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加悦已经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但却感受不到一点饿意，整个人被怨恨填满，眼睛涨得通红，面色也憔悴极了，一点没有平日的精致模样。
她就这样站在二楼的扶栏边，怔怔望着坐在楼下沙发上的身影。
那明明该是她最熟悉的人，然而现在——
“应许之”似乎觉察到有人正在看他，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小幅度地痉挛，转而抬头向二楼扶栏边望去。
姜加悦已经不在那儿了。
姜加悦抵在卧房的门边，周身绕满悲伤。
一阵烘焙的甜香忽然从门外簇拥袭来，她将门偷偷拉个缝，便看见他托着盛有蛋糕的托盘，从一楼走了上来。
她默数着一二三。
敲门声响了三下，又一下。
“应许之”温柔的声音传来，“加悦，开门吃点东西。”
姜加悦努力地呼吸着，将眼睑反复睁开合上，到底扶着门框站了起来，门把手朝后拉开，她看见了“应许之”。
“应许之”那张脸是那样好看，不染尘埃的白净，眉宇眼角乃至通身给人的感觉都透着矜贵文雅，也是这时姜加悦才发现他和应许之完全不一样。
应许之是十分近人的和善。
“加悦。”“应许之”眉头轻蹙，尝试将她的思绪带回到自己跟前，然而带回的从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加悦从托盘上拿起蛋糕，下一秒毫不犹疑地把蛋糕盖在了“应许之”脸上，她的话音如钝刀，“你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白色的奶油从“应许之”脸颊滑下，掉落在肩上、地上。
姜加悦面前的他变得狼狈不堪。
“滚。”
一个简单的字轻描淡写结束了他的可怜戏码。
“哐”的声响，房门被轰然合上。
-
两天前，姜加悦怎么都联系不到应许之，在别墅的各个区域四处乱逛，最后进了外围的实验室。
应许之经常在实验里研究机械，搞些新发明，一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这里。姜加悦想他会不会在这里？
耐何她步履太过着急，不小心打翻了试验台上摆放的试剂，那些不清不明的试剂混在一起，当即发生爆炸，火势在不算大的空间瞬时蔓延。
姜加悦倒在地上，脸上沾染尘灰，烟熏雾绕呛得她喘不过气。
以为要死了。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发生意外，应许之会愧疚一辈子。
他活该，谁让他今天消失。
即将阖眼的刹那，姜加悦看见有个人穿越火海，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
肯定是应许之，必须是应许之。
迷蒙之际，她看见他被灼伤的皮肤后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截一截，交错纵横的线路。她嘟囔着没问出口这是什么，已经被刺鼻的烟尘熏晕。
晚上醒来时，应许之已经在床边照看了她整整一天。
他拿着温热的湿毛巾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睡意，整个人体面得看起来像是没经历过先前大火。
“哥哥……”姜加悦伸出手想去触碰应许之。
应许之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重新放入被子，一脸严肃，“没人让你去实验室。”
“我找不到你。”
他态度这才软了下来，“我今天去别人家检修仿生机械，通讯工具没电了，对不起。”
姜加悦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那你怎么回来的！”
“实验室有预警触发装置。”他向她示意手上戴着的手环，“还好及时赶到，你没事。”
姜加悦看着应许之的眼睛，许久，直到从他的眼底读出迫切的担忧与恐惧，她才忙不迭坐起来，倾身向前去扒他肩上的衣服，“你呢？有没有事？”
“加悦。”应许之低声呵斥，想她止住动作，换来的却是她的愈发猖狂，“加悦，停手，不准这样没规矩。”
“我不要！”
应许之身上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两粒，姜加悦一下将他的衣领掀到背后。
他身上没有伤口，入眼全是光洁的肌肤，哪里还有灼伤的痕迹。
“姜加悦。”应许之下达了最后的警告。
她只管质问：“你的伤呢？”
问话令应许之怔愣了一秒，随即则十分坦然回答道：“我没受伤。”
“可我记得我明明……”明明看到了。
