点头,没有说话,默默收回了放在少年面前的酒壶。
两人一壶接一壶的喝着,沐歆羽大着舌头开始说胡话。
“今日沐少宫居然不先来看我,真是气死我了。”
“好吧,我也知道是因为天仙子,可他急什么,真的是。”
又说。
“自己跑过来和我说一下不行吗?”
“害得我还想等他一起吃饭。”
江月明终于从话中听出一丝意味来,他凑到沐云商身边耳语:“师父,羽师叔和师伯是道侣?”
沐云商眼神散漫,只觉得耳朵被热气吹得很痒,她不由缩起脖子,撑着脑袋,才细细品味江月明说的话。
她摇摇头:“不是的。”
一旁,沐歆羽已经有了很深的醉意,张牙舞爪地到处转溜,沐云商抚额,趁着自己清醒,传讯了羽门的弟子,接沐歆羽回去。
等到小院只剩下师徒两人,沐云商才拉过江月明的胳膊:“别看你师伯有时候嘴巴贱兮兮的,实际碰上你羽师叔啊,就不知道怎么讲话了,道侣这事,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拖几百年。”
沐云商也凑得有些近,温热的呼吸打在江月明的耳廓,平常的沐云商总是带着冷意,凤眼微眯,眼尾带着薄红,总显得不近人情,今夜或许是酒劲上头,她的眸子里透着水光,整个人都洋溢着温和。
江月明心神一动。
现在,他们两个人是靠得那么近,女子纤细的脖颈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是毫无防备的放松,就好像……
他伸出手。
“阿月。”
突然的喊声让他浑身一激灵。
“你是阿月吧。”
“是,师父。”他收回手,微垂着头,很是恭敬。
女子叹了一口气:“桑落酒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没等待他的下文,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两个精致小巧的酒杯。
琉璃材质,上面雕刻着桑叶的花纹。
江月明摩挲着杯上的花纹,低声说了句:“和酒好搭。”
沐云商很是甜美地笑了:“是啊,这是当年我专门请人打造的,就是为了配这一壶桑落酒。”
她倒了两杯出来,递过一杯到江月明手上:“喏,尝尝。”
江月明没有拒绝,接过杯子。
没有平常酒的辛辣,桑落酒入口绵甜,果香与酒香交织,江月明的脸上很快泛起一抹嫣红。
“果真不能喝呀。”沐云商笑开声,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江月明的脸,“一杯就红了脸?这可怎么办呀。”
江月明偏过头去,酒意上涨,让他觉得脸颊异常地烫。
沐云商没有再让江月明喝,自己再次捧起酒壶。
江月明出手拦了下来:“还喝,你已经醉了。”
沐云商确彷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她仰头,月色恰好映入她的眸中,亮亮的,熠熠生辉。
“江月明!”她大喊,“今日是满月!月亮出来了,和你的名字恰好契合!”
听着呼唤,江月明下意识回头望去,月明星稀,照得那一片天空都大亮。
沐云商撑着脑袋,她说:“阿月,以后的每一天,希望都是满月。”
她艰难地站起身,扶住因喝酒过多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扫视了一圈,突然觉得院子很空。
“这酒真好喝。”她低低道。
院子太空了,种颗桑树吧。
她这样想着。
清醒的时候,沐云商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和衣睡的,受伤的那条胳膊被贴心的放在上面。
不知何时,带着灵力的白绢自动出现,覆在眼睛上,眼前一片漆黑。
她有一瞬的晃神,随即稳住,摸索着抚在眼眶,触及到柔软的布料。
受了这么点伤,竟将陈年旧疾牵扯出来了。
侧过身,沐云商轻轻按压着眼睛四周,发现还是没能缓解,只能作罢,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外穿的衣物套在身上总归会不适,她动动身,想要将外袍除去。
“师父,你醒了吗?”
耳朵传来询问,沐云商的动作僵在那里,慢慢将伸出的手收回去。
“师父?”
夜依旧安静,几乎只能听到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床幔深处没有传来回应。
“没醒吗?”江月明说话只剩气音,可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清晰可闻。
沐云商还是开了口:“我醒了,你还没睡?”
“嗯。”
声音带着鼻音,从下方传来。
沐云商突然想到,自己这里只有一间睡觉的屋子。
自己现在躺在床上,那他呢?
她想坐起身,顾及到眼睛,终究还是算了。
“怎么睡的?”她问。
“什么?”
