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衡,起来吃饭了。”柳晏唤他,他翻个身坐起来,答应了一声下榻来,刚站起身就腿一软摔倒在地,趴地上一动不动。
令狐朝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哎?怎么了这是?是练得多狠啊?”
方才柳晏已经和他说过今日去练兵的事儿,柳晏说没怎么多练,和鬼樊练刺客的力道比起来差得远,他便以为这些人都受得住呢。
宋准迷迷糊糊起来,看着令狐朝:“啊,令狐兄,没事儿,只是腿软了,我能站起来。”
说着就扶着令狐朝努力往起站,起来坐在桌边椅子上,道:“先吃饭吧,我也饿了。”
令狐朝没忍住笑了,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说:“真有那么惨吗?从前在鬼樊的时候,那些前辈训我们下手可比这狠得多。”
“哈,听说了,难怪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强呢,还好我不是鬼樊的刺客,否则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两说。”宋准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十分木然地往嘴里夹菜扒饭。
柳晏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问:“那我明日要不收点手?万一把你们都练残了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不用,都是年轻人,有什么受不住的,多练几日就好了,要是因为学艺不精在战场上受了伤,那才是大罪过。”
“那你这腿……”柳晏对他的腿努努嘴。
“不用管我,我能行,就是多年没练过身法武艺,身子怠懒了,练几日会好的。”
令狐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来:“诶,可以啊惟衡,有血性,能成大器。”
“令狐兄莫取笑我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日日两个时辰练下来,县里的弓兵都能适应柳晏的要求了,武艺也都精湛了不少,近战赤手空拳也能和柳晏过两招。
宋准如今都能和柳晏打上四五个来回,也不需要他收着力,虽然最后还是会落败,但能接住的招式也越来越多了。
入了九月,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宋准在城外巡逻时一直在留意着城外山匪的动静,又叫人将城中央的钟改造成九音钟,不同的钟声代表不同的敌情,这样一来,城中百姓也都能防患于未然。
柳晏摆在渡口的茶摊让青雀管着,也相当于是个情报据点,城中不少信鸽,一旦有什么匪情,消息很快就能到宋准手上。
令狐朝在医馆里研究药材,精进医术,近些日子他们医馆来了位苗疆的巫医,他正在那巫医跟前偷师学艺,仿佛真会给人下蛊了。
一日宋准傍晚放值回来时,他正和柳晏蹲在院子里研究一个坛子。
“你们在看什么呢?”宋准凑过去,十分好奇地看那坛子,平平无奇的一个陶土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令狐朝没抬头,说:“养了些蛊虫,看看能不能成。”
“什么玩意儿?蛊虫?”宋准很是惊讶,“令狐兄,你真的要学会下蛊了吗?”
“嗯……也没全学会,听巫医讲了些皮毛,比较关键的东西他们不外传,非要我拜师才肯教,但我又不想拜什么师。”
“为何不直接拜师呢?”
“哎,你不知道,要是拜师,我就得跟他到苗寨里去住大半年,在什么山洞里面,‘潜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没可没那个兴致。再说了,我八字专克师父,不信你问稚言。”
柳晏点点头:“虽然很难相信,但仿佛确实是这样的,从前鬼樊的两个顶尖高手,都是带过晦言之后就死了,还有教他仵作手艺的师父,不也是……”
“哎,不管了,封坛子,让它们自相残杀吧。”令狐朝拿出个木盖子盖在坛子上,又用泥封住缝隙,把坛子放进一旁挖好的坑里埋起来,说是等一个月挖开看看。
“这真能成吗?要是虫子全死了呢?”宋准问。
“全死了那就……再养一坛,只有杀尽了对手的才能做蛊虫。要是养成了……虽然也不知道这蛊虫应该拿来干什么,但总觉得之后能用上。”
他把铲子靠到了墙边,拍拍手上的土,说:“好了,吃饭去。今日没买肉,凑合吃点草吧。”他说的草就是猪油炒的青菜,味道也很不错。
重阳那日衙门休沐,又是宋准生辰,柳晏提议去城外河滩上钓鱼,晚上再去城中酒楼里吃顿好的。
令狐朝鼓捣着他的那些药材,头也不抬就答应了,宋准原本不甚想去,听令狐朝说这个季节蟹子最肥,他便立刻应下了。
涞水十八道弯,河滩众多,岸边芦苇丛茂密,这个季节,芦苇青黄相接,风一吹连片荡漾,别有一番意趣。
柳晏带了玉萧来,天地渺茫之间,萧声格外悦耳。令狐朝一来就卷起长衫和裤腿下河去了,不一会儿就摸了几只螃蟹出来,扔到岸上宋准脚边。
“惟衡,生堆火给它烤了。”他喊道。
宋准答应着,他方才就在附近捡柴火,已经用石头搭起了个灶台,那几只螃蟹个个黄满膏肥,还是生的都能想象出熟了该有多香。
上回三人同去河边捞鱼的时候在芦苇丛里发现了小满的尸体,这回柳晏玩够了才想起来,立刻跑来跑去地将附近的芦苇丛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才放下心来,去给宋准打下手。
“惟衡,生辰快乐哦~”他说,“你这生辰日子真是好,重阳日,又是阳时生,阳气这样旺,什么鬼怪都不敢近你身。”
“哈哈哈,你今日都念叨多少遍了,这样热情,等明年你生辰那日我也要从早念叨到晚。”
“那敢情好,我就喜欢热闹,你念叨多少遍我都欢喜。”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两眼都眯了起来,宋准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笑着,令狐朝又从河里抓出一条鱼来:“稚言!接着,装鱼篓里带回去!”
