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将明未明,但崔府的人已经全部惊动了。
丫鬟帮着女子换上干净的衣物,随后又在屋中烧上炭火。
崔琅华在屋中来回踱步,见郎中出来赶忙问道:“我妹妹如何了?”
妹妹?三年前,崔白玉从兖州回来就染病死了,这又是哪来的妹妹?
老郎中一直犹豫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崔琅华不由得更加心急,“老先生但说无妨。”
“倒也是不是什么怪病,只是染了风寒,再加上惊吓过度,这才倒是了高热,老朽开些药方,吃上半月,安心静养便好。”老郎中仔仔细细地看着崔琅华的面容,发现他的眉眼和榻上的女子格外相似。
两人应该有血缘关系。
崔琅华不知道崔白玉身上发生何事,所以也是一头雾水,“老先生,今日之事还请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
崔白玉已是当今皇后,以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应该谨慎行事。
老郎中拱手行礼,“崔大人于老朽有救命之恩,无论发生何事,断不会失言泄露秘密。只是,只是老朽还有发现一件事。”
崔琅华道:“您说。”
老郎中幽幽一叹,低声道:“她流过几次产,需要花上一段时间调理。”
流产?崔琅华心头一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默然良久,沉声道:“此事老先生一定要保密。”
老郎中连连点头,写下药方便离开了。
崔琅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到地上的脏衣服愣了一下。
裙摆处绣满了白玉兰花,他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崔白玉穿过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榻上的人已有了苏醒的迹象,含糊不清的说:“......水、水。”
崔琅华回神,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旁边的丫鬟。
榻上的女子喝了些水,神智清醒不少,气若游丝地说:“.......兄长呢?”
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她几乎睁眼的那一刻就认出了。
这是她的家,这才是她的家!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阴暗冰冷,空荡荡的别墅,甚至不愿再回想!
皇后身份敏感,崔琅华迟疑了许久才绕过屏风,看她一眼,“皇后娘娘——”
不等他说完,重逢的喜悦无以言表,崔白玉忘记了身上的痛楚,爬了起来,扑过去从后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发声大哭,“兄长,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真的好怕,我好怕他们杀了我,这不是梦吧?我真的很想你.......”
崔琅华身子一僵,静默良久,将她从身上扯下来,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清冽,“白玉,你身份尊贵,切莫忘了礼仪。”
兄长依旧没有变,还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刻板端正,一丝不苟,恪于臣子之道。
是了,唯有这个人的肩膀能让她安心倚靠,崔白玉鼻尖一阵阵地发酸,哭得梨花带雨,试探着攥住他的袖袍,“兄长,你这是嫌弃我了?”
崔琅华心情有些沉重。
诚然,他对着妹妹恨铁不成钢,为虎作伥,但也心疼她,长兄如父,更何况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母亲临终前嘱咐他照顾妹妹,说到底是他失责了。
早些年,他忙于科举,对崔白玉疏于关照,后来入仕为官,常年不在家中,甚至错过了她的及笄礼。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是皇后,长兄是臣子,都该恪守本分。”
崔白玉双目微微闪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皇后?”
她是皇后!
长兄是不可能撒谎骗她的!
怎么会是皇后呢?雪莉居然有本事爬到这个位子!
崔琅华微微顿了下,问道:“皇后娘娘怎会一个人晕倒在崔府门口?”
崔白玉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兄长,是有人暗杀我,我的头好痛,好多事我都记不得了.........”
她就是崔白玉,就算那个雪莉来了,她也不怕。
毕竟她才是本人!
若是雪莉找上门,她完全可以倒打一耙。
“长兄,我想吃王姨做的雪莲羹了,王姨知道我爱吃甜食,所以每次都会放蜂蜜,记得有一回我吃了好多撑坏肚子,还是长兄请来的郎中。”
提及往事,崔琅华的怀疑打消一半。
“长兄怀疑我是冒充的?我只是一些琐事记不清了,并非是全部,如果长兄还有疑心,我还可证明,”崔白玉惨兮兮的模样,眸子却闪过一丝调笑,压低声音说,“其实,我还知道长兄后背有朵类似白玉兰花的胎记,在——”
崔琅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没想到她如此不知羞耻,“白玉!”
