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刑”两个字落入耳中，徐素湘和薛氏都愣了一下。
“他杀的是死刑犯，不至于判的这样重吧？”薛氏脸带忧虑。
苏婉慈忙道：“这是自然，我说的只是律法，律法之外还有情理，届时定罪自然是要酌情而判的。再者，武安侯曾有救驾之功，于情于理，皇上都不可能重罚他。”
薛氏稍稍松了口气，看向徐素湘，欲言又止道：“此事，你心里要有个底。”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只能往前看，再和他赌气也是无用。”
徐素湘明白，这是在说她方才摔靠枕的事，她垂下头道：“母亲放心，我不是因为这个和他赌气。”
“他既犯了错，理应被降罪，无论如何，我与他在同一条船上，也只能共同面对了。”
薛氏和苏婉慈对视一眼，苏婉慈伸手握住徐素湘，安慰她道：“妹妹放心，夫君定会帮他向皇上求情的，你现在只管好好养伤，不可忧思过度啊。”
徐素湘点了点头，除了等待朝廷降罪，她好像也做不了别的了。
这边三人正忧心裴放要担罪责，裴放却在洗墨庵叫来了刚送人回来的青松。
他站在窗边负手而立，背对着青松：“我不管那容氏怎么判，只要是没死，我要她一双手掌。”
青松眼睛都没眨一下：“是。”
裴放想了想，转过身来，对他道：“最近我恐怕要离京，你去把京城的铺子清点一下，那几家亏损的，直接关了门卖出去，余下的那些店铺，你去跟掌柜们通个气。”
“是。”青松想了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侯爷离京，那夫人呢？”
裴放看他一眼，道：“自然是与我一起。”
青松得了这句话，便知道侯府恐怕要散了，他垂头退了出去，准备去办侯爷交代的事。
出了洗墨庵才到前院，他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红菱姑娘。”青松抬起头，客客气气打招呼，“才受了伤，你怎么有精神在外面逛？”
“没逛，我在等你。”红菱亦是直截了当。
“等我？”
“嗯呐，我想问问……噢不，夫人想问问你，侯爷到底是咋想的？”红菱右手受了伤，只左手叉腰，看着脸色苍白，很是少了几分气势。
青松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问她：“夫人想知道侯爷怎么想的，直接问侯爷不就行了？”
红菱移开视线：“那你别管，你只管说就是了。”
“侯爷的想法又岂是我一个下人可以窥探的。”青松说完就要从她面前绕过去。
红菱往旁边挪了一步，再次将他挡住：“侯爷的想法你不知道，那侯爷的打算你总知道吧？”
见青松看着她，她直言道：“如今外面都在传侯爷杀王淞一事，侯爷总不会杀了人，就打算在家里等着被问罪吧？”
那也太挫了。
“不然呢？”青松竟然反问了一句。
“……”红菱瞪着眼睛看他，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劝夫人去看侯爷一眼，又是谁在侯爷面前落井下石讲夫人的坏话，我要是把这些事告诉夫人，定没你好果子吃！”
青松扶着脑袋，一脸头疼：“我的意思是——侯爷当然要被问罪，但问题不大，侯爷上哪都会带着夫人一起的，红菱姑娘你就不要操心了！”
红菱听完，抓住了重点：“你说的‘上哪’是上哪？”
青松无语叹气：“我又不是侯爷，我哪知道？”
红菱还想再跟他打听点别的，奈何青松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显然有些事侯爷是连他也瞒着的。
放走了青松，红菱立刻就火急火燎地往正院去，哪知道才进了院子，就看见侯爷进了夫人的屋子，她只好悻悻回去休息。
裴放在屋里没见到薛氏和苏婉慈，料想她们已经走了，却还是开口问了徐素湘一句：“岳母她们怎么回去了？”
徐素湘躺在榻上休息，闻言背对着他道：“不回去难道留下用饭么？侯爷如今犯了事，我可不敢留下她们。”
裴放被她说得一噎。
他走到榻前，在边上坐下，小心翼翼抚了抚她的肩膀：“素娘……”
徐素湘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为什么要杀王淞？他都已经判了斩刑，你有什么理由非亲手杀他不可？”
“……”裴放被她问住，一时沉默起来。
良久，他涩然道：“素娘，我不能说。”
徐素湘气结，扭过头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裴放见她这样，没奈何叹了口气。
想到她今日的遭遇，裴放又心痛起来，他捧起她那只受伤的手，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两下：“缝针，是不是很疼？”
徐素湘没答他，她抽回手，没好气道：“今日我被人拿着刀子寻上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裴放想了想，道：“在被御史弹劾，被皇帝训斥。”
“中书令也在。”他补了一句。
中书令在那干嘛，不用问徐素湘都能想象得到，恐怕不仅骂他骂的难听还要和他拼命吧？
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徐素湘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扭头瞪他一眼：“你就是自讨苦吃！”
裴放一愣，忽然笑起来：“嗯，我自作自受。”
