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空却不显得暗，呈现出一种混了紫调的霾色。
路过操场的时候，谢一舟一手捞着他的签名款篮球，肩上还搭着外套，目光漫不经心地放在手机屏幕上。
快十一点的时候，符遥给他发过消息。
一碗豆符花：【咳咳。】
xyz：【？】
一碗豆符花：【我知道你记得的，不要试图装死。】
xyz：【……】
谢一舟无奈，他犹豫几秒，飞快地把摄像头立起来，调整角度，对着远处照了张照片，青山黛影，薄雾蒙蒙。
随手一拍，就这技术都不是符遥能比的。
他把生成好的海报发过去。
xyz：【刚打完球，还在回宿舍路上。】
屏幕冷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鼻梁高挺，唇线虽然抿着，眼神却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你妈查岗？不对劲，笑得这么阴险。”林思宇不怕死地把脸凑过来，“让我瞅瞅，谢大校草和谁聊天呢？”
谢一舟眼疾手快把屏幕熄了，意简言赅道：“滚。”
“我滚是想滚，可惜没有手机，滚不远。”林思宇一脸幽怨地看他，宿舍四个人，就谢一舟这个始作俑者成功把手机从老曾那儿要回来了，问他怎么做到的还不乐意说，“今晚把手机借我用用呗。本来就异班恋，再不及时网聊弥补一下，估计女朋友就跑没影了。”
谢一舟听他又开始创造新词，冷淡地牵了下嘴角，“你们俩还需要维系感情？不是每天站走廊那里暗送秋波吗。”
还整得跟牛郎织女似的。
“我们要是牛郎织女，那位不近人情的王母舍你其谁。”林思宇指着他鼻子，佯装痛心疾首地骂道：“本来答应人家晚自习去接她下课的，谁知道你今晚抽什么风，硬是拉着我们练到这个点。”
林思宇有时真觉得这狗东西不是人，一群人全被他练趴下了，东倒西歪气喘吁吁的。谢一舟环顾一圈，叹口气，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再加两组俯卧撑。
果然，没有一块腹肌是白来的。
谢一舟长腿一迈，双手插兜里，在前边走得飞快。
林思宇为了跟上他的步子，走路时牵到大腿内侧酸涨的那根筋，忍不住“嘶”了一声，“不是我说，你这种情况，应该是属于荷尔蒙分泌太旺盛导致精力过剩，这边建议去男科看看。”
谢一舟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先去第三医院看看脑子吧。”
第三医院，他们市有名的精神病院。
“好说，我妈说我小时候她就带我去她们医院做过量表测试，智商测出挺高，好像有120呢。”林思宇沾沾自喜，大言不惭道：“何必舍近求远。”
“是么，那就好。”谢一舟凉飕飕应了一声，“我是怕你每天思春，不小心把脑子烧坏了。”
“行，就你最清高，不食人间烟火。”林思宇无语地笑一下，拿肩膀撞了下他的肩，“谢大校草这么清高，怎么现在纡尊降贵，开始教人女生打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夜深了，操场边风还挺大，谢一舟伸手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罩，没搭理他。
“说吧，是不是对她有点感觉？要不要哥哥教教你。”一不做二不休，林思宇直接把手臂搂他脖子上，摸着下巴窃笑，“你同桌长得确实挺惹眼的，成绩好人也优秀，看着身材也……”
“闭嘴。”下一秒，谢一舟直接把林思宇的手抖落下来，语气里难掩的烦躁。
甚至有种想翻脸揍人的冲动，被他生生忍住。
按说他们这帮男生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私底下都嘴碎，毕竟都到了动心思的年纪，闲着无聊就喜欢在宿舍里YY女生。
谢一舟虽然从来不参与，但从没就此发表过意见，毕竟也是人之常情，能体谅。他新买的那套耳机降噪挺牛的，倚床板上看他的球赛或者电影，稳坐得八风不动，很多话甚至根本进不了他耳朵。
