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荆州总督偶得急症暴毙,朝堂内外众皆哗然。
同月,淮王寻回太子殿下,将江山完璧归赵,功成身退。
四月十六,新帝登基,改年号昌平,迎回长公主姜泠,封号嘉宜,授裴敛侯爵之位,封号昭远。
同年八月初八,盛暑时节,是钦天监同礼部为嘉宜长公主下嫁昭远侯府精心所择的黄道吉日。
这日微风徐徐,万里无云,长公主府从清晨起就人来人往,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唯有姜泠仿佛局外人般,正在正院堂屋中慢条斯理地用着午饭。
秋杏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用过饭后为她递上清水漱口,见她闲适从容得半点不似新嫁娘,纳罕道:“殿下怎么半点都不紧张?”
她记得幼时自家大表姐出嫁时,从头天夜里就开始紧张得睡不着,成亲当日更是坐立难安,慌得不得了。
但长公主昨夜睡得早,还一觉睡到大天亮,半点都没辗转难眠的意思。起来后更不必说,该干嘛干嘛,看着公主府的仆从侍卫们忙上忙下,她连句叮嘱都没有。
姜泠漱过口后,取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看了眼满脸困惑的秋杏,并未答话。
她不紧张吗?
她昨夜一连做了十几个梦,从上景梦到大俞,从江都梦到青州,从皇城梦到渂江宴,梦见与裴敛初见那日,又梦见定下婚期时裴敛说为迎娶她一月不得见,心中难捱。
晨起后,看着满园红霞彩毬,听着昙娘的叮咛,她云里雾里,到此时此刻仍觉着不大真实。
其实她紧张,非常紧张,但她必须得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清雅从容。
何况府外章程有礼部操持,府内诸事也有昙娘安排,纵使她有心插手,昙娘也不允。
正想着,来人通传赵夫人到了。
姜泠一笑,暂时撇开繁复思绪,同秋杏迎到了堂屋外。不一会儿,就见昙娘带着赵夫人快步走来。
历经这一年多的修养,昙娘身子已恢复得宜,只需按时服药继续将养即可。昙娘是一月前自告奋勇来的长公主府,姜泠同裴敛本担心太过耗费她的心神,奈何她坚持不懈地在裴敛耳边念叨,裴敛实在招架不住,只得由着她了。
虽说这一月来诸事繁杂,劳心劳力,但昙娘看着却比在宫中时更加精神,红光满面,一半是被这长公主府的红绸衬的,一半是她心里就快漫出来的喜气养的。
将人带到了,昙娘也没想歇歇,只叮嘱了秋杏几句就又去外头继续忙碌。
秋杏去备茶水跟着离开了,姜泠这才发现贵气端庄的赵夫人身后,还跟着个人。
先是一愣,而后一喜,姜泠甚至忘了将正向她行礼的赵夫人扶起,就赶忙拉过藏在她身后之人,惊喜道:“漱阳,你几时回来的?”
姜泠去往青州后没多久,便是赵漱阳曾祖母的八十大寿,赵家母女俩就一同回梁州为外祖母祝寿了。
在梁州呆了半月,赵夫人忧心自家夫君就想启程回都,但老祖宗舍不得乖巧可爱的曾孙女,加之赵漱阳也贪玩,同表哥表姐们整日在一处玩闹,忙得不亦乐乎,索性就在梁州多呆了些时日。
却不想这一呆竟是小半年,这几月姜泠也只收到过她一封书信,还是在自己婚事传到梁州才得来的,若非如此,赵漱阳还指不定要玩到猴年马月才回来。
赵漱阳“嘿嘿”一笑,反抱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亲昵道:“昨晚刚回来,就赶着来给你送嫁。”
虽担着个长公主的名头,但姜泠无父无母,也没什么要好的姐妹,所以赵夫人和赵漱阳一拍即合,早早地就来陪着她,怕她觉着冷清。
姜泠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意,正想说话,赵夫人却恨铁不成钢地拍开赵漱阳挽着她的手,轻斥道:“没个规矩,又忘了我同你说过什么了?”
