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初春,长安城中,每一寸空气皆氤氲着新生之息。嫩柳怯怯抽芽,细长柳枝于微风中轻柔摆荡,似与春风喁喁低语。
姜云禾自那日受罚后,整整调养半月,方将身上伤势养好。
她坐于院中美人榻,手中紧攥那枚温润玉佩,日光洒下,泛出柔和光晕。
此玉佩乃前些时日,敖景安所遗,姜云禾故意捡起留存。今日,恰是这玉佩派上用场之时,给她一个新由头去见敖景安。
于是,姜云禾再度厚颜踏入景安王府。曲折回廊旁,几株早梅虽过盛花期,仍有寥寥残花顽强缀于枝头。近前细嗅,淡淡幽香丝丝缕缕钻至鼻腔,萦绕不散。
池冰渐融,澄澈池水里,鱼儿欢快游弋,时而顽皮跃出水面,溅起晶莹涟漪,旋即又迅速隐没水中,唯留荡漾波纹。
姜云禾环顾周遭,见一小厮正低头匆匆走过,她轻声唤住小厮,微微欠身,语气轻柔且带几分小心:“这位小公子,不知王爷此刻在何处?”
小厮停步,恭敬福身,答曰:“回姑娘话,王爷正在书房。”此间,小厮始终未曾抬眸看姜云禾一眼,足见景安王府治下森严。
循着小厮所指方向,姜云禾款步前行。未几,便至书房之外。
雕花木门紧闭,将屋内世界与她相隔。
她刚欲抬手敲门,屋内却传来一阵轻微咳嗽声,那咳嗽声中含着几分压抑与虚弱,旋即,是药碗与桌面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
姜云禾心中一惊,原本抬起之手在空中稍作停顿,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敖景安正坐于榻上,身披一件厚重狐裘。他面色略显苍白,毫无血色,恰似冬日覆雪之山峦。手中尚握着一只空药碗,碗沿残留些许药渍。
他闻得开门声,微微抬眸,见姜云禾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旋即恢复往日淡然与从容。
姜云禾目光落于那只药碗,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与担忧。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如春日微风:“王爷,云禾贸然前来,还望王爷恕罪。”
敖景安微微摆手,动作间带着几分慵懒与疲惫,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开口问道:“姜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姜云禾忙双手递上玉佩,玉质温润透过掌心传来,仿若带着她此刻紧张又羞涩的心跳:“王爷,前些日子云禾捡到王爷玉佩,今日特来归还。”
敖景安伸手,修长手指接过玉佩,他手指轻轻摩挲那温润玉身,嘴角忽勾起一抹嘲讽笑意,说道:“姜姑娘有心了,这玉佩乃大雪之日所失,如今已至初春,姜姑娘才有暇来还我。”
他语气中的嘲讽让姜云禾忍不住皱眉,旋即梨花带雨道:“近日诸事烦扰,是云禾之错,云禾在此向王爷赔罪。”
敖景安未多言语,姜云禾又鼓起勇气抬头仔细打量他。
但见他今日气色着实不佳,眉头微微蹙起,仿若被病痛纠缠之困兽。那原本深邃如渊眼眸,此刻也蒙上一层淡淡倦意。
“王爷,您这是……身体不适?”她忍不住关切问道,话一出口,又觉自己有些逾越,心中暗自懊恼。
敖景安轻咳两声,以帕子掩嘴,片刻后,放下帕子,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却别具一种魅力:“无妨,不过是些旧疾罢了,常年服药,已然习惯。”
姜云禾心中一动,欲说些安慰之语,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生怕自己又惹敖景安厌烦,正犹豫间,敖景安却突然抬眸看向她,那深邃眼眸仿若藏着无尽星辰,在这略显昏暗书房里,熠熠生辉:“姜姑娘今日前来,倒让我这沉闷日子添了几分生气。”
姜云禾脸颊瞬间微微泛红,她低下头,避开敖景安目光,仿若如此便能躲开那令她心跳加速的视线,轻声说道:“王爷说笑了,云禾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能得王爷接见,已是莫大荣幸。”
敖景安低头冷笑,自是多了意趣,这几次的接触下来,让他愈发对姜云禾接近自己的目的感到好奇。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坐,姜云禾始终不提离开,敖景安也难得未赶她走。
终于,小厮进来为敖景安送药之时,敖景安抬眸看向她:“姜姑娘莫非想要我留你用膳?”
