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家大宅内，小团子端着青团站在丰隆晚的书房里。
房间内寂静得只听到丰隆晚静静翻书的声音。
书页慢慢在空气里发出手指和书页的摩擦声。
可面上，丰隆晚不太淡定。
因为小团子说：“青团是她亲自做的。”
她想尝尝，某人亲自下厨的味道。
可她不能太急切，馋馋地默默咽了口水。
丰隆玥是废物千金，可废物千金有一项强项，她厨艺极好，好到府里的大厨甘拜下风连声称赞。
可丰隆玥懒，不仅懒还是窝里横的胆小鬼。
“阿姐？”丰隆玥试探性得开口。
丰隆晚象征性地抬眼看过去，又背身过去看书。
食盒打开，艾草香随着她一步一步上前越发浓郁。
丰隆晚妥协了。
她坐正，看着眼前丰隆玥举起的青团：“阿姐，帮个忙呗。”
“你竟然不想贺州烟？贺州烟一去几千公里之外，你竟然没有窝在你院里大门不出，实在惊奇。”
“你。”她阿姐揶揄她。
“伤心啊，伤心有什么办法，人家心里就没我。只丢下他要去岭南，决绝得像对待陌生人。”
丰隆玥头一次跟她诉求心里的委屈，没有狐假虎威的叫唤，也没有气到跺脚的哑口无言。
“你难道不失望，没人受你欺负了？”
丰隆晚直指事情真相。
小团子又跳起来：“我是真得喜欢贺州烟哥哥。”
“喜欢他什么？懦弱，还是十里八街被人骂跟屁虫？”
“你真的知道贺州烟要什么嘛？”
小团子眨眼：“要什么？”
“他要你的长安街丰隆家鼎鼎有名的家族护佑，和你丰隆二小姐的显赫家世。”
丰隆晚直指事情真相：“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早早就知道背靠大树好栖凉，可他万万没想到，丰隆玥是长安城的废物千金，人尽可欺，而她阿姐，丝毫不在意。”
小团子的眼睛眨了眨，好像有无尽的委屈涌上来，憋不住了，呜咽一声，生生逼回去。
“所以，阿姐，我不想当废物千金。”她硬生生吞掉委屈，郑重地吐出心里的心生。
婉转地好似祈求。
丰隆晚感觉不到。
“废物千金有什么不好，宅在家里吃吃喝喝，累了看看话本子，时间到了，随便找个小府嫁了，这人生也算顺遂。”
丰隆玥听到这话，没有反驳，她只是把青团摆在丰隆晚面前，表情平静，可是还能看出她快要哭了，极致的隐忍，眼眸垂落，不敢抬起。
丰隆晚就那样看着，看着她的好阿姊，她不动容，但觉得感动。
人生第一课，丢掉没用的情绪。
“阿姐，这是我用厨房里的艾叶做的青团，做给你尝尝。”
丰隆晚不忍说出口了，可是，她还差最后一句话：“青团，早过时了。”
小团子嘴角微微上样，极其礼貌的样貌：“阿姐我手艺粗苯，过于时新的我拿不出手，这团子我捏得多，在厨房放着，阿姐可以带到军营给大伙尝尝，图个团员吉祥，来年，阿姐一定打胜仗。”
丰隆晚举着青团愣了，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秦氏做青团，小团子抱着青团躲在床底，一口一口吃着，阿娘找不到她，全府的人四处找她，直到后半夜，在床底下找到吃睡着的她。
小嘴塞得满满的，那是丰隆晚便给她起了小团子。
那时的小团子突然变成了眼前的人。
她说出了这么多年一句属于丰隆家族的人颇有重量的话。
“阿姐，我先走了，我要去牢里看武威。”
小团子行了个礼，她头一次对丰隆晚这个当家人行礼。
神奇，但又尽在掌握。
只不过等的时间很长。
“郑知府喜欢酒酿蛋。”
小团子顿住，小脸挤成包子。
她阿姐还是她阿姐。
“谢谢阿姐。”她疏忽平静，眼眸坚定地出了书房。
拿着酒酿蛋路过低矮的门户的时候，丰隆玥下了马车，她推门走进院内，院里的桌子落薄薄一层土，破旧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椅。
再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贺州烟六岁没了爹娘，她向贺州烟保证跟着丰隆玥吃香得喝辣的。
丰隆玥无奈嗤笑出声来：“丰隆玥惯是会哄人的。”
她哄走了贺州烟哥哥，哄得贺州烟绝望再也不会相信她，丢下她去奔赴他的山川。
她就那样站在狭小黑暗的屋子里，屋子里昏暗，尘土飞扬，环顾屋里，贺州烟在这里洗脸，铺床，睡觉，又洗脸，吃粗粝的饭，穿破旧的衣，睡冷冰冰的床……
她这些年做了什么了，她对不起她的州烟哥哥。
“小姐，酒酿蛋要凉了。”
她抬头，碰上屋子墙上唯一一块窗户，上面的白鸽对着她歪头。
好像有说不尽的话，终于在她要转身的时候，展翅离开。
贺州烟有更好的未来。
