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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想你

作者:纪朝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闻政的眼里闪过落寞和暗淡,“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吗?”


    此时此刻的夏棠跃非常茫然,十分茫然。


    记得什么?


    她现在就快化身成石像了,她石化了。


    天知道她鼓起勇气表白,得到了竟然是这样的回复,太惊悚了,这是什么‘雷雨’情节[1],她真希望是自己幻听了。


    闻政朝她走近了一步,伸手拿起挂在她包包上的粉熊公仔——望着她的眼睛,说:“同样的公仔我也有一个,是蓝色的。”


    “你小时候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哥哥熊,真就一点都不记得吗?”


    夏棠跃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她指着闻政那张脸,霎时间,彷佛有另一张相似的脸与他渐渐重合起来,抚平了他眼角的岁月,幻化成一张稚嫩的,胖胖的,肉乎乎的男孩脸蛋。


    她的心砰砰直跳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哥哥熊,真的是你!”


    闻政沉稳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夏棠跃浑身僵硬,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咽了咽口水,尝试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绝望地问:“也就是说,你对我的好,只是因为你认出我是你表妹?”


    闻政沉默着,眼神情绪复杂,令人看不懂。


    -


    夏棠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民宿的了。


    处于极度震惊的中无法感知自己的所有行动。


    一回来,她就把屋里的门窗都关死,然后蹲坐在沙发,抱着自己的膝盖,头皮发麻的感觉在安静中时隐时现。


    在她久远的记忆里,确实存在过一个哥哥。


    ——那是在她六岁时候的事了。


    记得有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过来告诉她,让她以后就管他叫哥哥。


    那时候的闻政和现在的闻政有很大区别,尤其是五官。小时候的他脸蛋圆乎乎的,五官并不突出,没有现在这么立体,而且人也胖胖的,她最喜欢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


    家里有一张休闲贵妃椅,每当闻政躺在上面的时候,她就会去捣乱,撕下贴贴纸贴在他的鼻子上,又或者直接趴在他的胸口,让他给她讲故事。


    每次这位小哥哥都会宠溺地照做。


    “哥哥,我好热。”六岁的夏棠跃嘟囔着。


    闻政用葵扇慢悠悠地给她扇凉,低声笑笑:“那你还趴在我身上不起来。”


    “不想起来。”夏棠跃头都不抬地说:“哥哥身上最舒服了,软软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迷糊中的她又睁开了眼睛:“可是他们说,以后长大了就不能这样趴在哥哥身上了,怎么办。”


    闻政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才几岁就想以后的事了。”


    夏棠跃又闭上了眼睛,环住哥哥的脖子撒娇:“可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谁说我们要分开了?”


    可事实是,他们真的分开了,如果按六岁的年纪来看,他们分开了整整18年。


    这十八年来,哥哥熊了无音讯。


    家里人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及这个人,这件事。


    没想到世间竟如此阴差阳错,十八年后的现在,她与曾经的小哥哥重逢,并爱上了他。


    夏棠跃痛苦地闭上眼。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光亮,周围的一切都静嘤嘤。


    粉熊公仔从她的手心滑落掉在地板。


    她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着的尘土。


    这是她当年的生日礼物。妈妈不肯给她买,她转而去缠着闻政,央求他给她买,没多会他就带回来两只一模一样的熊公仔,一个粉色一个蓝色。


    她拿着公仔放到闻政的脸蛋隔壁比划,嬉笑着说:“看,哥哥就像这头熊一样,胖胖的,哥哥是熊。”


    闻政将她抱起来,由着她嬉闹:“哥哥是熊,那你不也是熊吗?毕竟我们是兄妹啊。”


    夏棠跃小小的脑袋思考着:“那你是哥哥熊,我是妹妹熊。我们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多天真的愿望。


    儿时的想法总是那么单纯幼稚,那会想到大人的世界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夏棠跃倒头趴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耳朵,就好像这样就不会听见脑海里疯狂循环的杂乱思绪。


    她很难受,有一种麻木的恶心感,挣扎在她的心动中。


    曾经,她是真的把他当成是哥哥。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可这种诡异的情绪挥之不去地萦绕着她。


    怪不得闻政对她这么体贴入微,怪不得闻政会做出那样的表情……会不会现在的他,也像她这样感觉到可怖和恶心?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夏棠跃吓了一大跳。


    她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震愕地望着门口方向,沙哑着声音问:“谁?”


