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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作者:小岁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更漏声稀,星斗渐隐,两抹俏影鬼鬼祟祟的跟在一个妇人身后。


    沈府后门“吱呀”一声,三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素儿缩着肩膀躲在廊柱后头,手指紧紧的抓着面前女人的衣角,眼见那妇人夹着盆的身影往西角门去,连忙扯了扯沈知意的襦裙:“小姐,我们当真要跟上前头那嬷嬷?”


    沈知意将手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随后将墨色斗篷的兜帽又压低几分,袖中的刺绣帕子早被汗水浸透,前头的灯笼也将二人的影子拽的悠长。


    “莫要叫人发现我们,这李嬷嬷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准没好事,跟上去瞧个究竟。”


    长街寂寥,寒风穿巷,主仆二人始终缀在那老仆身后半射之地,将至巷口,前面的人转身,倏然隐入暗中。


    瞧着人影消失,素儿着急忙慌的撵了上去,踩到一块碎瓦砖,幸好沈知意手快,一把攥住了手腕子,将人拉了回来,“你慢些走,天黑看着点路,方才险些崴脚了吧。”


    素儿回过神来,忙着认错,沈知意拍了拍她的背,示意二人得速速追上去了。


    暗巷尽头,李嬷嬷正端着盆往树下倒些什么,散乱的药渣被晃荡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混着虫鸟的嘶鸣回荡在逼仄小道里。


    李嬷嬷看着盆内的药渣被倒尽,转身要走出小巷,瞧着人是往自己的方向来的,沈知意拉着一旁还在探头的人快速躲进旁边一间废弃的宅子。


    “嘘,李嬷嬷正朝着这边走呢!”沈知意低声在素儿耳边说道,两人紧紧贴在身后的石墙,屏气敛息。


    跫音掠过,余韵彻底消散在耳畔,沈知意拉着素儿从门后走了出来,“李嬷嬷已经走远了,去看看她刚倒了些什么东西。”


    主仆二人快步走到刚才的树下,沈知意提起裙角,刚蹲下身就准备伸手去翻那堆渣子。


    “小姐仔细脏了手!”素儿忙着用手挡开沈知意,解下腰间的囊袋开始往里装,“这点粗活,我来就成,您在旁边等着。”


    “粗活我没少干,我俩就别生分了啊。”沈知意蹲在另一角也开始扒拉地上的废弃渣子。


    “小姐,这药渣子怎么不在府中处置,还需夜半三更倒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真是好生奇怪。”素儿装着手里的东西正要转头问着一旁的沈知意。


    一扭头便看见自家小姐接着月光仔细地看着手里的一团灰褐色,甚至还贴上这团东西来回嗅,“小姐!”素儿彻底忍不住出言娇嗔:


    “都不知是何用处的药渣,怎么还闻起来了?万一是些毒物,你叫素儿该如何是好!”


    沈知意见面前的人儿真有些愠怒的样子,连忙将手里的渣子放进袋中,“哎呀,我这不就想能不能查出点线索嘛,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沈知意不断冲着素儿眨巴眼睛。


    “那你向奴婢保证!”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素儿担心,否则,否则......”


    “小姐!”


    “否则罚我月钱,若是我食言便将每个月的月钱分一半给素儿。”


    两个女孩在树下嘻嘻闹闹了一会,带着两个鼓囊囊的囊袋就溜回了王府。


    二更棒子响过,沈知意厢房仍是光可鉴人,素儿将最后一把药渣摊在滤布上,渣子映着烛火被来回翻看。


    “不对。”沈知意攥住素儿正在过筛的手,拿来一块白布将还未下斗的碎渣放了上去。


    手指在碎渣上挑了挑,几片陈皮和茯苓渣下露出了半片蜷曲的焦黄的叶尖,“哑萝......是哑萝......”沈知意的话语在喉咙里滚了又滚。


    风过时枝影摇曳,似那嶙峋的鬼爪。屋内,灯芯“噼啪”炸响,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屋外,簌簌而下的残叶隔着窗纸恍惚间像是下着一场鹅毛大雪。


    “小姐怎会识得此药草?”素儿话音间充斥着疑惑不解。


    沈知意衣袖之下纤指扣入掌心,双眼紧闭,过往的痛苦席卷而上,待波澜渐息,方才抬眸望定素儿,字字沉重:


    “八岁那年初伏......”沈知意忽地咬住下唇,脸色苍白,素儿望着铜镜里沈知意支离的影子。


    “嬉闹声搅了大夫人的午枕,晚些时间,府里嬷嬷送来盏冰镇乌梅饮,我当是酷暑的怜惜,自是一饮而尽。”


