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纯黑，路上却人影憧憧。
宓雨本来没想请他吃饭，但他主动开口，又因为那张昂贵到她几乎还不起的演唱会门票，她只能应下珉冬的要求。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宓灵芳还在家里等她。
“着急回家？”他低眸看着她。
“我妈在等我。”她如实回答。
他看着她，语气平静：“那就随便吃点儿。”
她抬起脸，看见他偏了偏脸颊，轻轻挑了一下眉。
顺着他下颌偏向的方向，宓雨看见许多亮着灯的路边摊，这个时候人已经散去很多，一条街上散步的年轻人稀稀疏疏，摊位很多，真正为此驻足的人却很少。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你——”她微微一顿，“确定？”
“嗯。”
既然他这样笃定，宓雨也就没有劝阻的原因。
她点了两份面，和他一起坐在了摊位前的矮桌前。
坐下之后，宓雨拿出纸巾轻轻擦拭两人中间的桌子。
其实桌子不算脏，看得出来老板生意确实冷清，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们走到了过于偏僻
的位置，所以人才这么少。
不多时，老板端来两碗面。
宓雨拆开一副筷子，交叉搓了搓，递给他。
珉冬看她一眼，接过那双筷子。
宓雨说：“你吃得惯吗？”
“什么？”
“路边摊。”
珉冬穿了一件宽大的白T恤，双腿大剌剌开着，双臂垫在膝盖之上，耸起的肩膀衬得他整个人高大宽阔。
他笑着看过来：“这有什么吃不惯？”
“……那就好。”
珉冬看她看了很久，说不出来有什么感受，好像是因为她那句“吃完这顿饭，我们就两清了”感到不爽，但是细细想来，他又似乎没什么理由。
宓雨拆开另一双筷子，将包装一起扔在矮桌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低垂着眸，长发掖到耳后，眼睫扑扇了一下，眼神微微一顿，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但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仅仅是顿了一顿，而后从容地吃着碗里的面。
他唇角微弯：“你很喜欢吃面？”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他：“嗯？”
“几次见你，你都在吃面。”他想了想，继续说，“上次是拉面，这次是炒面，之前还看见你在超市里面偷吃泡面。”
“……不是偷吃。”面有些烫了，宓雨又有些着急，不小心呛了一下。
她没有偷吃，她是在用餐时间自费购买泡面吃的。
宓雨捂住嘴唇，低头咳嗽了几声，余光里看见珉冬起身走远，她抬头看向他的背影，发现他正在买水。
在他转身的瞬间，她下意识收回了视线，直到他走过来，将手中的水递给了她，她才又抬起脸来看着他。
“谢谢。”
“客气。”他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继续之前那个话题，而是问道，“可以知道你报了哪所学校吗？”
“很多。”她说，“第一志愿是海城大学。”
宓雨喜欢海，所以想去有海的城市。
在她很小的时候，看见电视里海洋生物记录片，就觉得那是一片她永远无法探索的领域。所以，她只是向往，并不沉迷。
作为礼尚往来，宓雨想她是不是也应该询问一下对方的志愿学校。
筷子在炒面里翻搅，她沉默良久，最终却选择了缄口不言。
她起身付钱的时候，看见珉冬面前的那碗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炒面，猜想到他并不喜欢吃面条。
如果关系好的话，她可以邀请他下次一起，吃点他喜欢的。
但他们不是。
宓雨很难定义她和珉冬的关系，他虽然话很少，但对待她的方式绝对不是冷淡，甚至比起其他人，称得上是热情。
和他分别在地铁站的时候，宓雨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眼睛。
她想了想，仍是把那句“还有事情吗？”隐匿在了舌尖，只是抬手招了招：“再见。”
珉冬：“再见。”
她沿着阶梯向下。
冷风与热浪交缠。
珉冬站在台阶最高层，被灯光照耀，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如果他邀请她坐他的车回家，她也许会拒绝吧。
珉冬淡淡地啧了一声，转身向外走。
搞不懂。
-
回到家里，宓灵芳还没睡。
天色浓黑，房间只亮了一盏夜灯，宓灵芳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宓雨进门时，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宓雨看见宓灵芳被手机荧光照亮的脸，摸不清对方的想法。她去卧室拿了卸妆棉，倒上卸妆水，捂在眼睛上，一点一点擦拭掉粉底液。
她从卧室门口走到门外，宓灵芳的视线也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她身上。
她还穿着那一件白色连衣裙，从身后看来，腰身极细，双腿白且直。宓灵芳婚姻不够美满，财力也很匮乏，但她却对自己生的这个女儿还算满意。
漂亮、懂事、学习成绩好，只是脾气算不上好。
“去哪儿了？”她说，“这么晚才回来？”
宓雨说：“和同学在一起。”
“交男朋友了？”宓灵芳的脸上是了然于胸的笑容。