以往,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如今,竟是明晃晃的挑逗。
崔白玉控诉道:“长兄,我都嫁做人妇了,嫁给了一个老男人,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崔琅华道:“陛下年方二八,怎就老了?”
年方二八!崔白玉脸上的嘴角笑意都快压不住了,“陛下是赵呈?”
崔琅华想到往事,拧了眉,提醒道:“掌丞天下的丞。”
崔白玉垮下脸来,脸上有些惊惧,“是那个鬼太子!”
“白玉,有些话不要乱讲,很多事都是祸从口出,要时刻注意身份,莫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崔琅华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一会儿服下药早些休息,为兄还要上朝,若是你想回宫里,便让屋里的人去找吴管家,他会派人送你回去。”
“好的,兄长。”这次,崔白玉笑得坦然,令崔琅华十分不自在。
崔琅华走后,崔白玉服了药,便找来几个丫鬟寻问如今的情况。
许是太过惊喜的缘故,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高热的状态。
渐渐地,得知齐太后都被扳倒了,笑得险些背过气来,心道:“这老东西也有今天!”
而今,齐家倒了,四大世家被折腾的差不多,自己也成了有钱人。
要说唯一惋惜的便是赵呈死了,活下来的居然是那个鬼太子。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赵呈就是气兄长的工具,如今她贵为皇后,难道还会怕争不过苏有枝?
一个有钱的皇后,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务之急,她应该稳住身份!
雪莉啊雪莉,你也不怪我心狠夺走了你的东西,要怪就怪你的老板,他得知自己是冒牌货后,居然一枪打死了她!
还说自己早就暴露了身份,让她活了这么长时间只是想养个玩物,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每次同房,都要看见那个满是肥肉的肚子,她都恶心得不行。
结果,那老东西居然说她顶不上雪莉一个手指头!
崔白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去吴管家备马,本宫要回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去了。
这些人到底是丫鬟,知道的事,不过也是冰山一角。
还是要找到崔白玉以前的心腹,然后找到崔白玉的下落,将人彻底抹杀!
崔白玉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如今陛下是何模样?”
别是个窝囊鬼。
这话问得好奇怪,丫鬟心里也不禁有些困惑,只是人家是皇后,胡乱猜疑必然是自己遭殃。
而且,妄议皇帝是死罪。
她小声道:“奴婢之前出门采买,在东市遇见陛下办案,奴婢当时太害怕了,没敢看,听旁边的女子议论,说是陛下十分俊美,天人之姿。”
“是吗?”可惜人去北境了,不然崔白玉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是天人之姿。
崔瑜去江左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赵丞对外宣称她是在宫中养病。
可孝元帝知晓这件事,下朝之后听闻崔白玉回到宸王府,便派周正德过去询问情况。
崔白玉本来想去椒房殿的,那才是皇后该住的地方,但一想到出宫太过麻烦,就只能先去宸王府。
周正德笑呵呵地迎上去,“皇后娘娘,奴婢带了些人过来帮忙,您要是缺什么,尽管和奴婢说。”
“公公,我听下人说,您是宫里来的?”崔白玉已经打定主意,决定装作失忆。
周正德不知道她又唱得哪出,一时有些惶恐,“娘娘,您不记得奴婢了?”
“实不相瞒,我昨夜遭遇刺杀,在大雨中晕倒,是长兄救了我。”崔白玉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刺杀!”周正德隐约察觉了什么,斟酌着说,“这可不是儿戏,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罢!”
“那劳烦公公了。”崔白玉作势要行礼。
“您可是皇后,奴婢受不起啊!”周正德心像是被什么揪了起来,连忙制止,“敢问皇后娘娘,是否还记得陛下?”
崔白玉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似乎他口中的人都未听过。
真就不记得了?周正德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寒暄了几句便待不住了,寻了个借口离开。
崔白玉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望着周正德的背影,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问道:“本宫的贴身丫鬟在何处?”
