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碰撞，一层层像花瓣似的越垒越高，清上夜小二底盘稳当，笑容满面上菜，故今眼疾手快拦下说书人饭渣遍布的筷子，拧着鸡腿一边一个，剩下鸡身扔给阿旺。
“一只鸡就两只腿，你到底要吃几只鸡，黄鼠狼成精吗？“
说书人撂下筷子，抹嘴“嗝“一声，显然是满意极了，也不在意故今的挤兑，抱着肚子抠牙：”不愧是清上夜，这个味道，回味无穷啊！“
“哎呀，哎呀，你们救了我还请我吃饭，小老儿无以回报，给你们讲点故事，想听什么？“
阿旺啃肉，声音含糊：“医馆大夫都说了，你的故事是歪曲史实，是，是野史！“
说书人喝茶漱口：“野史，正史有何区别，不过是胜者有权着墨，败者无权诉说罢了。”
他嗖地矮下身趴在桌上，压低声音：“我说书一次可是二两银子，便宜你们了。”
故今眼白对着说书人：“真那么值钱，你没钱吃饭？”
说书人加把劲，拉长声音：“什么——————都可以哦！”
否然视线移开碗里的鸡腿，张口低声道：“阳云城……”
“那种撕心裂肺良人错付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听了能喝五碗茶，能吃六碗饭的爱情故事！”
否然：“……”
阿旺张大嘴：“能吃六碗饭……”
阿猫嘴里的鸡腿掉下来：“……爱情故事。”
否然：“阳云城现如今……”
故今兴奋的拍桌子：“有是不是，快点讲！”
说书人双手一挥：“那我就讲讲着锡林城，啊不，庇护周朝，位列三大宗之一，九极宗的仙门世家储家大小姐的故事……”
否然徒劳地闭上嘴，狠狠用筷子戳鸡腿，戳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故今边听边点头：“嗯嗯，家族让她为利益联姻，然后呢……啊！自己挖了内丹，那岂不是这些年都白修炼了？”
说书人“啧啧”摇头：“不止，不止。”
“大小姐冷笑对自己兄长说‘这么喜欢联姻，不如你去嫁。’留下这句话，就和侍女连夜逃跑了。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故今纳闷：“不对，这没有爱情啊？”
“因爱生恨，也是爱情。”
否然沉思：“储家……储奚云。”
说书人应和：“对！对！这便是故事里的兄长，你认识？这储家大小姐便是她的妹妹。名字叫……”
他闭眼敲桌思索：“想起来了！”
“大小姐名叫，储净静！”
抱春楼业已查封，故今晃神，重复道：“储净静。”
净静。
说书人吃饱喝足起身，起身被椅子绊倒，跌在故今身侧，故今把他扶起，他连连道谢告辞：“哎呦，多谢各位少侠体恤，小老儿趁着日明，就此上路了，打住打住，不用远送。”
阿旺低头掂了掂包袱，故今回神：“你有事？”
他挠挠头：“我要去替主人拿点东西，嗯……”
故今：“那你去吧，我们在清上夜楼前等你。”
阿旺不太放心：“那，那你照顾好恩公，也别玩捉迷藏了。”
故今：“……快走。”然后她转身结账。
故今：“……”
掌柜笑着看她：“？”
“等下。”故今往衣襟深处掏了掏。
阿猫小心翼翼：“故今，你在找什么？”
故今：“……不对啊，我银子呢？？”
沉甸甸，一大包，压在前襟的银子呢？！
否然神情一动，蹙眉：“那个说书人！”故今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去追，掌柜和小二仍旧挂着笑，但动作强势：“霸王餐可不行……”
“我有银子，就在刚才那个人身上，拿回来就给你们。”
“客官，还是别找借口了。”掌柜叫来账房，算盘打得飞快：“要么您就此出门，清上夜报官追捕，要么您留下帮工，抵掉这顿。”
掌柜和善微笑：“您看？”
故今：“……”
清上夜多了传菜两名，后厨帮工一名。
故今忿忿洗碗，帮工看她一眼：“碗碎扣钱哈。”
抓到那个说书人，要让他把吃的全吐出来！
水渍溢出来，溅湿了小靴子，故今侧头看否然瓷白的小脸，轻咳一声：“别去了，传菜少你一个也发现不了。”
否然板正地端着菜出了后厨。
故今：“……”她把碗往木盆里一摔，水溅出来崩她一脸。
帮工：“碗碎扣钱哈。”
那边三人被扣下，这边阿旺独身离开，翕动鼻翼，到预定地点。一人背身而立，声音喑哑，只露出一双黑中泛灰的一线瞳，递给他用黑布包着，巴掌大小扁扁的东西：“盒子呢？”
阿旺拿出包袱中通体青黑的盒子，东西恰好嵌入其中，抬眼那人便消失了。
“什么时候我也这样来去自如……”他摇摇头，背上包袱回清上夜，没走两步被人拦住，捕快举着画像，来回打量：“阿旺？”
阿旺：“……是，怎么了？”
捕快一招手：“给我抓起来！”
