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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郎情妾意

作者:八月寒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泠一直认为,裴敛此人不够磊落。


    分明是个乱臣贼子,却要将自己伪装成救世主,留她一命是为了利用她,却还要她心怀感激。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姜家有血海深仇,却偏要讳莫如深。


    若她猜得不错,此番裴敛让她御前伺候,也定然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绝不会承认是为了监视她。


    正这般想着,果然就听案后之人说道:“本王此举,也是在践行你我二人的约定。”


    她站在殿中微微仰头,看向上方之人:“王爷此话何意?我虽答应要为您全个好名声,却没答应要伺候您。”


    说这话时,她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挠着衣摆绣边,含恼带怨。


    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裴敛不自觉扬起唇,说道:“你以为那些言官那么好糊弄,一场春宴就能打消他们的顾虑?有心要阻拦本王的人,任何关于你的细枝末节都能成为打败本王的利器。”


    他站起身,走至她身前:“只有将你放在本王跟前,才能确保你不被他人利用。”


    裴敛说得含糊,姜泠也不想细究,总归她认定了裴敛跟以往一样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朱言说得对,她没资格拒绝,不如高高兴兴应下,趁机为自己谋福。


    她直视裴敛,说道:“既如此,臣也有话想问王爷。”


    “说吧。”裴敛将手背到身后,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姜泠眼神真挚而严肃,直截了当道:“这女侍中一个月俸禄多少?”


    裴敛提眉轻笑:“就想问这个?”


    “就这个。”


    裴敛忍不住微躬下身,凝着她,缓缓说道:“放心,该给的,本王半分都不会少。”


    那张明朗俊美的脸倏尔凑近,姜泠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退,眼看她后腰就要撞上熏炉,好在裴敛及时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她撞上裴敛的胸膛,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的衣领。


    春日渐浓,空气中满是萌动与燥热,就连殿外吹来的风都像棉花似的,暖是暖,却有些闷。


    察觉到头顶上那道灼灼的目光,她正想挣脱桎梏,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小心些,若是摔坏了本王的熏炉,你可当真要伺候本王一辈子来还债了。”


    姜泠这才心有余悸地转头去看那熏炉,心道这熏炉看着可没那么值钱。


    但虽说这般作想,她仍是抬手挣脱裴敛,小心翼翼地将那熏炉扶正,边扶边说道:“还好没摔坏。”


    不然一辈子给裴敛当牛做马也太可悲了。


    自然,这后头一句她暂且没勇气说出口,若是惹怒裴敛,即便而今不杀她,他也定不会让她好过。


    裴敛看了她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直看到姜泠有些不自在,他才转身回了案后,继续看奏疏。


    堆积如山的折本,一看就是一上午。


    午时朱言来传膳,裴敛也没动一口,他不动,姜泠自然也不好说饿。


    她跪坐在案边研磨,昏昏欲睡之时,心想着好在她向来口腹之欲不强,倒也忍得过去,若是秋杏,定然已经饿得找不着北了吧。


    春日午后格外绵稠,令人生倦,姜泠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自以为控制得很好,不过微微张了张嘴,将大半截的呵欠咽回肚中。可谁知唇瓣还没合上,裴敛就看了过来。


    “困了?”他问道。


    “还………还好。”姜泠坐直身,抬高手臂继续研磨。


    看她眼眶泛红还盈着倦泪的模样,裴敛默了片刻,终是放下笔,起身朝偏殿走去。


    姜泠不明所以,跪在原地没动,而后听裴敛声音传来:“进来。”


    她这才起身,跟上前去。


    偏殿里的人已落了座,正看着她:“本王处理公务时常忘了时辰,你下次可以直接提醒本王。”


    “好。”姜泠朝着食案走去,却在两步外停了下来。


    裴敛盯着她,问道:“站着做什么?坐。”


    说着,他转头看向与他隔了一臂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姜泠有些诧异,赶忙摇头道:“这不合规矩。”


    说是不合规矩,但其实她并非怕规矩,而是对她而言与裴敛相挨而坐,共用饭食,实在是一桩诡异至极之事。


    春宴上演演戏也就罢了,现下又无旁人,何苦互相折磨?


    “规矩?”裴敛嗤笑,“本王说的话难道不是规矩?”


    她没动,反倒朝着四周张望起来。


    “看什么呢?”裴敛抬指在案上叩了叩。


    几声脆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才往前挪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是在看这天极殿中也无旁人,王爷为何要偏待于我?”


    裴敛的脸霎时便垮了下来,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她,而后冷笑一声道:“不知好歹,既然不饿就站着吧。”


    姜泠讪讪摸了摸鼻尖。


    果然,裴敛就是个心思莫测、喜怒无常之人,分明他们二人相看两相厌,裴敛却要装模做样邀她入座,她拒绝,还落个不知好歹的名头。


    心下已将裴敛里里外外骂了个遍,面上却是四平八稳,她笑说道:“臣去寻朱常侍来伺候。”


    说完,裴敛就见她转身朝外走去。可姜泠刚走至偏殿外,却骤然驻了足,背影僵在那里,形如入定。


    裴敛奇怪,拧眉问道:“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姜泠朝着偏殿外颔首唤道:“苏女郎。”


    紧接着,苏觅云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怎会在此?”