赵漱阳当真忘了,母亲这么一提醒,她才登时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朝姜泠行了个屈膝礼:“臣女漱阳,见过长公主。”
姜泠哑然,看看正冲她眨眼的赵漱阳,又看看对自家女儿仪态还算满意的赵夫人,无奈摇头:“你们不是外人,怎得还讲这些虚礼?”
说着,拉着二人往屋里走去。
屋中陈设入目皆红,看了就叫人觉着喜庆热闹,而正值夏日,屋内琉璃冰鉴中冰块叠垒,正散发着丝丝凉意,加之屋中不知名的清幽淡香,更是沁人心脾。
赵夫人母女在罗汉榻上一左一右落座,姜泠则坐到妆台前,拿起梳篦随意懒散地梳着,等着侍候妆发的人来。
赵夫人看了两眼,没按捺住,起身走近,试探着从姜泠手中接过梳篦,见长公主眉眼松和并未斥她无礼,这才边梳边道:“今时不同往日,而今新帝登基,您是圣上珍重的阿姐,是堂堂正正的嘉宜长公主。您与咱们亲近是搁在心里的,在外该守的规矩咱们还得守。”
“是啊是啊,”赵漱阳也闲不住,起身走近,往铜镜里那张未加修饰依旧秾丽的脸看去,故意调笑道,“如今姜安登基,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我可不敢再叫你表姐了。”
虽说梁州与江都相去千里,但江都城中的消息赵漱阳是半句没落下。
起初听闻荆州总督苏崇得了急症暴毙,赵漱阳没什么反应。但后来又听闻淮王寻回了失踪许久的太子殿下,不足一月便扶持新帝登基,退出朝堂,硬是将她惊得瞠目结舌,整整三日没心思出门玩乐。
这个消息仿佛往热油中倒了碗水,在整个大俞炸开了锅,以至于后来赵漱阳得知新帝上位后立即迎回长公主,都没能在她心中激起多少波澜。
毕竟姜安敬重自家阿姐,姜泠身世如何姜安也并不在乎,此举顺理成章。
也唯有民间传开说,曾经淮王寻回后又病故的那位长公主是个冒牌货的消息,让她惊奇了片刻,却很快也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个能堂而皇之迎回姜泠的说辞罢了。
方才来时赵漱阳就细细瞧过了,这五进的长公主府华贵非常,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无一处不透露着精致。
听闻这宅子本是先帝在立太子那年命人所建,是送给太子的生辰贺礼,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府,足以可见新帝对长公主的看重。
就连裴敛那昭远侯的爵位,赵漱阳也认定是因驸马如今没有未来也不能担任朝中要职,圣上又唯恐长公主受委屈才授予的。
赵漱阳由衷地为姜泠高兴,也为自己同如此受宠爱的长公主殿下交好而高兴,心道若是往后自己惹了阿娘或爹爹不快,是不是就能躲到长公主府来?
越想越美,正想趁此机会问问姜泠能否让她来小住一段时日,却猝不及防挨了自家阿娘一梳篦。
那梳篦是实木所造,打得她生疼,抱着脑袋哀嚎道:“阿娘你打我作甚?”