“靠，你来真的啊。”林思宇觑他脸色一眼，悻悻地收起手，“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又没叫你立刻去追。”
“别整天胡说八道。”谢一舟心烦意乱地说。
“不是，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大美女搁谁谁不动心啊，更何况人家还主动选你做同桌。”林思宇不满意地嚷起来，“你大少爷眼光高，看不上人家就直说。”
此时，二人恰巧经过女生宿舍楼下。
这条也算是回男生宿舍必经之路，按说谢一舟从前对这地标完全没感觉的，经过就是经过了，今晚他却莫名扫一眼楼前台阶，脑子里闪出送符遥回宿舍那一幕。
谢一舟踹一脚路边躺着的无辜石头，冷笑道：“喊，你继续喊，怎么不喊得让整个学校都听见？”
“……”林思宇一声不吭闭上嘴。
“等暴露之后，再像之前一样把黑锅推我身上。”谢一舟居高临下地斜睨他一眼，“反正这套流程你玩得挺熟。”
林思宇在心里抱怨他是不是又长个了，明明上次体检两人还都是185上下，这会儿眼瞅着谢一舟怎么又比他高几厘米……主要他不笑时那气势有点摄人，跟被野狼盯上似的。
实话实说，他对上谢一舟的时候，有点发怵。
估计是小学那会儿的阴影还在。
“行行行，追不追都随你。”再次听谢一舟提起这茬，林思宇面上不由得带了点臊，“我闭麦好吧？闭麦。”
“反正，以后你别当着她面乱说话就行。”谢一舟吐出口气，伸手揉开眉心，犹豫了一下，说：“我没那意思。况且，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这些不合适。”
时间不合适，地点不合适，人也……不太合适。
他妈态度摆得很清楚，他现在什么都没干都被当成通缉犯看着了，要得知他早恋，吴艳女士能当场发疯。
其实他挺欣赏符遥，很单纯那种欣赏，就是觉得她跟其他女生不太一样。
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做什么事都直白又坦荡。
谢一舟有时会想她怎么活得那么自由，随心所欲，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太单纯，也太善良，心思清明就像阳光下浅透的湖水，照得人卑劣的想法无所遁形……甚至，自惭形秽。
在黑暗里行走久的人，无法抬头直视阳光，会觉得刺眼。
像她说的，就这样当个朋友相处挺好。
这个点回来，宿舍大楼的门早落锁了。
谢一舟把外套丢林思宇身上，熟门熟路地绕到角落，半蹲下来，伸手往废弃的狗窝里掏，没两下掏出一串门钥匙。
他们平常打球，功能饮料和水都成件成件地买，每回球赛下来能攒够几个大箱子。谢一舟让他们把箱子扛回来给舍管阿嬷，拿去卖废旧多少也能换点钱，天长日久，到现在都形成习惯了。
舍管阿嬷心头感激，对他们晚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私底下还偷偷给过谢一舟备用钥匙，让他自己拿去外头配。
“我说呢，符遥这种女神级别的人物怎么会是单身。”
林思宇表示理解地点头，跟着谢一舟前后脚走进男生宿舍，“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女神最后往往只和舔狗走到一起，舔狗舍得下脸啊，要甜言有蜜语，要体贴有关怀……不然就校草大人你这狗脾气，又不会哄人，两个人在一起得活活折腾死。”
谢一舟懒得回他，转身重新把门锁闩上。
林思宇看着他把钥匙漫不经心在手里一抛，忍不住吐槽道：“不是，你干嘛非得把钥匙藏狗窝里，你的洁癖呢？咱换个干净点的地方藏行吗？”
“不行。”谢一舟眼皮都不抬，闲闲地跨着大步上楼，“哪天被教导主任发现，问那里怎么有根钥匙，我也好说是狗叼去的。”
“……”林思宇无语，紧锣密鼓地追着他说：“那狗窝都废弃好几年了好吧，哪来的狗？”