“你怎么睡的,打的地铺吗?”
“嗯。”
沐云商蹙眉:“是睡得不舒服,所以一直醒着吗?”
她想了想:“是为师思虑不周,知道没有让你休息的地方还贪了杯,明日,我让人过来在旁边重建一个屋子,到时候你可以考虑考虑喜欢哪种。”
沐云商听见了窸窸窣窣声,然后是被褥掀开的声音,她感觉到地铺中的人坐起了身。
“师父。”
她听到少年略显沉闷的声音。
“我……”江月明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说他其实没有在意她有没有安排好睡觉的地方;说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是要让她尝尝濒死的滋味;说他出现在雕花镇,全是他有意为之;说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她心心念念意图除之而后快的那一方。
可为什么他要好好给她掖好被角;为什么看到即将被攻击的人类,第一反应是出手相救;为什么听到她说要收她为徒,内心全是欣喜。
她对他说“以后的每一天,希望都是满月”。
为什么这么会骗人?
“怎么了?”
江月明又睡了回去,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子是他从沐云商的柜子里搬出来的,带着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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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吸一口,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沐云商没有接话,她也觉得不真实,索性直接闭上了嘴,慢慢脱去硌得她有些不适的外衣。
又失去了回应,江月明也没有纠结,本身也不是能回应的话,他翻了个身,朝向女子,隐约能看见她动作的轮廓。
江月明定定地看了会儿,直到感知到女子将衣物放置床边,自己又摸索着躺下,才又开口询问:“为什么想收我为徒?”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江月明以为自己不会收到回应,他听到了女子的轻语。
“因为你。”
“我!”江月明几乎是压抑不住地叫出声。
他惊喜地抬头:“师父!因为我所以你才收我为徒!”
沐云商仰面朝天,视力不仅没有恢复,还传来阵阵刺痛,耳朵里似乎如鸣沙般作祟,似小虫发出尖锐又细碎的嗡鸣,少年的声音,恍若隔世,听不真切。
她稳了稳心神,装作轻松般回复:“是啊,之前便和你说了,灵魔双修的体质,千年难遇,若去了魔族,可不是对修真界大大的不利。”
江月明听完,轻哼一声,蛄蛹者身体,翻到另一面,不再言语。
见没有回复,沐云商安下心来,灵力化形,沉入自己的识海。
淡淡的青蓝光交织,伴随着银色的灵流,待视线清明,沐云商信步往中间走去。
那处,是熠熠的白光。
靡靡之音,待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没有实体,却有音色传来,是天道。
“沐云商,你缘何要收那个少年为徒。”
沐云商听着,恭敬地行了一礼:“为传道授业解惑。”
“当真如此?”
“自然。”
“为何之前从未收过一人?”
“所有天资聪颖的修道者,任何愿意传授功法的师长都可教,但这个少年不同,就像他询问我的,为何收他为徒,仅仅灵魔双修的体质,便足矣。”
“望你好自为之,切不可再毁一次你的成神之路。”
“是。”
虽然话音飘荡,渐渐离远,但沐云商敏锐地察觉到祂一直在她周身盘桓。
为何?
是因为天道洞察人心吗?天道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私心?
从识海中出来,覆眼的白绢已经消失了,沐云商眯着眼,眼前景象从模糊慢慢变清晰,隔着层层幔帘,她似乎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影。
很安分,一动也不动。
她想,算不上什么私心,若是这般体质往魔道上偏,那才是真的害了修真界。
翌日清晨,沐云商醒得时候,旁边地铺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地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还向上翻出一个角。
沐云商看着,突然就笑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也顺手将被子掀起一个角。
空气很是清新。
她记得昨日沐歆羽有提醒江月明去执事堂领弟子服和腰牌,想来应该是早早过去了。
沐歆羽会安排好他的基础课程,等基本功学完,才会到她教授自身功法,这么来看,她这个师父现下也没什么要做的。
换上练功服,沐云商走进一旁的屋子打坐。
还没一会儿,就有内门弟子焦急的传唤。
“商长老!商长老!”
沐云商睁眼,有些不悦地皱眉,起身,还是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何事如此惊慌?”
沐少宫规定了没有特别的事,不允许弟子随意来商门扰她清修,难道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商长老,江月明与大师兄在练功场起了冲突,掌门不在,还请您前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