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面映出的幽蓝火苗骤然熄灭，楚云将染血的袖口按在左眼上。
指缝间漏出的最后一丝光线里，他望见魔狱废墟外漂浮的庆功烟火正被青灰色雾气蚕食，如同坠入墨池的星子般接连暗灭。
"董师姐的灵力气息在东南角最弱。"他碾碎掌心的玉屑，玄铁剑鞘与碎石摩擦迸溅出暗红火星。
魔狱入口的残碑突然渗出冰凉的墨色液体，沿着他垂落的衣摆爬上脚踝时竟发出细碎的呜咽。
当腐臭味漫过鼻尖的刹那，楚云抬脚踏碎了正在凝结的黑色冰晶。
无数张扭曲人脸从碎裂的冰面里尖啸着扑出，却在撞上他腰间玉佩的瞬间化作青烟——那是湛风临终前用元神温养过的护身灵玉，此刻正烫得如同烙铁。
"连你也感应到了吗？"他摩挲着玉佩上新增的裂痕，靴底碾过满地冰渣踏入甬道。
两侧石壁的磷火突然全部熄灭，某种湿冷的空气裹着铁锈味缠绕上来，让丹田里蛰伏的幽蓝火焰猛地窜动。
系统光幕在绝对的黑暗中泛起淡金涟漪，楚云却挥手将其震散。
他太熟悉这种带着血腥甜腻的压迫感，三百年前在魔渊最底层，正是这样的气息浸透了他被十二根镇魂钉贯穿的脊骨。
当第一滴粘稠液体落在后颈时，楚云忽然侧身挥剑。
玄铁重剑劈开浓雾的瞬间，他看清了嵌在头顶岩层里的东西——数以千计的修士骸骨被血色藤蔓绞成莲花形状，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插着半截折断的青云宗制式佩剑。
剑柄处的宗门徽记刺痛了瞳孔，楚云喉间涌上腥甜。
这些骸骨衣襟残片上的云纹，与湛风总爱别在发带上的银线绣纹如出一辙。
"原来三百年前被吞噬的..."他剑锋挑起半片焦黑的衣料，指腹抚过绣纹时突然僵住。
本该柔软的织物竟在触碰瞬间化作齑粉，掌纹间残留的灼痛感与当年触碰湛风消散前的残魂如出一辙。
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楚云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将重剑刺入岩壁。
剑刃与岩石摩擦迸发的火星照亮了下坠深渊——无数双血瞳在百米深处骤然睁开，腐烂的利爪撕扯着缠绕彼此的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这不是魔狱该有的深度。"他瞳孔收缩，左眼重新燃起的幽蓝火苗映出岩壁上蠕动的咒文。
那些暗红符咒如同活物般避开火光，却在阴影处汇聚成三指宽的裂缝，渗出紫黑色雾气。
系统警告的嗡鸣被突如其来的吸力扯碎，楚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
玄铁重剑在岩壁上犁出十丈长的火花后终于脱手，他蜷身撞上凸起的钟乳石时，清晰地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脆响。
"咳..."鲜血喷在漂浮的碎石上，竟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凝成血珠悬在半空。
楚云抹去嘴角血渍，发现周身三丈内的岩石全都违反常理地静止着，连飞溅的血滴都凝固成诡异的圆弧。
更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他反手握住插入肩胛的骨刺强行转身。
暗红视野里浮现出庞大的阴影轮廓，那东西每次呼吸都让空间产生水纹般的波动，先前诡异的吸力竟只是它沉睡时的鼾息。
丹田突然炸开针扎般的刺痛，楚云踉跄着单膝跪地。
左眼幽蓝火苗不受控制地暴涨，将萦绕周身的紫黑雾气灼烧出焦糊味——这具身体正在自发对抗某种侵蚀，就像三百年前在魔渊祭坛上，他眼睁睁看着湛风被魔种吞噬时那样。
"你总说修士要与天地争一线生机。"他攥紧玉佩抵住心口，被血浸透的衣襟下渐渐浮现金色纹路。
当第二波吸力裹挟着碎石席卷而来时，楚云突然松开抵抗的力道，任由狂暴气流将他抛向深渊最浓郁的黑暗。
玄铁重剑的嗡鸣在耳畔炸响的刹那，楚云猛然睁眼。
坠落中翻涌的衣袍突然灌满灵力，幽蓝火焰自他七窍喷薄而出，在虚空拖拽出彗尾般的流光。
丹田处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爆发出刺目金芒，那些曾被斩杀的万千魔物虚影在识海中层层叠现，每道残影崩散都化作精纯灵力注入四肢百骸。
"还不够！"楚云咬破舌尖，腥甜混着魔狱腐朽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反手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金色纹路竟与系统光幕产生共鸣，三百年前被镇魂钉封印的力量如决堤洪流奔涌而出。
