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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岭南行(一)

作者:不觉春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闻铮浑身上下没剩几处好皮。


    双手拴着铁枷,手腕处被磨出了血痕。散乱的头发不知被淋了什么,看起来黏糊糊的贴在脸上。


    上衣几乎成了碎片,勉强挂在身上,结实的肌肉上布满了暗红的鞭痕。裤子也被抽得稀巴烂,露出修长有力的双腿,脚上泥垢混着血污,已经分不清颜色。


    清枝想不通,小侯爷进诏狱不过两日,怎么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她不敢离太近,只能远远跟着发配的队伍出了城。


    初夏的城郊,新插的秧苗在阳光下泛起嫩绿的光,风一吹便翻滚起浪,河边的青石板上,两个孩童嬉笑着在打水漂,几只白鹅悠闲地划开河面,荡开的水痕泛着波光。


    官道上的行人并不少,但多是匆匆赶路的商旅,或背着行囊埋头疾行,或驾着马车卷起滚滚尘烟,无人流连这大好的田间景色。


    清枝却被沿途的景致勾得心痒,在路边驻足看了片刻。再看向前方时,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已经脱离了视线,惊得清枝踉跄两步,小跑着追了上去。


    直到那个身影再次进入她的视线,她才喘着粗气停下,暗自庆幸自己没走岔道。


    目光再不敢移向别处,始终牢牢锁在徐闻铮身上,生怕一个晃神,他便再次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烟里。


    清枝想起出门前,管事娘子塞给自己一个木盒子,告诉她等到了岭南,自会有人来取。


    她定了定神,继续赶路。


    眼看日轮到了头顶,官差们钻进路边的茶棚休息,清枝绕到旁边的拴马桩蹲下,徐闻铮像牲口一般,用铁链拴在这里。


    “小侯爷,我叫清枝,是老夫人指给你的丫鬟。”她将水壶递到他嘴边,轻声劝道,“喝口水吧。”


    徐闻铮脊背挺得笔直,嘴唇干裂,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一般。


    清枝抿了下嘴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继续劝道,“您喝一口吧。”


    他依旧没动一下,嘴里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低沉,极为冷淡。


    清枝似没听见一般,又往他旁边凑了凑。


    她发现徐闻铮眼里不是厌恶,更像是被囚困的兽类,眼神既警惕又疲惫。


    许久后,徐闻铮吃力的转头看向她,见她肩膀向内收拢,整个人仿佛想要缩得更小,眼神怯怯的看着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强撑着一口气,冷声说道,“若你是府里的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清枝想了想,自己从未出过后院,但她认识的人里,一定有小侯爷认识的。


    “偏厨的杜大娘,送菜的徐二黑,马夫王三儿……”


    清枝一边念一边看向小侯爷,他的眉眼纹丝未动,仿佛她念的不过是几个毫不相干的字眼。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明明生活在一个院墙内,竟找不出一个彼此都相熟的人。


    她试探着又问出一句,“那阿贵你认识吗?”


    徐闻铮的眉毛突然动了下,“阿贵?”


    清枝一看有戏,又接上一句,“对,王姨娘养的小黄狗。”


    徐闻铮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


    这时官差朝这边走来,清枝赶紧起身钻进茶棚,学着旁边的客人,掏出两个铜钱要了个饼子。


    一口咬下去,清枝险些吐出来,这饼子嚼起来像蜡里掺了沙子,难吃不说还卡嗓子,打开水壶猛灌几口水,勉强将饼子全吃进肚里。


    她盖上水壶塞子,抬手捞起麻布帘子正打算出去,隔壁桌的谈话不经意传进耳朵。


    “你们刚听见了吗,定远侯今早没了。”


    “什么!不是说发配岭南吗?怎么就没了?”


    “谁知道呢,说是畏罪自戕,走出大狱的只剩这徐闻铮一人。”


    众人唏嘘。


    “百年大族,不过两日便倾覆至此。”


    “徐家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通敌叛国,这可是重罪,能保住他一人,那也是上头的开了恩。”


    ……


    清枝的头嗡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骤然失声,只剩心脏狠狠撞击着胸腔。


    通敌叛国,这几个字对清枝来说,遥远又陌生,她心里并没什么实感。


    可侯府没了,却是真真切切的扎进她心里。


    清枝有一瞬的恍惚,小侯爷他知道吗?


    她缓缓转头看向徐闻铮。


    领头的官差朝他扔去一个饼子,饼子打到他的胸口又落到地上,硬邦邦地滚了两圈,沾满尘土。


    官差见状只是瘪瘪嘴,似乎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上前解开拴马桩上的绳索,拽起铁链将他拉了起来。


    队伍再次启程。


    官差不时用长矛戳刺他的后背,逼他加快脚步。


    每一次戳刺都能看见他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绷紧,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


    清枝折回茶棚,对着店家说道,“能不能卖我半斗米和一罐盐?”


