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恢复清醒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不是伊甸园。
鼻间的风是烟味，空气晦涩而凝滞。
狭小的空间里极为昏暗，只有很多光球的光，照亮了这片空间。
几人像是在扯闲篇。
他们都带着兜帽。
朝歌感觉自己似乎在利维坦的背上。
只听她的老师声音疲惫，“来根烟。”
“抽烟？行啊”有人手指尖白雾袅袅，兜帽下的声音桀桀，“拿药来换啊，致幻药、止痛片都行……”
那人兜帽下的眼神一缩，却瞄见了利维坦背后少女的白净手臂。
视线便像黏腻的丝，“喂利维坦，你的伊甸园里有好东西啊。”
“不过季鸣陛下不吃这套，伊甸园都是纯洁的羔羊，出来就惊吓就死了，没什么劲。这些小花，只能待在温室的土壤里，只要把她们拿出来……她们就会无可避免的凋零衰败。”
“利维坦，这不会是你们伊甸园发现的第一位‘疑似圣女者’吧。”
有人夹着烟开玩笑道，“冲业绩就算了，可别搞业务造假。上次希拉为了冲业绩，从伊甸园里拉了三个女孩出来，说是‘疑似圣女者’，送给季鸣陛下检验，那结果……可惨了，整个人都拼不成一块。”
“普通女孩，就别往陛下面前送了。”
“你们懂个屁。”
利维坦懒得跟他们计较。
刚才伊甸园的瞬间，已经足够涤荡身心。
在朝歌那双手触碰过来的时候，他像是被冲刷了心灵，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他现在……比抽烟爽上万倍。
全身都像面临洗礼。
而来源，似乎就是身后背着的的女孩。
利维坦清楚同僚们为了完成业绩，会做出什么。
环境日渐高压，上级给的指标也越来越难完成，什么叫每个月找到三个“疑似圣女者”……拿头找啊？
但，没人敢说。
这些伊甸园的管理者们，表面扮演大学者，内心却贪婪而着魔的注视着自己的每个学生。
只要嗅到一丝疑似的治疗气息，便会疯了一样猛扑过去。
最开始利维坦也好奇，指标不完成也行吧。
毕竟伊甸园美如天堂，缩在里面呆一辈子也好。
但没人知道，君主什么时候会取缔一个伊甸园。
毕竟能量运转、日常消耗……这些成本都是巨大的。
现在利维坦觉得自己身后的女孩，大概率是圣女。
即使是北国发现的最牛逼“疑似圣女者”，也只是让伤口周围的时间停滞，但那已经足够让君主欣喜若狂。
亲自接见，迎进首都，分封受勋……直到把她的力量用尽，再抛弃。
但如果是预言中的圣女。
据说她的力量如同从大海中舀水，再怎样都不会枯竭……又像是天空中的太阳，散发着恒定而温暖的光，世界任何一丝角落都不会再有一丝阴霾。
利维坦飞速观察着。
至少这几个从伊甸园里出来，日常“透口气”的同僚，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这么说……朝歌即使昏迷，也能控制着能力？
只要她想，就能像在伊甸园那样，让别人毫无所察。
这个女孩，心机之深沉，似乎让他难以想象。
几人聊完了，又各自麻溜回了光球。
没人敢忽略季鸣陛下的要求……即使那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指标。
只听角落一兜帽人发出叹息，“哎，真他.妈不想工作。”
“看啥啊，”那兜帽转过来，盯向利维坦的方向，“这个国家，有君主复制体的，不就咱们管的这俩伊甸园么。”
说完，他也转身，准备往其中一个光球走去，却嘶哑告诫道：“即使他们表现的再温顺如羔羊，也别忘了，那些复制体……他们狰狞、暴戾的灵魂，本质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君主没有区别。”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朝歌缓缓睁开眼睛。
头还是很晕，但是对话，全部被她尽收耳底。
她也在苏醒的瞬间，控制了能力。
该说，还好没被别人发现么？
朝歌视线落在利维坦身上。那么，这个人呢？
-
而现在，利维坦怔行走在外部的世界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寒风刺鼻，街上人很少。
“嗯，我来买东西。”朝歌听见他的声音。
“画笔，还有乐谱……”
全都是最便宜的，但全是给伊甸园学生们带的东西。
原来违和感是从这来的。
伊甸园里面景色很美，但是他们用的东西，却都是陈旧的。
原来是利维坦从外面买回来的。
朝歌又发现了，跟药有关的一切，都很贵。
她能看见，街边有痛苦哀嚎的人，残肢招惹苍蝇和驱虫……反复的冻疮发作。
伤者瑟瑟发抖，多数人视而不见。
而在不远处，贵族们的居所灯火通明，建筑华丽。
这么看来，伊甸园居然真的像是天堂。
也无怪江宝，即使断手治不好也要在伊甸园腻着。
外界的苦痛，对于学生们大概是很难想象的。
真的，要走吗……