悬浮在周身的血珠突然震颤着倒卷而回，在他掌心凝成赤色长枪。
深渊底部传来的吸力骤然增强，楚云却迎着风暴逆冲而上。
赤枪尖端撕裂空间时发出布帛破碎的声响，裹挟着幽蓝火焰的飓风与魔息对撞的瞬间，整座魔狱都响起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他看见自己映在岩壁上的影子突然长出三头六臂，那是系统强行灌注的修为正在重塑经脉。
"破！"
暴喝声震碎凝固的黑暗，赤色长枪贯穿层层魔瘴，枪身腾起的火焰竟将空间灼烧出焦黑裂痕。
楚云借着反冲力凌空翻转，靴底踏碎某只偷袭魔物的颅骨时，玄铁重剑恰好破空而至。
剑柄入手刹那，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炸开璀璨星河——斩魔数突破九万之数的提示如鎏金瀑布倾泻而下。
深渊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血瞳魔物撕开岩壁蜂拥而至。
它们的利爪抓挠着彼此腐烂的躯体，在甬道里刮擦出磷火四溅的轨迹。
楚云却勾起冷笑，重剑横扫带起的罡风将最先扑来的三头魔物拦腰斩断，喷溅的紫黑血液尚未落地就被幽蓝火焰蒸成雾气。
"东南巽位！"系统突然在识海中炸响警示。
楚云旋身避开背后袭来的骨刺，左手赤枪顺势掷出。
枪尖穿透七层岩壁钉在某具扭曲的魔躯上，爆开的血雾里竟浮现出董雪昨日摔碎的传讯玉简残片。
这个发现让他瞳孔骤缩，重剑劈砍的轨迹因此慢了半拍，右肩顿时被魔物獠牙撕开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反而刺激了系统运转，楚云周身爆开的金芒将方圆十丈照得雪亮。
那些藏身阴影的魔物发出凄厉哀嚎，腐烂的躯体在强光中如春雪消融。
他趁机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玄铁重剑顿时化作百丈巨刃，裹挟着雷霆之势劈向魔潮最密集处。
外界防御阵法的波动穿透层层岩壁传来，楚云挥剑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颤抖。
他仿佛看见董雪攥着阵枢玉佩站在了望台，鹅黄裙裾被魔狱溢出的黑气掀动——就像三百年前湛风自爆元神前，也是这样在猎猎狂风中回头对他微笑。
"混账！"
重剑突然调转方向劈向头顶岩层，崩落的巨石将企图包抄的魔物砸成肉泥。
楚云抹去糊住左眼的血污，发现那些魔物碎裂的躯体内竟都嵌着半截青云宗佩剑。
这个发现让他丹田内的幽蓝火焰猛然暴涨，系统光幕上的斩魔计数开始疯狂跳动。
三十里外的防御营地，董雪第无数次擦拭着窥天镜。
青铜镜面映出魔狱方向翻涌的黑云，每当雷光炸响，她修剪齐整的指甲就会在镜框上掐出新月状白痕。
"东南角的防御阵需要加固。"首席阵师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董师妹若是得空..."
"我去。"董雪霍然起身，腰间禁步撞翻茶盏也浑然不觉。
她抓起阵旗冲出营帐时，正撞见二十名阵修结队前往魔狱外围，每个人背上都捆着用以同归于尽的天火雷。
寒风卷着沙砾拍打面颊，董雪在阵法节点前半跪下来。
指尖灌注的灵力却总是不受控地颤动，那些本该流畅的阵纹接连画错三次。
当第四道歪斜的金线浮现时，她突然将阵旗狠狠插入地面，从袖中扯出半截染血的发带——那是三日前从楚云剑穗上拽下的。
"蠢货..."她对着发带低语，眼眶却泛起潮意。
远处魔狱传来的轰鸣震得脚下地面不断颤抖，掌心阵旗突然变得滚烫，显是感应到某股熟悉气息正在深渊中暴涨。
楚云踩碎最后一只魔物的头骨时，整条岩缝都在震颤。
系统光幕上的数值突破十万大关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玉石相击的清鸣，三百年来始终蒙着阴翳的神识突然澄明如镜。
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古老咒文开始畏缩退散，却在岩壁尽头汇聚成泛着血光的裂缝。
重剑劈开最后一道屏障时，楚云猝不及防被强光刺痛双目。
深渊底部竟矗立着高达百丈的青铜巨门，门扉上纠缠的锁链每根都串着上千颗修士颅骨。
更诡异的是，那些本该死寂的颅骨突然齐齐转向他，黑洞洞的眼窝里渗出紫黑色雾气。
"这是..."楚云瞳孔骤缩，系统光幕突然不受控地剧烈闪烁。
他清晰看见自己倒映在门扉上的影子正缓缓抽出脊骨，而那截森白的骨头表面，赫然刻着与心口相同的金色道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