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翊离开后又去了一趟陈乔以前的居所,顺手打包了她大大小小的零碎物事,没忘了把她枕头下的那一串让他丢过糗的铜钱也拿上。
福禄要帮忙,被他摆摆手谢绝了——好歹是女儿家的贴身小玩意儿,不好让外人经手。
回去的路上碰见流水般的宫人,见他穿着富贵,气势逼人,纷纷低头向他福身,却有一个脸圆圆的小宫女惊喜地指着他,大喊:“红玉!”
他并不认识这人,只好矜持地点点头,那小宫女一上来就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问:“红玉,你怎的穿得像个男子?”
赫连翊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好吧,他是皇上,不能随便跟个小宫女计较。
小宫女见他不语,熟稔地晃晃他的胳膊,赫连翊相当不适应被人这样挽着,努力把手不动声色地抽出来,在斗争中听见小宫女问:“你是不是刚从绿莲那里过来,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死了。”赫连翊沉默了一会,说。
“呀!”小宫女捂着嘴惊呼:“怎么会....娘娘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这小宫女没准知道些内情,赫连翊低下眼帘,顺口说:“我花了些银子托人把她安葬了。”
小宫女真心实意地用帕子擦掉泛出的泪花:“绿莲也是真命苦...”
赫连翊压低声音:“我去的时候绿莲已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宫女没说话,两只手握在一起,两只眼睛滴溜溜转,悄悄撇了眼旁边的福禄,福禄自然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此刻转过去说:“哎呀咱家突然想起王太监请咱家喝酒,咱家这就要去了...”,肥硕的身子出奇轻盈,飞快地溜走了。
宫道上是不允许下人长时间交谈的,小宫女只好边走边讲:“陈嫔娘娘,你见过吗?”
赫连翊勉强从脑海中翻找出一个人影,她父亲好似是一个管典籍的五品小官,他登基后就入了宫。
赫连翊素来不踏足后宫,妃子入宫一律是常在,资历够了就升,生辰到了就赏,以她的位分来看,恐怕已经在宫里呆了很久。
他勾起一抹狡黠笑容:“我知道,你跟我说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陈乔失魂落魄地坐了很久,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影在赫连翊脸上。
赫连翊抿了一口茶,口中苦涩,又轻轻放下茶盏,清亮的茶汤中碧绿的茶叶一浮一沉。
上好的碧螺春,他却索然无味。
他有些迟疑,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她?
罢了罢了,到底是他的身体,他怕陈乔胡乱生气,迟早给他气出什么毛病。
赫连翊走到陈乔身后,陈乔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在这具高大的身体上,这种女儿家的情态略有些滑稽而可笑。
赫连翊却觉得心中微酸,他用手按住陈乔的后颈,正想开口,陈乔却骤然回头,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喊他:“陛下。”
赫连翊觉得心中塌陷了一块,他有很多话想说,说他已经找了人将绿莲好好下葬了,说他也妥善安置了绿莲的妹妹,他还想说让陈乔别哭了,绿莲走了他也很难过,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嗯”。
陈乔抬眼看他,眼睛已经肿了一圈,她的声音还略带哽咽,问:“陛下,能不能多寻些医女,为生病受伤的宫人诊治?”