内心似乎有个声音问她。
本来被高热持续影响，这一刻精神又产生些许动摇。
尽管只有一瞬，朝歌就飞速收敛了所有情绪波动，甚至紧绷了身体。
但从醒来后就拼命收敛的力量，似乎找到出口，部分甚至倾泻而出……一瞬间，却足以撼动整条街道！
刹那间，如同天空暂明。
乌云遮挡的太阳仿佛重新照耀在街道上那些脏污的脸上。
一起像是被无声的洪流冲刷。
原本还在跟利维坦斤斤计较的老板，表情突然呆滞了片刻。
下一秒，他不耐的表情骤然平和，“好吧好吧，亏本卖给你了。”
甚至还多给利维坦送了几桶颜料。
“不太合适吧……你亏本了啊。”
利维坦显然很诧异，抓着那大堆东西。
兜帽下的脸却有些不知所措。
“别问为什么，之前故意高价卖贵给你的，现在也算还了。”
“几十年的操蛋人生，为什么感觉今天，太阳终于照到我身上了呢？”那杂货店老板抬头，挡住头顶灯光，喃喃道，“我们北国，也能这么温暖吗？”
路边的乞丐们不呻吟了。
连瞎子都瞪圆了眼睛。
在无头苍蝇般仰头乱看的众人中，却精准无误的扭头“看”向朝歌的方向。
有越来越多的人站住了，不是像屎壳郎一样奋力工作，他们呆愣着互相看看，却像是感受到什么。
“是太阳……”有人突然道。
在寒冷的北国，阳光照耀的地方都是君王所在。
但现在，却像是有束光，准确无误的，照耀在他们身上。
利维坦也忽然意识到什么。
北国闹哄哄的底层集市……到处是臭水沟、苍蝇乱飞，臭肉上蟑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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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
太阳被层叠的高层建筑挡住，底层阴冷。
和他每次来采购时，没有差别。
但这次有朝歌在。
所以这里俨然像是祈祷的圣所。
盲人奶奶突然跌跌撞撞的走到他们身前。
手上的玫瑰，已经递给了他们。
却是两束。
“给你们。”
“愿极冰君主和太阳庇护你们。”
利维坦手里提着大堆东西——买给伊甸园里学生们的。
他的右手，有些犹豫的接过了花。
开玩笑，他们的君主……跟太阳，根本就是冲突的啊。
当今各国君主生病的事情，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民众依旧爱戴、敬仰着他们的君王。
只是他们完全不了解。
现在的君主，有多残暴。
对利维坦而言，接过的花更像是烫手山芋。
所以，他真的要把背上的圣女……献给季鸣陛下吗？
远处又传来声响，俨然是一队执法官。
他们神情严肃的疏散人群，用棍棒驱逐着手无寸铁的民众，却又轻蔑的看了眼利维坦的兜帽，“教授……不去守你的伊甸园，尽早为陛下找到圣女，在外面乱晃什么？”
有人粗暴的用棍子扯着塑料袋，瓶瓶罐罐颜料撒出来很多。
“买的什么，伊甸园里不让抽烟、也禁止嗑药，不会忘了吧？尊贵的陛下，花大精力建造伊甸园，不是为了让你们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小天地’，然后肆意妄为的。”
“没收没收。”
利维坦声音微弱了下来，却很执拗，“长官，这都是我给学生买的颜料和画笔……”
领头的执法官不屑的大笑，旁边几人也笑起来，“伊甸园的学生能算学生？连人都不算吧，从胚胎就被带去培养，到现在与世隔绝，跟圈养的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画画？画画有个屁用，画画就能帮陛下找到圣女了？”
利维坦已经从口袋最底层掏出什么，那是一袋止痛药。
终于，那些人喜笑颜开的收下，这才不计较。
却又不知满足的指着他身后。
“背着什么？”
“这是……我的妹妹，”半晌，利维坦才道，兜帽遮挡，没人看见他纠结的表情，“她发烧了，我来试试有没有办法。”
他们最终不感兴趣的离开了。
把朝歌交给他们就好了。利维坦想。
为什么没这么做……他甚至还撒谎了。
当他把女孩轻轻放下的时候，本应该昏迷的朝歌，慢慢睁开了眼睛。
顺滑的头发，如牛乳的皮肤，那深邃的眼眸，犹如瑰丽宝石。
利维坦突然庆幸，这里是阴暗的角落。
不然，那些人绝对会去而复返。
女孩似乎没习惯外面寒冷的气温，冻了一个哆嗦，也蜷缩在一块，在那双如宝石般的眼眸看过来时，利维坦已经下意识把扔了过去……
“把围巾披上。”利维坦狠狠道。
无法拒绝。
为什么呢，似乎只要她说话，你就只能凝视着她的眼睛，只想无条件满足她的所有请求。
欲望，贪婪，以及……都像是成倍的增长。
之前在伊甸园里的朝歌同学，有这么魅惑么。
“谢谢你，利维坦老师。”
她像是受惊的小兽，跌倒在他怀里，利维坦不得不沉着脸把她扶住，“你在做什么？”
却听见女孩声音怯怯，“老师，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