亲军迟疑一瞬,心里微微震动,“陛下临行前交代,在他回来之前,娘娘不能接触她们。”
崔白玉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照这么说,这里只有你们伺候本宫沐浴?”
先是一个下马威,再之后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恃宠而骄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对于崔白玉的突然出现,周正德先是派人去内阁请来了崔琅华,“崔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可一定要确认好她的身份!”
“是舍妹无疑,”崔琅华叹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下人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她身上胎记,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她都记得。”
不仅如此,还有崔白玉对他异样的感情。
“这.......”周正德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
江左之事亟待解决,怎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
崔琅华道:“耽误之急,还是让太医诊治一下,等过几日,公务处理完,我再与皇后娘娘聊聊。”
“也好,也好。”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像崔琅华这样的已是身兼数职,跟磨坊的驴都没什么分别,周正德想到这,不由地轻叹了声,“此事奴婢得赶紧和太上皇汇报。”
三日后,经过一番折腾,崔白玉从高凳上下来,如愿见到了桃酥。
桃酥不似朝廷里那些老油条精明,听闻崔白玉为了把她救出来,在房梁上都挂上了绸子,人都傻了。
她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告知崔白玉,并且叮嘱她安心养伤。
可雪莉还活着,崔白玉怎么能安心,最后想了一晚上便锁定了目标,差人备上马车去了一趟诏狱。
她精心伪装一番,又披上披风,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遮挡。
以问话为由打发亲军离开,自已前往地牢。
花枕的手双脚上铐着沉重冰冷的铁链,肋骨被钩状物扯住。
崔白玉捂住口鼻,心中害怕,不敢多看一眼,只将一支银簪扔在她的脚边,低声道:“方小侯爷在襄阳有危险。”
出于对自己的安危的考虑,她不能直接说杀了崔白玉,他得从赵辛下手。
用赵辛将她引出来。
只是,花枕的惨状实在令人震惊,讲真的,人被摧残成这样还能活着?
她几乎已经不对花枕抱有希望了。
太惨了!
果不其然,花枕纹丝未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崔白玉不愿在此处多留,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准备去鬼市买凶杀人。
而杀了雪莉的同时,便是落实自己的身份,打消所有人的疑心。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便是讨好太上皇。
作为儿媳,她合该尽一份孝心。
江左商贾云集,民船甚多,繁华程度不输京城。
商铺挂的不是湖绸就是蜀锦,崔瑜早有体会,只是此行匆忙,还有追杀,实在来不及挑选。
尤其是她的行踪,似乎已经被人摸透,让她不禁怀疑这批影卫被安插了间谍。
亦或者,是徐净空。
闹市喧哗,人潮拥挤,崔瑜对上一个人的目光,神色似有犹疑,默默藏匿在人群往前走。
紧接着,那边传来一声不冷不热地问候。
“美人,怎么忍心对我视而不见?”
崔瑜不予理睬,加快了脚步,可对方早有准备,官兵从两侧的暗巷涌出,将她团团围住,就连暗处的影卫也隔绝出去。
“都把刀剑收起来,”蒋同源从二楼的窗户翻出,身姿矫健,大步朝崔瑜走来,“莫要伤了我们的财神爷!”
崔瑜后退一步,不知撞到了什么,乌发落肩,但也只有眼皮子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时间,两人只有锐利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蒋同源却忽然笑道:“美人,我们在这儿可恭候多时了!”
蒋同源将人带回府衙,朝着院里一众兵痞,大手一挥,朗声喊道:“晚上摆全羊宴,众将士不醉不归!”
话落,引来一阵欢呼声。
“总督大人,今儿个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听说总督请了个财神爷回来,你们瞧见了没?”
“真是难得啊,总督大人请客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蒋同源在江左有个外叫蒋扒皮,出了名的抠门,出门请客连盘花生都要计较。
不过,这个时候有人欢喜有人有人悲,崔瑜抬脚迈过门槛,看着满院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感觉眼前一黑。
一群糙汉兵痞,古铜色皮肤被日光淬得发亮,但肌肉过分夸张,一身腱子肉可以说是毫无美感。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群人应该是刚操练完,一阵汗臭味。
崔瑜目光收回,眉眼如古井不澜,面色平和,但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赵丞每次从军营回来身上都是香的!
