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尼王国,巴斯莱特,城区边境。
距酒馆三百米开外的街道上。
安莉卡确认无人尾随,往右拐进一处巷道中。
街道的灯火在这里被隔绝在外,微弱的月光洒落,眼前的事物在肉眼适应黑暗后才清晰起来。
破损的大木桶、几匹陈旧老布、碎铁块与不知用途的零件堆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巷口是某户人家的废品站。
安莉卡修长的腿,轻车熟路地迈过地上的障碍物,往深处走去,来到一处有大块白色帆布覆盖的区域。
她掩住口鼻,一把掀开帆布。
一时间尘土飞扬,露出下方堆叠成山的储存木箱。
她挪开最角落的一个木箱。
下方竟是嵌在地面的方形铁质盖板,与旁边的石板地面格格不入。
这是地窖入口,一道地下暗门。
锁扣由几个长条型铁棍组成,是一种复杂的机关锁,她拨动暗扣的机关,直到听到“咔”一声。
门开了。
进入地窑后,将入口谨慎地反锁住,沿着被墙壁火把照亮的楼梯一直往下走。
楼道的尽头是一个杂乱的房间,一个大型的机械工作台,数不尽的纸张在桌上、地上、水桶上都有,桌上还有份未吃完的便当盒,房间内堆满了各种机械零件,可以看出主人的习惯较为随性。
此时,黑帽子男人正在维修一台圆形的机器人,钻头处火花四溅,那台机器的头部是圆滑的球型,身体是一个方形,身上还有类似四肢的粗重圆锥体。
安莉卡忍住了自己兴奋的表情,想道,机器人什么的,超酷的耶!
“嗨,麦纳特。”
她走过去,向那人打招呼。
“你还在修理那超酷的发明呀。”
麦纳特的皮肤黝黑,脸型呈三角型,人中与下巴都有着胡子,眉宇间带着一股戾气,身形微胖,身穿一件条纹图案西装,令人意外的是,即使在室内,他的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礼帽。
不过这个黑礼帽黑西装的穿戴,加上他长相有些凶恶的面容,也难怪伊卡库会认为他是黑手党。
就差来根雪茄,带群小弟了。
“安莉卡小姐……!在下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怎么会?只是去给顾客们送药,稍微耽搁了一下。”安莉卡说道,她也没想到回来后的活有这么多。
“最近几天,附近的码头和几家酒馆都多了不少的外来人员,你出入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
“知道了,对了,我离开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她在离开莱尼王国去落日镇前,将事情拜托给了麦纳特。
麦纳特是一名情报贩子,在别人那里收购情报,同时也在自己贩卖情报,在莱尼王国的人脉相当广阔,一些关于王宫贵族、军队、海军,外来海盗的踪迹,国内外各种商业活动的动静,他都了如指掌。
虽然从业是情报,但他也是一名机械爱好者。
“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安莉卡问。
“唐吉诃德家的商船在三天前已经驶离「斯派达迈尔斯」了,通过有关线索,下一个地点极有可能途经米尼翁岛,向东南航向行驶,目标是前往伟大航路。”
“有调查到商船上载的是什么吗?”
斯派达迈尔斯是位于极寒岛最东北角的一处港口,是北海最大的海贼家族——唐吉诃德的势力范围,在六年前,那地方是家族发展初期固定的一个据点,安莉卡对那里的记忆也算不上好。
但正是那命运般的重逢,如果那天她没有意外到那个地方,如果她没有误入兄长卧底的海贼家族,如果她没有遇见那些人,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被仇恨所驱动,被懊悔和遗憾埋没……
可现实没有如果,沉溺在过去只会止步不前,安莉卡将自己的情绪拽了回来。
“常见的调味品,纺织物与贵金属,烟草什么的,除了烟草以外,利润看来并不高。”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他们的售卖物远不止这些。”安莉卡说。
早在她当唐吉诃德家打手时,就已经见过各种谋利手段了,要是售卖这些常规的物件,唐吉诃德家族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如果能有办法搞清他们真实的产业链就好了……”安莉卡喃喃道。
现在的家族产业,时隔六年早已经不是她曾经接触的那样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你被通缉之后,城区也出现了许多的海贼猎人以及外来海贼,这群人中也有一些崇拜着唐吉诃德的水手。你看……这两条信息有什么帮助吗?”
安莉卡摩挲着指腹,思索着说:
“海贼猎人啊,刚才在酒馆遇上了。那三个人倒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不过我现在有伪装就暂时不会暴露。”
“至于崇拜唐吉诃德的水手们,以多弗朗明哥的秉性,不会接受这些没有实力的无名小卒,即使去投靠也会被拒绝的。”
“你还真是了解,安莉卡小姐。”
“看起来跟唐吉诃德的关系似乎很不好啊,虽然这好像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不过,你加入海贼之后,要准备出海了吗?”
他握着扳手的手,还抬了抬头上的黑礼帽。
“要是需要同伴的话,在下乐意至极!”他突然兴奋道,似乎早就有所期待。
“谢谢你的热心哦,麦纳特,我暂时不缺人。”
安莉卡笑着,想都不想就发好人卡回绝了。对女人而言,热情的男人更需要警惕,大海上要不图钱要不图身体,要不就只有情报了。
不能天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你。他们算不上同伴,也算不上同盟,更像是短期的主顾关系。
安莉卡向来与人保持距离,即使面上亲和,交谈得再热络,实际的内心态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也不想正面回答出海问题,遂将话题一转。
“王国这边是不是有新动静?”
