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说话时那声音像是覆了一层深绿色青苔的树根,堵得陆绥珠心里腻糊糊的,若不是面上的胭脂掩着,她的脸色早已泛白,袖口里的手紧紧攥着,声音倒还算平静,话却说的有些艰难。
“二公子龙章凤姿,裴府更是门庭显赫,是绥珠高攀了。”
“说说吧,你与怀慎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哄得他带你进了这裴府?”
裴夫人倒是没有老太君那般刻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说起话来如桃李春风,让陆绥珠的凸起的肩胛微微松了片刻。
“回夫人的话,绥珠与二公子在镂月阁相识,二公子常与同僚来此地宴饮。”
说到这里时陆绥珠低头微微顿了一下,饱满的唇才又张开:“绥珠与二公子情投意合,二公子愿意带绥珠回裴府,乃是绥珠前世修来的福分。”
挑挑拣拣的说,这故事也没什么稀奇,也不过是画本子上最平常的富家公子爱上“贫苦“女郎,听完众人面上都没什么异色。
芸嬷嬷低头在老太君身边耳语几句,上首的人面色变了一瞬,声音有些粗哑。
“听闻你是一位琴师,但在镂月阁那样的风月之所卖艺,总是有碍名誉,如今你想入我裴府,免不了走验身这一遭。”
任凭陆绥珠如何准备,也没想到裴府这样的人家会行如此野蛮之事,裴府的老太君竟如此刻薄专横。
当年她与家人失散,被人牙子几经辗转差点卖入青楼时被验过一次身,彼时她还年岁尚小,可至今都记得自己浑身赤裸的躺在冰冷的床上,被满脸横肉的婆子肆意摆弄身子的屈辱无措。
“她年纪还那样小,有必要验吗?”
“这是规矩。”
苍白可怖的话至今犹在耳畔,那冷,那疼,是渗进骨子里的,让人难以遗忘。
丫鬟嬷嬷向陆绥珠逼近,陆绥珠惊恐地瞪圆了眼,脚步不停地往后退,踩到了粉白的裙裾险些跌倒,嘴里喊着不要,可门早已紧紧关死,退到最后哪里还有后路。
芸嬷嬷领了命令和几个丫鬟欺身上前,眼里尽是坚定和不容置喙,唇角随着用力而抽搐,眼睛微眯,动作蛮横有力。
“你们别过来,滚开,滚开,你们裴府就是如此欺辱一介孤女吗?”
屋内无一人阻拦,裴夫人和陈氏亦是冷眼旁观,陆绥珠拼命的挣扎,发簪上的珠花已然被打落在地,眼泪顺着粉腮缓缓滑落,没入雪白的脖颈深处,凉意透骨,身子不由自主颤得发抖。
终是寡不敌众,衣裳被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只余下嫩黄色的小衣遮挡,院内尽是女子凄厉的喊声。
那双粗粝的大手肆意在陆绥珠肌肤上游走,直教人恶心。
陆绥珠一发狠咬在了芸嬷嬷手背上,那一口使了十足十的力气,赵嬷嬷吃痛的喊了一声。
“撒口,你这小贱蹄子。”
陆绥珠死不松口,芸嬷嬷手上那块皮肉都要被掀了下去,其他人慌忙来拽,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涌入一丝光亮,刺得人挪不开眼。
丫鬟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房门自外打开,是裴执玑进来了,脚步似还有些匆忙,带进来的那股风把香笼旁的积灰都扫落在地。
“祖母这里这么多人,是什么热闹?”
来时裴执玑从陆绥珠身旁跨过,已然瞥见跪在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她狼狈至极,外衣全散,纤细的胳膊支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青丝一绺绺的披在肩头,身上有被人掐挠的痕迹,殷红的鲜血洇红了粉嫩的唇。
芸嬷嬷也倒在一侧,看到裴执玑才颤颤微微地爬起来往老太君那里去,手上被生咬掉一块肉,她痛的眉毛都在颤抖,嘴上也不敢出声。
“这芸嬷嬷是怎么了,一脸戾气,知道的您是奉了老太君的命令做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乡野人家跑出来的屠户,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这话意指明显,不甚好听,可芸嬷嬷一个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忍着疼讪讪的退到老太君身后。
“执玑,老太君正在处理家事,这女人家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怕此举惹了老太君的生气,裴夫人赶紧站起来贴着裴执玑轻声说,言语间尽是规劝之意。
裴执玑充耳不闻,但语气倒还是放缓了些,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向老太君施了一礼。
“祖母,太子妃不日即将生产,若此死传出裴府草菅人命,实在于名声无益。”
声音冷冷的却不厚重,足以让整个春晖堂听见。
“哎呀,哪里就草菅人命这么严重?不过是验验她的身子,看看清不清白。”
陈夫人也站了起来,见裴执玑提到太子妃,她的声音也透出几分急切。
忙乱之际,众人听到拐杖捶地的声音,老太君面色极差,声音像是疲惫至极:“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裴执玑,终是松了口:“罢了罢了,今日都散了吧。”
说完便由芸嬷嬷扶着回去休息了,见此情状裴夫人和陈氏也由丫鬟扶着离开了。
晖春堂恢复了静寂,落针可闻。
陆绥珠仍旧跌坐在原来的地方,眼里尽是麻木,此时抬起那双圆眸看着裴执玑,里面还有尚未干涸的莹莹泪光,那道道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显得触目惊心,让人难以忽视。
裴执玑身量高,此时一坐一立,陆绥珠抬眼看他有些费力,只见他将手伸到颈上几番动作,那双修长如玉竹的手就把肩上的披风扔在了她手边。
自始至终,眼神都不曾落在她身上。
回去的时候已近日薄,淡橘色的霞铺满了天幕,暮光昏暗,路人也没多少人瞧见她。
秋竹给她上药,陆绥珠没忍住嘶一声。
“这黑心婆子下手也太狠了。”秋竹眉头紧皱,给陆绥珠上药的动作却是轻了又轻,因着气愤有些脸红。
“没事,我也咬了她呢。”陆绥珠笑着宽慰她,拍了拍秋竹的手,好像对此事毫不在意。
裴执玑的白色披风回来后被她收拢在床边的木柜上,这是他惯常穿的衣服,陆绥珠见过几次。
看她看着那件披风出神,秋竹开口解释。
“是赵嬷嬷看姑娘那么久没回来,心道是出了什么事,这才找到了萧风,萧风又找了大公子,当时大公子正在书房与人议事,听闻前院出事了,就扔下几位大人,匆匆赶过去了。”
“奴婢一直以为大公子冷漠无情,没想到却是面冷心热。”秋竹脸上笑容可掬,耐心的给陆绥珠伤口敷药。
面冷心热,是吗?
