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迎寒寻着声音望去，沾着腐朽湿气的灰雾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娇媚动人的歌声穿透迷雾，吸引着迷失的人走向更深的幻象。
“不好，这歌声有问题，快……”
庄良正的声音骤然消失，回过神时浓雾中仅剩她一人。
忽然前方闪过几道熟悉的身影，纪迎寒眼前一亮，连忙跟上前去。
“等等我，我在这儿呢！”
似是听到她在背后呼喊的声音，他们停了下来，背影模糊。
越靠近纪迎寒越觉得蹊跷，奔跑的步伐也慢了下来，最终停在几步之外。
她怯生生地扫过几人，不解道：
“你们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
几道朦胧的人影相互看了看。
灰雾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哼唱，尾音裹挟着独特的颤音，像千万根细针被人轻轻……轻轻地……慢慢……慢慢地钻进耳膜。
接着一股穿透脑膜的刺痛袭来，在歌声中卸下防备的纪迎寒迅速捂住耳朵，一声痛苦的哀叫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她眼前的景象扭曲畸变。
随着这疼痛愈演愈烈，那几道无限拉长的人影开始向她发动攻击。
纪迎寒侧身躲开迎面甩来的钢鞭，再看这几道在雾中忽明忽暗的虚幻人影，哪里还是她熟识的几人，分明只是障眼法。
既然如此……
她反手抽出水月镜，眩光自那如眼珠般的宝石一扫而过。
扫到其中一道虚影时，那团失真的影子发出一声尖啸，瞬间崩解成飘散的烟雾。
“果然是幻术。”
话音未落，更多幻影从雾中涌出，虽然看得不真切，但仍然能分辨出它们是其他几人的拟态。
水月镜划出几道银亮弧线，每过一处，幻影崩裂消散。
雾外的璇珠烦躁地拍打着她的鱼尾，咬牙切齿道：“又是这个臭丫头坏我好事！”
方有岸闻言，目光落在那柄水月镜上，生出几分兴趣。
此时璇珠的视线落在正抱着头躲在灰雾一角瑟瑟发抖的范琰身上。
她身形一晃，不过片刻便闪现在他身边低声呢喃几句。
鲛人的歌声化作无形丝线缠绕在范琰耳畔，勾出他内心隐匿的罪恶欲望。
只见范琰的双眼慢慢变得空洞，璇珠抬手驱散笼罩在他眼前的迷雾。
那举着镜子的身影与那群在幻象中反复嘲笑殴打他的影子重合，一声命令落下：
“杀了她！”
范琰空洞的瞳孔泛起涟漪，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杀……杀了他们……杀，杀……”
见暗示已完全操控他的神思，璇珠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然而下一秒，刚迈出一步的范琰身躯一震，竟猫回原来的位置躲着发抖。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术失效，但看他那混乱的样子也不像是恢复清醒。
璇珠走近一步，发现他空洞的双眼被恐惧占满，分明是被她杀人的暗示吓坏了。
“真是个废物！”
她气得一尾巴向前扇去，打得毫无防备的范琰滚倒在地上。
他眨眨眼睛恢复清明，不过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过什么。
而璇珠已经找到下一个目标，那日正是他的剑气削去她一颗鳞片。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既然是想保护的人，那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
黎澹月双目猩红，握着剑的指节用劲到发白，他挥舞着重剑，步伐凌乱，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去死……全都去死！”
沙哑的低喃随着鲛人梦幻的歌声变成嘶吼，无数道身影在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闪过汇聚一处。
刚撑起身子的范琰注意到他状态的不对，看着他一步一步拖拽向前方，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只见他身形一晃，手中重剑泛着森冷寒光。
而那剑尖所指的方向，让范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纪迎寒刚将那些幻影一一消灭干净，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熟悉的灵力波动。
她下意识回头，迎面撞上一股浓烈的杀意。
寒光闪烁，锋利的剑尖直抵她咽喉三寸之地，被防御法器迸发出的光晕隔绝在外。
微弱的滴答声响起，在一片死寂的灰雾中格外清晰。
纪迎寒偏头，茫然的视线在看到那死死握住剑刃的手时骤然一缩。
温热的血珠顺着冰凉的剑身一颗一颗滴落，晕开暗红的涟漪。
“阿……阿琰？”
范琰因疼痛而皱起的表情化为一个苍白的笑脸。
黎澹月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那深入人心的歌声继续将眼前的景象扭曲，变成他梦魇中的模样。
“去……去死！”
纪迎寒一把拽住范琰的胳膊，抬腿踢开刺来的剑。
黎澹月踉跄几步，那柄重剑竟直直被踹飞出去，上面的流纹闪烁，很快黯淡下去。
瞧见他没了剑仍然坚持不懈攻击他们，纪迎寒反手用丝带将他跌跌撞撞的身体缠住。
他的攻击毫无章法，手脚并用、拳打脚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他的敌人。
范琰捂着受伤的手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小寒快想想办法！”
纪迎寒刚要拿水月镜给他照上一照，一根软鞭缠住她的手腕收紧。
她吃痛，手中的水月镜刚一落下，璇珠便出现在她身侧：“又想坏我的好事？”
说罢率先发难：“想都别想！”
纪迎寒眸光一凝，反手抓住软鞭双脚分立，拉得那头的慕萧苒飞向正在施法中的璇珠身上。
她扭身，抬腿踹上掉落的镜子：“阿琰接住！”
范琰一拳砸在黎澹月脸上，迅速接住飞来的镜子。