    “后几日我都不曾发声,母亲以为我是中了什么妖邪,急忙携我去了医馆,猜是那凉茶出了问题,我偷偷将李嬷嬷丢弃的凉茶残渣带去了医馆,方才得知里面多了一味哑萝。”


    晚风卷起唇边发丝,沈知意继续说道:“哑萝入药苦涩,碾碎后更是啮檗吞针,大夫人当年良苦用心,恐我嫌此凉茶涩口,特意用槐花蜜腌过。”


    “看到槐花蜜时,我早该想到是出自一人手笔。”素儿听完立马将摊着药渣碎末的滤布一把裹起,放到台面的白布上,埋着脑袋,十指来回翻弄碎末。


    沈知意望着小丫头发间颤动的点翠发簪,想起自己及笄那日母亲送给自己的赤金步摇。更漏声里,主仆二人将残叶碎渣一点点找出,聚集在一起。


    寅时霜雾漫进窗棂,素绢上已经堆起一座小丘,沈知意用镊子夹起最后一片碎叶,窗外月光忽尔被浓云吞尽,素儿借着烛光摸来了个有些褪色的花鸟纹木匣子,“小姐把东西都放进来吧。”


    素帕被两头捏起,倾斜着倒入盒中。二人吹掉烛台,伸了伸懒腰。


    “小姐,快去休息一会吧,剩下的我来。”素儿打着哈欠,收拾着桌子上的残渣。


    “你快去休息,一早不用来给我洗漱了,你多睡一会。”沈知意急匆匆把素儿推出屋子,转身将房门关闭。


    ......


    晨光揉开天边的鱼肚白,薄雾似轻纱漫过屋檐,瓦片上凝着露,叫日头一照,光华流转。


    镜子里映着沈知意睡痕未褪的脸,铜盆里的热气散去些许,黄杨木梳齿勾住几根青丝,梳到发梢忽打了个旋儿,倒叫窗缝漏进的阳关照的金黄。


    沈知意梳洗后出了房门,廊下传来小丫头们扫洒的竹枝声,转过拱门,撞见管事的正在训斥送柴火的杂役,牛车咕噜在地上碾出两道湿漉漉的辙痕,劈好的柴条散落一地,松脂味儿直往鼻里钻。


    “小姐万福,晨安。”素儿提着木桶的从一旁路过,鞋子上还沾了块碎木屑,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像是个幼雀在巢里闹腾。


    “夫人,夫人快让开。”王砚养的田犬窜出来,嘴里叼着半块生肉,后面追着的小丫头哭哭啼啼的,话音未落,狗已经撞上了晾衣杆子,刚浆洗干净的中衣“哗啦”的落下来,蒙了沈知意满头。


    追来的丫鬟吓得急忙双手伏地:“奴婢眼拙手笨,请夫人责罚!”


    “没事,快去把狗追回来吧。”沈知意把衣服拿下来,把跪在地上的丫鬟也扶了起来。


    “谢谢夫人。”


    ......


    桌上白瓷罐里冒着热气,王砚提前盛好一碗放在桌边,“碗里的可以直接吃了。”


    沈知意坐到木凳上,拿筷子夹着瓷碟里的腌黄瓜配着碗里的粥吃。


    王砚忽然搁下筷子,“王妃昨夜观星去了?”


    沈知意皱了皱眉,顺手抹了抹脸:“殿下何出此言?”


    王砚夹起一块胡萝卜放进沈知意的碗中,“眼下的乌青十分显眼。”


    沈知意下意识摸了摸,舀着粥不抬眼:“昨夜找到些线索,熬了一宿。”


    说完没见王砚的回应,沈知意慢慢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王砚一直在盯着自己。


    “你盯着我干嘛?”沈知意把头埋进碗里,加速的舀着碗里的粥。


    “没什么,只是觉得王妃有黑眼圈甚是娇憨。”王砚眼睛弯弯,带着笑说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沈知意更是抬不起头了。草草吃过后,就去后院带着素儿出门了。


    日头越到头顶,主仆两人到了回春堂,柜台后的伙计杵着一旁打盹。素儿敲了几回台面都没叫醒他。


    “喂!”素儿大声喊了一声,惊得他手肘一滑,伙计揉了揉惺忪睡眼忙弯腰:“姑娘药材拿好,下次再来。”话音未落,后院传来掌柜得怒喝:“发什么癔症!人家才进铺子!”


