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来把中毒的同学们接走，如同正在播放的收音机突然被按下暂停键，营地又恢复静谧。
剩下的人各自回帐篷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黎优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眼睛慢慢睁开一道缝。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李仁智脸上，带着点不同寻常的严肃。
之后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了帐篷。
今晚第二次被吵醒，即便黎优的脑子被沉重的疲倦压着，也无法再睡着。困是困的，就是静不下心睡，她干脆坐起身，抱着膝盖发呆。
李仁智是去上厕所了吗？
实际上，李仁智的确是往厕所的方向去的，但目的却不是为了上厕所。
扎帐篷的地方有条鹅卵石小路通往厕所。
李仁智攥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再收紧。
急促的步伐暴露了她的焦急和紧张，唇上血色尽褪。
三分钟前，她收到李赫发的消息：我好像看到了李英东，他在这儿你知道吗？
看清这行字的那一秒，像是晴天霹雳，浑身血液都开始倒流。
她刚要问清楚，就见李赫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我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跟你谈谈，到厕所这边来。
她知道李英东这两年多从没停止过接近主席团的人，即使所有人都忘记英熙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可能忘记——毕竟那是他仅剩的亲人。
但她没想过会是今晚，这么多人来露营，他怎么敢？
不，也许是李赫认错人了，他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李英东，认错也是正常的。
怀着一丝侥幸，李仁智几乎小跑着到了厕所附近。
这条路上的路灯很亮，树林里的小飞虫成群聚集在路灯下，然而放眼望去，除了小飞虫，这里空荡一片，没有其他活的生物。
李赫人呢？
她低头准备给李赫打电话，却愕然惊觉手机右上角信号消失了。
“好久不见啊，仁智”，从暗处缓缓飘来的声音轻得似是错觉。
李仁智猛地抬起头，心脏搏动的速率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瘦高的身影从旁边的树丛里走了出来，彻底暴露在灯光下。一次性蓝色医用口罩遮住他半张脸，唯有一双阴暗幽冷的眼睛露在外面。灰色短袖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右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猩红的液体沿着匕首刀刃一滴滴滑落，融入深色泥土中，消失不见。
“你把李赫怎么样了？”极致的震惊骇然过后，李仁智反而冷静下来。
“啊，这个……本来我也不想杀他的，但谁让他看到我的脸了呢。”
李仁智冷笑，“那我呢，我也知道你是谁，你要杀了我吗？”
李英东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动作缓慢地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但迟迟没有划下去，而李仁智也不曾闪躲过。仿佛两人之间有着某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你知道的。我不会杀你，就像你也不会举报我”。
“我不举报你的前提，是你不伤害无辜的人”，李仁智转过头看向他。
“无辜的人，你是指那个跟你睡一个帐篷的女生吗？”李英东低低笑起来，“我还以为英熙死了以后，你不会再跟人交朋友”。
听到熟悉的名字，李仁智神色出现短暂的怔松，眼底怀念痛惜之色转瞬而逝。
“她，不算是我的朋友。”李仁智平静地说道：“但她跟英熙很相似，都是被欺凌的人，无论如何，你不能对她动手，即使是复仇也应该有底线”。
“如果她不碍事的话，我当然懒得动手。”
李英东忽然抬手附在李仁智的后脖颈上，激地李仁智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也是，所以，麻烦你先去休息一下。”
指节分明的手用力按在穴位上，专业的手法总是见效很快。他单手扶住李仁智瘫软的身体，把她拖到营地仓库，并锁上仓库的门。
——
李延睿和申贤一的帐篷离黎优她们的相隔二十几米远。
但营地此时实在是太过安静，她轻易便听见那边传来的声响——打斗声混合着几道不同音色的叱骂怒吼声。
她把装有保温盒和手机的背包挎在身上，立刻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路过申敏芝的帐篷时，金慧儿正拉开帐篷门，满脸茫然地问她：“发生什么了？我好像听见主席和李延睿的声音”。
