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我的炉鼎。
魔域。
因为昏暗的光线, 魔宫长年点着烛火。
明亮的宫殿中,十方魔主聚集一堂,他们视线灼灼的凝望着高阶之上仿佛假寐的魔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
空荡荡的酒杯敲在案几之上, 身后魔侍上前恭敬倒酒, 殷红酒液混着血腥气将其缓缓注满。
直到最后, 一张大掌盖住杯口, 切断那连续不断的水流。
十方魔主之一的孟嶙按着酒杯,直视着面容模糊的魔尊, 高声道:“尊上,现在仙界已经在我们的进攻下疲惫不堪,而且祭品也已经几乎备齐,只剩下最后一个天阴之体落在凡间,为何不让我们一鼓作气攻打凡间, 找祭品,炼神兵、斩天柱!”
一言既出,周围的魔主顺势闹腾起来。
“就是, 尊上, 只要找到最后的祭品, 斩了天柱,到时候仙界的灵气就都会流向魔界!到时候, 我们魔界就再也不会如此贫瘠!”
“仙界能压制我们魔界这么长的时间, 不就是靠着那被天柱截取的灵气吗?”
“还说我们残暴,呵,这下子让他们尝尝灵气贫瘠的滋味!!”
“没准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家伙,比我们更残忍呢哈哈哈哈。”
平静的魔宫瞬间沸腾起来,魔主们嘈杂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贪婪和恶意, 他们身后的倒影扭成一团,随着说到兴头上手舞足蹈的动作越发庞大起来。
魔座之上的魔尊,仿佛一如既往的平静。
无人知晓,那被宽大衣袍遮掩下的手紧紧掐住掌心,隐于暗处的暗红眼眸凝着虚空,戾气翻涌。
——“不愿意吗?”
——“你没资格叫我少爷,叫我主人。”
——“去,按住他,跑来跑去的,真麻烦。”
那份被那个废物分魂死死保护住记忆又一次展现在他的面前,里面的所有人都是灰色的。
只有一个人,或怒惑笑,颜色鲜明,生机勃勃。
那是他的小少爷。
不,那不是他的,那只是一个凡人!
还是一个将堂堂魔尊看作奴隶的凡人!!
尖锐的耳鸣声夹杂着或清脆或缠绵的声音,吵得额头连带着眼眶抽痛。
他却不露一丝异样,只是冷冷地和眼前站在阳光下,双眼微弯,笑得愉悦的人对视。
——“我要那个桃子,爬上去,给我摘下来。”
——“等我和父母告别之后,我就陪你回去。也去看看,你的家。”
——“我很喜欢你。”
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只是幻象!!
“闭嘴!!!”
一声厉喝响彻宫殿,无形红雾爆发,打在宫殿之上发出刺耳声响,瞬间压制住所有喧嚣。
站在下面的魔主们下意识的噤声,本能在叫嚣着逃跑,但是他们却动都不敢动,魔尊周边漂浮的红雾里面是遮掩不住戾气杀意。
只要动了,就会死!
就在他们神经紧绷之时,一道大剌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散了焦灼压抑的气氛。
“尊上!您猜我带着谁回来了?”
魔侍小跑过去,还未动手,殿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他们舒了一口气。
灰蒙蒙的天空下,有两人逐渐显现,其中一人是他们熟悉的和魔尊一齐掀翻前任魔尊的曲施,另一人却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
凡人?
他们未瞧见,坐在魔座之上的魔尊,在瞧见那个凡人的面孔时,神情骤然紧绷起来。
曲施上前,直接忽视了宫殿里面杂乱的场面,笑嘻嘻道:“多亏了尊主让我截杀仙宗弟子,我已找到最后一个祭品。”
这话一出,原本还因为魔尊死活不向人间出兵而心生怨气的魔主,都惊喜起来,他们转身跪地,一齐高声道:“尊上圣明!”
赞颂之声回荡于空寂的魔宫,良久未有回应,气氛重新压抑起来。
孟嶙蹙眉,就要开口催促要立刻完成献祭时,却听见有脚步声却从上面传来,不复平稳。
余光中,他瞧见黑色染红的袍角翻飞,从他身旁掠过。
心中突兀的涌出不安来。
尊上这是,去那里?
楚青琅压抑住自己想要后退的脚步,努力昂着头,不甘示弱的望着对方,隐约间,他总感觉对方有点熟悉。
这点感觉轻飘飘的,在他的心间一闪而逝。
幸好魔尊并未靠近,在两米之外停下脚步,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回到魔域的魔尊真的好吓人啊,比他高还比他壮,气势汹汹的。
瞧着那朦胧的面目,楚青琅攥紧手,先发制人,“要杀要刮随你!别装模作样的。”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利索一点!”
兆歧深深的望着他,缓缓将模糊面容的术法散去。
眼前的幻象,耳边的尖锐长鸣,嘈杂的声音,在这个人映入眼帘的瞬间到达顶峰,兆歧的脑海甚至有一刻的空白。
但是随后,耳鸣和幻像消失,只有面前的人是唯一的真实。
心脏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个称呼几乎冲破齿关,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楚青琅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显现。
英俊的面庞,浓墨重彩的眉眼,红色的眼眸不带丝毫温度,瞧着他,仿佛带着刀子一样。
杀气四溢。
楚青琅心一跳,不假思索道:“原来是你这个贱奴!不对,你不是死了吗?”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呼吸都滞了一瞬,魔主之一孟嶙怒喝:“你这个凡人说什么呢?!”
曲施挑眉望向他,带着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硬气。
楚青琅循着声音而去,冷哼了一声,下巴微昂,“我说,你们的魔尊,之前是我的奴隶,他身上还有我的奴印,怎么?不信你自己问他啊?”
“你!”孟嶙气急,却不敢真的朝魔尊验证,他只能说:“尊上,这个凡人如此无礼,您把他交给我,我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楚青琅轻蔑道;“对我放尊敬点。你的尊上先前可是叫我主人的,而保护不了主人的狗,就是废物!你是在说你的尊上是废物吗?”
孟嶙原本就黑黢黢的脸愈发铁青,挥手,游蛇般的黑雾激射而出,就要将楚青琅斩杀于此。
曲施抬眼,刚准备拦截,却瞧见那道黑雾到了魔尊身旁就直接消泯。
他收回手,笑嘻嘻道:“孟嶙,你可说不过他,安静点,你没看尊上还没发话嘛。”
楚青琅只当作没看见那道黑雾,表面色厉内荏,心里甚至有点小兴奋。
看先前魔尊手下激动的样子,他们想必已经等待许久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把他带到祭台了吧?