赫连翊立刻说:“可以。”
他把手放在陈乔肩头,微微用力:“这是朕的承诺。”
“朕忙于前朝,长久不理后宫之事,这是朕的疏忽,”赫连翊口气略有些生硬,他长吸一口气:“朕向你保证,绿莲不会白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开始对这些宫中最卑贱的人们视若无睹,整日忙于朝堂,夙兴夜寐,明明少时许下的心愿是百姓安居乐业,士农工商上下九流皆为子民,为什么在从前的他眼里,这些朝夕相伴,日夜相处的人不算百姓呢。
如果不是和陈乔叫唤了身体,他根本不会去俯下身子和掖庭的人们交谈,更发现他是个多么的傲慢,多么虚伪,多么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实在愧对这个位置。
赫连翊转向陈乔前方,认真地凝视着她肿得像个核桃的眼睛,即使这样,她的眼睛依然晶莹剔透如同西洋进贡的玻璃,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的光辉:
“陈乔。”
他说:“谢谢你。”
…
雍礼三年冬,陛下下旨:着礼部查访举荐天下德行无亏,晓岐黄脉方,或通明礼法经史之女子入宫侍讲掖庭,或掌医药之事。
此旨一下,在天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这波澜和在养心殿练字的陈乔没什么关系。
她正苦恼着,赫连翊是位严格的夫子,陈乔更是位聪颖的学生,自从那一天后,她很快学会了认字,已经学到了《诗经》。
陈乔觉得文字很美,特别是诗歌,像雨滴一样落下拨动人的心弦。而练字就没那么美,她总是控制不好笔墨的运动。
字还是歪歪扭扭,赫连翊说好像看见有蚯蚓在纸上爬,问她看见没有,陈乔无言以对——赫连翊的确有这个底气讽刺她,他写着一手颇为秀雅的行书,行云流水。连陈乔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的字不美。
说起赫连翊,他最近好像很忙,养心殿里总是不见他的影子。
陈乔叹了口气,翻开一本奏折,赫连翊在陈乔认字之后把大部分奏折搬到了她面前,让她先学着把特别紧要或者言之有物的奏折挑出来,他回来看。
偌大的养心殿只剩陈乔一个人和堆成山的奏折。火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谁要想他啊...”陈乔嘀咕道,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赫连翊确实忙得焦头烂额,他自己给自己册封了一个正五品的宫正之位,掌管训诫,贬谪,纠察。
他没有皇后,凤印还压在库房里,后宫的妃子他几乎不认识,不能轻信,只好自已事事亲力亲为。
赫连翊登基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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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还有他的母后,成懿皇太后为他操持,后来皇太后驾崩,他权衡之下一切都按照皇太后的旧例走,说是权宜之计,一权宜就权宜了两年。
赫连翊甫一接手就发现了不对,他浸淫政事多年,下人的小把戏断断逃不过他的眼睛。
发配一批,处死一批,杀鸡儆猴,挑拨离间,他用的得心应手。
还有两人互换身体一事,他一面命影卫去民间寻查暗访,一面自己查阅文渊阁的藏书,企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只是每每从掖庭回去时已是深夜,陈乔早就已经睡了,她还是睡在小榻上,赫连翊从前睡过,知道蜷缩在上面滋味并不是太好,他想去睡偏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书桌下面压了一张纸,是他给陈乔布置的作业,赫连翊拿起来看,每一项任务后面都被画了一朵小花,蛮拙劣的,可是很可爱。
奏折分了两摞妥帖地放起来,还用纸条做了标记,左边是重要的,右边是不重要的,赫连翊顺势坐下来翻看,分得很精心很认真。
陈乔住进来之后养心殿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书桌上斜斜插了一枝俊逸的梅花,整个书房暗香浮动。座椅后面被换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赫连翊站起身来,撩开陈乔亲手布置的珠帘,他动作很小心,害怕惊醒陈乔,她还在一旁熟睡着,脸上的绒毛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赫连翊着魔一样伸出手指,向她的脸伸去,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在心里叫嚣着。
殿内的烛火突然爆了一下。
赫连翊惊出一身冷汗,猛得跳起来,动静极大,陈乔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看见陈乔没被吵醒,赫连翊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膛,随即意识到在陈乔身体里此举实在是不妥当,触电一样放下。就算这样,也能感受到自己乱撞的心跳。
赫连翊久久无法平静。他逼着自己不要再想陈乔,可是连这具身体都是陈乔的,就连这颗跳动的心,都是陈乔的,他如何能不想?
赫连翊极为懊恼,他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鬼迷心窍!他对自己说。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要去摸她的脸呢?
其实那是他自己的脸。
对啊,其实那是赫连翊的脸。
赫连翊如获至宝,狂喜着拥抱了这个结果,其实那是他的脸,他想摸自己的脸而已,他想摸自己的脸无可厚非,那只是他的脸而已。
他被自己的脸迷倒了,想到这里,他心安理得地从自己的床上抱出一床被子,盖在陈乔身上。
“陈乔站没站相,坐没坐样的,连睡觉也能把被子踢下床,朕明日定要好好训训她。”赫连翊看着她道。
陈乔的睫毛翕动着,仿佛就要醒来,赫连翊忙吓得住了嘴,俯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见她没有醒来的意思,才松懈下来,和衣躺上龙床。
一灯如豆,一夜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