见徐素湘皱起眉头，他忙收了笑，垂着头道：“中书令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说要我以命抵命来着。”
徐素湘鼻子里哼了一声：“嫂嫂说了，你故意杀人，按照律法，当判斩刑。”
“等你走了，我就改嫁！”
裴放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转过来看着自己，语气强硬：“我且死不了，你休想改嫁。”
徐素湘就这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拍开他的手。
外面彩菊敲了两下房门，道：“侯爷，给夫人准备的饭菜好了。”
“拿进来。”裴放吩咐了一声。
彩菊推门而入，提着食盒进来，她见夫人在榻上躺着，忙搬了个矮几过来，将餐食一一摆好。
她先添了碗山药红枣汤捧在手上，等着裴放发话。
“给我吧。”
裴放接过碗，示意她出去，彩菊忙退出去带上了门。
裴放扶起徐素湘，往她背后塞了两个靠枕，说道：“先吃东西，吃完了你再睡。”
徐素湘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碗，裴放躲了一下，没给她：“你受伤了，我喂你。”
徐素湘懒得和他争，也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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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他喂她，她就张嘴。
她喝了半碗汤就不肯喝了，裴放放下碗，伸手蹭了蹭她的嘴角。
他粗粝的拇指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两人都是一愣。
徐素湘偏过头去不看他，裴放蹭了蹭指腹，低声道：“怪我，身上也没带手帕。”
徐素湘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朝他扔了过去。
裴放接住，就听她问他：“你手帕呢？”
裴放顿了顿，将那丝帕收进自己袖子里，道：“我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且，我随身之物里并没有这个。”
徐素湘一听，知道是自己失职，但又不想向他服软，只好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完，见裴放喊了彩菊进来收拾，她忍不住问他道：“侯爷可吃过了？”
裴放摇头道：“我等你歇下我再去。”
徐素湘喝了安神茶，也不知道多久睡了过去，醒来时人是被疼醒的。
左手上的伤一阵一阵地抽，她头上细细密密沁出汗来，在睡梦里没忍住喊了声“疼”。
她一睁眼，裴放就把她抱进了怀里，一手拿着丝帕给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低声哄她：“我在，素娘，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徐素湘好像做了噩梦，一时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嘴里糊糊涂涂嘟囔道：“娘，我要吃糖，吃糖就不疼了……”
听见她这一声呓语，裴放呆了呆，他贴着她的脸，小声地哄：“乖，等上了药，我给你糖吃。”
他拿了催院使留下的药膏，仔细地给她上了药，伤口重新用纱布包扎好，最后轻轻吹了口气。
徐素湘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上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我一下。”裴放交代了一声，自己出去了。
没多久，他去而复返，手上捧着一包东西进来。
他把纸包摊开，放在徐素湘面前，里面是各色的糖块，有粽子糖、莲子糖还有酥糖。
徐素湘看见这些，只觉得嘴巴里泛起了口水。
裴放拈了一颗酥糖递到她嘴边，徐素湘下意识张口接了。
裴放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懊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素娘喜欢吃糖？
不对。
他仔细想了想，第一世自从他们有了武儿和安儿，家里就开始经常出现这些糖的影子，他有时候在素娘屋里看见盒子里放着的糖，随口问了一句，素娘便说是给孩子们备着的。
她说，对孩子要有赏有罚，做的好了，赏几颗糖孩子们也高兴。
可是，比起这些糖，那两个孩子分明更喜欢外面买回来的木刀和皮影。
第二世他和素娘没再要孩子，他终日忙着为礼王筹谋，一心想要改变两人的结局，根本顾及不到这些细微小事。
现在看素娘这般，竟是一直压抑着本性陪在他身边的么？
他恍然记起，翠竹说过，素娘不喜欢喝有苦味的茶，所以在他昏迷那段时间，她默许了翠竹往茶水里加蜂蜜的行为。
再想到宋如翡口中所说的“粗鲁、泼辣”……
裴放细细端详着素娘，她抿着嘴吃糖，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上翘，看着既可爱又令人心疼。
裴放微微笑开，柔声问她：“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