他很快就可以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了。
只要这个任务完成,转正手到擒来。
楚青琅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魔尊,奇怪的发现了他的失神,皱眉道:“死了一次之后话都不会说了?”
魔尊却只是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这目光犹如实质,压的楚青琅下意识转移了视线。
谁知原本还安静如斯的魔尊在他错开目光后,忽地抬手,楚青琅便不由自主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周身缭绕着无形的红雾,绕着他的脚腕将他钉在原地。
楚青琅克制不住的眨了下眼,指甲抠了抠掌心,死死的盯着那只苍白手掌,眼眸映出那横贯掌心的纹路,暗暗期待着。
然而那双手既没有弄晕他,也没有打他,反而只是给他理了理凌乱交叠衣领。
嗯?
楚青琅脸上硬撑的骄横融化,只剩下显而易见的疑惑。
兆歧的指尖上移,勾勒那张明艳面容,随后轻笑一声,却不带丝毫愉悦,反而像是挤出来的无意义音节,瞬间吸引了楚青琅的注意。
他说:
“是小少爷啊,我可是,非常、非常想念您呢。”
“尤其在您杀了我之后。”
楚青琅反应过来,理直气壮道:“你现在不是没死吗?”
兆歧说:“但是真的很痛,我的喉咙被切断,心脏被刺穿,丹田被搅碎……而且,是小少爷先骗我的。”
原本还在心虚的楚青琅重新硬气了,“我骗你什么了?我说了要跟你去魔域,我这不是来了吗?”
虽然是被迫的。
宝石一般的眼眸带着狡黠,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现状一般,总是如此的冷酷。
兆歧面色不变,道:“所以小少爷的意思是,这次来是为了我吗?”
楚青琅不假思索道:“当然!我可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我会记住小少爷说的话的。”
兆歧的手下滑,摸向了他的小腹,手掌冰凉,不复原本的炽热。
楚青琅下意识的吸了一下肚子,那手掌却得寸进尺的欺了上来。
他思衬着那话的意思,就听见兆歧说:“饿了吗?”
从昨天楚青琅就没有吃饭,来到这个大殿上他的肚子就一直咕噜噜地叫着,但是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的样子,他就以为没人发现。
反正等自己死了以后就再也不会饿了,只要忍这么一会儿而已。
如今一提,被按着的肚子又响了一声,虽然隔着衣衫,但是谁知道兆歧有没有感觉到。
楚青琅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密长眼睫不自然的颤抖着,他拍开捂着小腹的手,“虚伪!你这个贱奴不是想把我做祭品吗,还管我饿不饿干嘛?”
快点弄死我!
楚青琅心里祈祷着,他瞧着在后面惊讶到滑稽的魔主们,用眼神给他们加油鼓劲。
发挥出你们的作用!
兆歧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垂眸道:“不是。”
楚青琅被截断视线,还无法后退,只能抬头,他问:“什么?”
“不是祭品。”兆歧眼中情绪难辨,冷漠和绵软情意交织,诡异至极,他说:“你是我的——炉鼎。”
身后孟嶙失声道:“尊上,他一届凡人怎配当您的炉鼎?!而且祭品已经备好,就只差他了,只要完成我们就能实现大业了!”
兆歧并未回话,一旁的曲施却仿佛接到了命令一般,朝着孟嶙走去,手中冷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便滚落在地,曲施抬脚踩住那头颅,低眼瞧着那不甘的目光,无声道:“愚蠢!”
楚青琅这边还在期待着孟嶙接下来的话,谁知道他只说了一句之后就没了声音。
就在他想要伸长脖子想要望去时,一直摸在小腹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将他腾空抱起,走向了殿外。
楚青琅下意识的勾着兆歧的脖颈,反应过来后,才皱眉问:“什么是炉鼎?”
兆歧面色冷淡,血色眼眸仿佛一张大网,将楚青琅密密困住。
他说:“小少爷不是说为我而来吗?我这里不缺人,小少爷也做不来那些杂事,先前我们既然已经双修,那何不接着做我床榻之上的玩宠。”
“那谢尘缘能够给你的,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主人乖乖的。”
实力、财富、万人之上的地位。
楚青琅窒了一瞬,仿佛为了示范,那扣着他腰肢上的指节弯曲,指尖上下轻抚,带来一阵酥麻。
他猛的软了腰肢,浑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扭头咬住了那近在咫尺的脖颈。
兆歧望着昏黑色的天空,瞳孔放大,他甚至按住楚青琅的后颈,感受着坚硬的牙齿穿透自己的皮肉,满足和贪婪将英俊面孔扭曲,他说:“是您自己过来的。”
他忍了很久。
不找、不看、不听。
好像这样,就能够在那汹涌的感情中活下来。
但是罪魁祸首竟然又一次的带着无辜天真的神情出现。
他怎么能允许他再次离开。
楚青琅感觉鲜血顺着咽喉流下,想要抬头,却被后颈上的手制止。
他欲哭无泪,含糊道:“放开我!浑蛋!”
*
怎么会这样?
楚青琅被放在床榻上,看着面前的人褪去披风,他连忙撑着床后退。
警惕的神情像是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一般。
兆歧弯腰,抓住他的脚腕,将人一寸一寸的拽回。
“小少爷知道怎么做吗?”
楚青琅抵住他的胸口,几乎是不顾人设的跟他讲道理,“你不是要完成那个什么献祭吗?你们找了最后的祭品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你就把我当作炉鼎?”
兆歧仿佛没听见一般,顺着脚腕就想要向上摸去。
楚青琅按住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我之前打你骂你,你还留下我的命,兆歧你这么贱的吗?”
兆歧抬起头,却说:“祭品的事是曲施说的吗?”
语气淡淡,就仿佛确认是他说的便会直接将人干掉一样,完全没有在意他骂他贱的话……
楚青琅只能道:“你们攻打仙界的事情,四处搜罗祭品的事情谁不知道?”
