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教室里桌上躺着小测结果,只有三个人没做对,王承德让他们去办公室单独讲,又说其他人表现不错,算是过关了。
终于,高一九班盼来了他们明天的体育课。
蝉没完没了的叫,叫得林疏雨心烦。夏夜走廊浸在浓稠的黑夜里,潮热时不时停滞,飞蛾徒劳地撞上灯管。
语文老师在黑板写了一道赏析题,让下晚自习收,她低头翻出书,拿出笔写答案。
诗是晏几道的《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春》
林疏雨看见最后两句。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林疏雨迟钝地意识到。
因为谢屹周而窃喜过的情绪,早晚要还回去。
她根本毫无立场独占这份情绪、这个人。
**
那天林疏雨回家得有点晚,就跟较劲似的,一定要把那张数学卷做的满意,连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都抠得很仔细。
进门发现客厅灯亮着,许绍国在沙发上看着球赛,林清韵在改教案,听见声音,许绍国指着桌子上的快递朝她笑:“回来了,吃没吃饭。你哥今天寄东西回来了,一会儿看看是什么。”
林疏雨放下书包同样有点惊喜。林清韵从书房出来摘下眼镜。“还特意叮嘱我们不准拆。”又瞥了她一眼往厨房走,“跟谁愿意动你们东西似的。”
林疏雨听这话怪酸,但说完她就眼尖地发现林清韵手上多了个镯子,就故意问:“那哥没给你买礼物?”
许绍国爽朗笑出声。
林清韵拿出一盘水果,瞪许绍国:“笑什么,元嘉现在还没工作,你别天天让孩子给我们买东西。”
许绍国喊冤:“不是我啊,是他自己要买的。孩子有这个心你就收着。”
林疏雨拆开快递,发现是她很喜欢的一册绝版漫画书,国内买不到,她找了好几次代购都说要再等等。
怪不得不让他们拆,许元嘉又在给她打掩护。
林疏雨眼睛亮起,把书藏起来附和许绍国:“是呀妈,哥多好。”
林清韵懒得拆穿林疏雨,只是重复:“好好考试,放假再玩。”
林疏雨从果盘拿走一个桃子,使劲点头:“嗯嗯。”
回到房间林疏雨拿出手机给许元嘉发消息:「收到啦,谢谢哥。」
这个时间点许元嘉大概是在宿舍,没一会儿就回了:「开心点了?」
林疏雨愣怔,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很久之前的记忆冲破土壤。
许绍国和林清韵在她上初中那年开始接触,林疏雨对父亲这个词语感情很淡薄,比起情绪不稳定没有能力只会带来负面状况的生父,只和母亲生活对她来讲是一种稳定的幸福,许绍国的出现无疑打破了这种平衡。
她害怕再有变动。
那段时间林疏雨其实不太开心,但她不能表现。很多人都说林清韵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一个人带孩子累死了,又说许绍国条件很好,能找这样的不容易。总之她不想成为林清韵的累赘,大多时候都要保持乖巧懂事,才能让别人明白,清韵有个好女儿,会争气。
许元嘉是许绍国的儿子,比她大三岁,半年后,两家搬到一起,许元嘉在她房间隔壁。
她喊哥哥,却不知道怎么去和这个哥哥相处。
但许元嘉似乎明白怎么和她相处。
心情差的时候,许元嘉总会很巧合地拎着一块小蛋糕敲她房门,然后带她玩游戏,教她题,给她做饭,或者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哪去哪儿。
林疏雨再傻也能看出许元嘉是在逗她开心。
他好像在努力地做好这个哥哥,尽管她不知道许元嘉为什么能看出她不开心。
林疏雨的童年是孤独的、极缺乏安全感的,许元嘉的陪伴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口。后来林疏雨对许元嘉产生的信任,让她更快接受许绍国。
后来她问许元嘉是怎么看出来的,许元嘉揉她脑袋:“我是你哥,什么事能逃过我的眼。”
他不说,林疏雨闷闷不服。
可又不得不承认,许元嘉真有点厉害。
而对于许元嘉来说,这事真挺简单的。
林疏雨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发呆放空。空镜是她最常见的表达方式,这点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总能在无关的事物上看见和她相通的部分,然后不打扰任何人的藏着等情绪消化。许元嘉觉得林疏雨比别人更敏感,也更懂事。
