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答应了？！”0807号和裴率一样震惊。
“错过下午的课，我今晚也能给你补上，实在不行你今晚小小熬个夜，总之很好补救。”谢知之道，“但有些事，确实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体验。”
她很能理解裴率此刻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曾有过千里迢迢参加签书会，排队等喜欢的作者签名，等了两个多小时，结果没签上的经历。
可是，就算最后没签上，她从未后悔过不如不去，而去都不去的话，肯定会想起来就遗憾的。
而且，谢知之目前为止的人生中从未有过逃课的经历，更别说还是和裴孔雀一起……
所以显得格外新奇刺激。
抓住机会体验一下，也算是她为创作学渣逆袭小说搜集第一手素材吧？
“不过，下不为例，随意逃课肯定是有严重惩罚的。”她警告道。
裴率有些动容，但很难说出好听的话，于是他开始磕磕绊绊地讲述自己作为读者、真爱粉丝，今天的心路历程。
裴率也是临时起意决定逃课去听讲座的，打完游戏退出界面时，刚好弹出了消息栏的通知。
他特别关注的推理小说作家，竟然今天就在山月区！还要在X大的山月校区开讲座和签书会！
“这个作者很神秘的，之前从未露过脸。过往一直有传闻，说她就是嘉棠市山月区本地人，但全市那么大，错过这次就很难遇到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嘉棠市属于旅游城市，在山月区内就有本市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山月山。
X大山月校区就建在山月山的山脚下，不是周末或假期时，这附近称得上清净之地。
但这天排队的人群已经一路蜿蜒出了X大校门外，站到了附近的街面上。
裴率在队伍末尾站定，短短三分钟后，他身后就又加长了好几米的队伍。
其实学渣好像并不会对逃课有什么特殊反应，据谢知之观察：裴率看起来非常镇定自若，既然队伍长得一眼看不见尽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很自然地掏出手机又开了一局游戏。
新赛季，上分超重要，他真是抓紧每分每秒。
谢知之在心里记下细节——
以上适用于刻画痴迷游戏的逃课学渣人物形象。
先前一想到她是在跟着裴率体验逃课，就能体会到的新鲜刺激感很快就散去，违反校规的不安担忧感逐渐占据了上风。
谢知之心里的弦绷得很紧：仿佛随时都会有教导主任或者家长从天而降，把他俩抓回去在升旗仪式的台上念千字检讨……
“你要不给班主任发个短信，请个病假，就说脚踝疼，下午要去医院复查。”
谢知之忍不住建议裴率请假挽救一下：“把你的校服外套脱掉，高中生在这里太扎眼了，一看就是逃课的……宿主。”
上午能被0807号检测出裴率脚踝有骨裂痕迹，说明他是近期受的伤。骨裂一般两三个月就能愈合，现在是四月，所以裴率受伤也就是这学期开学前后的事，而骨裂需要打石膏固定伤处，外在表现很明显，班主任一定是知道的。
这天上午又有体育课，若是运动后感到不适……是非常合理的请假理由。
裴率已经不问系统怎么又知道他骨裂过了，刚好一局结束，他先将手机揣回校裤兜里，听劝地脱掉了校服外套。
他细心地把衣服翻了一面后顺手系在腰上，才掏出手机开始给班主任编辑请假短信……接着再开新的一局游戏。
礼堂门口摆了长桌，提供作家的新书售卖，裴率立刻扫码又买了两本，因为工作人员提醒他每人最多限签三本。
飘在一旁的谢知之无意间瞥到他付款后的余额……啧，裴孔雀这个月怕是要经济危机了。
队伍走近礼堂时，裴率就停止了游戏行为。在接下来排队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向谢知之安利这位宝藏作者。
据说作家本人确实是刑侦相关领域出身，写文非常专业且精彩。她创作的系列小说主角很特别：一位女性侦探，而她最好的搭档是一只雌性兔子。她们所经手的案件案情也总是在科学和玄学的边缘反复横跳。
现场的作家肩上确实也趴了一只白兔子。谢知之看着她，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如果不是看清兔子的耳朵动了动，谢知之几乎会以为那是一只定制的精美玩偶。它的皮毛在礼堂台上死亡顶光的照耀下白得流光溢彩，眼睛宛如两颗剔透的红宝石，灵气十足。
轮到裴率时，作家签名前抬头扫了他一眼，特意叮嘱道：“同学，下次不要逃课了。”
“请过病假的。”裴率连忙解释，有些不好意思。
兔子从她的肩上跳了下来，冲谢知之所站的方向晃了晃耳朵，作家的目光也随之跟了过来——
明知道除了裴率不会有人再看到她，谢知之却仍有一种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的感觉。