府衙经过改造,没有影壁做遮挡,蒋同源站在中堂,便可将院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应该是为了方便平常操练。
崔瑜出现在这儿,就跟掉进狼窝没什么分别,那些兵痞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呦,难得啊,总督今儿心情好,原来是带了一个大美人儿回来!”
“这细皮嫩肉的,长得跟天仙似的,嘶,不会是夫人吧?”
“肯定是啊,不然总督还能带什么人进来?不过来江左这么久,夫人还是第一次露面!”
“.......”崔瑜微微抬手,露出了手腕上绑着的细绳。
众人瞬间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谁家夫人绑着带进门!
“竟然忘了,美人脸皮薄,”此时,蒋同源显然心情很不错,捋起袖子盘腿坐下,喝了一口茶,蓦地脸色一变,“看什么看,都把衣服穿上,不知道今天来客人!”
一群人拎着衣服,脚底抹油似的跑进长廊去了后院。
蒋同源抬了抬手,很快就有人过来给她松绑,顺便也搬了条椅子给她。
崔瑜落座,接过小厮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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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茶水,幽幽看他一眼。
而对方,蒋同源抬眼珠晶亮,像是有团火一样,“美人,这你可不能怨我啊,背叛你的另有其人啊!”
崔瑜不想说话,端起茶碗浅浅地抿了一口。
蒋同源看着她,越来越忍不住笑,过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怎么讲呢,初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走两步都能掉金子的那种,高兴了会抖羽毛,后来派人查你的身份,果不其然,是太后身边的长乐郡主!”
手握天下粮仓。
小孔雀?崔瑜面色阴冷,并不答话,,继续品茶。
蒋同源微挑了一下眉,俯下身和她靠得更近,“难道你忘了?你在宿月楼请我吃酒,出手就是一把金豆子。”
在青楼里吃酒不带钱,差点被扣下来当洗碗工,记忆犹新,崔瑜怎么可能忘,“那有如何?”
“若是没有姑娘,我差点就名声不保了!”蒋同源笑了笑,平定下涌动的心??绪,“美人那时候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身上穿得是江州数一数二的蜀锦,穿着讲究,衣袖,领口,肩宽且都合身。
只有胡子是假的。
排除偷盗,那便是非富即贵,崔瑜那时候的目的便是结识江左的权贵和商贾。
付钱不过是顺手的事,可这狗东西跑得快,付了钱人就不见了。
但她也没想到他居然是江左总督。
她道:“日行一善。”
蒋同源的目光饱含着深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亲自拎起大瓦壶给她续茶,“这是甘草桔梗茶,喝着如何?”
入口是甘草的绵甜裹住舌尖,但桔梗放多了,崔白玉道:“涩口。”
“江左饮□□致细腻,我一会儿带你到处逛逛,”蒋同源轻咳了声,脊背笔直,“你放心,齐术我已经帮你送回蒋家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他写封书信报平安!”
崔瑜:“.........”
人都说哪里跌倒的哪里站起来,但她是跌倒的地方根本不愿回想。
蒋同源站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终是按耐不住又折了回来,问道:“你什么都不想问?”
徐蒋两家当初因为退婚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便再也没什么来往。而总督与巡抚同驻一省,可通过调整职权或调换官员平衡权力,孝元帝选了徐净空的叔父担任巡抚一职。
原因很简单,总督与巡抚不和,他便可以防止地方坐大。
而崔瑜认定了两家关系不睦,便想联合徐净空与蒋家和谈。
可她忘了,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道:“没什么可说的,被算计了就是算计了。”
“讲真的,你来这儿也挺好的,听说你前段时间和宸王成婚,现如今又成了皇后,涉局太深,容易丢了性命。”蒋同源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普天之下,无道不可生财,跟天家搅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崔瑜神色似乎又阴沉下来了,捧着杯子继续观察,良久,茶杯放置桌面,咯地一响。
蒋同源挑了挑眉,忍住已到嘴边的笑,“别生气啊,不信你就看,看看半个月后,京城会是个什么情况。”
崔瑜撑身坐起。
“你和齐家争权,确实做到知彼知己,可孝元帝你了解多少?明成宗驾崩之时,他继承皇位年仅九岁,当初辅佐他的老臣,不到五年时间便死了干净,孝元帝的心计无人能抵,至于为什么死,就不用我和你过多解释了吧?”