    一刻钟后,清枝将盐包挂在腰上,将米袋子往背后一甩,快步追上了队伍,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守好小侯爷。


    如何才能和官差搭上话……清枝绞尽脑汁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她一向疏于交际,这些年除了杜大娘,她和旁人每日说不过三句话。


    日头逐渐偏西,阳光依旧火辣。


    清枝跟着发配的队伍翻过两座山,汗水打湿后背,水壶也见了底,她打开包袱拿出一块棉布绢子盖在头上,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总算缓和些。


    又行了两个时辰,队伍终于停下。


    此时天空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太阳逐渐沉入群山之间。


    清枝坐在溪边,将棉布绢子放入水里揉搓两下,然后展开盖在自己脸上,皮肤上的燥热感终于得到缓解。


    官差们找到一处开阔地,生起了火堆。


    清枝环顾四周,这里荒郊野岭,杂草丛生,难道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她与徐闻铮隔着一丈来远。


    此时他坐靠在一棵树边休息,散乱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只能瞧见一只眸子睁着,如同一潭死水映出残阳的影子。


    夜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看样子是他后背的伤口裂开了。


    清枝捏紧了手里的绢子,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今日滴水未进,这样下去还能撑多久?


    脚步比思绪更快,清枝迈出半步又硬生生顿住,转头拾起地上的米袋子,径直朝官差歇脚的地方走去。


    “两位差大哥辛苦了。”她硬着头皮迎上对方的视线,唇角的浅笑逐渐僵硬,“若是不嫌弃,我给二位煮点消暑的粥?”


    领头的官差眯着眼瞧她,眼神意味不明。


    突然她脑子里划过一个猜想,后退两步,连忙摆手,“我不会放毒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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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儿我可以先吃!”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没想到还挺上道。”领头的官差将官帽放在一旁,卷起袖子在火堆旁垒石头,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这是离家出走?”


    清枝脑海里的念头转了好几轮,最后还是老实回答,“我是小侯爷的丫鬟。”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后的松懈,像是终于确认了猎物无害的猎户。


    其中年长些的那个微微颔首,紧绷的肩膀松了松。领头的官差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眼神分明在说“算你识相”。


    他们喝着酒,和清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领头的官差姓张,年纪大点的官差姓何。听闻她要跟着他们去岭南,两人直摇头。


    “这趟若是顺利的话,也得走上一个半月。”


    张捕头斜眼睨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粗糙的手指将水火棍重重杵进土里,嗓音里满是轻蔑:“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走不出三百里地就要哭爹喊娘。”


    何捕头出言劝道,“你这岁数看着和我女儿一般大,赶紧回家吧,别让爹娘担心。”


    清枝支着头,愣愣的看着火堆,跳动的火苗映在她脸上,许久才轻声回道,“我早就没有爹娘了。”


    何捕头脸上有些许动容,不再言语,低头默默擦拭自己的腰刀。


    清枝起身,看着蜿蜒的溪流说道,“刚才看见河边有些荠菜,我挑些嫩的回来煮粥。”


    一个时辰后,清枝给两人各盛一碗粥,语气透着几分遗憾,“要是有姜丝和香油就好了。”


    话刚说完,两位官差已经将碗里的野菜粥喝了个干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何捕头夸赞道,“你这小丫头,做饭的手艺真不错。”


    清枝又盛上一碗,小心说道,“我给小侯爷送些去,他今日滴水未进……”


    张捕头摆摆手,抽走清枝手里的勺子,又给自己盛上一碗。


    清枝端着菜粥走到小侯爷面前蹲下,轻声说道,“小侯爷,喝点粥吧?”


    徐闻铮依旧不说话。


    清枝也不恼,看了眼四周,寻到一块平整的空地,抓来一把干草垫着坐下。


    清枝自顾自地说着,“听差大哥说,咱们还有一个半月才能到岭南。”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侯府,外头的世界真大。”


    她看向徐闻铮,唠家常一般的语气问道,“小侯爷,你听过岭南的见闻吗?”


    ……


    清枝一个人自言自语,聊了好一阵子,直到碗里的粥只剩下一点余温,清枝走到徐闻铮面前蹲下。


    她突然神色认真起来,对着徐闻铮说道,“小侯爷,得罪了。”


    说完伸手扒开他的嘴,直接将粥灌了进去。


    这粥煮得稀烂,不嚼也能消化。


    徐闻铮显然没料到清枝对他会这般粗鲁,想抬手阻止,手臂却有千斤重,连举起来都做不到。


    他一口粥刚咽下,还未缓上一口气,下一口粥已经灌进他嘴里。


    他咽一口,清枝就灌一口。


    一碗粥就这样见了底。


    清枝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想着,只要小侯爷还能吃饭,总会好起来的。


    她拿着碗走到溪边清洗,步子轻快。


    徐闻铮目光追随着她渐去的背影,缓了半刻才把气喘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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