然而刚一拿到水月镜，恢复过来的黎澹月从身后掐住他的脖子，还嚷嚷着：“去死！去死！”
范琰急得面红耳赤，险些背过气来。
“阿月你再不醒，就别怪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这边慕萧苒哪里想到纪迎寒有那么大的力气，脑袋都撞懵了。
她看向正和璇珠缠斗的纪迎寒咬咬牙，抓准时机鞭梢破空直取其咽喉。
“看鞭！”
纪迎寒闪身躲过，对付一个璇珠她已有些勉强，现在再加上慕萧苒……
“二打一，有意思。”
她冷声刺道，双刀骤然化作柔若无骨的丝带，灵巧地缠住鞭身。
慕萧苒对上她那讥讽的表情更是火冒三丈，对付纪迎寒，她一个人就够了！
这么想着，慕萧苒瞥了眼璇珠：“表姐，她是我的对手，我来对付她！”
璇珠耸耸肩，叉着腰退到身后，打算看会儿戏再作打算。
反正那臭丫头也不是她的对手，等会儿再出手又何妨？
*
与黎澹月僵持不下的范琰咬紧牙关，猛地向后一撞。
只听见一声闷哼，深陷幻术中的黎澹月眉心当即红肿一片。
接着又是咚一下，被撞得发懵的黎澹月空洞的双眼微微凝神。
范琰迅速拿起水月镜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宝石发出炫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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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涣散的眼睛相对。
扭曲的梦魇幻象顷刻消散，黎澹月眨眨眼睛，只见镜子中自己额头上鼓着一个大肿包，满脸都是血。
这是……他？
范琰见他终于清醒了这才松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快……哈，快！”
他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指向一处，半天大喘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澹月干脆将他扛了起来，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们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虽然慕萧苒坚持不让璇珠插手，但两人间的悬殊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明显。
纪迎寒的丝带重新凝为利刃，砍得挥舞软鞭的慕萧苒频频后退，额上沁出一滴冷汗。
她正欲掏出法器应对，纪迎寒空出单手挽出一道刀花，丝带已然缠在她的手腕上。
“你你放开我！”
“就不放，谁让你先来找麻烦的。”
纪迎寒正欲将她绑起来，惑人的歌声再次响起。
她身形一晃，正好给了慕萧苒可乘之机。
纪迎寒硬生生接下她一鞭，在那刺耳的歌声中抬起头时发现面前出现好几个慕萧苒的身影。
她这是眼花了？
不，不对，又是幻术！
璇珠唇角一勾，这下看她没了镜子又该如何！
“小寒，我们来帮你了！”
黎澹月与范琰的声音让璇珠下意识皱眉，她一挥手，一团浓雾瞬间化作巨大漩涡将两人包裹住。
两人被牵制在漩涡之中，完全无法动弹。
而纪迎寒被十几个慕萧苒包围，任她怎么看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幻象，哪个又是真实的。
而且她们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听得她头都要大了。
“纪迎寒，决一死战吧！”
她们握着软鞭向她冲来，纪迎寒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脸的惊恐：这么多到底打哪一个啊？
范琰急切地撞着将他们挡在几步之外的漩涡：“小寒的状态不对，她肯定也中幻术了！”
黎澹月挥着剑，剑气刚劈开漩涡，那雾气就又将缝隙补好，根本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咬牙连续劈出十几道剑气也是这样，一点用也没有。
这时被幻象影响的纪迎寒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滴血。
慕萧苒叉着腰踩住她的丝带：“你也不过如此嘛。”
只见她低声嘟囔几句，不过因为离得远，慕萧苒没有听清。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不会是在骂她吧？慕萧苒俯身，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腕。
她低头一看，正对上纪迎寒勾起的唇角：“抓到你了。”
“你……”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都被掀翻出去。
冰凉的刀刃直抵她脖颈，纪迎寒一脚踩着她的鞭梢，另一只手握着刀：“彼此彼此。”
*
当慕倾海结束打坐睁开眼睛时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而另外三人仍在灰雾中迷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眼就差端杯茶、捧碗瓜子的方有岸，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下去帮忙？”
方有岸佯装惊讶地对上他的视线：“殿下当真是冤枉我了，我这可是完全谨遵您的吩咐，没有擅自行动呢。”
慕倾海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他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他冷哼一声，已经闪身加入混战中。
方有岸望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戏，毕竟慕倾海又没让他下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