是她的幻觉？还是应许之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那些电子线路又是什么？
“好好休息，别多想。”应许之把身上的衣服穿好，轻轻摸了摸姜加悦的头，便起身离开，转而将房门关上。
姜加悦当然不信，她坐在床头度过了漫漫长夜。
她见过应许之以前受伤流血，会痛，会有绽开的血肉，会有漫长的恢复期，如今怎么了？
她整夜无眠，窗外天色将明的时候，才有丁点睡意。
但那个问题困扰着她，不好的念头开始可怕地萌生。
天空彻底破晓时，姜加悦从二楼卧房坐到楼下大厅，由于长时间没睡，脑袋显得异常得沉重。
楼下大门乍开了一条光亮的缝。
应许之这么早就出去了？
姜加悦揉了揉眼睛，其实她一直不大清楚他每天起床工作的时间，只知道早餐会定时定点摆在餐桌上。
餐桌空荡荡，显然“定时定点”还没到。
她跑过去将那条光亮的缝打开，门的确没有关紧。
门外，日光如水一般倾泻，鸟莺啼唱，是新的一天。这样美好的光景，她心中不知为何却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要即将失去什么。
姜加悦转身让屋内家电装置的智能系统，联系应许之，并未得到回应。
又这样，还是说通讯工具又没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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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整栋房内都没有应许之的身影，没找的地方只剩实验室，纵然昨天实验室经历一场大火，现在惨败不堪，但或许他会在里面。
姜加悦跑到了实验室去，她穿着睡衣，踏着拖鞋，头发乱蓬蓬，没什么形象可言。若说应许之把她整崩溃了，也对。
被火烧得狼藉的实验室，没有修整，仍是昨天模样。
黢黑的室内，稀碎机械部件散落一地，她走了进去，反复逡巡，没有熟悉的身影。
就在姜加悦要转身离开时，实验室某处角落不停地发出声响。
她骇了片刻，接着迅疾转到室外门边。
昨天因为擅自来实验室，应许之已经生气了，今天要是被发现，他又得冷脸。
可等看见之后的画面，姜加悦无比后悔自己此刻的驻足，她宁愿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永远只顾享受爱与阳光。
狼藉的实验室内，应许之从一个机械舱内出来，手中拿着叫不出名字的机械工具，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赤裸着上身，正面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身材，一转过身，背面全是类似人类神经网络的传输线路。
这，绝对不是应许之。
绝对不是。
应许之会哭会痛，是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他——是什么怪物？
实验室里的“应许之”，将机械工具在实验台上放好，随即把按下墙上的隐蔽按钮，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就这样打开了。空间中，立起的金属支架上撑着张完好无损的，以特殊材料制成的皮肤。
“应许之”站在金属支架前。
于是姜加悦亲眼得见，那块皮肤随着支架机械的精细运动自动贴合在了“应许之”背部，那个人又活成了应许之，她曾日日夜夜叫他“哥哥”。
如此完美的相似度，令她几乎看不出“应许之”是个仿生机械。
实验室的修复过程停止了，目睹其过程的姜加悦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站在室外墙边，脑子里将那些画面反复倒带。
穿好衣服，“应许之”从实验室出来。
当他看见姜加悦站在门墙边，以及她脸上那副惊恐的表情，恍然意识到一切的结束。
姜加悦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眼底憋着情绪，几乎要哭了，“你是不是哥哥？”
“应许之”没有回答。
她不死心，哪怕亲眼看见也不死心，“你是不是……哥哥？”
“是不是？”
她颤抖着声音不停询问，他刻意回避她的目光，转而看到她穿着睡衣，半裸在空气的肩头，试图牵起她的手，“早上天气凉，你穿这么少，我们先回去。”
“回答我！”
“加悦，我们先回去。”
“你没资格命令我。”
骗子。
姜加悦打开他的手，悄悄抹完泪水，竭力向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