    “是我。”


    闻政醇厚平稳的嗓音隔门传入。


    夏棠跃顿时失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想逃避这一切,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她呆呆地注视着门口,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很久。


    又好像没过多久。


    敲门声再次传来——叩叩。


    “你还好吗?”他问。


    夏棠跃双唇紧闭不作答。


    他开始轻笑:“怎么?你打算一直躲着我?”


    “我……”夏棠跃张了张嘴巴,刚说了一个字后又偃旗息鼓。


    “再不出来,我可是要进去了。”闻政在门外给她下最后通牒,听上去欠欠的。


    “你!”夏棠跃一惊,连忙从床上下来,小跑着去握住门把手,担心闻政真的用备用钥匙强行开门。


    好在他似乎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付诸行动。


    “妹妹喜欢哥哥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我也喜欢你……妹妹。”


    夏棠跃握门把的手又紧了紧,骨节泛白,闪烁着泪光,站在门后久久没有动弹。


    她不可能一直躲着闻政。


    眼前这扇门,就像是她和闻政两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


    打开会面对什么,她不敢想。


    “妹妹。”他温柔地说:“出来吧,哥哥有话想跟你说。”


    门后的夏棠跃在犹豫。


    三秒钟后。


    门被打开了。


    闻政眉眼含笑,低头看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伸手想整理他头上乱糟糟的头发。夏棠跃见状却后退了一步。


    他收回了手。


    “走吧,我们聊聊?”他说。


    夏棠跃沉默着点头,跟随闻政下楼,来到后院的小花园。


    来这里住了这么久,这是她头一次踏入后院。花团锦簇的无尽夏小径尽头,有一个木制的小凉亭,中间摆着一种大理石桌子,上面煮着一壶花茶,清雅的香气用壶嘴喷出。


    落座后,闻政给她添了一杯茶。


    夏棠跃一声不吭,默默低头喝水,她能感知到闻政正在看着她。


    “这副表情做什么。”闻政打破沉默,笑着说:“小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说喜欢哥哥的吗,要和哥哥天天在一起的吗,怎么现在变了?”


    夏棠跃语塞,没忍住抬起头反驳:“小时候跟现在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还是说,你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没有。”


    闻政轻轻勾唇,凝视着她:“十几年没见,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拽着哥哥衣角当跟屁虫的妹妹了。”


    “你说谁跟屁虫呢!”夏棠跃一口气把茶喝完,不服气地说。


    在这样揶揄下,尴尬的氛围消散不少,夏棠跃没忍住笑了笑,转而发自内心地感慨:“我都认不出你了。”


    她小时候认字少,从来没记住过哥哥的名字叫什么,一直管他叫大熊、哥哥熊,熊熊哥。


    要不然,她当初在听到闻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什么了。


    “其实我……”闻政垂眉,沉吟着些许。


    “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是你。最初在房客登记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以为是巧合,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直到你我见到了你的样子,还有你掉出来的的粉熊公仔。”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带着它。”


    “嗯。”夏棠跃吸了一口气,“你送的东西我都留着。”


    对于她来说,这些小玩意都被赋予了儿时的特殊记忆,承载了她小时候的美好时光,早已不是冰冷的物件。


    “我……”


    闻政欲言又止,似乎在措辞怎么表达比较好。银纱般的月光漫过他欲说还休的唇畔,在他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夏棠跃迷茫地摇摇头:“我一点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忽然间你就离开了,我哭了好多天,可是妈妈都不愿意再提及你的事。”


    “再后来,我对这段记忆就慢慢忘却了。”


    闻政扣紧了手中的杯子。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小姨?”


