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昨晚一直辗转反侧。
一大早地,就站在对面那栋别墅门前。
想到小姨那难缠的性子,不知要把可怜的程程为难成什么样,她忍不住来回踱步,台阶砖石都快被她磨薄一层,却始终没有按下门铃——
她怕搅扰了,心上人的好梦。
望舒反复拿出小镜子,不允许任何一根头发丝站错岗。
然而所有精心打扮,在面对推门而出的那人时,都变得黯然失色。
只是简单的一套印花居家服,连头发都是未经打理的凌乱,但当她抬眸看来,浅浅弯起眼眸的时候。
有一瞬间,望舒被晃到,觉得天上的太阳,都是从这扇门里出来的。
她像一团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朝太阳飞去,直到心神被这画面里,醒目且突兀的一道伤痕惊醒。
“程程早……你这儿,怎么了?”
原本甜蜜的目光骤然一顿,望舒看着她微微肿起的唇角上,留下的破损的深红色。
是咬痕。
甚至还咬破了一点小口,让人光是看着,就不由联想到,这对红唇昨夜是被人如何恣意轻薄、肆意索取的。
——是谁?是小姨?还是那个喜欢装清冷的谢栀清?
理智在顺着线索思考,可望舒却几乎听见了,在自己坠入冰点的空洞胸膛中,妒火熊熊燃烧的声音。
可下一秒,她便又听见了自己扬着笑、伪装出天真的询问。
像是在听属于另一个人的台词。
“哎呀,程程是昨天晚上不小心被虫子咬了吗?太惨了……好像海岛上的虫子特别毒,我昨天还打死了好几只呢。”
望舒语带怜惜,捧起程时鸢露出类似红痕的手腕,嗔怪那些讨厌的害虫,说要去买杀虫药,把它们统统消灭掉!
是那种带着些孩子气的可爱口吻。
让程时鸢不由愣了一下。
为了给那个平常比谁都理智,但疯起来就不顾场合的家伙善后,她今天还特意早起,在脖子和手臂上画了特效妆,模拟出类似过敏的痕迹。
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演戏,望舒就已经走上了她的剧本。
……也正常。小月亮还是单纯的好孩子呢,本来也就联想不到那个地方吧?
程时鸢松了口气,抬起手揉揉对方的脑袋,还是婉拒了望舒的好意。
就算是一个劲给自己惹麻烦的“虫子”,也是能帮助她续命的、唯二的存在,还是得好好保护的。
毕竟,那两个难缠的家伙,也算是让她昨夜颇有收获。
程时鸢瞄了眼头顶的数值:【剩余生命时常:82小时54分33秒】
是前所未有的富裕。
但是,距离她长命百岁的愿望,还远远不够啊。
想起夏知燃昨天半夜就离开了别墅,程时鸢看着面前这个,失去了麻烦监护人的,天真单纯的小月亮。
语气变得和颜悦色:“起这么早,吃早饭没有?”
她打算用谢栀清临走前留下的早餐,当作诱饵,吸引小动物主动跳进她的巢穴。
但出乎她的意料,望舒看上去也对这一顿早餐,筹谋已久。
一辆夸张的白色大卡车,缓缓驶向别墅前——
厨师们鱼贯而出,长长桌子上,很快摆满各式各样的早点。
红米脆肠、水晶虾饺、金色烧麦散发出香气时,新鲜面粉又在工作台案板上撒开,旁边甚至有新鲜的蓝鳍金枪鱼肉,片片铺开在漂亮的干冰摆盘上。
程时鸢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狩猎的目标。
她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试图用这顿丰盛早餐,俘获自己的望舒:“现在是什么流程?”
这幅从容自在,好似只把人当成想引起注意的小孩模样,让望舒喉咙动了动。
不甘的胜负欲在叫嚣,想让她身体力行地体会,自己其实也是成熟的女人。
面上,却只能将这温和无害的面具,戴得更为牢固:“昨天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人的口味也许会改变。我想从眼前这顿早餐开始,重新了解你,可以吗?”
“别担心,我是按所有人的份量准备的,程程只需要选你喜欢吃的就好?”
忍忍,再忍忍。
等到这轮太阳落进她怀里,她就不会再容许任何一只“虫子”,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她的物品上打下越界的烙印。
望舒目光晦暗地,看着那红唇上的糟糕伤口,故作大方地,将凉糕点心放到她面前:
“这种糕点不烫,更方便你现在吃,要试一试吗?”
然而这过于铺张的求偶场面,却引来了野蜂野蝶。
点心才刚被程时鸢接受,横里却插来一道,高傲的声音:“准备了这么豪华的早餐,怎么不通知我?”