小屋子落锁的声音，光下的灰尘静静落下。
知府府。
郑知府躲着丰隆家和曹李，但是听说丰隆家的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掀不起什么风浪。
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别人打发走好像不给丰隆家面子。
郑知府亲自打发那就不一样。
丰隆玥领着食盒进了府衙。
她一进来就甜甜的叫着：“知府伯伯。”
郑知府忙从桌案前前身，褶皱的脸堆满热情。
“哎呀，二小姐，不敢当不敢当呀。”
看到食盒，郑知府猛拍大腿，一副大惊失色：“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
丰隆玥放下食盒，“去年冬日赏雪，城里的小娘都聚在一起围炉茶话，我坐在角落堪堪看到郑夫人在泼墨绘景，便不由上前观摩，攀谈几句，郑夫人说您最爱酒酿蛋，要赶快画完给您回家做。”
她打开食盒，酒香伴着蛋香扑面而来，蛋软软滑滑的，诱人。
郑知府没想到，丰隆家二小姐也是个懂礼数的。
“这，是你做的？”
丰隆玥点头：“知府伯伯，你尝尝？”她用汤匙挖出一块最嫩得往郑知府嘴中送。
她怕他拒绝。
他拒绝不得，送到嘴边的东西，他不得不张嘴。
一番品味，眼眸精亮。
“这，真是二小姐做的？”
丰隆玥点头：“知府伯伯在吃一口。”
酒酿蛋很快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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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知府脸面红扑扑。
“桂花酿。用得是桂花酿，好一个桂花酿。”
他意犹未尽。
“知府伯伯这舌头不是一般的厉害，明日我给你带桃花酿的酒酿蛋。”
郑知府一时上了头，不禁怀疑：“这东西真是二小姐做的吗？酒酿蛋不仅能用桂花酿，还能用桃花酿？”
丰隆玥甜滋滋得说道：“知府伯伯，还能用黄酒，北蛮的精酿，只不过吃完醉呼呼的，但是心里暖暖的。”
他深情恍惚：“北蛮的？”
丰隆玥仿若看到一个远离故乡的人回忆故乡………无尽的惆怅，脸更红了。”
她告辞：“知府伯伯，您休息吧，我明日再来，带您尝尝北蛮的精娘酒酿蛋。”
他期待了，回过神来，望着丰隆家的二小姐，不仅有种看到故人的感觉。
“二小姐，二小姐。”他跌跌撞撞上了前。
“北蛮的精酿，我有一壶，一直舍不得喝，一会，我让人送到府里。”
“说实话，我娘在世时。总用北蛮的酒做酒酿蛋，自打我娘走后，我就吃不到正宗的故乡味道，今日，您实在妙手，满足了我一番味蕾，多谢多谢。”
“没事的，夫人说您最爱这道美食，我恰巧会，今日家里送了桂花酿，我本来想来看我家家丁，便顺路带过来了，知府伯伯喜欢就好。”
郑知府这才反应过来丰隆家的怀柔之策，他也不好支支吾吾，“二小姐，我跟你说吧，这案子我不审的，曹李上报给了皇上，你阿姐几日不上朝，这案子就一直拖着呢，除非有证据证明赵二是个害人的混账，要不然，皇上也不好下定案。”
丰隆玥行礼：“多谢知府伯伯。”
小团子出了府，证明赵二是个混账的证据，贺州烟哥哥？
可是他走了。
伶人？那张伶人人皮。
丰隆玥有了办法。
入夜，高远遣入赵二家，找到了那张伶人人皮。
丰隆玥用一顿酱香鸭换了一张伶人气。
她当着高远面，打开人皮，胭脂水粉堆砌的人皮，骇人。
高远：“呕。”
到嘴的鸭子飞了。
高远不甘，幽怨得看着丰隆玥。
“别动。”
丰隆玥吓住，果真一动不动。
她小声问：“怎么了。”
“伶人。”
丰隆玥汗毛不自觉立起来，怯懦地问：“是绿眼，红唇的白面嘛？”
高远噤若寒蝉，小声嘟哝着：“来了，来了，来了，越来越近了，她要过来了。”
丰隆晚冷笑，扮做鬼的样子一步一步凑近丰隆玥。
脸渐渐凑近。
小团子哆哆嗦嗦地打颤，心里说着，冤有头债有主。
丰隆晚阴声阴气：“你们在干什么。”
“啊！鬼啊。”
丰隆玥抛掉人皮，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溜烟没了踪影，只剩撕扯的声音响彻丰隆府。
灯火瞬间通明。
所有人看向头顶盯着人皮的丰隆晚。
所有人当作看不到般自觉吹灭了手中的烛火，战战兢兢回了房。
高远噗嗤忍俊不禁。
“偷鸡不成蚀把米。”丰隆晚知道，明日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