“理我，不理我，生气，不生气……不是，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啊。怪不得是小孩，真讨厌。”故今一边嘀咕一边搓碗，后厨跳进来一大块黑影，抓住她手臂，急喘着诧异：“故今！你在这干什么！快走！”
“你回来了？诶诶额！干什么，摔碎碗扣钱！”
故今顺着力道疑惑：“不是，怎么了，走了清上夜报官，我们要被抓的。”
阿旺不知前因，只知道捕快抓人，他看见阿猫和否然：“不走也要被抓！”
故今：“啊？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多捕快？”
阿旺招呼过来否然和阿猫：“恩公，阿猫快走！”
捕快推开小二，拎着画像怼到掌柜面前：“你见过这三人吗？否然，故今，阿旺俱是抱春楼的活契，涉嫌杀害花魁聆音，知道的话赶紧说！”
掌柜眯眼，这他怎会不认识？
“就在后厨，小的带您去！”
捕快推开洗碗的帮工，四下搜寻，故今几人早已没了踪迹。
躲过四下搜查的捕快，故今遮着脸，看手中从墙上撕下来的告示：“抱春楼烧毁……花魁聆音于抱春楼起火前被发现乱刀砍死于房中……今其贴身杂役故今与否然母子嫌疑最大，还请知情者提供线索？！”
“莫名其妙！”
阿旺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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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观察：“先出城！”
昼夜交际，守城士兵交接，换上严肃的面孔。锡林城城楼古朴，矗立在城边，被带甲士兵拥护，坚实地守卫锡林城。
“这，你的狗？还有猫？你儿子？“
“不是……我弟弟。”
守卫打量一番，无言片刻。刀疤男人领着一个癞头小孩，看着讨生艰难……即便如此还要养着猫狗吗？
摇摇头，给人放行，目送走远收回目光，看向下一个人。
夜鸟鸣叫，盖住脚步声，故今扯下脑袋上的围布，脸上的伤疤，用袖子擦脸：“宽进宽出……锡林城简直和太守的身材一样心宽体胖。”
否然也利索摘掉脑袋上的东西，故今在他身后，撕下粘在他乌黑发丝的“癞头皮“。头皮一痛，否然侧仰头，抿唇向前走开好多步。
故今：“……”
阿猫坐在地，低头摸摸肚子。
“荒郊野岭，得找个住的地方。既然有路……沿着路走，应该有落脚的地方。”
月明星稀。宁静之中迎来不速之客。
月光斜移，矮圈中母鸡张翅窝在一处，覆在身上的绒羽跟随呼吸膨胀，紧缩。圈外叠摞着干柴，上面斜立木棍，串串干菜一绺绺垂下。
地上晃过人影，从左至右动作极快。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太矮，磨磨蹭蹭只能瞧见一半。
否然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故今伸手一指。
你！
指指指指！
干什么？
否然索性拧过身不看她，急得故今双手乱抓，狂乱之下对上了矮圈之内一双黄圈套黑圈的椭圆眼睛。
故今：“……”
母鸡核桃大小的脑袋静立不动，双眼瞬膜合上去翻下来，抖开翅膀，狠狠一扇：“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哒！”
映在地上的三个影子顷刻脚步凌乱，晃得同蛇爬一般，鸡圈热闹，夹杂着狗叫，阿旺弓着的背一挺，呲牙：“嗷呜汪！”
故今给他一掌，指指指指。
你又添什么乱？！
紧挨着的房子烛火悠悠亮起，模糊的人声传来：“是谁？”
故今和阿旺、阿猫僵着后背，回头。一个纤细的身影披着衣服，拢着蜡烛侧头，轻声细语：“你们……有什么事吗？”
*
“多谢收留。”
简朴舒适的木屋内，故今捧着热茶道谢，女子对她摇头，低声道：“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委屈你们住储物间。”
“哪里，我们擅自叨扰，能有地方住已经是意外之喜。”
故今话落，同否然对上眼神，她挑了挑眉，否然垂下眼睫。
“兰娘，被褥。”
兰娘对掀帘而进的儒雅男子温婉一笑，将被褥递给故今，继而和男子依偎着离开。故今把两个木桌合并铺上被褥，阿旺和阿猫就地一滚化做原型，下巴垫在前爪靠在一起闭上眼。
故今跃上去一躺，闭眼道：“你睡床，我睡这。”
“另外，别生气了。”
阿旺和阿猫的耳朵抖了抖，故今谁的名字也没叫，但走向床铺的脚步声停顿，许久之后才继续。被褥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烛火吹灭，屋里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