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小了,稠密积云渐散,只剩下难以排出的积水。
裴执玑在舆图上将范溪划割为好几大块,索夜和李主簿连夜将其中一块地方的积水成功引流到了小蜂山下,验证此法可行。
草田坳的乡民房子被淹了大半,县里正派人为他们修缮,无家可归的一部分人被安置在了县衙,剩余的直接在沈宅住了下来。
陆绥珠盛了一碗肉片粥,蹲在几个孩子面前,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圆子,你乖要乖吃饭哦,吃了饭才有蜜饯果子的。”
“还不快谢谢你沈姐姐。”小圆子的娘连连感谢,连带着一堆乡亲们夸着陆绥珠人美心善,甜言蜜语连番攻势下,不禁让她羞红了脸。
只有墙角树荫下福满的娘,哭丧着脸,眼神麻木又凄凉,任谁说话都不理。
福满的尸体昨天夜里就被打捞了上来,浮肿的不成人样,那样大的头那样粗的脖子,胆子大的男人一眼都吓到了,乡里乡亲的怕她受了刺激,便自作主张的给埋了。
陆绥珠打叠着千百种柔言温语劝慰,可不料刚一走近,就被泼了一身的热粥。
“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众人忙将福满娘推开,又是劝又是训的,她哪里听得进去,只发了疯连着大伙一块儿骂。
陆绥珠面上笑笑,嘴里说着:“没事。”大伙才都散了。
书房里裴执玑正与沈著商讨灾后重建以及排水防洪事宜,沈著对他的治水策交口称赞,只是仍有几处不解:“裴大人为梁溪写的治水策下官看过,其中剖田通渠确有奇效,只是为何不能在范溪使用?”
范溪的舆图与梁溪地形图一齐铺平摆在桌上,裴执玑手指点了几处。
“梁溪地势高耸,气候干寒,毗邻杏江湖,多以捕鱼为业,家家户户只有那几亩薄田可种,我主张将田地剖开通水,即便毁了部分农田,也不会断绝百姓生路,朝廷也不至贴补太多银钱。”
“范溪则不然,它处于东南腹地,粮食作物一年三熟,是北方旱地兼倍之多,乃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粮食也是县里最重要的赚钱销路,绝计不可在农田入手。”
“李主簿。”
李主簿会意,将另一张图纸摊开来。
“高山阻挡水流,致使雨停积不散,小蜂山西侧有一处裂痕,不妨以此为破口,解了燃眉之急。”裴执玑在山坳旁做了赤色标记,扶袖落笔对沈著说道:“沈县令,城西的吊桥还请及时修缮,否则朝廷的赈灾银送过不来,别因此误了时间。”
“好,我这就去办。”
手里拿着图纸,沈著和李主簿急匆匆出去时,正好遇着还未更衣一身狼狈的陆绥珠:"这怎么弄得,粥还撒身上了?"
听动静裴执玑也放下了手中的笔,出去看时沈著已被陆绥珠打发走了,可他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眼就扫到了墙角下低着头的妇人身上:“可是福满的母亲?”
他动作笃定到直接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可谓义正言辞:“沈小姐没有对不起福满,归根结底是你没有看好孩子,明明是因自己铸错酿成祸端,却把错误归咎在她人身上,这种行为实属不该。”
陆绥珠小心地拽着他的衣袖往后面拉,越发觉得他此时正义得像是犯了魔怔。
福满娘一句也听不懂,乜斜了一眼,直接背过身去,裴执玑吸了一口气,还欲开口规劝。
“好了好了,在这用你那套对待下属的话是没用的,她刚刚经历丧女之痛,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有,况且我穿着衣裳,那粥又没有真烫着我。”陆绥珠将他拉了回来。
裴执玑自不愿与一无知村妇掰扯是非,只不过是怕陆绥珠心里过不去。
见他久久不说话,陆绥珠只当是高高在上从没受过委屈的裴大人被气着了,遂拉着他绕开这里的乡民,到了一个方便说话之地。
“等明日吊桥修好,我就要回京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裴执玑问。
水润的眼睛眨了眨,似是不解其意。
裴执玑“啊”了一声,复又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兄长科举在即,你总也是要去上京的,不如与我一起去…安全些。”
这场洪灾致使百姓流离,若非是沈家以己相互,恐怕草田山坳所有的百姓都成了饿殍。
陆绥珠抿唇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些沉痛:“不了,家里还需要我,过阵子等县里屋舍都修缮好了,我再和表哥一起去。”
“也罢,既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便在上京等你。”
本想追问吴连进的事,略探探底,见陆绥珠情致不高,裴执玑也只得作罢,反正范溪已安插了他的人,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影闼的眼睛。
雨后初霁,一碧如洗,陆绥珠去了趟邻县云水,看望沈固言的父母。
好在云水县的地势较之范溪更占优势,几乎没有什么人员伤员,损毁也不甚严重。
“我们二郎啊,从小就聪明用功,如今做成了京里的大官,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我们整个云水县脸上都跟着有光啊。”
时至今日,陆绥珠才明白沈固言为何不敢将辞官一事告知父母。
离开上京时,沈固言曾托付她看望爹娘,如今看着二老身体康健,精神抖擞,也放下了她一桩心事,拿起纸笔,专心致志将今日之境况摹于信上。
有人敲门进来,她也没理。
裴执玑明日便要离开,今日更不甘受冷落,故意将左手往椅子上一瞌,疼得“嘶”了一声。
见是裴执玑在那里站着,陆绥珠抬起的头复又低了下去:“我今日去见了沈固言的父母,这封信还差几个字就写完了,等裴大人回京时帮我捎带给他,多谢。”
“我明日就回京了。”
裴执玑说的很慢,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些别样的情绪。
陆绥珠握笔的手一顿,本就歪歪扭扭的还正了几分,声音平和不辨悲喜。
“好,那我便不送了。”
大雨连绵不尽,徐若谷等人抵达范溪后,在城边安营扎寨了两天,眼见吊桥修好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打算穿桥而过。
顶着强光徐若谷费力向桥面观望,看那马背上之人身形很像小裴大人,待策马近了几分才确认了下来,他连连招手,嘴里喊着:“裴大人,裴大人!”