今晚她在微博发了一张照片,幽深的巷弄,闪烁的路灯裹着老旧的琥珀色,电线藏在夜色深处。如果不是不开心,她大概会配文:好黑qaq。
所以他又问:“怎么了,谁惹我妹不开心。”
闷了一晚上的情绪被这句话咬了口子,林疏雨鼻尖一酸眼眶差点模糊。
和要写在人生简历上的节点事件相比,暗恋不过是成长史上不用多提的一件小事。
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像话梅糖白霜上多出的沙粒,吞下去那秒甜,然后不断磨着她直到泛起酸涩。
**
周二的天不算好,天气预报失灵,晴天变成多云。
校园弥漫着暗黄的光,教室里的人也浮躁不安,早读任务写在黑板,但没几个人状态在线。
天空昏沉让树绿更暗,热气笼罩窗外世界,裸在校服外的皮肤渐渐闷出黏腻。聂思思转头看左,只有风迎面拂过才能缓解燥意。
前面谭贞嘀咕:“不会下雨吧。”
聂思思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千万不要啊,我的体育课。”
林疏雨把新的纪律表贴好,黑板旁多了四五张考核表公告栏变得更拥挤。
王承德进门满意地看了看考核规则,然后转头训斥:今天早读不是政治吗,说话的是都背完了?”
也不废话,他往讲台一坐巡视教室:“李鸣乐,拿书上来。”
熟悉的抽查出现,教室空气停滞一秒,忽然响起叽里呱啦震天的背诵声。
聂思思腰挺直了,声音鸿亮了,也不在意是不是要下雨了。
自习结束,轻飘飘的雨点如想象一样落在玻璃,滑出长长水渍。
乌云越来越低,唯一一点金色的光也消失不见,教室里的人频频侧目,嘴里难免起抱怨。
“不会吧,体育课还能上吗。”
“悬,估计变室内。”
“这怎么办。”
王承德刚出门,背书声立马变样。
除了林疏雨,她没管也没想。
她不想抱有期待,起码要学着不去期待。
今天的数学课是下午第二节。雨势从大变小,淅淅沥沥断断续续,湿雾模糊视线,又被凉凉的风吹散。
吃过饭,小雨停了。
聂思思不断祈求,千万千万不要再下了。
天公作美,这种状态成功维持,聂思思大松一口气。
因为不是真的体育课,由王承德带领。雨后的操场好像一面打碎的镜子,锈红塑胶跑道上的一点积水倒映着灰云与飞鸟,绿格铁栏被冲刷的崭新,有种特殊的气味。
地面还有点滑容易摔倒,王承德再三强调注意安全,做了准备运动后就直接解散了。
聂思思和林疏雨坐在主席台旁的干净台阶上聊天,他们的视野很开阔,可以看见篮球架上碎银似的光。
大概过了十分钟,聂思思发现件事。
“谢屹周好像不在。”
林疏雨微顿,聂思思拉拉她手臂,重复:“真的,你看看,他是不是不在。”
就算她不去找不去听,那个名字还是会用各种方法闯入她的世界,林疏雨抿抿唇,泄气的耸了肩。
干嘛要给她借口。
干嘛要给她机会。
明明心刚平静。
大部分人都知道谢屹周是校篮球队前锋,所以很好找。
在身边人的撺掇下,林疏雨认命抬头。
看一眼而已,不然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服自己,林疏雨带着目的性的看向篮球场,郁郁葱葱的梧桐立了一排,地上依旧飘着青色氤氲的雾气,一线之隔,欢呼与蓬勃的朝气侵入视线。
但没有他。
只一眼,林疏雨就确定谢屹周不在。
聂思思叹了口气,好可惜,以为能看到帅哥的。
这种天气操场人不多,不少班级停课,林疏雨不知道她算不算幸运。
明明已经换课了,明明已经雨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的人却不在。
但林疏雨没想到,接下来但一个周都没有看到谢屹周,不管在走廊还是哪里。
他的位子是空的,只有桌子上堆满试卷。
值日表上的名字换了人,朋友身边也不见他。
谢屹周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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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清楚原因,也无从知晓。
她开始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奇怪的,谈论他的人又少了,偶尔几句谢屹周为什么不来,答案也只有统一的不知道,又或者是五花八门的家里出事了吧。