“嗯……王宫的情报,莱尼王国的埃尼拉公主即将与布鲁尼鲁王国的王子和亲,下周有个皇家舞会。”麦纳特习惯性将手指抵在下巴处思考。
“近期坊间还开始广泛流传一种叫“万能药”的东西。”
“万能药?”安莉卡喃喃低语。
“城区内,附近中央街区的药店发生了药品失窃案,人心惶惶,警察目前还没抓到罪犯。还有一点关联的情报是,有一批医护人员,在药店对洋金花进行大量采购,造成货物短缺了。”
兴许是安莉卡所在的万物药店地处偏僻,目前还没听到过店里有药物失窃或缺货的消息。
这几点情报里,其中最吸引她的是药物失窃与大量采购,洋金花也叫曼陀罗花,其叶、花、籽均可入药,通常能治哮喘咳嗽、脘腹冷痛、风湿痹痛,以及用于外科麻醉。
它含剧毒,吃了以后会使人手舞足蹈,严重的还会麻醉,一般情况下,药店通常会限制销售量,一方面防止客人服用过量,另一方面则是避免不法分子妄用。
这样大张旗鼓地采购,除非有大量的伤患需求,不然就是另外的用途……总归不像是什么好事。
但或许也有垄断市场,刻意抬高物价谋利的可能性?
安莉卡又问。
“那些药店,药品失窃都少了什么?”
如果药物失窃与药物采购能够联系起来,那么是同一伙人的概率就较大。
不过,以目前来看,大概率是两伙人,能够通过偷窃免费获得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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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会大批量采购限制药品暴露自己的行踪?
麦纳特此时摇了摇头说:
“安莉卡小姐,在下可不懂什么医学知识啊。”他消息倒是灵通,但也没灵通到被偷的每一件药物都记得。
安莉卡忍不住笑了两声,说:“哈哈……抱歉习惯性地询问,你给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多少有点过往在海军做审查时留下的职业病。
剩下来的事情,就由她自己去追查。
现下身边奇怪的事件一件接一件发生,变数也逐渐增多。
如果她想要追击唐吉诃德的商船,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止缺少钱、船、人手、物资,虽然这些都是短期问题。现在即使雇佣船只追上唐吉诃德家的交易船,也仅仅只是阻止这一趟货品,并不能从根源上影响家族在北海的产业,无法解决问题。
长远来看,她必须获得更加明确的情报,伺机打入敌人的内部,抓住唐吉诃德的命脉,再一举击溃。
莱尼王国地处的风雪岛,在斯派达迈尔斯港口所在的极寒岛的东面,岛屿相距不远,同样隔着一条桑拿流海域,只是从极寒岛的西南部海岸登陆再前往最东北边的斯派达迈尔斯,至少要穿过两个国家的国土。
她也该在不久后动身前往了。
回到目前这几个异常的情报,她推测都有可能是团伙作案,安莉卡倒不是说想干涉警察的工作,只是她的直觉隐隐觉得事态不妙。
“麦纳特,多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善后了。”
现在的身份是药店店员,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请假时间太久,且无故延期,如果被开除也毫不意外,但幸亏麦纳特跟老板盘旋,她在莱尼王国的工作不用再重新找了。
她从棉服内侧,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麦纳特。
麦纳特放下扳手,双手摩挲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来,颠了颠后便放到一旁的大型机械工作台上。
“你不清点一下?”安莉卡疑惑道。
“跟安莉卡小姐也多次合作了,在下自然信得过的。”麦纳特说。
他并不担心金额问题,而且,她一向大方,委托的情报价格外还有附带的小费,当然,这很可能是有封口费的成分,但他也是多收了。
“这样啊,好吧。”
“对了,安莉卡小姐。”
“嗯?”
“你加入的海贼是哪个团伙啊。什么海贼团能让你一个海贼猎人甘心加入啊?”
“诶?我没加入海贼团啊。”安莉卡叹气。
“什么?!”
“谣言谣言。”安莉卡无奈道。
“就不小心,得罪了一个海军吧。”虽然那个海军是海军本部中将,还是海贼派的卧底。
“这是哪种的不小心啊?!也太严重了!”麦纳特吐槽说,这可是直接变成通缉犯了啊。
一旦出海,所有海域的海军看到她,都会前扑后继前去逮捕。
等等。
麦纳特翻出那张通缉令。
“上面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只有绰号啊?”他敏锐地发现异样,昨天安莉卡就说过‘只是那个身份暴露了’。
原来是指‘海贼猎人身份不能用了’这个意思。
“这也太古怪了吧。”
“是啊,我也觉得。”安莉卡轻松附和道。
麦纳特从她脸上也只能读出了一副“这也没办法”“已经这样了”,那就不当白鸥了的情绪。
她完全没有解释的欲望。
“反正海贼猎人被通缉这种事情也不少见了,接下来,就随机应变吧。”安莉卡说。
麦纳特想。
她有时候是不是太宽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