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沐桐仁猛地偏过头，差点撞上岩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他和洛临一起挤在狭长的甬道内，也难以活动开。
被自己封在本体内的半魂……果真跑回洛临体内了是么？
呵，还偷走他的木灵精魄，果然劣根难驯。
“嗯……有声音，嗡嗡的，吵得头疼。”洛临拧紧眉，在沐桐仁目光搭过来以后，他脑子里的声音又完全安静下来，洛临突然想不起那道声音说了什么，但他还记得咤忿的感觉，洛临肯定道，“还在说师父坏话。”
“是蜃妖吗？进我脑子里的……”想到脑子里多个妖怪，洛临抬手捂住嘴，恶心得胃内翻江倒海。
“未必是，但蜃妖擅用幻术，你先凝神守住丹田，为师尽快带你出去。”沐桐仁垂下眼眸，压住自己微颤的声音。两人所处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沐桐仁顺着洛临手心打入一丝灵力，他现下不敢贸然将自己的灵识探入洛临识海。
对，这里是蜃妖的幻境，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牵着的徒弟洛临究竟是洛临，还是他的执念，不好说。
蜃妖，果真会往人痛处钻。
沐桐仁加快步伐继续往里走，洛临也跟着沐桐仁一起贴墙而行，通道七扭八歪还越来越矮，最后几步岩道，顶上的钟乳石几乎和洛临擦脸而过。
就在洛临怀疑是不是走错道的时候，狭长的小道豁然开朗。
久违的光亮被洞口揉碎，撒在碎石路上，沐桐仁吹灭火把，把烧黑的木簪盘回头上。
“洛临，不要被幻象蛊惑了。”沐桐仁挤出岩洞前，不太放心地交代了自家小徒弟许多，然后才松开洛临的手。
两人都没想到，岩洞出口竟会浮在半空，沐桐仁不会飞，刚探出的半只脚直接踩空，他甚至来不及阻止洛临，就直直坠往地面。
他还看见了洛临雀跃探出的脑袋和双腿。
沐桐仁下意识召出藤蔓，好几条藤枝一齐散开，洛临惧怕的小藤球瞬间伸长膨胀，化成交织的藤枝软垫，用扩大数倍的枝叶稳稳托住师徒二人。
“好阴险的幻境！竟然想要师父屁股开花！”洛临躺在藤蔓上心有余悸。
他身下的藤枝探出一小节绿叶搭上洛临指尖，洛临条件反射蹦下藤枝，把自己摔进稻田间。
沐桐仁也跳下藤枝，他略过洛临伸出的双臂，稳稳落地。
沐桐仁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洛临总是会用各种出乎他意料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真实，虽时常大逆不道，但也不失率真可爱。
“为师本就会开花。”沐桐仁心情极好，和洛临开起玩笑。
“什么？！”这回轮到洛临张大了嘴，他凑到沐桐仁身边嗅了又嗅，被沐桐仁黑着脸拽开。
洛临震惊：“师父，你叶子都不长，竟然还能开花？”
沐桐仁：“……”
沐桐仁木着脸：“你要不猜猜看，为师的本体为何不肯开枝散叶。”
洛临左顾右盼，挠头抓脸茫然四顾。
反正……反正肯定不能是自己的错。
岩洞的出口接着片农田，如今正值秋收时节，金灿灿的稻穗沉甸甸挂满田野，沐桐仁走了几步，想起被自己和洛临压塌的稻田，有些心虚地抬袖扶正遭罪的稻谷。
沐桐仁走上田埂，张望四周旷野，稻田也是蜃妖造出的玩意，但比又暗又挤的洞穴好施展身手。他准备对洛临脑子里的东西一探究竟，但是迈出的步子，难得犹豫。
是鬼怪还是妖邪，一探便知，可是……可是……
若真是蜃妖呢？
木灵精魄丢失，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凡间，他又能再养洛临几个百年？
莫不成要回大荒……想到此，江漓一系列反常突然有了解释，沐桐仁倏然冷下脸，没什么可是了……无非就是再养小徒弟百年，但捉弄洛临的蜃妖，他不会轻易放过。
沐桐仁弯起眼，他抬手招呼洛临过来：“洛临，过来让为师看看你的脑子……”
洛临却置若罔闻，他怔在原地。松开沐桐仁的手之后，幻境对他的侵扰明显变深，他被一位眼熟的阿婆吸引，洛临听不见沐桐仁的呼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几百米开外的稻田内。
好熟悉的一幕，不太好的预感涌上洛临心头——
果然，就在下一秒，一只和洛临无异的老虎，冲进了稻田间，吓晕大片村民。
[……]好丢人。
洛临讪讪摸上鼻头，无比熟悉的场景让他有些紧张，紧张得肩呷骨的位置都有些痒。
“师父，我们好像来到我用原型下山吓晕凡人的时候……”
先是吓晕收稻的农妇，那接下来……洛临捂紧屁股，被自家师父吊在房梁教训的羞耻很好地驱散了幻境影响，他准备走回沐桐仁身边。
但恰如洛临的猛虎毫无预兆朝沐桐仁扑来，沐桐仁还未动，洛临率先冲动地化成原型和它扑咬成一团。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师父动手！”
“你又是什么东西？离我师父远一点！”
“……？”
“……？？？”
扭打成一团的两只老虎一齐愣住。
没一会儿，沐桐仁面前站了两只委屈的大猫，如出一辙的神态，都耷拉着耳朵，虎脸委屈地挤成一团。