魔域的计划,还真的没多少人知道,那些魔主搜罗祭品都是打着献美的名号的,外人顶多认为是魔尊残暴好色罢了。
但是忽悠一下魔尊也够了。
兆歧若有所思的点头。
不知何时弥散在周围的红雾仿佛有意识一般,控制住了楚青琅的四肢,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兆歧就解起了楚青琅腰间的系带。
楚青琅咽了下口水,混着先前喝下的血的腥气差点让他吐出来。
他却没功夫注意这件小事,扭动着身子想要避开那双手。
兆歧忽然压低身子,视线滚烫,带着黏稠的欲意,“别动。”
感受到腿部的不适,楚青琅愤恨的瞪了过去,眼尾染红,难得一见隐忍的模样,慑人心魄。
兆歧凝着他好一会儿,才重新动作起来,凉意蔓延全身。
楚青琅闭上眼,渐渐冷静下来。
虽然求速死的路被堵住了,但是还有机会,兆歧的手下都想要他死,只要支开魔尊,被他的属下带过去献祭也是一样的。
但是为什么魔尊兆歧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突然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散去,被重新抱了起来。
楚青琅迷惑睁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支起的红木桌子,低眉顺眼的魔侍正在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
烤酥方,子母会,八宝鸭,鲜虾羹汤,美人指…
食物的香气瞬间勾起他的食欲,让他脑海中的思索变得不上不下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分明和兆歧同款的衣服,楚青琅不禁沉默。
刚刚表现的那么……
就是为了给他换衣服?
魔侍退下,兆歧抱着他坐在主位,舀了一勺羹汤抵在他的唇边,楚青琅下意识地张嘴。
一口羹汤下肚,胃部瞬间变得舒适,几乎抽搐的痛感消失。
就在他要再喂的时候,楚青琅连忙握着他的手腕,扭身发问:“你,你不是要和我双修吗?”
烛火明亮,照的魔尊侧脸柔和,他说:“你饿了。”
所以先吃饭,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对视,楚青琅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再次说出来什么,他有点被震惊到了。
看他不说话了,兆歧又将他朝怀里又塞了塞,挣开他的手腕,执着的喂饭。
要不是每次喂食中间间隔一个频率,楚青琅几乎以为兆歧要噎死他。
白皙的面颊因为食物,顶出一个饱满的弧度,唇微抿,可能是饿了,他咀嚼的又快速又无声。
长发缠绕在指间,细密软滑,细细嗅去,带着清甜香气。
兆歧不着痕迹的控制着红雾,反复撕裂脖颈上的伤口。
疼痛感很好地抑制住了他的冲动。
他不会再次重蹈覆辙,分魂只有他一部分的记忆,对于如何俘虏一个人来说,实在是浅薄。
他知道,对于这个小少爷来说,单纯的好是永远不够的。
抬手为小少爷擦了下嘴角,兆歧低声询问吃的晕头转向的楚青琅,“你会离开我吗?”
楚青琅捂着肚子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拜托,他最后的任务应该就是在魔域,怎么可能会离开?
顶多是按照人设简单的扑腾两下,激怒一下魔尊。
最好让他直接把自己扔到祭坛上。
*
魔座之下。
曲施单膝跪地,身上的压力使得他嘴角溢出鲜血,灰眸安静的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直到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他身上的压制才消散。
“为何不为他带饭?”
曲施抬头,面容惨败,但是他仍笑着说:“尊上,谁知道他就是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呢?”
“是吗?”兆歧冷眼看着他又吐出一口血后才接着说:“后面他会过来找他们,拦住他,帮他。”
曲施灰眸朦胧,他疑惑道:“您不是要让他做炉鼎吗?为何要放走他?”
无人应答。
轻纱后面魔物狰狞,烛火闪烁不定。
曲施恍然,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寒意渗透全身。
魔尊并不会真的放走那个凡人,只是要找一个理由好惩罚他。
凡人总是怕死的。
兆歧敲了敲扶手,红眸暗如深渊。
不管前因如何,就像是小少爷说的那样,他确实没有骗那个分魂,来到了魔域。
死亡也是分魂自愿的。
既然如此,那就欠他吧。
毕竟,小少爷说过不会离开他的,如果小少爷做不到的话,他会帮他。
魔尊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自己去领罚,另外,派人去找新的祭品。”
曲施垂头,“听令,尊上。”
第22章 第 22 章 带着缠绵。
魔宫很大, 楚青琅急着完成任务,消完食浅睡了一会儿后,就起身摸了出去。
他套了兆歧好多话,得知当时开口的人是魔主之一。
魔域有一位魔尊, 一位魔君, 十位魔主, 和魔尊一同管理这魔界。
魔君是曲施, 负责管理十位魔主,每个魔主手下都有千万魔兵, 不过现在那些魔兵都在仙界,而他们这次过来也是因为兆歧迟迟不向凡界发兵,导致最后一个祭品死活找不到,因此是过来劝他的。
而现在虽然找到了,但是照兆歧的做法, 他们的期待肯定又要落空了。
因此,楚青琅这次出去,是准备给他们一个机会。
出乎意料的, 外面并没有什么守卫, 就算是有提着灯的魔侍, 他也可以轻巧绕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楚青琅隐在假山后面, 侧身看着魔侍走远, 不禁舒了一口气。
脖颈摩擦衣领,带来一阵不适,他不由得捂了捂,不知道为什么,睡起来之后脖颈和后背总是带点细微的痛意。
黑发被手指撩起, 烛火映出那白皙脖颈上缀着密密麻麻的红痕,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
可以想象,这具肉/体,到底是如何被人寸寸品尝。
而这一切,楚青琅浑然不知,他只觉得魔尊虽然脑回路跳跃,但是还是和之前的兆歧一样。
他微微蹙了蹙眉,放下了手,就准备从假山后面走出。
肩膀处却突然传来重量,楚青琅背后一寒,转身贴在了石壁上,警惕的望了过去,“谁?!”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隐于暗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瞧见他防备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你这个凡人不好好侍奉尊上,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那个人向前一步,露出了一张目光冷峻长相粗狂的脸来。
此时他上下打量着紧贴石壁的楚青琅,目光满是轻蔑,手中松松地握着一柄长刀。
是魔尊兆歧的手下‘孟嶙’,也是他原本的目标。
刚刚就是这柄刀放在了他的肩膀吧,几乎随时可以切断他的脖子…….
楚青琅收回视线,克制了想要摸脖颈的手,不耐,“你管我!”
‘孟嶙’冷笑:“你是逃不掉的,不说魔宫外面妖物繁多,就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走两步就要累死了。”
楚青琅面上闪过一丝被看低的气愤,面前的人说的确实是事实,但是这不代表他不能嘴硬,“谁说我要逃跑了?你那只眼睛看见了?”
