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些景象像是没有发生过，从姜加悦这头望去，安华古镇平静如往，树叶缓慢地飘落，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静谧的气息。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此刻她的好奇心尽管再重，她也不敢踏进去了。
闭上眼睛不去想，姜加悦逃也似地回到熟悉的城郊。
房屋的门外，T067正在等她。
入夜，不知是不是因为地域不同的原因，雷声响过后没有再下雨，向上蒸发的水汽得不到释放，寒冷的空气每过一口肺腑都闷闷的。
姜加悦浑身发着抖，在安华古镇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她紧咬着嘴唇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刚抬头，就看见T067。
T067就站在别墅门口，姜加悦迎上他悠深的目光，猜不透他的思绪。
下一秒，她将诗集夹在身侧，加快脚步。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但至少不想让T067心里太过得意。
没有找到哥哥，他应该是最开心的人。
“站这儿干什么？”姜加悦来到T067身前，特意停住脚步，言语冷淡地问道。
她仰头与他对视，眼神里满满都是不服输。
T067眉头轻蹙，他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稍显凌乱的头发，疲惫的面容，仿佛经历了不少事，一整天联系不上她，他很担心，“我今天传了很多则讯息给你。”
“我知道，我忙得很，没空回你。”
姜加悦说完就走，心里其实紧张得不行，转而她脚步变得更快。
T067在她进门的前一步叫住了她，“加悦，我今早上去学院办事，不知道你走了。”
先前辞掉的学院职位，院长仍旧给他预留着，既然回来了，他需要有份稳定工作，所以他今早就去学院处理这件事了，回来的时候姜加悦并不在家。
他们昨晚说过要去找应许之。
姜加悦才不在意他早上是否注意过自己，“哦。”
T067瞥见姜加悦身侧夹的诗集，知道她去了开平街，接下来他说的话很生涩，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人，是“应许之”还是“主人”，或者是……“你哥哥，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姜加悦握住底牌，她表现得对他毫不在意，“快了，想好你该去的地方吧。”
只要哥哥回来，她的生活就会回归正常。
什么仿生人，什么T067，全部只是意外，她会照旧幸福。
“我明白。”
T067轻轻眨了眨眼，细密睫毛在脸颊上覆下阴影，是如此真实，一点不像个仿生人，他有着和应许之相同的容貌，苍白的月光下看起来美好又破碎。
姜加悦不敢再看下去，怕乱了心思，一如既往地刻薄，“以后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我不希望哥哥到时回来，看见自己的妹妹跟一个替代品走得这样近。”
她故作骄傲地走进屋子，毫无心思去思考T067对这番话会怎样想，反正他永远只会回答“我明白”、“加悦我知道”，在应许之回来前，只要她不松口，他就不会离开她。
回到卧室，姜加悦通宵查阅了安华古镇的资料。
网上关于安华古镇的发帖和资料都少得可怜，似乎这个地方已经被现世的人们所遗弃。没去古镇之前，或许是由于到过的地方太少，她也没听说过这地方的存在。
她发帖询问，不知何种原因被限流，压根没人查看。
这件事，只有去问王执，诗集是他在众屿书店买的，那些古怪他肯定遇见过。
可联系方式在T067那儿，她要他肯定会给，但她不可能低头。
只有再去趟开平街了。
明天学院有课，先把课上了去差不多。
一大早，T067就敲响了姜加悦的门。
早餐已经在桌上备好，只等她吃完，他送她去学院。
眼见着汽车驶入学校的停车区，姜加悦握紧了手指不由地问：“你跟我一起来学院？”
T067专注驾驶着汽车，没有回头，如姜加悦希望的那样言简意赅，“我复职了。”
她略微惊讶，却不忘损他，“假人教真人，真是活久见。”
T067目光透过车窗直视前方，不回答，早已习惯。
速写课上，姜加悦约了陈雪早早去往教室。
教室窗外，冬天难得的光景明亮，几只麻雀在树上蹦蹦跳跳。姜加悦耳机里放着舒缓音乐，正思考着课后去开平街的事，陈雪从门外进来坐在了她旁边。
多日不见，陈雪满面愁容。
姜加悦摘下耳机，凑近她，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可陈雪看见姜加悦便小声哭了起来。
教室里人不算多，这场景却足够引人注目。
“怎么回事？”过去一向是陈雪安慰她，如今反过来，姜加悦倒很拘谨。