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一张张试卷翻页,气温好像更高了,雨也来的更为频繁,潮湿黏腻的夏天和墙下郁绿的爬山虎一样,狂妄生长,铺满眼底。
王承德发了一张分科表,开班会强调这次选择的重要性,过了会儿他嗓调慢下来:“回去和家长好好想,兴趣和能力结合起来,教你们最后一个月了,都加把劲。”
“行了,准备自习吧。林疏雨,谭贞,聂思思,李鸣乐,崔俊,你们几个跟我出来。”
天傍晚,王承德开门见山:“你们几个不管怎么选,都冲一下重点,上次李鸣乐和聂思思成绩有退步,这段时间调整状态,拿个好成绩。”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知道了。
李鸣乐趁机打听:“老王你教什么,我还跟着你呗。”
老王冷笑:“别跟着我,气不死的。”
“好好对每一场考试,别为了这个为了那个的。”王承德说起去年一对学霸情侣:“非要选一块去,结果分了又闹换科,到时候谁能负责。”
“谁也不能!”
学文这件事林疏雨很早之前就和林清韵达成共识,一是因为林疏雨擅长,她的文科成绩可以稳定在年级前十。二是林清韵本身就是教语文的,对人文历史什么的带点特殊情感。
就好比林疏雨的名字,林清韵怀孕时住处外有一棵白玉兰,她每次望向窗外心情都会很好,当时就觉得肚子里是个女孩。
林疏雨出生那天汀南飘了一场小雨,空气清凉,林清韵看着白嫩嫩眼眸清澈的女孩,一下就想到了这句诗。
“疏疏一帘雨,淡淡满枝花。”
**
交了分科表又是一周。
谢屹周依旧没来。
他不是把自己隐私都摆在别人面前的人,或许和他关系好的那几个男生知道,林疏雨碰见过他们几次,只听到他们说游戏说其他。
“昨晚就是最后一把被江焰那货坑了,晚上烧烤让他请得了。”
零碎的对话被风吹散,和昨天在食堂、周二在楼梯间、周一又在哪里哪里听到的都一样。
她像在收集拼图,但拿到的都是不重要的边角料。
根本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那天汤兰让林疏雨去领重点押题和必背短语。
暖光斜穿过办公室白色玻璃,林疏雨弯腰清点押题卷,汤兰推来另一摞。
“八班的也带过去。”
汤兰红笔敲了敲成绩单,倏然想起某个人:“顺便让乔欣颖问问谁离谢屹周家近,把他的卷子带过去。”
“两个周不做卷,手生怎么办。”
耳边突然出现那个名字,林疏雨心跳加快一瞬。
停顿几秒,她语气温吞又轻,状似不在意:“老师,他怎么了。”
“阑尾炎,应该养的差不多了。”
吊了两个周的心脏说不上怎么的,被汤兰这句轻飘飘的话放落地。
“要不我去送吧。”
少女声音和身后的闷响重合,谁撞上了铁皮柜,惊动窗台踱步的麻雀,汤兰目光抬起,林疏雨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指甲攥进皮肤,下意识解释:“之前在书店碰见过。”
“应该距离不远。”
汤兰稍微思考觉得那也行:“你办事我放心。”
她递过联系方式,笔在白纸上洇出一团墨,叮嘱林疏雨:“注意安全,自己的复习别耽误。”
“知道的老师。”
林疏雨应得轻快,她走出办公室,玻璃模糊地倒映着少女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慌乱低头,发现卷子边缘已经被她折出了细小锯齿。
而地址前的名字在夏日蝉鸣和光中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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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 and Xia’s emails --2017.7.07 23:00pm
-好矛盾,明明期待星期二的体育课,又不敢承认。明明在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名字会失落,又没办法的,想多听一点他的消息。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别人的暗恋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不要苛责自己,喜欢他是你的事,不喜欢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