“云禾不敢,那云禾告辞了。”姜云禾恋恋不舍又多看两眼那令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庞后,才告辞离去。
*
几日后,宰相之母举办寿宴,邀众多达官显贵。姜云禾身为姜家千金,自然亦在受邀之列,且她已探知敖景安也会赴宴。
得此消息,姜云禾心中既期待又紧张。她坐于铜镜前,任由酥酥为她梳妆。
镜中女子眉眼如画,肌肤白皙如玉。酥酥为她精心择一袭淡粉色罗裙,裙摆绣着精致梅花图案,一针一线皆透着巧思。她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子顶端镶嵌一颗圆润珍珠,那光泽衬得她愈发动人。
待姜云禾踏入宰相府之时,宴会上早已热闹非凡。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姜云禾的出现,恰似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立时引得不少人目光。男子眼中闪过惊艳,女子眼中则或多或少带着羡慕与嫉妒,亦有对她的轻视。
她微微颔首,佯装若无其事与身旁相识之人寒暄,可目光却不自觉在人群中寻觅。
敖景安早已到场,他依旧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长袍上绣着暗金色云纹,于灯光下若隐若现,尽显尊贵不凡。只是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可就算生病,他于人群中却仍似一颗璀璨星辰,夺目耀眼。
他立于一群官员中间,面带微笑,从容应对众人恭维与交谈,可那微笑未达眼底。
姜云禾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落在敖景安身上。而敖景安,似也感受到她目光,微微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她心跳陡然加快,慌乱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装作若无其事与身旁之人交谈,可手中帕子却被她不自觉攥紧。
敖景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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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笑意,旋即又将目光移开,继续与旁人交谈。
宴会行至一半,众人开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此时,宰相大公子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踉跄走到敖景安面前。
这大公子面带醉意,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笑容,大声说道:“王爷,今日如此盛会,王爷怎能不多与大家喝几杯?来,王爷,我敬您一杯!”
言罢,便将酒杯递至敖景安面前。姜云禾瞪着那大公子,她知晓此人,乃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纨绔,之前曾被宰相送去军营历练,料想那时便记恨敖景安,趁此机会欲找回场子。
敖景安微微皱眉,他心中明白,自己旧疾最忌饮酒,可此刻众人皆看在眼里,若不喝,大公子这里倒是无妨,只怕是不给宰相面子。他刚欲开口婉拒,姜云禾却不知从何处走来。
姜云禾莲步轻移,至两人面前,她看着那年轻公子,微微欠身,说道:“这位公子,王爷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云禾愿代王爷饮下此杯。”
言罢,她伸手拿过敖景安面前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酒水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她五脏六腑,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众人皆是一愣,旋即纷纷投来惊讶目光。那大公子亦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哈哈一笑,说道:“姜姑娘果然如传言般对王爷痴心一片,那本公子就再敬姜姑娘一杯。”言罢,又倒了一杯酒,递向姜云禾。
姜云禾还未开口,敖景安却突然说道:“大公子,姜姑娘已是代本王饮酒,若再灌姜姑娘,恐怕有些不妥吧。”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中微微透出怒意,令人望之胆寒。那大公子心中虽有些不悦,但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得罪他,只得讪讪一笑,放下酒杯,退了下去。
姜云禾喝了那杯酒后,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脸颊变得通红。
她眼神也开始迷离,整个人摇摇晃晃,仿若置身云端。
敖景安见状不妙,连忙伸手扶住她,他手掌宽大而温暖,透过姜云禾单薄衣衫,传来阵阵热度。
“姜姑娘,你没事吧?”敖景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狐疑,他以为这又是姜云禾的什么手段,故意借此机会接近自己。
姜云禾抬起头,醉眼朦胧看着离自己极近的敖景安,他的眼睛如同星辰璀璨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敖景安的眼睛,姜云禾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与懵懂。
突然她伸手捂住敖景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醉意:“王爷,你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你这般,可是在勾。引我,我受不住的……”
敖景安身体瞬间一僵,姜云禾那软软的掌心贴在他眼睛上,仿若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
他能感受到姜云禾掌心的温度,以及那微微的颤抖。他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恰似春日里的野火,迅速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