“师父，我好像又变不回人身了。”面前的两只老虎又一齐迈出左前爪，两只大猫脸上都写满惊异。
沐桐仁：“……”
他这是教出来一个什么好徒弟！
沐桐仁莫名理解了话本上一些长老，为何不肯让徒弟在外游历时，报自己名号——的确是丢人。
“你为什么学我说话？！”
“你才学我说话！”
“师父！你看它！”
“师父！你看它！”
“……？”
“？！！”
“敢学我！我要吃了你！！！”
面前两只老虎又一齐恼羞成怒，沐桐仁瘫着脸，袖中的藤条主动化成藤椅，沐桐仁一屁股坐到田埂上。
太久没接触妖邪了，他竟不知现在大荒流行戏法般的幻境。
沐桐仁不禁开始怀念什么妖魔志怪都能打成一片的年代，那时的大荒，还没被加上禁制，同凡间灵气相通。
看来，挪个窝就能打上一架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沐桐仁叹口气，他不情不愿抬起手，给两只洛临丢出个藤球。
机会难得，他先看出双虎戏珠。
两只老虎看见藤球，面色均大变，默契地往后退了十来米远。
沐桐仁坐着田埂上托腮笑：“洛临平日最喜欢玩球。”
两只老虎都好像突然长出脑子，没一只上沐桐仁的当。
洛临们整齐划一躲开藤球，齐声惊愕：“师父你别这样笑，有点毛骨悚然！”
“好啊。”沐桐仁把手放下，收回身下的藤椅站起身，朝两只老虎中间走去。
沐桐仁才刚往其中一只洛临身边偏了偏，另一只便飞速窜出，挡在沐桐仁身前，但沐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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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继续靠近挡在身前的老虎，另外一只又会捣乱将它拉远。
这个幻境，不想他靠近自己徒弟。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打一架了。
沐桐仁往后退了两步，抱在胸前的右手藏在左袖中，捏着变小的藤鞭，方才丢出的藤球也滚了滚，不知不觉滚到两位山君中间。
“小五，可能会有些疼。”沐桐仁低声呢喃，往前走的同时，从左袖里抽出藤鞭，他语调温柔，“为师下手尽量轻些。”
真正的洛临脸色大变，脑内时有时无的声音此刻又冒了出来。
[这才是死木头的真面目，揍你来了。]
这个蜃妖好烦！师父打就打了，又不会真的打死他！他原身皮糙肉厚，也不怕这几下轻飘飘的藤鞭。
[……你没救了。]
脑内的声音再次安静下来，洛临十分不爽地给自己脑袋来了一巴掌，幻境内一直模仿洛临的蜃妖愣了愣，抬爪的动作晚了几秒。
冷酷无情的藤鞭看准机会朝它甩了过来。
“师父我错了！”它捂住脑袋，趴在原地同沐桐仁呼救。
沐桐仁闻言，手腕顿了一顿，他的目光在两只洛临身上打转两圈，藤鞭果断转向，挥向真正的洛临。
“嗯？？？怎么揍我来了！”
洛临撒开脚丫子就跑，皮糙肉厚是糊弄蜃妖的，他怕疼，更怕师父的藤。
及时躲开的洛临看见自己方才站在的位置，多了几根刺入泥地的藤枝，面色霎那间变得惨白。
“救命啊！！！木头人要虎命啦！！！”洛临边逃窜边喊，喊得大逆不道，喊得撕心裂肺，但藤鞭却没有留情或转向的意思，对他紧追不舍，就像是认定了他才是那个冒牌货。
冒充洛临的蜃妖怔在原地看了半盏茶时间，沐桐仁揍起他们来一声不吭，在洛临身上闻到新鲜的血腥味以后，它夹起嗓子，格外欣喜地朝沐桐仁喊道：“师父！我来帮您咬死他！”
[你这蠢猫再跑慢一点，就真的要被那木头打死了！]
脑内的声音再次出现，洛临震怒：“好你个蜃妖，骗师父一同来揍我还不够，还要在我脑子里捣乱！”
[什么蜃妖？我就是你！]脑内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
“师父说得对，我果然还是要多磨练，蜃妖都觉得我很好骗，竟然拿这种骗小孩的话术模糊我的认知！”
[……]气煞我也！
眼看着藤鞭和蜃妖都要挨上屁股，“洛临”开始试着和洛临抢夺身体控制权，洛临脑内嗡地一声，瞬间闪过的空白让狂奔的山君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但却恰好躲过了蜃妖张开的血盆大口，沐桐仁的藤鞭转向极快，洛临猛地晃了两下晕眩的大脑，重新找回身体掌控权。
蜃妖很快又追了上来，藤鞭也仍在身后穷追不舍，洛临体内灵力飞速运转，本就贫瘠的丹田被不要命地榨，就连借着蜃妖幻境，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意识稳定的“洛临”也不由跟着胆战心惊。
“洛临，收网。”在藤枝又一次擦着虎身刺入稻田后，贴着隐息符的木镯缓缓显出它原本的模样，里面传出沐桐仁略显紧张的声音。
“好咧师父！”脑袋因为另一个意识的争执而头疼欲裂，但洛临终于咧开嘴角，四五百斤的大猫灵活转身，跃向事先准备好的囚笼，地上默默无闻的藤球熟练地浮在洛临身侧，洛临潇洒转身，将藤球踢向朝冒充者的脑袋。
“脑子里的坏东西，看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