“吁——”裴执玑勒住缰绳,下马与他说话。
“嘿嘿果真是裴大人,下官向陛下举荐你来此地治水,不曾想这样巧合。”
"徐大人老奸巨猾也是不减当年。"裴执玑调侃起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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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嘴软,同窗几月徐若谷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朝中称颂的老实憨直,如石般的心性都是虚的不能再虚了。
他从后拢着徐若谷宽大的官袍,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徐若谷下面的脚跟着动,身子却频频回首张望:“欸,欸—裴大人,我们走反了,我们应当去范溪查看水情,再回去禀报陛下。”
“没反——范溪水患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徐大人只消遣人带上赈灾银送去给沈县令即可,他知晓该如何做。”
裴执玑嘴角轻轻一瞥,意味深长的地拍了拍裴徐若谷肩上的水珠,心情很好的模样:“此次平定范溪水患,算徐大人头功,陛下太后面前本官必替你美言。”
押送赈灾银的队伍已过了长吊桥,再往前走便没有险路。
徐若谷、裴执玑带着一小队亲信人马往上京去了,这次皇命完成的霎是快,二人也不必急于回京,几乎是逢客栈必投宿。
徐若谷心下爽利,什么都没做就白得一大功,确实圆满啊。
就连裴执玑在范溪耽搁的这些时日也有了托辞,如此两全其美,岂不乐哉,他高兴地滋溜了口酒,越咂摸越甘醇,心中愈发觉得跟着小裴大人不错。
李太傅之事,若非裴执玑提点,他早就明面开罪了太子,哪里还有今日的好酒美差。
“上京近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裴执玑问起。
“嘶,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太后岁数大了缠绵病榻,朝中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支持册立贵妃为后,明摆着是看陛下太后每况愈下,想另立新君,混个新君辅臣当当。”
裴执玑手捏着杯沿,唇角露出的浅淡笑意,徐若谷给他斟酒,他眼神示意了下包扎的左手,杯中的酒就被换上了水。
“如今朝中两派分庭抗礼,争宁不休,依裴大人看,哪边的胜算更大?”徐若谷掩唇,声音越压越低,也就是在京畿外才敢谈这悖逆之言。
“急什么,上边那两位还没死呢。”
裴执玑下巴微扬,手指蘸水在桌上随意划了几笔。
不论谁人登基,裴氏的命运都不会太好,唯有把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方保永世安宁。
*
五日后,上京。
“沈著递来折子,说水情已经稳住,裴卿此行辛苦了。”
皇帝身边的太监将沈著的折子恭敬地递给了裴执玑:“裴大人请看。”
“前阵子范溪私矿案,想必裴卿也有耳闻,虽然最后查出来矿里尽是些破铜烂铁,可朕这心里总是不安稳呐。”皇帝咳嗽一声,身旁太监忙给他揉背顺气。
裴执玑眸中一闪:“陛下洪福齐天,定能千秋百代的守着江山基业,小小私矿地方官员早已处置得当,陛下实不必如此忧虑。”
待摒退裴执玑和宫殿内的下人,皇帝将一颗黑色丸药费力的吞咽下去:“平顺,你说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平顺捋了捋皇帝的背,服侍皇帝吃完药喝水:“奴才看小裴大人是在跟陛下您表忠心呢,看您这身子骨从吃了孙药师的丸药就越来越好,可不是正如小裴大人说的,还要再守着这江山基业千秋百代。”
“哈哈哈你呀,就知道哄朕开心,罢了,今夜朕不去贵妃那了,就挑个勤政殿的宫女来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