‘孟嶙’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他胸膛起伏了一瞬,硬邦邦的道:“趁着尊上处理事务,你一路从修罗殿摸到这里,中间避开四波魔侍,鬼鬼祟祟,不是要逃跑,你难道是要去找谁?”
“关你什么事?”楚青琅调整了一下姿势,昂着下巴瞧他,没有丝毫被发现的紧张害怕。
他甚至笑了出来,“看来你跟着我很久了,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去和兆歧说,还一路尾随?”
这样的语气和姿势是楚青琅揣摩出来最气人的,更遑论面前的人还原本就对他不满了
于是他满意的看见了对面眼中杀意闪过,仿佛捕猎前的平静,‘孟嶙’语气甚至都放缓了。
“我知道出口在那里。”
楚青琅滞了一下,他就知道面前的人和他说这么多,一定不只是为了戳破他想要逃跑的心思。
宝石一般的眼眸带着惊喜,但是他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能带我出去?”
他又道:“我可是最后一个祭品,你们找了我这么久,就这么轻易地放我出去?”
说完,神情由惊喜转为怀疑。
‘孟嶙’面颊抽动了一下,冷哼道:“你以为你这个祭品很特殊吗?要不是尊上不允许我们出兵凡间,我们早就完成献祭了!!我会送你出去,说你是被凡界的人救走了,到时候尊上一定会发怒,我们就有理由出兵凡间了。”
楚青琅仿佛被说动了,他站直了身子,一张明艳的脸上带着纯粹的喜悦,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话里的残忍意味。
“好!快带路!”
‘孟嶙’转了转手中的刀,粗狂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假山。
楚青琅立刻跟在后面。
他们一路行进无阻,就像之前楚青琅瞧见的魔侍都是幻觉一般。
魔宫建筑用的是黑色的石料,雕刻着各种生动的妖物,金黄色的烛火两步一燃,随着两人穿过微微晃动。
虽然楚青琅并不知道魔宫的地形,但是他也明白此时这个‘孟嶙’带他走的并不是出宫的路,反而是走向魔宫深处。
但是他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听见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的凡人,他应当注意不到这些事情的,因此楚青琅权当自己眼瞎,只是埋头跟着‘孟嶙’走。
他知道‘孟嶙’不是带他去的地方应该就是祭坛了,他们已经和仙界打了那么久了,只差他一环,他们魔界就能获得胜利,偏偏魔尊兆歧不知道犯什么病非要把他留下来,因此这些下属一定会打着先斩后奏的注意。
这也算是,另类的双向奔赴吧。
楚青琅弯了弯眼,跟着‘孟嶙’走向了一个难得没有点烛火的宫殿。
在门口,他还装作害怕的样子小声问:“这就是出口吗?”
‘孟嶙’像是不耐烦了,回答的语气并不好,“我说了,你自己出不去,这里面是传送阵,对面是仙界,仙界不是一向保护你们人类的吗?到时候你自己叫人送你回去好了。”
楚青琅双眼一亮,立马没了意见,兴高采烈的迈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感觉两边传来了冷风,脚下的地面微微倾斜,不像是宫殿,倒像是地下室,还隐约能够嗅见一股血腥气。
一旁‘孟嶙’从他的身旁走过,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楚青琅加快脚步跟随着,但是不知道是他的速度太慢了还是怎么,再一晃神,‘孟嶙’就不见了踪影。
楚青琅愣了下,心中隐约生出不安来,他吸了一口气,小声喊道:“孟嶙?孟嶙?”
声音传出,却像是被罩子压住一般,只在耳边回荡,很快就消散了。
楚青琅又不敢大声喊叫,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抹黑朝着前方走去。
他扶着墙壁,七拐八拐的,眼前倒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像是出口。
于是他眼也不眨的盯着那点光亮,快速地跑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楚青琅只觉得自己好像穿透了一层薄膜,随后便是刺眼的白光充斥了视野,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随着白光渐渐减弱,他放下挡光的手,微微睁开了眼。
纵深极高的穹顶,两边是没有面目的举着明珠的金属雕塑,正中间有一个圆台,上面刻画着什么,他并没仔细看。
‘孟嶙’正站在圆台边缘,安静的垂着头。
楚青琅快步走过去,生气道:“你为什么不等我?!”
‘孟嶙’没有反应,他直接伸手推了一下。
谁知只是这轻轻一推,‘孟嶙’便直接身首分离,倒了下去。
楚青琅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这才察觉到一阵细小的滴答声,正连绵不绝的响起。
那圆台上倏地燃起了火焰,将这个明亮的却阴冷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暖意。
“喀拉——”
长刀被火焰冲下,将楚青琅从震惊中惊醒,他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撩过来的火焰。
下一刻,他就瞧见了那深蓝色的焰心下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是红色的,像是由鲜血铸成。
这是什么?
这个就是祭台?
为什么‘孟嶙’死了?
是谁杀的他?
楚青琅脑海中闪过各种想法,眼睁睁的看着‘孟嶙’的尸体在火焰里面被烧成灰烬。
深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在空中飘荡着曳出轻纱,他眼也不眨的凝视着,几近于沉迷。
他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
一只手臂却忽地伸来,按下他的手臂将他搂了回去。
冰凉呼吸打在后颈,带着缠绵。
“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青琅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之后,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没有回话,身后的人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搂着他。
曲施带着笑缓缓从圆台后方走来,一双灰色眼眸看不出情绪,对着他的方向行礼,“尊上。”
楚青琅这才意识到他身后是魔尊,他连忙挣开腰间的手臂,扭身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杀了孟嶙?”
兆歧只是说;“这里魔域最深处,也是魔域的禁忌,绝不许外人进入。”
楚青琅脑子一片混乱,他下意识的反驳:“他说了,要带我去传送阵的,怎么会来这里?”