    语调咄咄逼人,迫得姜泠连着退了两步,而裴敛不知何时已走至她身后,抬手虚扶住她后背,才让她站稳了脚。


    “义兄。”


    苏觅云一见到裴敛当即就软了声音,无视姜泠,走到裴敛跟前。


    “义兄可用过饭了?我给义兄做了茉莉清茶酪,解解腻。”她将手里的食盒轻晃了晃,又羞又喜。


    姜泠默不作声退到一旁,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苏觅云这么堂而皇之向裴敛献媚讨好,竟又被她撞上了,属实晦气。


    察觉她的不适,裴敛略一蹙眉,随后朝着苏觅云说道:“义父让你进宫可不是让你来做宫奴的,往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即可。”


    许是因着苏崇出身草莽,苏家家风并不严苛,尤其是对苏觅云可谓百般纵容,因此苏觅云并不觉此举有何不妥。


    但裴敛却不喜。


    苏觅云进宫本就流言四起,连深居简出的姜泠都有听说,只怕这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苏觅云出入天极殿之事也传了出去,便是彻底毁了她的清誉,坐实了传闻。


    无论是出于兄长对幼妹的担忧,还是他自己的盘算,都极为不利。


    可此话在苏觅云听来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她脸颊愈发红了,也不知是不是那身桃妃色的衣裙衬的,连耳上的东珠都泛着微红。


    她将食盒放至案上,拉着裴敛入座,说道:“觅云不累的,我心甘情愿做这些。”


    姜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既是被苏觅云这撒娇撒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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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惊的,也是被长案后猝然扫来的那道目光给吓的。


    她迅速别开眼,奇怪这时候裴敛不看苏觅云,看她做什么?都将她安到眼皮底下了,还怕她出去乱说不成?


    如此无聊之事,她根本不关心,顶多,也就告诉秋杏一人罢了。


    苏觅云拿起筷箸,替裴敛布菜,而裴敛却定定地看着她。


    “过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凉薄。


    苏觅云抬眼看他,才发现他是在同姜泠说话,霎时火大却又不敢表露,只嗔怪道:“义兄叫她做什么?”


    姜泠假装没听到。


    “姜泠。”裴敛再度开口,直呼她名字,根本不给她再装死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只得顶着苏觅云愤恨的目光缓步挪到案前:“王爷有何吩咐?”


    裴敛不急不忙,却从苏觅云手中将竹筷拿了过来,朝她递来:“布菜。”


    苏觅云手上一空,不解地偏头看向身旁之人:“义兄这是何意?”


    姜泠看着那双筷子,默然叹气。


    什么意思?自然是舍不得你做这些累活,她不明白,这分明郎有情,妾有意,为何裴敛不愿承认?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筷子,假意微笑:“臣为王爷和苏女郎布菜。”


    说罢,她提起筷子夹了块炙肉,放到裴敛面前的小碟中,而后她正准备给苏觅云也夹一块时,手腕却是一热。


    一抬眼,就见裴敛握着她的腕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旁若无人地说道:“你是女侍中,不是女奴,便是布菜,也只需布本王这一份。其他人,暂且还吃不上你布的菜。”


    掌中的腕子如同玉藕,藏在苍红衣衫下,透出股羸弱。


    裴敛看了一瞬,滑过喉头,才放开手转向苏觅云:“你回去,往后不可随意出入天极殿。”


    苏觅云傻眼般愣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来,满腔的怨怼化作哽咽。


    她心有不甘,一时脑热指向姜泠恨恨说道:“义兄不让我来,却允她来,是忘了姜家……”


    “苏觅云!”


    裴敛猛拍长案,怒声斥道:“你若再口不择言,莫怪本王不念兄妹旧情。”


    除却昙娘遇害那日,姜泠还不曾见过裴敛发这么大的火,就连与她百般恩怨,平日里也端得住那份沉稳。


    此时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双眉紧蹙时萦绕着戾色,不言不语,却如同冷面修罗让人胆寒。


    苏觅云亦是被骇了一跳,竟是双肩轻耸着哭了出来。但她似也在极力克制,泪珠断线地掉,却咬着唇不肯轻易哭出声。


    可她越是哭,裴敛却越是不耐。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次下了逐客令:“你既非要进宫来,就得听劝,回韶宁宫去莫要再来,若是有事,让朱言来寻本王。”


    他说得决绝,声音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


    向来被宠惯着的苏觅云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何况是在外人面前,仿佛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被人踩在脚下狠狠揉搓,偏此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让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委屈得厉害,欲语还休地看了裴敛一眼后,负气般转身小跑了出去。


    看着苏觅云伤心欲绝的背影,姜泠神色复杂地转头望向裴敛。


    裴敛再没有用饭的兴致,站起身走出偏殿,坐回金龙长案后继续看折本。


    姜泠在偏殿内站了会儿,听见外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她才走了出去。


    刚在金龙案边站定,就见裴敛头也不抬地说道:“想说什么就说,若你憋死了对本王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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