赵夫人斜她一眼,又戳了戳她脑门沉声提点:“你年纪不大胆却肥,还敢直呼圣上名讳,你不要命,我与你爹可还没活够。”
赵漱阳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时顺嘴说快了,眼下被阿娘这么一责骂,也只能悻悻垂头,“噢”了一声。
姜泠笑着朝赵夫人摇头:“我这里没有旁人,一句失言而已,没什么妨碍。”
而后她又看向铜镜中,贴在她肩头正满脸懊恼揉着额头的那张小脸,意有所指道:“但你方才确实说错了。”
赵漱阳朝她看去,嘟着嘴愈发委屈:“知道了,往后我再不敢唤他名字了。"
姜泠失笑,就知她会误会,解释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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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你说我如今是大俞最尊贵的女子,这句话错了。”
正为姜泠通发的赵夫人眼皮一跳,双手停在她发间,若有所思地朝女儿看去。奈何女儿还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也只能在心底默叹一声。
赵漱阳不如自家阿娘老练,自然听不懂姜泠话中之意,追问她:“这句话哪儿错了?难道世上还有比你还要身份贵重的女子?”
姜泠默忖片刻后转过身来,也不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大俞最尊贵的女子当是一国之母,未来的皇后娘娘。”
赵漱阳怔住。
姜泠微叹,接着又道:“圣上这段时日可被朝臣们催得紧,恨不得今年就让圣上将皇后人选定下来。”
姜泠其实能猜得到赵漱阳之所以回梁州呆了小半年,连她的信都没怎么回,是在为姜安自从搬离赵府后便再没寻过她而气闷。
此事也怪她,她也没想到姜安比她以为的还能忍,仿佛只要赵漱阳不挑破这层窗户纸,他就能一直隐忍克制自己的心意。
听罢此话后,赵漱阳搅弄着腰间香囊,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确实有气,但更多的实则是满腔热忱扑空的失落。
起初她听姜泠的,对姜安不闻不问,给姜泠送去的信也依她所言只写些无关紧要之人,半字不提姜安。原以为有些效用,谁知那姜安竟然顽固不化像块石头,当真将她抛之脑后。
后来回了梁州将此事半遮半掩地与表哥表姐们一说,表哥表姐们纷纷说她傻,说那人如此对她,显然对她毫无情意,偏她没心眼似的还以为人家待她有所不同。
饶是她心意坚定,但她还是动摇了,怕自己的心意于姜安而言当真是累赘负担。
今非昔比,从前的姜安可以任她死缠烂打,可如今的姜安是万人爱戴追捧的新帝,只要他想,自有三千佳丽任他择选,若他不想,她巴巴地凑上去也只会惹他嫌弃,说嫌弃还是轻的,说不得等着她的是君王雷霆之怒。
她再怎么不着调,却也没到天不怕地不怕连圣上都敢惹的程度。
思及此,她眉眼低垂,有些丧气:“圣上选皇后,自会选个他中意的,与我何干?”
姜泠对赵夫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赵漱阳这是误以为姜安不喜欢她了。
也对,就姜安那副无欲无求蔑视众生的模样,赵漱阳会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
姜泠正想说话,屋外传来脚步,屋中三人齐齐噤了声,直到瞧见秋杏端着茶跨过门槛,姜泠才松下眉眼。
秋杏放下茶,小声提醒:“殿下,喜服送来了。”
姜泠点点头,让秋杏去传唤,又问赵漱阳:“新帝登基,我的婚事也一切从简不必进宫祭拜。但过些时候他应当会来,你可要见见他?”
有些话,兴许见了面就好说了。
听闻姜安要来,赵漱阳心里“咯噔”一跳,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下意识摇头:“先……先不见了,就说我还没回来吧……”
赵夫人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没好气道:“你这是欺君!”
欺君罪名不小,赵漱阳也被吓着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看得姜泠一阵可怜。
于是姜泠拍拍她的脸,柔声宽慰:“无妨,不想见就不见。”
而后坐直身,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笑靥如花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今日我出嫁,该高兴才是。”
少女心事来得快去得快,赵漱阳心中郁气顿时一扫而空,兴奋道:“那快让我瞧瞧你的嫁衣,还有凤冠,那么美的东西穿在你身上,不得把昭远侯迷晕了去!”
她心直口快逗笑了众人,一时间,屋中又是欢声笑语不断,偌大的长公主府也被盈盈喜气充斥,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