作家低头在裴率旧书的扉页又“唰唰”多写了两句——
“‘劝君惜取少年时’……‘知君旧时好’？”[注]
裴率对理论性的讲座没有兴趣，签完名就从X大出来，他兴奋地捧着自己的三本亲签书欣赏，看了一遍又一遍：“这第一句我知道，劝学、劝年轻人珍惜时光。但第二句是什么意思？知道你以前很好？难道现在、将来就不好了吗？……怎么连起来有点读不顺畅呢？好像也不是小说里出现过的句子。”
“算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这是作家亲签，至于亲签的具体内容，其实没那么重要……反正都是要珍藏的。
走到X大校门口小吃街的水果店前时，裴率靠脸和礼貌友善的态度从店主阿姨那里要到了干净的塑料口袋。
过足了眼瘾后，他将三本书仔细地装进了口袋里，提在手上。
“今天签了三本，有一本是特意给你留的，感谢你的帮忙……别太感动哈。”裴率对谢知之说，“如果你重生后还有印象的话，到时候联系我，给你快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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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领了，但她回去后是不会主动联系裴孔雀的，所以谢知之当下也不接话，笑一下算了。
好在裴率此时也正心满意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暇她顾。
谢知之对作家签的两句话很上心：
第一句连裴率也知出处，但这首七言乐府也著名的内涵丰富：既可以理解为劝人珍惜时光好好学习，也有叫人珍惜感情别错过的意思。
至于第二句，作为一个一直在为将来写古言做准备的人，谢知之恰好也背熟了全诗：“画君年少时，如今君已老。今时新识人，知君旧时好。”[注]
——王维的《崔兴宗写真咏》，是一首读起来怅惘情绪仿佛可以透过字句直击心脏，且后劲十足的五言绝句。
“你说她刚刚是不是看见我了啊？”谢知之问0807号，“感觉她这两句不是题给裴率，而是提示我的……”
她细品了一下，这两首诗竟都让她联想到裴率十八岁早逝的原结局。
如果没有遭遇意外穿进现在的时间线里，裴率可能……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即将死了——
在原本时间线的谢知之毫不知情的时候。
“这个世界既然已经孵化，那存在一些能人异士可以看见灵魂，也是很可能的。”
0807号宽慰她道：“但位面管理局有给到用户的魂体最高级别保护，用户可以放心：灵魂寄宿期间绝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道你。”
谢知之叹气，她能感知到对方从兔到人都毫无恶意，根本没往自身魂体安全问题方面想过。
但0807号似乎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反而提醒了谢知之：大概是因为她现在过于把裴率早逝的事放在心上了，才会什么都往这上面联想。
其实完全也有可能作家是“劝学”完逃课的裴率后，顺势又感叹了一下时光易逝，人事易变。
回程路上裴率没再玩游戏，大概还在回味获得亲签的快乐。
两人原本隔了一臂的距离并排前行，但谢知之飘着飘着，就保持在了裴率前方半米左右的相对固定位置。
裴率反应过来时，已经盯着前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时间，真正的谢知之会在干什么？四点多，已经是下午最后两节课的时候……忙着记笔记吗？还是偶尔的上课发呆？
裴率蓦地萌生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念头。
“一下午的假都请了，”但晚自习七点半才开始，他说，“好像不玩够本就亏了。”
闻言，前方的谢知之顿住了身形，没好气地转身责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暮春下午的阳光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穿过道旁绿树繁茂的枝叶，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光影，但都绕过她。少女披散的齐肩发黑得仿佛透着幽蓝，身上颇有古意的服装……都在明晃晃地提示裴率她们的不同。
可是眉眼间的不耐烦如此鲜活生动，和记忆里的她分明一模一样。
裴率想，他可能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