    沈知意拿着木匣给掌柜看:“掌柜的,您这儿卖哑萝吗?”


    掌柜挥挥手,“这东西咱回春堂可没有,您去别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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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


    沈知意忙拦住掌柜:“掌柜的,别啊,钱我有的是,只要您有货,有多少我要多少。”说着就给了素儿一个眼神示意。


    素儿将带着得银钱袋子放到柜台上。


    “姑娘啊,不是钱的问题,我这铺子里确实没有哑萝,去街上别家铺子碰碰运气吧。”说着让伙计把前还给素儿。


    出了回春堂,主仆两个人又绕进了百草轩,老板娘丹寇色的指甲随着碾轮上的手柄前前后后的转,红的晃眼。


    “哑萝?我这儿倒是没有,不过马钱子也是一样的,要不来点?”见沈知意摇头,那指尖又戳向门外,“往前头仁济医倌问问去,他们专收那些稀奇古怪的劳什子草药。”


    沈知意又转头去了老板娘口中的仁济医倌,刚到倌内,学徒就出来告知师傅上月上山采药,伤了脚,店子已经关门了。


    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俩人来来回回跑遍了城里了药铺。


    “还有两家,先去这家看看。”沈知意快步走向前面的药铺,刚走到门口恰好撞见药童泼洗药汤,褐汁子溅上白净的绣鞋,惊得素儿跳脚:“我们姑娘这是蜀锦鞋面,弄脏了赔的起吗你......”


    “蜀锦算个甚!”柜台后转出个疤脸汉子,蒲扇大手拍得台上药罐抖几抖,“前儿巡抚大人亲随来找百年老参,照样得赔着笑脸候着!”


    沈知意拽住几欲争辩的素儿,眼神扫过满墙“妙手回春”的匾额,堂内像是许久未修葺的模样。


    忽然目光定在角落蒙尘的一株幼苗。


    盆里的幼苗茎干细长柔软,叶子显着淡绿色,“掌柜的,不好意思啊,这丫头性子直,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疤脸汉子见门前的人道了歉也没再追责:“你们是来买药材的吗?”


    沈知意点了点头:“麻烦掌柜的能把角落那盆苗子拿来看看吗?”


    汉子顺着沈知意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植株被拿近了些,看到幼苗的一对心形子叶,“这是茑萝幼苗对吗,掌柜的。”


    汉子点了点头:“姑娘好眼力,这茑萝和哑萝的幼苗长的极为相似,不少想要哑萝的买家经常认错。”


    “我也是来寻哑萝的。”沈知意叹了口气,“也罢,这幼苗还有多少我且都带回去,当是给店里添些小生意。”


    说着就让素儿拿钱。


    出了铺子走远后,素儿忍不住询问了起来:“小姐,既然不是,为何要买下这幼苗?”


    沈知意耐着性子给素儿解释着:“刚刚出言得罪了人家,我看着这医倌虽然风声不错,但一副生意稀少的样子。”


    “花这点小钱,一来就当赔个不是,二来算是雪中送炭,日后若是急缺些药材,想必定会派的上用场。”


    素儿佩服的连连夸赞沈知意。


    二人从最后一家药铺走,素儿拿着有些湿润的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汗,嘟囔着:“这哪是寻药啊,分明是灶堂灰里寻珍珠,根本没有。”


    沈知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也不算白跑一趟,起码让我们知道那哑药非出自城中药铺。”


    说着沈知意抬头望了望:“天快黑了,回府上去吧。”


    二人加快步子回了王府。


    晚膳还未上全,沈知意就早早到了膳堂。


    “王妃今日回来的格外早些,是查到什么结果了吗?”王砚站在窗边问着朝里进的人。


    “没有,我和素儿踏遍城中所有药铺和医倌,都说没有那东西。”沈知意兴致缺缺的夹着盘里的菜。


    “明日王妃可到街上热闹地界碰碰运气,听说那里偶尔会卖些稀罕东西。”王砚将剥好的板栗推到沈知意手边。


    “谢谢啊,我发现殿下是个很认真的人。”沈知意边吃着板栗边说。


    王砚听完,笑意渐盛:“哦?王妃何出此言?”


    “殿下作戏都是作全套,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也演的一副好丈夫模样!”说着还递了一粒板栗给王砚。


    刚还呈着笑脸的王砚,唇角瞬间被压了下去:“时候不早了,吃完早些歇息吧。”


    沈知意不懂这一出变脸是何用意,吃完饭后就带着素儿回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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