陆绥珠冷冷一笑,也并不反驳,裴执玑看她的眼神哪有过什么热,尽是冷眼罢了。
夜凉如冰,院子似镀了层银,清冽的像是刚下过雨水,又朦胧的如立在云端颤颤。
马上要进入深冬了,也不知日后还会不会再回暖了。
今夜心太乱了,陆绥珠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炭盆烧的热烘烘的,她浑然不觉外面冷意,穿好了衣裳,循着心迹到了后院儿的一处小池塘。
若是夏日,萤火衬着蜿蜒的水光,飘飘摇摇定然极美,可现在看来只剩下清冷孤寂。
看着这一池冰面,也不知下边的水是否潺潺流淌,陆绥珠内心凄然,她这一生便如这水悲凉无依。
望着清冷弯月,陆绥珠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右侧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沈字,她不禁落下泪来,晶莹的咸水珠滚滚滑落,这世间除了沈固言,再没人肯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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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遭人暗害险些被卖身进镂月阁,情急一下失手将欲行不轨之事的男人推倒在地,谁料那男子后脑磕到了门檐上的钉子。
人当场没了气息。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正逢沈固言来此查案,彼时他也只是一个刚刚上任的刑部小吏,却毅然决然的选择包庇她。
为此不惜丢了官职。
他说:“女子立世艰难,凡过路之人都不应吝啬相助。”
可也唯有沈固言,帮了她,却害了自己。
趁着四下无人,她哭的肝肠寸断,自从入了东宫献艺,看到了太子杀人的那一幕,她便日日提心吊胆,如今倒是被花芜说着了,这裴府的确是龙潭虎穴。
直到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缓缓走近,她慢慢收拢了情绪,一开口却是她熟悉的声音。
“后悔了?”
裴执玑身着一件褐色大氅,头发半披在身后,这颜色厚重,但衬着他那张脸却并不显年纪,反倒是显出几分华贵的气度。
他已经穿的这样厚了,挨近池塘边的地方仍散着不可小觑的寒意,他甫一靠近忍不住咳了一声。
陆绥珠想到他今日里给她丢下的那件披风也是凉凉的,披在毫无遮挡的肌肤上也没有半分暖意。
比起平日里官服加身的一丝不苟,裴执玑现在的模样显得十分随意,陆绥珠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刚刚哭过的声音无处掩藏,声音闷闷的。
“不悔。”
若说悔,她只后悔不应当舍近求远去招惹裴怀慎,平白添了许多周折不说,如今净是麻烦。
月若圆盘,照的那方静止的冰水汨汩漓滴,有种清亮的幽深感,静谧且深不见底。
过了许久,陆绥珠听到一声轻笑,感觉是冷笑又像是感叹。
“天下女子痴情者众。”
陆绥珠奇怪他为何突然这样说,接着又听他不徐不疾道。
“愚蠢至极。”
“……。”
陆绥珠一时无言,过了许久她才幽幽开口:“裴大人应该没有定亲吧?”
裴执玑挑眉,似在等待下文。
“若有一日一个姑娘死心塌地的爱你,大人也会说她的痴情是愚蠢吗?”
“会。”
感受到一口气堵在胸腔,陆绥珠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刚刚的伤心也消散不见了,她拢了拢衣裳,双手交叠在一起取暖,出来时穿的单薄,这会子才感受到了寒意,鼻尖冻得有些泛红。
“那我与大人便不同了,若有一个男子肯全心全意的爱我,我定会珍他重他。”
“所以那个人是怀慎。”
冷不防又被噎了一下,陆绥珠顿住。
裴执玑面容冷清,没有半分笑意,倒不像是调侃,陆绥珠只得闷闷地点头搪塞过去,不欲与他继续这个话头。
想到白日里的事,陆绥珠看着裴执玑的侧脸,语气颇有郑重。“还未曾多谢裴大人今日解围。”
“不过是因为怀慎嘱托,这种闲事我不会再管第二次。”
说完这几句话裴执玑便转身走了,不欲多言,他也是晚上睡不着才出来走走,这些日子咳的少了,夜里却失眠梦多。
明明高大的身躯却被给人羸弱苍白之感,好似被揉碎,陆绥珠从后面叫住了他:“裴大人,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给你。”
“不必了,我不喜欢别人穿过的东西。”
陆绥珠皱了下眉头,下意识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突然转过身的男人,把陆绥珠吓一跳,脚都忘了收回去,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斜睨了一眼被踢飞的碎石,裴执玑也无甚在意,不大小的声音对着陆绥珠说了一句话。
“李太傅酒后失足落水,已经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