陈雪倾过身子抱紧了姜加悦，哽咽着，“我爸爸妈妈……最近出了点问题……”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落在姜加悦的颈间，她的心也跟着抽痛。
周遭学生好奇的目光投来，姜加悦不愿意朋友的私事沦为别人饭后谈资，她对陈雪说：“这课我们先不上了，你现在状态不好，先出去行不行？”
她赤手去擦她的眼泪，第一见好友如此脆弱。
陈雪似乎没听清她的话，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哭得情绪不稳定在她怀里动来动去。
于是僵持着，上课铃打响。
明明是速写课的，进来的怎么会是T067？
姜加悦今天没认真看他，这下抬眼才注意到T067穿得稍正式。
一米八几的他身姿颀长，淡灰色的西服着在他身上像是世上最好的剪裁，每处布料都贴和，兴许是教室有暖气的缘故，他特意没有系领带，领口微微朝外敞开，露出了些锁骨。
他在讲台上放下书本的手指白皙修长，分明的骨节处透出点淡红色，俯下身每次翻页的动作都让台下的女生窃窃私语。
姜加悦听见了，是夸他的话。
那些话自从知道他是T067后，她从来不会对他说。
她垂下眼帘，一时发怔。
在看见T067是这堂课的任课教师后，陈雪止住了哭泣，部分悲伤转为疑惑，问姜加悦，“怎么是你哥哥？但这堂课是李老师的啊。”
姜加悦不想去留意T067，低着头回陈雪“不知道”，余光又见到她通红的眼尾。
“这节速写课原本是李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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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临时有事，今天由我来代课。”T067说着，然后拿出了课本旁边构造精巧的仿生蝴蝶摆放在了讲台中央，通过操作桌上按钮，仿生蝴蝶的全息影像投到了每张课桌上。
蓝色的仿生蝴蝶会动，晶莹的闪光美轮美奂，但着实令台下的同学叫苦连天。
这玩意儿怎么速写？
“试着画下这只蝴蝶吧，下节课李老师会来检查。”
未多时，教室里响起了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T067话毕，方要移动书本，抬头就见不远处的陈雪呆呆望着自己，旁边是低头无所事事的姜加悦，接下这节代课的时候，他就知道有她们，故而并不稀奇。
他盯着她们的方向看了会儿，姜加悦在这时坐直身子，目光直直与他对上，故意的。
姜加悦举起了手。
T067为了不打扰专注的大家，于是走下讲台来到她们位置旁边。
“怎么了？”他的声音温柔到发酥。
姜加悦把桌上的图纸摆到T067眼前，混不吝道：“画好了，老师。”
白色的纸张上是蝴蝶的儿童简笔画，两只翅膀，两只触角，一只圆滚滚的身子，可以说是非常抽象。
T067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只是看她的眼神变得稍微犀利，他看了看眼睛哭红的陈雪和自己向来拿其没办法的姜加悦，声音低沉，严肃问道：“想干什么？”
“想走。”姜加悦与T067对峙。
有人向这边注意过来。
若是其他老师，她现在肯定偷偷带着陈雪溜了。
可T067不是其他老师，说不准这是何种感觉，她就是想刺他一刺。
岂料T067拿起她画的画看了几下后，便默默收下，接着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好，你这幅画我课后会交给李老师，让他下节课给你点评，你和你同学如果有急事就先离开吧。”
姜加悦一拳打在了棉花堆上。
“好的老师。”陈雪说，接着牵起桌下姜加悦的手要外走。
“没事。”T067道。
奈何姜加悦梗着脖子，死死瞪着T067走上讲台的身影。
陈雪当着众人面，把姜加悦牵了出去，真不知道这对兄妹天天在闹什么，特别是姜加悦，时时刻刻像是要去咬应许之一口似的。
出了教室门，她的情绪已经没有课前那样崩溃，哭着发泄完现在更多是死灰般的平静。
路上，姜加悦才意识到情绪太过头，转眼看陈雪一言不发地走在自己身旁，由衷的愧疚不是一星半点，想起课前的谈话，她问：“你刚刚说，你爸爸妈妈怎么了？”
陈雪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他们变得怪怪的。”
“什么意思？”姜加悦不理解“怪怪的”这个形容。
陈雪摇了摇头，心中痛处被触发，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知道，最近他们说话的方式，做事的行为都很……麻木，像陌生的机器，不像人。说不上来，就感觉他们不是我父母，平日里都有的问好，现在没有了，中午饭明明应该是好吃的饭菜，最近却常是残羹冷炙……”
“我和弟弟都懵了，好害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加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