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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大梦一场

作者:八月寒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少时,许润声曾教导姜泠,若是被人探究询问而她不想作答时,便要学会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此刻,姜泠不知来由,忽而想起此话。


    她下意识轻抚鼻尖,瓮声道:“如今他暂居代政王,并未登基,是因其前段时日才拔除了太尉那根尖刺,当日我也在场,知他运筹帷幄,谋算深沉,他......”


    “阿泠,”许润声打断她,颇有些忍俊不禁,“这些事我稍作打听便可得知,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姜泠再度拨开幕篱,顿了顿,问:“那你想问什么?”


    少女清隽,眼底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顾忌,愁容满面,耳垂还氤着淡淡微红。


    许润声见着,却忽而生了逗趣的心思。


    他扶额假作思忖,而后如恍然大悟般说道:“譬如,他有没有什么要命的隐疾?亦或是,是否有极其在意之人?”


    隐疾,在意之人,姜泠瞳仁微颤。


    她几乎下意识地摇头,否认道:“没有,他身强体健,不似有隐疾。我日日在他跟前,也不曾见他在意过什么女子。”


    许润声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墨般的眸中满是怜惜。


    “阿泠,可曾有人与你说过,你是真的不会说谎?我何时说过在意之人必须得是什么女子?”


    姜泠心头一跳,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衫下摆。


    许润声与她相识多年,她的许多处事之道甚至还是许润声教的,她若说话自然瞒不过他。


    可虽说大俞上景于她而言并无分别,可她心底深处却不想出卖裴敛。


    即便面前之人,是许润声。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许润声惋惜般喟叹道:“从前跟在我身后的小女郎,终究是长大了。”


    说话时,他眼中的笑意一如既往,却并无惋惜之感。


    姜泠松开紧攥的手心,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随后就被他轻弹了下额头。


    他柔声道:“安心,别想那么多。”


    姜泠抬手揉了揉前额,终于如释重负,扬唇笑了笑。


    许润声无奈摇头:“如今我肩负重任,无法与你云游四方,但若是你想,可先去梁州转转。梁州地处西南,远离纷争,是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你若去,我定为你安排妥当。”


    “梁州......”姜泠呢喃重复着,认真思索着这番提议可行与否。


    赵夫人便是梁州人,这些时日在赵府,赵夫人也没少与她讲梁州的风土人情。赵漱阳去过几回也是赞不绝口,说起来,她对梁州倒当真有些向往。


    只是如今只她与秋杏二人,还是须得认真思量,也得问问秋杏的意愿。


    于是她未置可否,只道:“容我回去想想。”


    许润声颔首:“我会在大俞呆上一些时日,若是有事,来宜春酒坊寻我便是。”


    “好。”


    姜泠起身,正巧碰见袅娜走来的辛黎,与其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虽已入秋,辛黎依旧摇着团扇,在许润声身旁坐下,望着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打趣道:“你可真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你此行的目的告诉她了?”


    许润声从袖中掏出银钱,放在桌上,挑眉道:“不可吗?”


    辛黎嗤笑一声,没甚所谓地摇了摇扇子:“你的事情要与谁说是你的自由,只是你也莫怪我多言,她长得实在太像......”


    “辛娘。”


    许润声起身,俯视着面前娇艳如花的女子,罕见地冷了脸:“起风了,回吧。”


    姜泠回了赵府后,赵夫人与赵漱阳也没多问她今日去向,只叮嘱她要好生将养。


    晚些时候,她刚躺上塌,秋杏就端着药来催促着她喝下。


    或是药剂安神,又或是晨间吹了凉风,喝过药后没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睡,却没想到,她竟梦见了此生最不愿回忆之人。


    可许是世事如此,越想铭记之事,却总在经年日久中逐渐模糊。


    而不愿回忆之事,又在寻常夜晚酿成一场大梦,翻涌如浪。


    *


    “你叫什么名字?”略显老成的少年腰间斜挎一把带鞘短刀,颐指气使地盘问着跪在池边逗着几尾鲤鱼的小女郎。


    小女郎懵懂偏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眨眨眼道:“我叫姜泠,你呢?”


    她衣着简陋破旧,脸上沾了污秽,双眸却堪比皓月。


    “哈,原来你就是五年前来我上景的那个大俞公主?”


    少年一脚踩在她身旁大石上,膝头支撑着手肘,一副不屑于人的纨绔模样。


    姜泠略略皱眉,打量一番。


    少年衣着华贵,气度桀骜,其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苟言笑的禁军。


    心知此人身份不俗,她起身拍拍衣衫,轻道了声:“我不是什么大俞公主,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少年抱臂挡在她身前,满眼戏谑,“听说你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走哪里去?”


    姜泠顿时红了脸,捏着皱巴巴的袖子反驳道:“我有住处的。”


    “哪儿?”少年眉眼俊俏,笑得狷狂,“就青玄宫后头那个破院儿?”


    女郎虽小却也有自尊,顺着少年的话想起自己住处,不由窘迫低头,眸中光亮被浓密睫羽遮掩。


    见她这模样,少年似是玩心大起,抄着手倾身问道:“听说你喜欢吃鼠肉?”


    “我没有!那……那个老鼠是旁人捉弄放到我食盒里的。”姜泠眼中蕴上泪光,仰视着颀长少年,小脸扑上一片红,又气又恼。


    上回她那本就不多的饭食中躺了个发臭死老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肚中也顿时阵阵不适。


    “是吗?”


