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五楼,雨声如注。
符遥一路狂奔上楼,往日沉重的绿色铁门,今天轻得像张纸一样,“啪”一下就被推开了,在风中剧烈摇晃。
“许静——”
雨点打进眼里,她什么也看不清,用尽全身力量吼出这个名字。
天台边上那个背影瑟缩了一下,脚步趔趄,猛地扭头,仓皇如惊弓之鸟,“你别过来!”
“我不过,我不过……”符遥呼出口气,她慢慢后退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大门,晕眩的脑袋稍稍得到了冰冷的缓解,喉咙却干涩依旧,“我只是,想再跟你说几句话。”
许静在雨幕中摇摇晃晃站起来,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你说吧。”
“为什么呢?”符遥一张开嘴,情绪瞬间就失控了,是那种孩童头一次面对陌生狰狞的世界恐惧得哇哇大哭,拼尽力气地挥舞手脚,她狼狈到一边哭一边打嗝,“是因为那个mp4吗?你知道我本来就想把它送给你的,我根本就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许静看着她,无奈、心酸、绝望……种种情绪统统一闪而过,最后化成了被雨淋湿的平静,“你知道那个mp4是怎么没的吗?我怕弄丢,不敢放学校,更不敢放家里,每天藏在书包随身带着,最后还是被我弟发现了。我扑上去抢,没用,还被我弟踹了几脚,我妈骂我是白眼狼得失心疯,有好东西给弟弟用用怎么了,果然我弟没多久就搞坏了。”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从此再也不愿意跟我打交道了。”许静垂着头,脸上不知道是雨是泪,“我瞒着家里偷偷去打工赚钱,每天从饭钱里省一点出来,攒了一两个月吧,只攒够这么多。”
符遥大口大口呼吸着,挣扎说:“这明明不关你的事……”
明明是善意举动,最后却成了压死对方的稻草,这瞬间符遥仿佛看见了所谓命运,海草一般缠上来,死死扼住咽喉。
“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许静垂下头,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年纪,眼里却满是疲惫,“最近班上要交学杂费,我做了好久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向我妈开口,我妈却笑起来,问我,‘你不是偷偷在书里藏钱了吗?’我一下子就明白她又把钱拿走了,哭着说那是要还同学的,她说你那同学那么有钱买mp4这种玩意,你求求她不就行了。至于学杂费,你们班主任老曾不是一直很关心你吗,让他好人做到底呗,像上次一样帮你垫付算了。还说老曾惯装什么好老师,其实不过是个骗女学生上床的货色,你们沈老师不就跟他搞到一块儿去了吗……还有好多好多难听的话,我复述不出来,就是这样,身边所有帮助我的好人,都只会被我拖下水,我根本没有脸再面对你们。”
符遥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她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无力,许静早就深陷泥沼,是自己天真以为搭把手就能帮她,实际上只延长了她痛苦的时间。
“我妈觉得我心野了,周末也不回家收拾屋子做饭,私底下还偷偷攒钱。”许静自嘲地笑笑,“我妈原来就不想让我上普高的,要是去技校中专出来直接就能工作赚钱。我妈嘲笑我学人家考大学,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条命,她死也不会让我有机会飞出去……我这回联考上了五百分,但我妈已经不打算让我继续上学了,我是特意回来跟你道别的。”
许静往前走了一步。
“别!”符遥立刻尖叫起来,痛苦地跪倒在地,“你不是问我,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空中响起轰隆雷鸣。
许静肩膀颤了颤,没回头,没说话。
“如果你已经没有留恋了,许静,我不会劝你……但我明明感觉到你不愿意放弃自己,你不愿意成为你妈那样的人,就连自杀也是为了表示对生活的反抗。”符遥没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可是许静,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让你留下来?”
