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白光还未完全消散,楚云便嗅到了浓重的腥咸味。
他踉跄着踩碎脚下冰晶,靴底立刻传来黏腻触感——整片海域不知何时覆满了暗红色藻类,随着浪涌起伏如同呼吸的脏器。
弑魔刃在腰间发出嗡鸣,刃锋上凝结的冰霜正以诡异姿态朝剑柄方向生长。
楚云屈指弹碎冰霜,指尖残留的阵纹血渍突然变得滚烫。
他猛地侧身,三道裹挟着雷光的箭矢擦着鼻尖钉入藻毯,炸开的电弧竟在藻类表面燃起幽蓝火焰。
海风送来硫磺气息,这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魔渊遭遇的焚魂火蚁。
"诸位这般迎客之礼,倒比葬龙渊的九首蛟讲究些。"楚云横刃划开火墙,靴尖挑起藻毯下暗藏的冰棱。
碎裂的冰晶折射出七道模糊人影,正以北斗方位结成困阵。
当看清偷袭者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他瞳孔微微收缩——那些铃舌分明是人指骨雕成,与云层旋涡中的青铜鼎纹如出一辙。
藻毯突然剧烈翻涌,七道黑影破浪而出。
为首的疤面修士手持双月钩,钩刃泛着的青紫暗光竟与瘴气同源。
楚云格挡时故意让刃锋擦过钩身,金铁交鸣的瞬间,弑魔刃逆鳞纹突然暴起血光,将沾染的毒雾蒸成腥臭黑烟。
"果然沾着魔渊的脏东西。"楚云借反震力后掠,足尖在漂浮的冰坨间轻点。
身后传来锁链破空声,他不用回头便知是那个使流星锤的胖子封住了退路。
这些人的招式路数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某种古老战阵,连海浪翻涌的节奏都成了他们的助力。
当铁索缠上腰身的瞬间,楚云突然松开弑魔刃。
坠落的利刃切开藻毯露出下方海水,他趁机掐诀引动尚未散尽的传送阵余威。
冰蓝色阵纹在浪尖浮现,将七人合围之势硬生生扯开缺口。
使双刺的瘦高个收势不及,武器扎进突然隆起的藻毯,竟被其中窜出的骨鱼咬住手腕。
"小心噬灵骨鱼!"疤面修士的提醒晚了一步。
瘦高个的护体罡气被骨鱼利齿轻易洞穿,整条右臂瞬间化作白骨。
凄厉惨叫中,楚云瞥见伤口处蠕动的黑色丝线——正是二十年前侵蚀青云宗灵田的魔瘴。
海浪突然诡异地平息下来,七人颈后同时浮现青铜鼎印记。
他们眼中的贪婪逐渐被空洞取代,攻击节奏陡然加快三倍。
楚云格挡的双臂渐感麻木,这些人的灵力仿佛取之不尽,招式间开始夹杂魔渊特有的腐蚀之力。
当弑魔刃第八次震开劈来的斧刃时,楚云终于捕捉到异常。
这些人的伤口从不流血,翻卷的皮肉下隐约可见青铜色骨骼。
他假意露出破绽,任由链镖穿透左肩,在剧痛袭来的瞬间催动心口尚未消散的魔魂反噬之力。
暗金色纹路顺着伤口蔓延,链镖突然剧烈颤抖。
操控链镖的独眼修士发出非人嘶吼,整条手臂开始龟裂,露出内里篆刻符咒的青铜臂骨。
其余六人见状非但不救,反而齐声念诵起晦涩咒文。
海面下的藻毯疯狂增殖,将独眼修士裹成不断膨胀的血茧。
楚云趁机斩断链镖疾退,发现那些符咒纹路与竖瞳中的青铜鼎虚影完全重合。
血茧炸开的瞬间,漫天飞舞的青铜碎屑竟自动拼组成微型鼎器,鼎口喷出的灰雾里浮现出令他血脉震颤的身影——二十年前陨落的青云宗执法长老,此刻正拖着残破身躯从雾中走来。
执法长老腐烂的半张脸在灰雾中扭曲变形,青铜碎屑在他眼眶里凝结成诡异的竖瞳。
楚云握剑的手腕微微发颤,二十年前那道贯穿长老胸膛的剑伤竟与自己弑魔刃的缺口完全重合——那夜藏经阁的火光里,正是这把剑从背后刺穿了恩师的护体罡气。
"师尊...这局棋下得够久。"楚云喉间涌起腥甜,噬灵骨鱼啃噬过的手腕突然灼痛难当。
血珠顺着剑柄逆鳞纹倒流,他惊觉弑魔刃正在吞噬自己的灵力,那些青铜碎屑组成的鼎器竟与魔渊深处的祭坛产生共鸣。
七名修士的攻势突然停滞,他们脖颈后的青铜鼎印记爆出暗紫色光芒。
执法长老的残躯突然炸开,数以万计的青铜甲虫从腹腔涌出,每只虫背上都篆刻着微型鼎纹。
楚云挥剑斩碎迎面扑来的虫群,发现被劈开的甲虫立即化作液态青铜渗入藻毯,整片海域开始浮现出类似魔渊祭坛的纹路。
"北斗镇魔阵?"楚云瞳孔微缩,脚下突然窜出七条青铜锁链。
这些锁链穿透冰层时竟发出类似诵经的嗡鸣,将他周身要穴尽数封锁。
当看清锁链末端连接的青铜棺椁上刻着的"青云"二字,他终于明白这场截杀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三年前失踪的十二具祖师灵柩,竟被人炼成了阵眼。
海面下传来雷鸣般的震动,青铜棺椁缝隙中渗出粘稠黑雾。
楚云感觉丹田气海开始沸腾,蛰伏的魔魂反噬之力突然变得温顺如溪流。
他故意让锁链刺入肩胛,借着剧痛刺激灵台清明,终于捕捉到阵纹流动的微妙间隙——每当浪涛拍打西南巽位,棺椁表面的符咒便会黯淡半息。
"原来如此!"楚云突然松开剑柄,任由弑魔刃坠入沸腾的海水。
剑身触碰到青铜阵纹的刹那,整个灵海突然寂静如死,连噬灵骨鱼都僵直着沉入海底。
他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混着魔魂之力喷向阵眼,暗金色纹路瞬间爬满七具棺椁。
使双月钩的疤面修士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脖颈后的青铜鼎印记竟开始融化。
楚云抓住这瞬息破绽,徒手扯断两根锁链,沾满青铜液的手指在虚空画出残缺的青云剑诀。
当第七笔落下时,沉寂的弑魔刃突然破水而出,刃身缠绕着沸腾的魔瘴与清气,将北斗阵眼劈开蛛网般的裂痕。
"不可能!
