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院门再次打开,少年这回镇定许多,朝她抬手一请:“表姑娘里面请。”
扶楹松了口气,捏紧香盒随他走进院内。
少年领她一路走到院中水榭,扶楹这才发现这处水榭竟与方才院外相连。
谢浔一袭月白锦衣端坐水榭凉亭,正垂首自己与自己对弈。
“郎君,表姑娘来了。”
听见少年声音,谢浔未抬头:“进来吧。”
少年让开一条道,扶楹朝他微微颔首,从水面唯一小泾往亭中走去。
“阿楹见过大郎君。”
她轻若渺烟的声音在案前响起,谢浔适才落下黑子,抬首看来。
扶楹今日穿了鹅黄碧软烟罗齐胸褥裙,臂间挽着泥金披帛,随着她福身动作,裙裾散开,如一池青荷碎影,腰间悬着鎏金镂花香球,淡淡安息香丝丝缕缕缠绕而来。
谢浔不喜甜香,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她五官精巧,又经刻意雕琢,眉间以茶油调彩绘成银杏钿,胭脂自眼下晕染,似醉酒酡红,描倒烟眉,以银粉点在内眼角,似点点泪光。
她轻抬眼帘,目光盈盈看来,便如秋波一箭,直入心口。
“大郎君?”见谢浔没有反应,扶楹曲着发酸的腿轻声提醒。
谢浔旋即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起伏道:“何事?”
扶楹直起身,将携带一路的香盒递上去:“前些时日幸亏大郎君相救,阿楹不甚感激,特意做了这香膏赠予大郎君,聊表谢意,还望大郎君切勿嫌弃。”
谢浔淡淡瞟了香盒一眼,不动声色蹙眉:“不必了,我不喜熏香,救你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不必放在心上,日后也不必再提起。”
扶楹有些拿不定他的意思,下意识用右手小指勾了勾衣摆:“大郎君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向外人提起,以免坏了大郎君名节,但救命之恩阿楹不能不记,此香是我特意为大郎君制的,大郎君不爱熏香,但拿来熏熏衣物也是极好的,还望大郎君收下阿楹这番情谊。”
她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谢浔不好拒绝,只得随口应下:“那便多谢。”
扶楹扬起笑,眸光霎时熠熠,看得人心绪透亮:“多谢大郎君承情。”
谢浔微微颔首,没再多说。
扶楹自知不该再多留,遂道:“若无他事,那阿楹就先回去了。”
谢浔依旧颔首没应声。
扶楹只能转头离开。
谢浔余光瞧见她身影走远,适才唤了一声:“青霜。”
少年闻声赶至跟前:“郎君?”
谢浔抬手示意桌上香盒:“收起来。”
青霜知道那是扶楹送的,多问了一句:“郎君不用吗?”
谢浔凉凉朝他看去一眼,青霜自知失言,连忙抿嘴上前抱起香盒跑开。
扶楹不知水榭发生之事,她已经从松月坞出来,脚步轻快地往离云居走。
虽然谢浔对她不甚热络,但好歹是收下了她的礼物,至少对她是不抗拒的。
扶楹觉得前路拨云见日,乍见曙光,心情甚好。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她大老远就瞧见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子从长桥对面走来,其中除了谢衔月,其他都是别家姑娘。
扶楹不想与谢衔月起冲突,寻了假山藏起来,亲眼看见谢衔月领着其他姑娘往松月坞的方向去。
扶楹脑中一根弦突然断掉,她怎么忘了,前世这个时候,谢老夫人和大夫人正要替谢浔说亲,恰巧过几日就是谢老夫人寿辰,大夫人膝下无女,老夫人便做主让谢衔月邀请相熟的姑娘来府中小聚。
一则是想找机会给姑娘们和谢浔一见钟情的机会,二则大夫人也好暗中观察这些姑娘品行,若有瞧上的,谢浔又刚好不抗拒,便可以在寿宴当日邀请上门,借寿宴之喜结两家秦晋之好。
扶楹不记得谢浔有没有与哪家姑娘互相钟情,因她当时不仅沉浸在城破家亡的伤痛里,又因落水一事被谢二夫人记恨,故意瞒下了谢老夫人寿辰一事。
直到寿宴当日,扶楹被叫去参加寿宴,但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只能说些讨喜的吉祥话糊弄过去,但当时参加宴会之人非富即贵,见她讨巧,只当她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笑话议论她。
当时谢老夫人本就与她生了嫌隙,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修复关系上,根本没在意谢浔的事。
因而她也不记得谢浔是否与人定亲,在她出嫁前,她与谢浔的交集,大抵只有谢浔在水里救她一事。
之后她也很少见到谢浔,只有偶尔谢家家宴才能见上一回,但从未说过话,后来没过多久她便与李斯羡成婚,去了襄城。
她不知谢浔上辈子和谁成婚,只是她跟着李斯羡回到上京后,偶然听人说过谢浔当时是孤身一人,她过去并未仔细探究。
如今想来真是后悔,她就该弄清楚,他到底是和离丧偶才致孤身一人,还是一直未曾娶妻。
若知道他曾与谁成亲,她如今也好寻找应对之法。
等谢衔月等人走远,扶楹没多耽搁赶紧回了离云居。
“芫荽,你去打听打听,老夫人的寿辰具体是哪一日。”
“是。”
芫荽出去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姑娘,再过八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您怎么知道老夫人寿辰要到了?”