知道太多也是一种罪过,而且他们存在本身就对皇权构成潜在威胁。
专制制度下权力重构的必然选择。
所以,暂且不说她与赵丞的恩怨是非,就她现在顶着一个弄权的罪名,使皇位不安。孝元帝眼里便容不下她。
皇权才是一切。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可有的人走着走着便忘了。
崔瑜以前觉得祁一凝太过软弱了,生命短暂,应该珍之慎之。
可祁一凝居然选择自己了断,若是换作她,那必然要拼个头破血流,哪怕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她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她会与之厮杀。
然而,这想法根本经不起时间考验。
作为守皇陵的太妃,却被孝元帝纳入后宫,这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她之后又要面对亲人马革裹尸,捐躯报国。
罪魁之手是枕边之人,最后就连儿子也被逼死。
但孝元帝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他是的错的吗?
削骨噬肉的恨意消散,万念俱灰的人,死便是一种解脱.......
可怜了赵丞。
至于她,在齐嬛身边蛰伏多年,长乐郡主身上的罪名便足以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是踩着无数人的白骨才坐到这个位子。
其中多少冤魂,她根本不得而知。
而今,她还有手段和力气再争一争吗?
别说没有家族支持,她周围还有可信之人吗?
此番经历,虽说只有短短几年,可她却好像活了几辈子,累到了极致。
崔瑜笑了笑,道:“总督大人与其操心我,不如想想自己。”
蒋同源问道:“你是说那些谣言?”
崔瑜心里波涛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谣言?”
“实话告诉你吧,江左根本没有谋反之心,也没那个胆子。”蒋同源一个大跨步向她逼近,俯下身来,“如果不信,你可以在江左待上一阵,然后顺便把我的小侄子送回来。”
崔瑜并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仍带着笑意,“蒋家不想,祥云长公主呢?”
“这就得靠你了,这女人伶牙俐齿,狠毒蛮横,把我老娘都气病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爹也搬出去了,”蒋同源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所以,我琢磨着让你换个身份,在蒋家住下,帮我治治她们。”
崔瑜道:“荒唐。”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蒋同源顿了顿,“我知道你现在受陛下恩宠,但这只会让孝元帝加快动手,毕竟等陛下回来,他就不好下手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是开门见山,他笃定长乐郡主不会再回京城。
崔瑜眉梢舒展,重新做到了椅子上,“什么身份?”
“表妹?”蒋同源扬起嘴角,“我觉得你做个妾身入府,才最有攻击力。”
崔瑜道:“你让我给你做妾?”
“假的,你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谈及此,蒋同源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老爹是年近四十才有了我,而我与大哥相差十九岁,他去世后,家中只有一个大姐,姐夫是入赘的,这两人都没什么脾气,都是软柿子,至于,我娘平日也就看看账本,杀鸡都不敢看,真真是个柔弱的女子,可那个齐云雅嫁过来,因为背后是祥云长公主,我家现在是敢怒不敢言。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帮个忙。”
“........”崔瑜无语道:“那么多人都拿她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好法子?”
蒋同源调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崔瑜:“.........”
如果照他所言,祥云长公主很可能是替孝元帝监察蒋家,若是有异动,必然会上报。
可既然如此,谣言又从何而起?
她道:“我考虑考虑,先给我找个住处。”
“这.......府衙外都是你的影卫,若是安排在客栈,你跑了怎么办?我小侄子还在你手里呢。”
崔瑜道:“你就没有院子?”
蒋同源的唇边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穷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