你怎会解得了..."疤面修士话音未落,整片藻毯突然剧烈翻卷。
数以千计的噬灵骨鱼从阵眼裂缝蜂拥而出,它们啃食青铜棺椁的速度比啃噬血肉更快三分。
楚云趁机踏着翻涌的鱼群冲天而起,发现那些破碎的鼎器碎屑正化作流光飞向东北方——正是董雪镇守的灵海归墟方向。
海风突然裹挟着熟悉的白梅香,楚云被魔瘴侵蚀的灵台为之一清。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董雪在论道崖舞剑的模样,那截系在她腕间的冰蚕丝带,正是去年除魔时自己用弑魔刃从蛛妖巢穴抢来的。
记忆中的剑光与此刻劈开雾障的刃芒重合,让他看清流光尽头的真相——所有青铜鼎纹最终都指向青云宗镇魔碑上的裂痕。
"原来你们想要的是..."楚云话音戛然而止,海面下突然伸出数百只青铜手臂。
这些手臂掌心皆生竖瞳,瞳孔中映出的正是二十年前他误入禁地夺取机缘的场景。
当首当其冲的青铜巨掌即将合拢时,他竟主动撤去护体罡气,将弑魔刃倒插进心口。
暗金色血液喷溅在青铜掌心的竖瞳上,整片海域响起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楚云忍着经脉寸断的剧痛,将魔魂之力顺着伤口灌入刃锋。
弑魔刃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那些被腐蚀的青铜手臂竟如遇天敌般疯狂后退,在浪涛中蜷缩成七个旋转的青铜鼎虚影。
"果然是魔渊的偷天换日术。"楚云抹去嘴角血渍,眼底泛起暗金色涟漪。
他踏着逐渐消散的鼎影掠向归墟,身后传来胖子修士濒死的哀嚎——那人的流星锤不知何时缠满了噬灵骨鱼,正在将他的血肉与青铜骨骼剥离。
当最后一道青铜鼎纹消失在浪尖时,楚云突然踉跄着跪倒在浮冰上。
他颤抖着撕开衣襟,心口处的魔纹正疯狂吞噬着灵气,那些被压制的暗伤此刻全部反噬。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倒映在海面的影子生出龙角,背后展开的骨翼上布满熟悉的青云宗剑痕。
"再撑三十里..."楚云将弑魔刃刺入左臂,用痛楚强行唤醒意识。
翻涌的灵雾深处,隐约有冰蓝色光点在闪烁,那是董雪独创的寒梅引路诀特有的灵韵。
海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掠过伤口,他仿佛又听见那夜在思过崖,董雪将冒着热气的药盅塞进他怀里时,衣袖带落的梅花瓣落在手背的触感。
海面突然隆起巨大的圆弧形水幕,楚云本能地横剑格挡。
当水幕落下时,方圆百里的灵海竟瞬间冻结,冰层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鼎纹如同活物般蠕动。
他踩碎冰面腾空跃起,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某种力量拉扯着投向东北方——那里正是镇魔碑所在的位置。
弑魔刃突然自主颤动起来,刃锋指向冰层某处。
楚云凝聚最后的灵力劈下,炸开的冰屑中竟浮出一截熟悉的剑穗——那是他去年生辰时董雪用青鸾尾羽编的,此刻却浸透了带着魔瘴的黑血。
剑穗末端系着的玉环突然亮起微光,映出三个时辰前董雪咳血加固封印的幻影。
"等我..."楚云将剑穗攥进掌心,玉环的棱角刺破皮肤。
混合着魔血的灵力灌入冰层,竟将青铜鼎纹暂时压制。
他借着这股反冲力破空疾驰,身后不断崩塌的冰层中,隐约传来锁链拖拽青铜鼎器的沉闷回响。
当灵海尽头浮现出归墟旋涡的轮廓时,楚云忽然闻到风中夹杂的淡淡药香。
这味道与董雪炼丹时染在裙角的百草气息一模一样,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血锈味。
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玉瓶,那里本该装着董雪准备的九转护心丹,此刻却只剩下几粒被血浸透的药渣。
弑魔刃突然发出示警的嗡鸣,楚云低头看见自己投射在漩涡上的影子——那影子颈后不知何时浮现出青铜鼎印记,正对着他露出与执法长老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翻涌的归墟旋涡突然平息如镜,楚云在镜面倒影中看到千里外的青云宗山门。
一树白梅在镇魔碑前开得正艳,梅枝上系着的冰蚕丝带被风吹起,露出下方新刻的剑痕——那正是董雪独创的寒梅十九式的起手式。
当丝带再度落下时,楚云分明看见石碑裂隙中渗出暗金色液体,与此刻自己伤口流淌的血液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