兆歧面上带上冰凉的笑,红眸映着不远处的火焰,靠近他,语气笃定,“你要逃跑。”
楚青琅眼中闪过懊恼的神色,兆歧掐着他的下巴,指腹揉弄着那柔软唇瓣,轻声道:“你说过喜欢我,要陪我留在魔域的。”
脂红色的唇被揉弄压下,露出洁白的齿,那齿张开,猛地叼住兆歧的指尖。
一用力,便有血丝顺着骨节留下。
楚青琅扭头松开,被鲜血染红的唇愈发红艳,他说:“那又怎么了?这里又黑又冷,跟坟场一样,谁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兆歧看了一眼手上几乎露出骨头的牙印,红眸蕴起戾气,“反复无常的小骗子。”
楚青琅瞪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曲施就指着已经被烧成灰的孟嶙,慢悠悠道:“小少爷,那个人骗你呢,魔域灵气贫乏,哪有什么传送阵?他叫你过来不过是想要杀了你,然后在这里将你献祭罢了。”
他狭长双眼眯起,手中握着那柄长刀,笑嘻嘻地向四周划了一下,“你仔细看看呀,这里,可都是祭品。”
刀光闪过,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忽然多了一些被吊起来的人。
除了那些人,每座雕像前,都有一些穿着长袍的仙人被刺穿肩胛骨不时发出痛哼。
先前忽视的血腥气瞬间浓烈起来。
曲施又说:“原本你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不好好把握吗?”
眯起的眼眸睁开,他在提醒。
楚青琅瞬间明白,这里就是祭坛了,他只要在这里被烧死,任务就完成了。
孟嶙没有骗他,是真的一心想要杀死他。
就是面前的魔尊很烦人。
他看着那张英俊面孔,因为他没有回话,那双眼眸中的暴戾将原本柔软的情绪撕碎,带着不再遮掩的冷酷。
魔尊想看他主动服软。
但是。
楚青琅弯起唇笑了下,明艳的五官舒展,眸光纯澈。
身后是火光灼灼,将他周身都拢上一层浅淡的光芒。
仿佛幻象重现,兆歧眼中闪过痴迷,心脏不自然的跳动着,连手下的力道都下意识松了下。
楚青琅猛地挥开他的手,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朝着染着火焰的圆台冲去。
转瞬间,红色的衣袖被灼烧成灰,白皙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接触到那摇曳火光。
身后,兆歧目眦欲裂。
“楚青琅!!!”
楚青琅当然是听见了,但是他才懒得管。
刚刚他观察了,孟嶙一个修为高深的魔都烧的那么快,那么他一个纯正的凡人,要是落进去估计要不了几秒就灰飞烟灭了,没准都感受不到疼痛。
虽然没有走流程被折磨,但是他确实是死在了祭坛,到时候主系统应该不会扣他的评级吧?
心中正畅想着,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他怔愣抬头,就瞧见黑发散乱的魔尊拥抱着他朝后仰去,眼眶微红,字字泣血,“你就算死,也不要陪我喜欢我?”
在兆歧身后,火焰顺着他的身躯攀折而上,转瞬间火舌就舔舐到了楚青琅的面颊。
心脏猛地一缩,楚青琅慌乱起来。
他攀附着兆歧的脖颈,下意识地摇头,却被一只手扣住了后颈,压下了身躯。
视野彻底被火焰填满,在滋滋的烧灼声中,兆歧抵住他的额头,带着狠戾暴虐的情绪,几乎是疯狂的啃噬着他的唇,在他的口/中搜刮。
那英俊苍白的面颊被火焰灼出红痕,无形的血雾却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看着兆歧皮肤萎缩,血色肌肉裸露,里面盛着的红眸却是一如既往的专注,蕴含着无尽情感,将他倾覆。
不知道是因为嘴上的痛楚还是火焰过于刺目,他泪水一颗颗落下。
被腾起的火焰蒸发,转瞬成空。
等反应过来后,楚青琅才发现周围的火焰早已熄灭,自己则在红雾中微微颤抖。
曲施缓缓走来,黑袍堆叠于台面,灰色眼眸雾气般迷蒙。
楚青琅喃喃,“为什么。”
曲施依然笑意盈盈。
楚青琅朝他喊:“为什么不救他?!他不是你们的尊上吗?”
曲施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瓣,嘘了一声,他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开心吗?”
他想得是他自己死,而不是兆歧死!
曲施不知看没看出他的愤怒,他前倾身子,隔着那根手指,两人几乎双唇相贴。
“这个祭坛,是假的哦。”
楚青琅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周身萦绕的红雾微微晃动,仿佛在抚摸着他的全身,他有些不适的蜷缩起来。
曲施安静的退回,垂下了眼。
惨白骨骼从腰间缓缓浮现,随后是小臂,大臂,直到身躯头颅俱全,血肉重新充盈,皮肤寸寸生长。
身后仿佛贴着一块冰块,寒意从脊背渗入,一道呼气声吹开他脸庞微焦的发。
“——主人,你怎么敢又一次抛弃我?”
第23章 第 23 章 细嚼慢咽。
这算什么抛弃?我不去死难道还要留下来跟你接着聊天吗?
背后寒意深深, 楚青琅吞了下口水,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他甚至觉得后面的人是从地狱中爬出来朝他索命的。
兆歧瞧着那莹润耳垂,柔软细嫩, 让人想要抿住咬一咬, 然后吞入腹中。
他便跟随本心碰了碰,
楚青琅强忍着仿佛被冰块包裹的耳垂, 战栗感从尾椎直冲头顶,眼眶瞬间隐忍泛红。
他颤抖着声音, “兆,兆歧,不是我杀的你,别找我,呜。”
他是真的害怕鬼, 尤其是兆歧之前死的那么惨。
背后的声音冰凉,“我有很多办法在不伤你性命的前提下,让你留下来。你想选择一下吗?”
他仿佛褪去了某种伪装出来的属于人类范畴的温和, 语调吊诡, 却又含着某种危险意味。
楚青琅下意识的摇头。
兆歧又说:“那就好好学会如何做好一个炉鼎, 安心呆在我身边,依赖我, 喜欢我。”
做好一个炉鼎?炉鼎能做什么?
楚青琅抿唇, 他已经意识到身后的人并不是鬼,因此那恐惧就褪了下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身后的人品尝着,使得耳朵仿佛被罩在玻璃一般朦胧黏腻。
察觉到已经探入耳道,楚青琅歪头躲开。
他想说系统只是代码, 根本不会喜欢人,就算是双修了又能如何?
但是搂着他的手却缓缓从腰间上移,摸到了他的下颌,将他的头颅扭了过去。
两人对视,楚青琅收回思绪,带着泪嗤笑,他说:“做梦!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奴隶,一个魔!”
兆歧那双眼眸却只是直勾勾的瞧着他,苍白面孔上带着阴冷神色,“是吗?”