闪电映出许静苍白的脸。
她捂住嘴,身子躬成小小的虾米。
“我知道现在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向你保证——”符遥声音盖过那雷声,在心底引发震颤,“你未来会上一个很好的大学,远离这里的一切,你会遇到很多新的人,哪怕磕磕绊绊,生活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楼下传来喧嚣响动,有人在拿喇叭喊她的名字。
许静却突然觉得疲倦,甚至不愿抬头。
“这才是人生精彩的地方,不是吗?”符遥站起来,抹掉眼泪,踉跄着向许静伸出手,“我曾经喜欢上一个人,他手腕上有一条自残的伤疤,非常深,我能想象到他当时有多痛多决绝……不要杀死未来的那个自己,给她一个机会,也给所有爱你的人一个机会。”
一步、两步、三步……
手碰到许静胳膊的瞬间,符遥使出浑身力气往后一拽,把人硬生生从天台拖下来,双双摔倒在地。
好大的雨,下个不停,连身体都变得湿冷僵硬了。肾上腺素似是在逐渐失去效力,脑子却滚烫得厉害,一千万个想法在拼命旋转,符遥搂住许静,把脑袋搁到她脖颈处,沉重地呼出口气,却忍不住笑出来,“……谢谢。”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谢谢,你终于没有选择放弃自己。
天台的铁门被推开,一群人冲进来,符遥感觉到自己被人腾空抱起,她牢牢拽着许静的手却怎么都分不开。
“是我。”谢一舟说,他把符遥耳边濡湿的碎发拨开,甚至顾不上旁边那么多人在场,亲自用额头去探她的体温。
“许静……”符遥不适地皱起眉,喃喃喊出那人的名字。
“嗯,许静没事。”谢一舟低头,用宽阔的肩背为她挡去飘摇风雨,胸膛仍在剧烈起伏,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沉稳冷静,“沈老师说会看着她。”
沈老师啊,沈老师……
那就好。
符遥被谢一舟哄着劝着,任人一点点掰开手指,脸朝里侧,如脱力一般倒在他怀里。
闭上眼的那刻,意识彻底陷入混沌。
雨停了吗。
午夜时分,符遥睁开眼睛,周遭的一切都温暖而干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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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人。
“谢一舟?”符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像树袋熊似的舍不得撒手,她一骨碌坐起来,头顶正好命中谢一舟的下巴,“砰”一声巨响,声音艰涩道:“许静呢?”
“嗯,我也没事,多谢关心。”谢一舟无奈倒吸口气,揉着下巴看她,“沈老师把她带回家了,你忘了?”
“哦。”符遥恍惚地应了一声,片段闪回,一幕幕记忆在眼前倒放,她还怀疑是不是做梦,恳切的眼神望向谢一舟,“她真的没事,对吧?”
“对,”谢一舟叹了口气,把人重新捞回怀里,用指节缓慢梳过她的发丝,“真的没事,大家都很好。”
不知怎的,这样的符遥看着让他格外心疼,惊慌失措,像失了窝的兔子,昏睡时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手边摸不到人就闹。
他找老曾拉火警的时候心头特怕,符遥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假如许静真跳下去了,符遥估计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这里是海螺屋?”符遥松了口气,打量起卧室熟悉的布局,房间外还隐隐约约传来抽泣声,“……谁在外面哭?”
“余哥。”谢一舟给她倒了杯水,仰面躺下,揉了揉眉心,“他听说了许静的事,老毛病就犯了。”
“老毛病?”符遥边喝水边问。
“见不得人受苦,尤其听不得女孩子自杀,一听就容易应激,大老爷们提着酒瓶哭得哗哗的。”谢一舟看她一眼,放轻声音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余哥家里的事?”
符遥沉默着摇头,把水杯放床头柜上,重新窝回他怀里。
在这样的晚上,听了那么多故事,其实已经远超出她承受范围,又不忍心不听。
“没什么复杂的,余哥他爸是个老赌鬼,又爱喝酒,每次赌输或者喝醉了就喜欢揍他出气,从小揍到大,余哥一听见他爸声音就犯哆嗦。不敢跑,跑了下次打更重,三天三夜下不来床。”谢一舟似是感觉到符遥畏寒,将嘴唇覆在她额头上,手心在她胳膊来回搓着,两个人像冰原上互相依偎的企鹅,不带情欲地紧密贴着,凝视天花板空白的沉默,“最后一次,余哥快被他爸弄死了,躺在地上喘不出气。”
符遥睫毛抖了一下,不自觉咬住下唇。
“是他妈救了他。”谢一舟喉结滚了滚,像在吞咽刀片,“你可能不了解,余哥他妈是个温顺到极点的女人,面对他爸总是畏缩听话,街坊看着都叹气。生平唯一一次反抗,就是为保护孩子举起刀,把他爸捅死了,然后孤身从楼上跳了下来。”
符遥眨了眨眼睛,听见余望在沙发上隐隐约约的呜咽,如绝望的困兽。
“余哥连根手指都动弹不了,躺在地板,眼睁睁看着他妈跳下去的。”谢一舟闭上眼睛,“民警发现他的时候,还以为余哥疯了,眼睛睁得血红,张开大嘴嗬嗬乱叫,谁都不敢靠近。”
“……”符遥手指攥着他的衣服,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今晚这水龙头开了闸就再也关不上,胡乱抹到谢一舟胸前,声线颤抖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在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