    少年扬了扬眉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调侃了句:“还以为你们大俞人都喜欢吃鼠肉呢。”


    在眼眶中转了半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姜泠蹲下身细声啜泣起来。


    她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身份不俗的少年跟其他宫奴一样,也是来欺她辱她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越是哭越是让这些人兴致高昂。可她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原以为少年见着她哭会继续欺辱她,却不想他只是蹙了眉,呵斥道:“好歹未来也是要嫁给池慕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哭?”


    姜泠哭声顿住,迟疑抬头,再次看向面前之人。


    在这上景宫城中,敢直呼大皇子名讳的,屈指可数。


    少年年龄并不大,约莫比她大了四五岁,略一思考,顿时明白过来这少年的身份。


    “你是……二皇子?”


    少年略显阴沉的眼眸倏尔一亮,似没想到可怜兮兮的小女郎竟如此聪慧,能猜出他的身份。


    “没想到还是个聪明的。”池羡也蹲下身,一股橙花味侵入姜泠鼻中。


    他掌着她的下巴,迫她仰起头来:“既然是池慕的人,又认出了本皇子的身份,也算结了个善缘不是?”


    说着,少年眼神染上阴翳,奈何小女郎年幼,根本看不出其中之意。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池羡,他说要与她结个善缘。


    她那时觉得,池羡是个自大的人,却不是个坏人。因为他见着她哭,却并没再继续欺辱她。


    自那以后,池羡好似有用不完的时间,总往青玄宫跑。


    大多时候他嘴里都吐不出好话,会嫌她穿得破烂,吃得穷酸,性格小气爱哭,甚至会用一些幼稚把戏捉弄她。


    可若她当真被他戏弄哭后,却又总会从袖中掏出个新奇玩意儿,逼着她把眼泪擦干净。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她渐渐习惯了与池羡的相处。


    那段时间是她阴暗晦涩的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喘息之机。


    因为池羡的缘故,往日里可以任意打骂她的宫奴,也变得谨慎避讳起来。送来的不再是馊饭,冬日里也能有张暖和的棉被。


    可她十四岁那年,池羡却有近半年没再来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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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大皇子的婚事无人提及,她像是个影子游荡在这座宫城之中。


    宫奴再次猖狂起来,嘲笑她不过是二皇子养的小狗,得空了逗逗乐,厌倦了就抛之脑后。而大皇子更是宁可毁了两国之约,也不愿娶她这个卑贱之人。


    谁知她十五岁生辰那夜,消失许久的池羡却再次出现在她窗外。


    他看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可愿嫁给池慕?”


    她有些迷茫,看着愈发成熟的少年,怔然道:“若他要娶,我能不嫁吗?”


    这是她作为两国棋子的归宿,决定权在执棋人手中,不在她手中。


    池羡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桀骜难驯:“其实你愿不愿意嫁都无所谓,结果都一样。”


    姜泠听不明白,也并未深究。


    她不想承认,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百天中,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冬夜里,她第一次尝到了所谓爱慕的滋味。


    她想起初见池羡时的善缘之说,鬼使神差地道了句:“我不愿嫁。”


    然后,池羡又消失了。


    她便只能怀揣着希冀,等着他的再一次出现。


    谁知再一次见到池羡,却与她幻想过的所有场景都不同。


    她浑身上下被细细的绳索捆绑,嵌入皮肉,眼睛蒙着纱布,嘴里塞满湿帕,被架在不知何处的木桩上。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她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橙花味,将她的思绪拽回两年前在湖畔与池羡初见的那日。


    她呜咽出声,惹得面前人极其不耐地“啧”了一声,怨道:“还是这么爱哭。”


    声音清亮缓慢,虽说比从前要沙哑老成些许,她还是当即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没想到与池羡再见,竟是如此境况。


    她想问为什么,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闷哼声。


    眼前人走上前来,用一件冰凉的物什挑起了她的下巴。她垂眼,透过蒙眼纱布下方的缝隙,窥见了她颌下那柄池羡日日把玩的短刀。


    许是见她不再挣扎,池羡轻嗤一声,又道:“还真是个蠢货,让人传个话让你来,还真就乖乖来了,没想到原来你竟如此钟情于本皇子。”


    一声声冷笑传来,下颌的短刀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满含怒意的手掌,几乎要将她的脸颊捏碎。


    “可那又有什么用?本皇子想方设法让你信任于我,就是为了让你嫁给池慕后能为我所用。如今他不认这纸婚约,你便是个没用的废人!”


    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烙在了她手臂上,甚至隐隐嗅到焦腐的味道,她却并未察觉到丝毫皮肉之痛。


    池羡说的那番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一刀刀割在心上,直至血肉模糊。


    他说他不甘于自己付出的心血与时间,不甘于永居池慕之下,因而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她手臂上那道斑驳的疤痕。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手臂上多了道烫伤,又被人溺在水塘里戏耍。


    被人压着头往水里按时,她才想起,往常那些尖酸刻薄的宫奴们说过的话。


    “二皇子与大皇子向来不和,她往后若是嫁给大皇子,却又和二皇子不清不楚,简直可笑。”


    “谁不知道二皇子不满大皇子被封太子,还要和二皇子走得那般近,也不知她是蠢还是心机太过深沉。”


    她才明白,原来她只是他锻造的一把刀,刀磨坏了,便再没有利用价值。


    所谓善缘,不过是披着伪善外衣的孽缘罢了。


    这场闹剧,最终在她放弃挣扎即将溺水而亡的时候,以突然出现的上景国师许润声将她从宫奴手中救下落幕。


    而她手腕上的刀痕,亦是一场自以为勇毅的荒唐。


    她不仅没死,反倒再一次被许润声救下。


    再往后,许润声教她立世之道,让她读书明理,将她从那段深渊中拯救出来。


    后来她想,那是她第一次动情,大抵,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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