他凑过来啄他的唇,不像曲施那样轻飘飘的,带着温暖的气息,反而像是尸体一般,冰冷僵硬。
脊骨因着强硬的力道不可避免的产生酸痛感,楚青琅感觉面前的人把他当成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描摹着花瓣边缘,咬弄着湿粉色的纤维,细嚼慢咽。
那鲜明的侵略感从兆歧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腰间的手臂力道越来越重。
他甚至感到疼痛。
楚青琅想要张口说话,但是那点声响却直接被夺取。
氧气,涎/水,一切。
都在他人的注目中,一点点的被吞噬。
蛇吞猎物般笃定,慢条斯理,却又强硬深入到让人头皮发麻。
他有些窒息,腰间的手环绕,指尖轻叩他的腰侧,带来一阵熟悉的酥麻,随后撕裂声朦胧传来,凉意顿时蔓延。
头晕目眩中,那人终于离开。
楚青琅颤抖着竭尽全力呼吸,光洁脊背在昏黄的殿内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绮丽的色彩。是永寂的魔域从未有过的纯白,触手可及的脆弱。
周围安静的可怕,楚青琅正换着气,就感觉有人覆上来,坚硬冰冷的牙齿在他的后颈啃/噬厮/磨。
那企图过于明显,他努力转身想要摆脱,抬腿就要踹人,却被一把拽住了脚踝。
只是纯粹筋骨地力道,就轻而易举的制止了他的动作。
楚青琅挣脱不开,直接伸出手抓住兆歧的发,咬牙道:“我不要和你双/修!你变态啊!周围都是人!!”
兆歧被他拽起,红眸沉沉,看着他泛着红潮的面颊,嗓音阴寒,“这是逃跑的惩罚。”
楚青琅被他的冷面吓到了,虽然兆歧现在面目完整,但是他还记得那血肉裸漏皮肤萎缩的情形,他简直不敢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烧死,到底是多疼。
他有点心虚道:“不能在这里,而且我是上/面的!不然我,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魔尊总不能雌伏于人吧?这可是和先前的那些情形不一样。
但是出乎意料的,兆歧却只是按着他,伸手为他拨了拨散乱的发,说:“好。”
楚青琅:?
他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一双眼眸睁大,震惊的瞧着兆歧。
楚青琅下意识的就要打开系统面板,想要看看面前的人是不是出bug了。
他在震撼,兆歧却仿佛得到了允许一般,肆意动作起来。
而随着兆歧动作,楚青琅只觉得体内流淌的血液仿佛突然凝成了羽毛柔软的鸟儿。
尖锐的喙啄开他的血管,翅膀湿濡地骚动着他的血肉,连带着理智,都被撕咬吞噬。
雕像高举烛火寸寸勾勒着细腻柔韧的白玉,寒意很好的缓解那燃烧的灼热,却只是一触即分。
很快,楚青琅就忍不住发出了细碎地喘/息,指间两人细密的黑发交织纠缠,追逐着猛烈翻涌的光芒,淡蓝色的面板在眼眸中晃动,又被关闭。
思绪被蒙在无边薄纱中。
余光中他瞧见那灰色的眼眸几近于冰冷的凝视着他们。
他恍惚想起那一直在他面前笑的谢尘缘,当时察觉到自己被威胁的时候,那双俊美斯文的面孔也是一样的,冰凉。
楚青琅甚至产生了错觉,他们好像在痛苦。
红雾还是笼罩了整座祭台,隔离了所有的风色,剥夺了墙边所有注视者的性命与双眼。
血色凝成绒毯,在翻覆中沾染每寸白玉。
只有一声声濒临崩溃的哀泣泄露了些许旖/旎情/意。
*
楚青琅被放到了美人榻上。
他一个凡人之躯,当然比不上魔尊,虽然中间他被折腾的狠了也气的按着人弄,但是最后还是被一双腿勾着扑进了那坚实冰冷的怀抱。
直到求饶才被越做越兴奋的魔尊放过,中间不知道答应了多少条件。
虽然楚青琅一概没有记住。
榻后开着窗,可以看见暗下来的天空和血色的月亮。
楚青琅收回视线,感觉那月亮就像是兆歧凝视着他的眼瞳,无边的光华就像是一直在纠缠着他的双手。
被红衣掩盖下的双腿交叠,上面蔓延着密密麻麻的红痕,尤其是脚踝处突出的骨骼,完全被齿痕占据。
他觉得以后如果不是确定魔尊不在,他基本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魔尊已经完全变异了,竟然喜欢上了他这个炮灰。
就算是再迟钝,床都上了,他也就明白了魔尊想的是什么了。
楚青琅默默的打开系统面板,看着最后一个支线任务,心中哀叹。
这样子下去,不说任务了,就剧情估计都要歪到天边了。
兆歧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坐在他的身侧,缓慢的为他修剪着被火焰撩过的发尾。
英俊的面容愈发苍白,甚至带着潮湿的鬼魅之气,他说:“有喜欢我一点吗?”
楚青琅直接翻了个白眼,“没有!”
神奇的是他心中除了对于不能完成任务的焦躁以外,对于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
他总感觉魔尊并不会伤害他,就像是先前在落仙台,哪怕是被他弄死了一次,魔尊也只是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
兆歧凑上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那双黑眸,一如既往的清透,里面是不安、烦躁、忧虑,就是没有丝毫的情意。
在确认的瞬间,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察觉到了注视,楚青琅掀开眼皮,一颗红色的小痣就这样被藏进了眼尾的褶皱之中,他懒懒道:“我要洗澡。”
他支起身子,被撕烂的红衫完全遮蔽不住那身上的痕迹。
瞧上去,可以察觉出另一人到底是怀抱着何等贪婪的心思,将这具身体,上上下下打满了标记。
兆歧顿了下,手腕一转,匕首消失。
没关系,他想。
他弯腰将人抱起朝着殿后走去。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次不行,下次,下下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雾气缭绕,纱幔垂下营造出朦胧环境,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灵石,角落雕刻着各种狰狞异兽。
兆歧掀开纱幔,光脚踩着油亮金砖,抱着小少爷一步一步的走进水中。
浸在温热水中,那些疲累都褪去了几分,楚青琅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道:“兆歧,你为什么可以死而复生?”
兆歧揽着他的腰肢,将他翻过身,声音在注水声中变得轻飘飘的,“先前在凡间的只是我的一个分神。”
楚青琅趴在汤池边缘,莫名的觉得后背发凉,他接着问:“那在祭坛上的,也是你的分神?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你一直跟着我?”