宓雨立刻回答：“不是。”
她想起珉冬的脸，有一种心脏酥麻的错觉。
宓灵芳冷哼道：“你谈了我也不会说你的，都这么大了，我还能管你一辈子吗？”
宓雨说：“没有。”
她想了想，在宓灵芳开口之前回击道：“大学毕业之前，我都会以学业为主。”
宓灵芳：“老古板。”
宓雨侧过身，声色淡淡：“我和你不一样。”
第二天，宓雨从家里带了饭盒，里面装了蛋炒饭和水果。
依旧是步行，踏着干燥的石板砖，阳光透过树木缝隙，落在她的肩上。
卢雅比她早到。
进门之后，她主动向她问好。
卢雅安静地站在收银台里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表情。
紧绷着的肩膀，好像包含了几分躁意。
宓雨看她，没有等到回应，也就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个下午，便利店里都很安静。
卢雅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从来没有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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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如此得不和善。
搬东西的时候，斥责她动作慢。
换货的时候，语气很差劲。
宓雨虽然心里有疑问，但卢雅不主动提及，她便没有主动询问原因的必要。她猜测她大概是遇到了烦心事，心情不好。
下午吃饭的时间，她对卢雅说：“你先去吃饭吧，我带了饭，在店里吃。”
她从袋子里拿出饭盒，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店里没有其他人，卢雅忽然没好气地说：“你干脆别干了。”
宓雨一愣：“什么？”
卢雅皱着眉，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宓雨正色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卢雅心口一堵：“我不想看见你。”
“你可以走。”宓雨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吗？”
宓雨对卢雅莫名其妙的敌意表示无语，她对她视而不见，一连几天，她都会故意错开与她的交接时间，避免与她的对面。
直到某天晚上，珉冬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宓雨心情不算太好，虽然在与卢雅的相处中，她并没有落于下风，但这并不代表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宓雨走进仓库，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
珉冬果然已经离开了。
卢雅站在收银台前，侧着脸看她，猛不丁道：“你去仓库了？”
宓雨抬起眸。
卢雅说：“过来一下，我想去洗手间。”
越来越搞不懂她的做法。
宓雨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收银台的位置，在她站定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卢雅的声音——
“你还在生气吗？”
不至于，更多的是不想搭理。
宓雨缓缓抬眸，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防备。
“对不起啊宓雨。”卢雅说，“我前几天心情不好。”
宓雨没说话。
“就是——哎呀，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卢雅说，“我表白……被拒了。”
宓雨仍然安静。
卢雅支支吾吾道：“就是……喻珉冬。”
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清楚，宓雨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这样想着，她却忽然开口道：“你不是说，他挺喜欢你的？”
“对啊，所以他刚才又邀请我去楼上听歌了。”
“噢。”
宓雨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秀的、桀骜的脸。
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他。
看到宓雨的表现，卢雅尴尬地耸了耸肩，转身去向洗手间的方向。
走出门外，看见那棵高大的树，她忽然忆起那天晚上，她向喻珉冬表白心迹的时刻。
是宓雨休假的前一晚。
她像是吃错了药。
因为没有其他顾客，所以壮着胆子跟了出去。
他就在这棵树下站定，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根烟。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被她打扰，眉宇之间的褶皱似乎宣告着他的不满。
模样不可一世，唇间叼着燃着的烟，视线却透过玻璃橱窗望向宓雨单薄的身影。
吊儿郎当地说：“你不行，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