黎优脚步不停，说了句：“不清楚，我也只听到声音，过去看看。”
金慧儿犹豫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饶是做过心理准备，当看到郑锡文和宋时旭一起吃力地将满目狰狞的李延睿按压在地上时，黎优还是吓了一跳。
李延睿似乎认不出周围的人，白色眼球遍布大片红血丝，额上青筋凸起，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郑锡文一遍遍地大声喊李延睿的名字，喊到后面忍不住骂起脏话，李延睿却只是嘶吼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杀了你！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黎优和金慧儿同时出声。
“李部长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天呐！李延睿……主席！”
看到金慧儿跑向帐篷门口半躺着的人，黎优才注意到申贤一受了重伤，一柄水果刀直直插在他的胸口，刀身大半没入胸膛，格子短袖衬衣被鲜血浸透。
金慧儿哭着托起申贤一的上半身，“贤一哥，怎么办，是李延睿做的吗？”
“不要乱动他！”郑锡文扭头朝金慧儿喊道，“找根绳子把李延睿绑起来”。
看得出来，即使郑锡文和宋时旭合力，要压制住发疯的李延睿也挺勉强的。
宋时旭脸色凝重，“莉娜，你去把其他人都喊起来，然后把车子开过来，我们得立即送他们两个去医院。”
“可是我不知道还有谁，除我们那一桌……”
黎优没说完，郑锡文便抢先说：“还有李仁智和李赫，李赫的帐篷在你们右手边第三个。”
“好，我现在就去喊他们……”
她用最快速度跑起来，风从耳畔呼呼划过，李延睿野兽般的吼叫声越来越远。
先是到了申敏芝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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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拉到一半，她对上江彩恩的脸，江彩恩“唰”地拉下拉链，问道：“前面怎么了？”
“李部长好像突发了什么疾病，捅了主席一刀，宋学长让我们去开车，然后去医院”，黎优一口气迅速说完，“你把敏芝叫起来去开车，我要去找李赫和李仁智”。
但等她到了帐篷，却发现李仁智还没回来，她没有浪费时间，边往李赫的帐篷跑去，边盘算着给李仁智打电话催她赶紧回。
也是这一刻，她才看到了显示无信号的标志。
他们到营地待了一天，信号虽然有点弱，但绝不至于完全没有。
她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快到李赫的帐篷，她速度慢了下来，站在一米外的位置停住。
李赫肯定不在帐篷里，除非他会大变活人的戏法。因为帐篷门是开着的，里面空空如也。
她独自站在这里，看那些或拉紧，或来不及关上的帐篷，像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墓。
“莉娜，李仁智和李赫呢？”
停车场就在扎营圈外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追过来开车申敏芝和江彩恩一眼便看见黎优单薄的侧身。
黎优默然转身，目光从江彩恩脸颊上浮肿的手掌印上掠过，摇摇头说：“没找到他们，我想去厕所找找，李仁智也许在那里，营地的信号忽然没了，不能打电话。”
如今这个情况，单走不安全，厕所又比较偏一点，她本意是想让她们一起去找李仁智，但以申敏芝的性格未必愿意。
可能是得知申贤一被捅伤，申敏芝一直紧皱着眉，也没心情跟她寒暄，直说：“我要先开车接我哥哥去医院，不如你先跟我们一起，等集合以后，再叫郑锡文或者宋时旭陪你去找他们。”
这是目前比较稳妥的办法。
黎优固然担心李仁智，却也没得选，她一个人落单遇到谁都很难跑掉。
“好吧，那我跟你们先去停车场。”
停车场实际就是小树林里划出来的部分区域，学生会这次来玩总共开了八辆车。
沿着松软土路走过去的路上，三个女生不自觉挨得很近，申敏芝站在中间，黎优在她右边。
这样一来，黎优总觉得左边随时可能蹿出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头皮发麻。
好在她们顺利地到达停车场，什么都没发生。
坐进车里，三人头一回觉得狭小的空间这么令人舒服。
随着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仪表盘上各项指示灯亮了起来——这其中就包括一个状似无盖酒桶托着感叹号的黄色报警灯。
申敏芝唇瓣抖了抖，“……胎压故障灯，车胎破了。”
她蓦地扭头对着后面两个女生重复道：“车胎破了，下去看看！”
三人迅速下车，打亮手机电筒照射车胎位置。
黎优检查的是右后胎。其实不需要仔细查看，这个车胎明显干瘪得多，若是白天她们站的远些都能一眼察觉。
“是这个胎破了。”
申敏芝倏地后退一步，声音里有几分颤意，“检查其他的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