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争执声清晰地传入沐桐仁和洛临耳中。
“诶呀呀，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倒了餐桌，需要茶楼替你们赊账吗？”
“你是人还是妖怪？！”
“我当然是妖怪了，再乱嚼舌根，吃了你们！”
“啊啊啊啊啊！！！”
其中那道嬉笑的娇俏声，混在一群糙汉音中尤其明显，隔壁屋头的动静逐渐平息，洛临却越发拽紧了沐桐仁的衣袖，若非饭桌阻隔，他恨不得整个人都扒在自家师父身上。
这个声音的主人在一个时辰前才被他的师父丢出卧房，才过多久，又带着熏鼻子的狐骚味来了！
“这臭狐狸怎么又来了……”洛临嘴里被塞了两口肉片，咀嚼的本能断去他后半截抱怨。
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跟踪狂似的。
沐桐仁一声不吭，只是加快了手上给洛临夹菜的速度。
洛临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江漓不会想找由头挤进他和师父订的厢房吧？
果然，在慌忙的脚步声平息以后，门外多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动静，木门被迫发出嘎吱嘎吱的哀嚎声。
“没事，他进不来。”沐桐仁扬起嘴角，托腮望着那扇推不开的木门。
洛临又往嘴里扒了几口荤菜，听着木门摇摇欲坠的响声，嘴里的美味寡淡如嚼蜡，他停下筷子，直勾勾盯着专注于木门术法的沐桐仁，友善道：“师父，历练不好玩，我们不吃人了，去杀只狐狸吧！”
话本里的历练，他们妖魔怪鬼也不是只会吃人，偶尔换成狐狸也很好。
沐桐仁愣住，他抬手抚上洛临额头。
洛临体温正常……原来脑子烧过一回后，还能磨练胆量。
被江漓搅了趟浑水，沐桐仁差点忘了，他们师徒二人下山，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历练。
历练……历练啊。
他带洛临下山，只是想磨磨洛临懒散懈怠的性子，也不是非要洛临大彻大悟，修为更上一个境界，但若是能杀掉江漓……九尾狐的妖丹，对目前的洛临来说，的确大有裨益。
就是有点难，难如登天。
“让为师想想。”沐桐仁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洛临的提议。
洛临张大嘴巴：“……我好像打不过。”
迷魂术不会真把师父脑子烧坏了吧，他的师父怎么还当真了？
沐桐仁倒也不指望洛临能帮上忙，他的小徒弟，安心坐在桌边当一个只会吃喝的吉祥物就很好，看着就让树舒心。
“无妨，有为师在。”沐桐仁抬手拍拍洛临脑袋，让洛临放宽心。
洛临的记忆突然闪回，停在月色下桑木断腰的一幕。
师父，下山前刚被自己折了老腰……
他不是不相信自家师父的实力，只是……洛临欲言又止。
不等洛临再次阻拦，沐桐仁干脆利落撤去门上的术法，桌上的席面，化为憨态可掬的鸿门宴。
————
江漓半只脚刚踏进房间，便感受到屋内热腾腾的杀气，定睛一瞧，江漓发现杀气竟是从洛临身上发散出来，沐桐仁安坐在洛临身侧，手里掂着一颗……藤球？
“……我不是来蹭饭的，小猫不用护食。”刚化形的小妖会保留许多兽性，江漓表示理解，他大大方方走到桌前，拉开一个圆凳，“我来找你师父说说话。”
话落，屋内顿时杀气更甚，江漓眯起眼，他在空气中嗅到了隐隐约约的穷奇气息。
“这个食也不用护，我又不图你师娘的位置，我有道侣。”江漓看热闹不嫌，直接挑明。
不止洛临，沐桐仁面上也稍显震惊。
“你竟找了道侣？”据沐桐仁了解，狐妖修炼一道，从初期就需在多方情人间周旋，江漓的道侣看来心比天宽。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江漓收起张扬的折扇，扇骨不悦地砸向桌面，“我道侣生命垂危，才不得已来找你这老木头。”
屋内淡淡的穷奇气息转瞬即逝，沐桐仁抬眼看向洛临，洛临塞了满嘴食物，手里哪还有筷子，给自己抓了满手的油。
沐桐仁有点嫌弃。
他给洛临递去一条帕子，洛临没功夫接，他一边竖起耳朵探听八卦，边风卷残云地解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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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残羹，沐桐仁把帕子放在洛临手边，偏过身子看向江漓。
“我不会治病。”沐桐仁更奇怪了，道侣垂危找他一棵不会治病的枯树做甚？
“唉……年前贪玩不慎掉入凡世，我现在就想回大荒好好陪他，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江漓装模作样抬手抹泪。
沐桐仁嘴角抽了抽，这话假得演都不演了，他开始怀疑江漓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道侣。
“大荒……臭狐狸强迫我们听的故事里就有，师父小心，我觉得有诈！”洛临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食物，他抱紧桌上唯一能待客的茶壶，抬起头提醒自家师父。
“小猫咪不傻呀，不比那穷奇……”
沐桐仁欣慰点头，他随手把刚捡回的袖间藤球投向江漓，江漓下意识去接，藤球霎那间变成牢不可破的囚笼，江漓叹出长长一口气，含情的眼眸颇为无奈。
“不用试探着挑拨离间，你直说。”利用江漓试探洛临，是他心亏在先，沐桐仁现下只想让洛临离这只狐狸精远一点。
洛临迟早有恢复双魂的一天，他会找机会同洛临挑明往事，但只要那一天不来，他就还是洛临的师父，他装，也要装出个师父样。狐族整日捣鼓魅香凝露，洛临一只几百岁的小妖，不能学坏了。
“好吧，其实是在下道侣闯了点小祸，他笨手笨脚，偏要跑蓬莱洲给我抓鱼吃，结果摔进海中，魔气外泄，不慎感染了鲛人一族，我按着他驱魔的时候，有颗蜃珠不小心掉到凡间。”江漓刻意说得轻描淡写，生怕吓跑面前的老树，他见沐桐仁神色没有变化，继续道，“蜃珠的气息，最近出现在木头村。”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沐桐仁眼皮都不抬一下，对江漓的说辞完全不感兴趣。
“这村落的名字，你不觉有缘吗？”江漓眨眨眼，他笑着举起一团红火，边炙烤藤蔓囚牢边悠悠道，“还有更巧的，昨夜，木头村，猛虎伤人。”
江漓掏出留影石——床上躺着的伤患肩上，有道和洛临原身咬出的牙印无异的伤口。
沐桐仁神在在看了洛临一眼。
偏在他记忆断片时候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