不请自来的客人,主动落座之后,眼神直勾勾地,朝望舒看来。
难得的二人世界被搅扰,望舒面色微沉。
该死,刚才怎么忘记把这个跟来节目的黏人精,提前打发走?
不过,垃圾偶尔也可以成为放对地方的资源。
望舒无措地回了句“你也可以吃的”,随后,仿佛不堪应付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能帮助自己逃离的人:
“程程等下是不是要去拍‘玫可’的广告?”
她对程时鸢,露出了信任又期盼的目光:“我正好是那个广告请的背景模特哦。等下就劳烦程程,多多指教了?”
而这眼神,果然惹得旁观者应激。
发觉望舒爱与不爱,如此明显,连装都不屑于同自己装,季笙的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
“拍个广告,摆摆pose而已,有什么好教的?”
“你要是喜欢拍广告,我最近正好投资了一个小品牌,聘请你当代言人,给你在大城市的地标上,都投放一段五分钟的开屏怎么样?”
直白的,露骨的,粗暴的用钱砸人的话语。
令望舒不屑地在心中呸了声。
耳边甚至回忆起小姨会说的话:“花了钱还得罪人的蠢事,傻.逼才会做。”
她笃定,看过更多狂蜂浪蝶追求场面的程时鸢,一定比自己还要更讨厌这种架势。
果然,程时鸢在旁边,慢悠悠地扬了下眉梢,却不止是因为这暴发户般的台词。
——季笙,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她们俩一个姓程,一个姓季,姓氏八杆子打不着,但却是一家人。
如果她没记错,她这位表妹季笙,好像已经和国外某个大家族的长子办过订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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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望舒,可不是什么能任由人玩弄,高兴时花钱买个笑,腻了就丢到旁边的玩具。
有些难缠又记仇的家伙,要是知道自己放任她的小侄女被家里人“欺负”成这样,指不定又要怎么迁怒发作。
看着望舒那高大身形,如今却努力又可怜地,吓到躲去自己矮矮的椅子后面。
程时鸢慢条斯理地合拢筷子,往即将追着人来的季笙面前一拦,看着她斯文的边框眼镜:
“眼神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表妹。”
她微笑着,满带关怀地提醒:“连自己追的是什么人都看不清楚的话,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季笙听见她话带暗示,却不以为意,不管望舒是什么人,都逃不过自己的掌心。
“我当是谁在挡路呢,原来是程大明星啊。”
看着程时鸢一如既往,拿出那种正牌继承人的架势,理所当然地教训别人,季笙心里那股,久违的反胃感,又涌了上来。
明明已经被家族放弃了,只不过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而已,有什么资格教她做事?
尤其是那张,跟她戏子妈一样,艳丽的、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勾引人的脸。
望舒就是被这种只有脸蛋没有任何实力的家伙迷住的吗?
季笙冷笑着,决意新仇旧恨一起算,就让这个主动来找不痛快的家伙,从这个节目开始,身败名裂。
“不怪我刚才没认出来,主要是很久没见到手下败将,需要仔细回忆一下。”
“让我想想,当初是谁在继承人的竞争里,输给了我。不会是你吧?表姐。”
她的目光越过程时鸢肩头,看向那个注定会属于她的,没人能抢走的新奇猎物。
耐心地,循循善诱地告诫道:
“望舒,你还没进入社会,别这么容易就被一些徒有其表的花瓶蒙蔽。”
“因为有些人,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是什么,都争不过我哦。”
听到这个狂妄自大的追求者,竟然能说出这么自以为是的话,望舒险些都要笑出声了。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因为最心软的,每每都会在她示弱时偏爱她、保护她的程程,还在这里啊。
用手从后面环住程时鸢的肩背,望舒像是黏人的猫,将脸贴在心上人的颈侧,没有去看季笙,而是在问程程。
“我之前听人提起过,因为程程放弃继承家业,你们家因为失去了最心仪的继承人,只好在剩下的歪瓜裂枣里挑,矮个子里面拔高个,最后让一个跟着外家姓的捡了漏……原来就是这个家伙呀?”
“那程家长辈们近年的眼光,也有点太差了。”
完全无视了季笙的存在,望舒闭上眼睛,用脸颊轻轻厮磨着程时鸢的颈窝,唇瓣若有若无地,蹭在那片最细嫩也最脆弱的肌肤上。
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几乎快要喟叹出声,生出了想要与这份心跳融为一体的妄想。
“——不过程程,我不一样哦?”
眷恋不舍地扬起脸,望舒笑容灿烂,仰望着心上人的眼睛,一如飞蛾凝视着致命却耀眼的火光,却难逃迷恋。
“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抢,我本来就是属于程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