“好!”
令狐朝扔完鱼回头的一瞬间,似乎瞥见远处芦苇丛里有个黑影闪了一下,带起芦苇根一阵涟漪,他正要伸手挡住太阳仔细瞧,一个黑点在视线中清晰——是一发暗箭!
“晦言!”柳晏大喊一声,顾不得什么就冲进河里要去拉他,但他反应也快,向侧边一闪身就躲开了那支箭,拉住了柳晏伸出的手,向岸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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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瞬间警惕了起来,柳晏眼中升腾出一股杀气,皱眉道:“狗东西,敢放暗器,柳爷爷我空手撕了他!”
说完他就要脱下碍事的大袖外衫下河去,却被令狐朝拉住了胳膊:“别急,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水匪埋伏,不会只放一支箭的。”
说来也怪,那支箭射出后,确实也没再有什么动静,宋准躲在一丛芦苇后面仔细看着那个方向,说:“似乎就那一个人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万一你一去就被包围了怎么办?”柳晏问。
“那不是还有你吗,柳师傅,你替我兜着点儿,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令狐朝说:“我也去,我前几天刚做出来个好东西,正愁没地方试,自己撞上来了我就不手下留情了。”说完他勾起唇角很邪恶地笑笑,那笑容宋准看着都觉得后背毛毛的。
三人一同顺着河岸向远处那片芦苇丛去,柳晏在袖中藏了几粒石子,当又一发暗箭被射出时,他极快地朝暗箭来的方向扔出一粒,旋即就有一男子的惨叫自芦苇中发出。
“什么人在那儿!出来!”宋准吼了一句,拨开芦苇就看到一个穿着瑶人衣裳的男子半倒在水里,他身下有血迹蔓延开来,脸上有些血污,唇色惨白。
柳晏走近了夺下他手上的弩,将他制住,问道:“你是什么人?水匪?还是山匪?”
那男子十分警惕,明明已经虚弱至极,却还努力瞪着眼看着他们几个,不发一语。
宋准走到他面前,拿下腰上的令牌,说:“我乃攸县县尉,不管你是什么人,再不表明身份,我只能把你押回县牢了。”
“我……县尉,我是阿贵……”
“阿贵?那日在市集买米的那个?”
“是。”男子艰难伸手抹了把脸,血污被擦掉了些,宋准凑近了细看看,果真是那个叫阿贵的瑶人青年。
令狐朝见是熟人,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还以为能试上我的毒了呢,唉。”
“别试毒了令狐兄,看看他的伤吧。”宋准说。
令狐朝低头看了一眼,道:“先把他抬到岸上去,水泡着伤口都要溃烂了。”
等上了岸,才看清楚阿贵身上的伤,大腿处斜插着一支已经断掉的箭,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头上有被钝器击打过,好在血已经止住,都凝在了脸上。
令狐朝皱着眉,他今日出来玩儿,身上没带多少救急的药,翻遍了袖子和腰上的小包,也就找到一小瓶止血药粉和两粒救急丹来。
他叹了口气,说:“哎,凑合吧。你先把这个吃了,忍着点儿啊。”
救急丹给阿贵喂了下去,他腿上那支箭不能贸然拔下,否则很可能血流不止。令狐朝将止血药粉洒在伤口四周,血勉强止住了。
看他面色稍微好些了,宋准才问道:“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在这儿受了伤?方才又为何要对着我们放箭?”
“我看着有人在往这边走,我以为……是来追杀我的。寨子……山匪劫了寨子,我跑出来,掉进水里,被水冲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