兆歧撩起水洒在那光洁脊背上,他说:“只是巧合,而且只要魔骨不毁,我便不会死。”
这么变态?
楚青琅被震惊到了,他默默的把自己引仙界中人干掉魔尊的想法去除。
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强制退出了。
但是强制退出的话,就默认放弃考核了,他也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放弃考核的系统,这甚至比考核失败还丢人。
楚青琅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双臂中,有那么些许的失落。
明明主线任务都完成了,现在却卡在这个他最不在意的支线上。
他就只是想死而已,怎么这么难?
顶着后背灼人的视线,楚青琅闷声说:“我要是喜欢上了,你后面会不会厌烦了我然后把我杀了?”
像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兆歧的体温渐渐上升,不再像尸体一般冰冷。
宽大的汤池里,他们胸膛贴着脊背,头颅挤挨在一起。
兆歧道:“不会有那样一天。”
楚青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侧头和他对视,弯起眼笑了下,“那我会尝试的。”
兆歧愣了一下。
楚青琅接着说:“尝试喜欢你。”
黑眸里面仿佛有碎星闪烁不定,是恶意?还是认命了?
毕竟经过先前的事情,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定不会再试图逃跑了。
兆歧的瞳孔不可控地扩大了一瞬。
他伸出手猛地拉过楚青琅,两人一起吻着,抵死纠缠着沉入了水中。
*
“别哭。”
“我,我就哭!你这里都没有石榴、还有桃子、木蜜,还有酥酪,桂花糖哈,也,也唔轻点!没有风筝,很多很多风筝。”
兆歧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说:“好,会有的。”
“我嗯,想啊,想回家。”
“……”
“贱,唔贱奴。”
“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别,放开!!!”
朦胧的视线中,那抹鲜明的红凑近,细细密密的吻又落下。
微哑的嗓音飘远,原本清醒几分的神志重新被黑暗捉住。
楚青琅翻个身,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直接将他惊醒。
他搂着锦被呆呆地坐起身,看着一旁红色的床幔,总觉得自己昨天好像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手上还残留着因为兆歧莫名其妙笑起来而捂住他的嘴,却被咬了一口的触感。
但是完全想不出来,应该没有崩人设吧?
楚青琅心中犹疑,左右看了看。
空荡荡的寝殿里面铺满了洁白的绒毯,明珠宝石随处可见,雕饰繁复华丽,但是和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那种满是煞气的雕像,于是便不像是在魔域,更像是那个凡间的王公子弟之所。
他掀开锦被,踩到了那柔软的绒毯上,却听见那道金属碰撞声又一次响起。
来源,在他的腿边。
楚青琅的视线下移,看着没有感到丝毫束缚的脚踝,只见他的脚腕上,扣着一个通体银白,嵌着红色晶石的圆环,一条同色锁链通向床榻深处,绵延看不见尽头。
他下意识的拽了拽。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都答应要试着喜欢兆歧了,为什么兆歧要这样做?
楚青琅默默思考了一下。
难道是看出来他是在骗人吗?
第24章 第 24 章 我有点喜欢你了。
踢了踢脚上的锁链, 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楚青琅直接光脚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魔尊不信他,但是这并不代表楚青琅没有办法。
主系统教导过他,一时的失败并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放弃了, 才是真正的失败者。
楚青琅踩着冰冷整洁的玉阶, 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后的锁链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仿佛只是一个标记, 就像是先前他在兆歧身上印上的奴印一般。
如今魔尊的手下虽然想要他这个祭品去死,但是他们打不过魔尊,从这一方面得不到丝毫的助力。
而他认识的人仅有去了青云仙宗的谢尘缘,还有一个态度模糊的曲施。
谢尘缘如今远在仙界,可谓是鞭长莫及, 而曲施他皱了下眉,这个人实在是让他搞不懂。对魔尊的死毫无反应可以说他时相信魔尊的实力,但是为何告诉他那个祭坛是假的呢?
那么真正的祭坛在那里?
楚青琅停下脚步, 看着阶梯下仰头望着他的人, 歪了下头。
“曲施。”
魔域并没有阳光, 有的只是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下,漆黑宫殿前, 站在高处的人类穿着红袍, 衬着面容愈发纯粹俊美,黑亮眼眸居高临下的凝视过来,是那么高高在上,但是脚腕上却带着束缚意味极强的锁链。
曲施眼珠上移,将视线从那刺眼的银链中移开, 面上缓缓绽开一个灿烂笑容,他说:“怎么了?”
楚青琅朝他走去,在锁链的声响中问:“兆歧呢?”
楚青琅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就仿佛在掩饰自己的思念一般,很快含糊的补充道:“我醒来他就不见了,他昨天还被那样,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他现在在哪?”
曲施“啊”了一声,学他歪了下头,不解道:“你在关心他?”
楚青琅停下脚步,下意识反驳,“谁关心他了!我,我只是问一句而已!”
曲施手中捏着扇子,转了一圈才接着道:“你现在的心情并不真实。”
他点着楚青琅的心脏,力道不重,面上笑意不变,同天空一般灰蒙蒙的双眼看不出情绪,他又说:“就算是最让人讨厌的人,阴阳合道决也会改变你的心意,一点一点的把他填进你的心中,你会惦记他,关心他,直到最后,爱上他。”
楚青琅的面容微变,轻而易举地被挑拨到。
他抬手握住那扇面,尾指几乎覆上曲施的手指,他愤怒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双修的法门?是兆歧做的?但是他没有给我说啊,他怎么能这样!”
感受着那一点温热,曲施面上的笑容变得真实起来,他瞧着面前好像气狠的少年,正要开口安慰,却只见少年的语调忽地转变,指尖顺着扇子滑向他的方向,握住了他的手腕。
楚青琅凑近,学他笑嘻嘻道:“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指尖脉搏快速跳动,楚青琅拽紧他想要后退的手腕,弯起眼黑亮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你刚才的话好熟悉,你说祭坛是假的,又不想我对魔尊表现出关心,不,不如说,你不想我喜欢上他。”
仿佛找到了破绽的精怪,他的眼中满是嗜血兴奋。
红润的唇瓣上还带着被啃噬过的齿痕,偶尔说话间露出一抹湿红舌尖,抵在齿间,格外诱人。
楚青琅眨了下眼,他话语跳脱,判断却精准极了,“你亲我,你嫉妒他!”