他们入谢府不久,与府中之人都不熟络,谢老夫人寿辰这等事下人不会随意议论,若不是有人告知,或有心去打听,根本不会知道。
扶楹并未多说,只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芫荽:“按我上面写的采买。”
芫荽拿着方子犹豫:“姑娘,咋们银钱不多了。”
她们从兰陵逃出来时,身上带了不少银两,但一路逃难,被抢的抢,丢的丢,到上京时就剩下贴身的几样值钱东西。
前些日子扶楹在院中养伤时,就让芫荽出去采买了不少东西,家当已经所剩无几。
扶楹咬了咬牙,将藏在衣襟里的玉坠拿出来:“去买,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芫荽知道扶楹的性子,也没多劝,拿着方子出门去了。
扶楹留在房中捣鼓,一直等到日下西沉,芫荽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姑娘,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扶楹将物品清点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开始动手。
距离寿宴还有八日,扶楹不仅要准备给谢老夫人的寿礼,还要想办法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因此她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其余时候都待在离云居。
直到寿宴前一日,扶楹将做好的口脂和胭脂一应交给芫荽:“芫荽,咱们能不能赚到银子就靠你了,你拿这些上街去卖,只要不低于买材料的价钱,不论高低你能卖就卖。”
扶楹面上犯了难:“姑娘,您真是为难奴婢了,奴婢哪会这个。”
扶楹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你想想我们空空荡荡的荷包,好不容易来上京一趟,难道你不想尝尝金凤楼的灌浆馒头、聚仙台的重阳糕和酱肘子吗?好芫荽,你想想这些,可是有动力了?”
芫荽被她说得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用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姑娘,那我去试试?”
“快去吧。”扶楹鼓励地拍拍她的肩,亲自将她送出离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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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芫荽回来得更晚,扶楹一直焦灼地等到天色暗淡,就差要出去找人了,才瞧见芫荽耷拉着肩膀回来。
“如何?”
芫荽垂头丧气的,将口脂和胭脂一并放在院中石桌上,扶楹数了数,一个没少。
她有些泄气,但她依旧道:“没关系,等过了寿宴咱们再试试。”
芫荽坐在石凳上撑着下巴唉声叹气的:“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上京城里个个趾高气昂的,人家要买这些东西都是去名声斐然的店铺,手头紧些的也要找小有名气的摊子,咱们一无摊位,二来面生,人家都怕我们做的东西不干净,根本不愿买。”
扶楹没做过生意,只凭一头脑热,压根没想到这些,听芫荽这么说,她陷入了沉思。
她想把东西卖出去,她需要名气,需要有人用过觉得好,才会有人买。
可以她如今处境,谁会愿意用她做的东西呢?
在兰陵时,她会自己用,还会送给好友,或赏给侍从用。
她兰陵郡守之女的身份摆在那儿,谁会质疑她?都是欢天喜地收了,用过后还会给她反馈。
可是到了上京,她只是一介孤女,寄住在谢家而已,别说用她的东西,别出言羞辱她就是好的。
扶楹将面前三盒口脂打开,她做的是三种不同的颜色,贴合肤色不同妆容不同的人,香味也各有不同。
她做这些用料干净,绝对安全,只是没用过的人不愿意尝试,她做得再好也没用。
扶楹静静想着,没有人用,那便想办法给别人用,用得好了自然一传十十传百。
至于怎么给别人用……她渐渐扬起笑,怎么会没有人用呢?
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试用者吗?
若她能利用自己的脸,辅以精美的妆容,那她自己不就是活招牌吗?
但凡有人觉得她的妆容好,说不定就会来向她打听,届时她不就能顺理成章推荐自己的东西了吗?
想清楚其中道理,扶楹顿时有了主意。
明天谢老夫人寿宴,来参宴的女眷众多,其中说不定就有慧眼识珠之人。
打定主意,扶楹豁然起身:“芫荽,帮我把老夫人前些日子送的衣裙给我找出来。”
她是逃难来的,老夫人心细如发,入府第二日就让人给她做了好几套衣裙,如今也能派上用场了。
陈郡谢氏乃名门望族,尤其是留在京城这一支,谢二爷官职中书令,谢浔任职尚书省,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可谓前途无可限量。
谢家在上京,当属世家之首,又是谢老夫人的寿宴,但凡在上京有头有脸之人都携家眷前来贺寿。
不到午时,谢府已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扶楹一大早就起来梳状,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收拾妥当,揣着口脂和两盒胭脂往前院去。
一路上都是往来奔走的谢府下人和参宴客人,扶楹面生,她与人擦身而过时,别人总会下意识回头多看两眼。
她听见别人小声猜测她的身份,惊叹她的美貌,不由得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苏扶楹,万不能露怯。
等她走到前院举办寿宴的地方,人更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层层叠叠,或探寻或惊艳,好似一座座高山压在她身上。
她悄悄深吸了口气,扬起笑来,正欲说话,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
“看,是谢大郎君。”
一瞬间,所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尽数转移,齐齐看向她身后不远处,衣带当风缓步而来的谢浔。
扶楹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脸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