“这不，面前就有一只吗。”谢一舟下巴抬起来，肩膀笑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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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林思宇很是庄严地挺直上半身，“你那什么眼神？我明明是同时拥有帅气的外表，舔狗的品质，集两者之精髓于一身——”
男生屋里的门从来不锁，谢一舟一进门，看见孟梓龙吊在床杆上练引体向上。
林思宇在舍友面前还是有点正经的，问他，“梁驰呢？”
孟梓龙头也不回，嘿咻嘿咻地喘着粗气，“去隔壁跟杨二嫂看片了。”
“杨二嫂那部片都快盘包浆了，还看呢。”林思宇坐下脱鞋，意味深长地瞄了谢一舟一眼，“可见没手机的生活使人变态。”
“滚去洗澡。”谢一舟哼笑一声，身子往门板上一靠，他这人没洗澡之前绝不沾床，“洗完就给你。”
“成！谢谢少爷惠顾，我一定把自己洗得香香的送上门。”林思宇一听这话就乐了，颠颠地抱着衣服冲进浴室。
“坐我床呗舟哥。”孟梓龙停下来歇息片刻，对他说：“我没洁癖。”
“谢了，但是我有。”谢一舟扫一眼孟梓龙团得乱七八糟的床铺，笑得人畜无害，偏偏嘴里说的不像人话。
孟梓龙没听明白，哦了一声，又继续练他的引体向上。
要不怎么说林思宇那智商量表还是有点准呢，至少知道别人拐着弯在骂他。
谢一舟思忖片刻，掏出手机，打算把账号统统退掉，免得被林思宇翻老底。
点亮屏幕，群聊消息乱七八糟地弹出来，右下方还有新增的好友请求，十几个红点点。
他习以为常地忽略掉，修长的手指下划——
“‘一碗豆符花’撤回了一条消息。”
“……”谢一舟微微眯起眼睛。
不行啊，今儿刚夸你坦荡呢，坦荡的人会干随便撤回这事？
xyz：【？】
一碗豆符花：【？】
xyz：【刚才发了什么。】
一碗豆符花：【没什么。。。好吧好吧，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就是……】
屏幕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谢一舟站在原地，眼皮冷淡地垂着，看着她“就是”半天。
一碗豆符花：【就是吧，刚才你给我发海报打卡的时候，黄程程正在阳台刷牙，然后她说，她好像在楼底看见你们俩了。】
xyz：【……】
谢一舟抱着手臂，哼笑一声，她们这是有千里眼啊还是顺风耳？
符遥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一碗豆符花：【黄程程说，她还听见你们讨论什么“身材”之类的。】
“……”
谢一舟瞳孔微缩，一把攥紧手机，回忆起林思宇刚刚跟自己说了什么，太阳穴突突地跳，恨不得立刻踢开浴室大门把林思宇那祸害冲进下水道，再把马桶堵死。
当务之急是先给她解释清楚，最好再诚恳道个歉。
谢一舟缓慢地吐出口气。
xyz：【对不起。我替林思宇向你道歉，我们不应该……】
发送键还没按出去，符遥的消息抢先一步发过来，手机“嗡”一声震。
一碗豆符花：【不过，其实我觉得你身材挺好，你没必要自卑的。】
“……”
他自卑？
谢一舟的手指定定悬在了空中。
符遥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又坐起身来，舔了舔唇，继续循循善诱。
一碗豆符花：【不是别人在赛场上脱衣服，你们就也要跟着脱衣服。人有劣根性，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那种若隐若现才是最诱人的……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懂我意思吧？】
懂了吧，他怎么能脱衣服给别人看呢？
她都还没看过呢！
漫长的沉默后。
“……”谢一舟缓缓把对话框里打好的一长串解释都删掉，冷静地合上眼。
算了，她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xyz：【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