    “记得。”


    “那你应该还记得我是你小姨收养的孩子?”


    “知道一点的,但是具体我不清楚。”


    闻政接着说:“当年你小姨,也就是我的养母,庄虹玉。带着我来你家借宿一段时间,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养母的家里人认为,她带着我这个小男孩以后不好嫁人,让她把我送走,她不同意,跟家里大吵了一架,正巧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庄辰的生父,两人就一起来到了这座小镇,以经营民宿为生。”


    夏棠跃有些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庄辰实际上是我的表弟?”


    “嗯。”


    “庄辰小时候患有小儿麻痹症,他爸嫌治疗是个无底洞,连夜卷走家里所有积蓄,抛弃了我们一家人。”


    “可是……”夏棠跃疑惑道:“既然你们这么困难,为什么小姨不向家里求助呢?”


    闻政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你错了,不是她不主动求助,而是家里嫌弃她丢人,主动跟她断绝关系了。”


    “这些年,你可曾在家里听到你小姨的名讳?”


    夏棠跃双眼失去焦距地坐在,太阳穴突突狂跳。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小姨带着孩子外嫁,这无异于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不仅要承受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更要面对宗族长辈的严厉斥责。


    难怪家里从来不提及这件事。


    她缄默片刻,心情沉重。


    “那小姨她……是怎么走的?”


    “病了,乳腺癌。”闻政喉结剧烈滚动两下,才艰难地咽下酸涩:“所以我从京市回到这里,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夏棠跃双手手肘支在桌面,抱着头,指节深深陷进发间,肩膀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接连不断的震惊和震撼,让她整个人陷入了混沌的空白。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庄辰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闻政摇头。


    “我会选择在合适的时机跟他说。”


    “好了。”他站起身,敲了敲桌面:“洗个澡,休息去吧,明天不是还要赶飞机?”


    见夏棠跃催头丧气的,他捏着她的后颈让她直起腰:“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去睡觉,要不要哥哥明天送你去机场?”


    距离小镇最近的机场在临市,开车要三个小时,如果闻政送她,那来回就要六个小时了,很辛苦。她摇了摇头:“这边有机场快线,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嗯。早点睡吧。”


    回到房间,夏棠跃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接着去洗漱,完事后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她努力地想要回忆小姨的模样。


    但脑海回馈给她的是一片朦胧,她已经不记得小姨长什么样子了。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小姨比她母亲小两岁,当年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人而已,她怎么会收养闻政做儿子的?而且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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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闻政已经十二岁了。


    这合理吗?


    ……


    一夜辗转反复。


    第二日,夏棠跃提着行李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庄辰在和他的同学组队打游戏。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多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会有一个她的血亲。


    闻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要不要和他道个别?”


    夏棠跃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开:“他还不知道这些事,算了。”


    “嗯。”


    闻政将她送出门口,“一路顺风,我会去京市找你。”


    夏棠跃抿着唇,微不可几地点了点头。


    她乘坐机场快线抵达机场,坐上飞往京市的航班。望着窗外洁白绵密的云层,没想到短短一周的小镇之行,竟会有如此震撼的收获。


    失而复得的哥哥,突如其来的表弟,小姨的消息……她要不要跟家里人说?


    -


    回到家。


    满腹忧虑的夏棠跃没注意到夏修诚在沙发上坐着。直到他冷冷地说了一句:“回来了。”才把夏棠跃惊醒。


    “爸。”


    夏修诚鼻哼一声,非常不满地看着她:“你这天天东奔西跑地算什么样子,早跟你说让你去学法,你就是不听,非要捣鼓你那破烂美术馆。”


    夏棠跃憋着一口气,等他说完了才反驳:“才不是什么破烂美术馆!我累了,要去休息,不和您说了。”


    “你这孩子!”


    她提着行李上楼,旁边夏承安的卧室房门关着,估计是学校有课去上课了。


    舟车劳顿。


    夏棠跃睡了好一会才起来,下楼的时候家里没人,她径直去了美术馆。


    助理小雨给她端来了一杯醒神咖啡,和一份打印好的活动方案。


    “馆长,这是按您要求修改过的,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夏棠跃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嗓子流转着,十分提神。


    “嗯好,我先看看。”


    小雨关上办公室的门。


    夏棠跃摒除杂念,一页一页看了看起来,指尖在纸面摩挲,确认没问题后,又着手整理近期展览数据,和过往成功案例,力求在明天与投资方的见面中,用详实的成果与精准的策划,为项目争取到最有利的局面。


    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打卡下班,夏棠跃伸了伸懒腰,打算关上电脑,正巧这时,席娜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妞,刚路过纸间看到你的车了,回来了?”


    “嗯,回来了。”夏棠跃长呼一气,问道:“你有空,要不要约饭?”


    “走起。”


    夏棠跃把包包拿上,关灯,驱车前往附近的一个商城,与席娜碰头,选了一家韩国烤肉作为今晚的晚餐。


    “娜娜,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但是你先答应我,别太激动。”


    席娜一听,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副看八卦的表情,眼神非常暧昧地在她身上扫视着:“该不会,你和那个帅老板天雷勾地火了吧!”


    “这么快!”


    “我看他那体格,床上肯定很能折腾,你□□了。”


    夏棠跃长长地叹气。


    席娜:“怎么了,你这副表情?纵~欲过度啊?”


    夏棠跃把自己表白失败,并且闻政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哥这件事告诉了她。


    “卧槽!”


    “是的,你没听错,是真的。”


    “卧槽!”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哥。”


    “卧槽!”


    席娜一连三句卧槽,把夏棠跃给整不会了,她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企图让席娜回神。


    “事情就是这样,娜娜,我快疯了你知道吗?”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他是我小姨收养的孩子,而且我小的时候,是真情实意管他叫过哥哥的,那种感觉真的好诡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棠跃支着脑袋,眼神暗淡无光。


    席娜终于从一连串的惊诧中反应了过来,先是喝了一大口奶茶压压惊后,说:“这……”


    “我的天呐。”


    她发出感慨。


    “畸形的恋爱,还真被我说中了,追你的人那么多你从来不动心,唯一一个喜欢的,竟然是表哥,绝了,太绝了,这叫什么事啊。比中彩票几率都低的事情让你遇上了。”


    “你家里人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席娜默了默,看到好友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十分不忍,宽慰说:“哎呀,其实也没什么的,他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对吧,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这有什么?而且你也说了,你们两家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了,他不算是你的哥哥了。”


    这个道理夏棠跃当然也懂,可她很难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你表白了之后,他除了惊讶之外,有没有其他什么反应,比如惊喜,喜悦?”


    “不知道。”夏棠跃回忆起当时的画面。面对她时闻政总是带着笑容,看上去好像春日暖阳般和煦,可那笑意只浮在表层,眼底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连最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被无声吞没。


    她从未真正透过闻政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


    席娜轻咳一声,认真地看着她,问道:“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这个微妙的问题原本被夏棠跃有意压在心里,如今被席娜直言挑出,她狠狠一怔,嗓子瞬间发紧。


    “我……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可能是把我当妹妹看待的。”


    “他之所以对我那么体贴,也是因为一早就认出我是谁了。”


    席娜没再说话了。狗头爱情军师也在这样的伦理情感问题上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她给夏棠跃打气。


    “就当你从来没喜欢过他。男人嘛,多得是,何必单恋一枝花,回头姐妹给你找八个身高腿长的男模,咱们一起嗨天光!把他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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