曲施映照他的话一般,下意识凝望着那张合的唇,灰眸雾气翻卷,他终于失去了笑容。
他说:“明明是我把你带回去的。”
是他先找到楚青琅的,如果不是他,魔尊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个人类?
楚青琅忍不住讥讽道:“你把我带过来,可是要我去死的。如果不是我认识兆歧,我现在已经像那些祭品一样了吧,你凭什么嫉妒?”
曲施攥紧了扇子,骨节泛白。
楚青琅兴致缺缺的松开手退了回去。
这个人真没意思,拨开那层伪装之后,里面竟然是完全腐烂的玩意。
不过这样正好。
楚青琅道:“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原谅你呀,我不喜欢被人控制,连自己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你可以帮一帮我吗?”
赤脚站在他面前,笑弯了眼的小少爷,撒娇般的话语,蛊惑着。
“真正的祭坛在那里呀?”
被戳破的羞怒隐在心中,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让曲施喉咙发紧。
他呼吸了几下,只能回答。
“在仙界天柱山下,魔界的这个只是障眼法。”
楚青琅握着那扇子晃了晃,又亲亲密密的问:“那你可不可以帮我给青云仙宗的一个人传递一个消息?”
曲施凝视他良久,直到他疑惑漫上眉眼时才扯出一个笑来。
他说:“好。”
得到了回答的楚青琅把东西塞进曲施的怀中,然后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发,“乖哦。”
随即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
楚青琅东走走西走走,还是摸到了魔尊所在的地方。
从远处走到殿门前时,他瞧见了远处气冲冲走远的一些人,那是魔主们,此时都气压极低,楚青琅猜测,他们应该是不死心想要献祭他,然后被魔尊给反驳了回去。
真是的,就不能有点用吗?
联合起来反抗也可以啊。
楚青琅收回视线,迈过门槛,正准备气势汹汹的朝着里面走去,却发现刚刚还坐在桌子前在办公的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吓了他一跳,“你干嘛?”
“怎么不穿鞋?”兆歧弯腰将他抱起,让他坐到了桌子上面,然后拿出手帕,低头细细擦拭起那细白脚掌。
因为魔宫并没有什么灰尘,所以一路走来除了有些凉以外,那脚底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兆歧的手指划过,带来一阵细密痒意。
楚青琅下意识的向后勾了勾脚,挂在上面银色锁链发出哗啦一声响,却被一只大掌连着银圈箍住,动弹不得。
黑色的桌面上,摆放着看不懂的战报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楚青琅没有办法,另一只脚踩着魔尊的膝盖,碾了碾,他说:“兆歧你什么意思?”
兆歧疑惑的“嗯”了一声。
楚青琅弯腰抓住锁链,怼到他的眼前,“别给我装傻!”
兆歧声音平淡,“怎么了?我锁住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楚青琅直接把锁链扔到他的脸上,气冲冲地踢了过去,他生气道:“谁是你的东西!你是我的奴隶!你这是以下犯上!”
兆歧神色不动,任由楚青琅发泄怒意。
银色锁链落于掌心,他瞧着,红眸中漾出淤泥般阴暗情绪,锁链是他亲手打造,自从那个分神回来之后,每瞧见一次幻象他便会打磨一截,直到现在,他的小少爷,已经可以带着这个东西,在这诺大的魔宫中肆意行走。
楚青琅看着他跟个泥胎木相一般,就更气了,他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着兆歧扔去。
但是兆歧还是在骚乱中把他的另一只脚给擦拭了干净,随后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双鞋袜来,给他穿了上去。
最后,躲过扔来的笔架之后,他揽着楚青琅的腿弯,攥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将人压在了身下。
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一直闹腾不休的小少爷倏地安静下来,黑眸瞬间漫上水光,控诉的凝望着他。
兆歧凝视着他,问:“有一点喜欢我吗?”
楚青琅下意识的想骂他有病,转眼间又想到先前这样回答后的经历,还是不甘不愿的吞了回去,“你给我解开,我就喜欢你一点。”
“多少一点?”兆歧摸着他的手腕,伸平他的手掌,比划着:“这么一点?还是这么一点?”
怎么会有人冷着一张脸说这种话?
楚青琅恨恨的瞧着他,讽刺道:“我记得你母亲也是被掳来的,怎么,你要走你父亲的老路?”
“那怎么办呢?你是个小骗子,一颗心脏比剑还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留下来?”兆歧缓缓收回手,又和他十指交叉,他凑近,轻蹭着楚青琅的鼻梁。
楚青琅被噎了一下,他扭开了脸,不忿的嘟囔:“混蛋!贱奴!”
“小少爷连骂人都不会啊。”兆歧在他的耳边道:“如果要说狠话,最好在别人没命的时候说。”
他俯下身子,在那花瓣似的唇上亲了一口,随后将人抱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楚青琅习以为常的搂着兆歧的肩膀,他问:“去干什么?”
兆歧说:“青琅不是想凡间吗?”
楚青琅惊讶道:“你要带我去凡间?”
话刚说出来,他就在心中反驳了自己,怎么可能,魔尊为了要他留下,来锁链都上了,虽然没有给他关在一个房间里,但是关在魔宫里面也差不离了。
怎么回事?这个任务怎么这么坎坷?
楚青琅恹恹的靠在兆歧的肩膀上,他不由得想起被谢尘缘关的那一天,也许是有过了这样的经历,所以当时看见自己脚上的锁链时,他并没有生气,甚至有些意料之中的无语。
兆歧没有说话,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平整的地方。
楚青琅刚准备看去,就被一只手挡住了双眼。
但是他还是敏锐的嗅到了一些熟悉的香气。
——是酥酪,和桂花糖的气息。
耳边还有一些哗啦啦的声音,就像是线筒放线的声音。
心里隐约产生一个念头,楚青琅有些不敢置信。
腾空感传来,下一瞬,脚尖就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腰间的桎梏松开,那香气也越发浓郁起来。
手中被塞进了一个东西,眼前的黑暗也随之消失不见,光芒涌入,楚青琅不由得眯上了眼,直到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神经仿佛被针刺到一般,瞳孔瞬间扩大。
人间热闹的街景仿佛被截取了一段,格格不入的塞到了他的面前。
大声呼唤着客人的摊主,相爱的夫妻,颤颤巍巍的老人,孩子握着拨浪鼓小风扇发出笑声奔跑着,摊子上冒着热气的酥酪,摆放整齐的桃子和木蜜还有桂花糖,蜜饯。
以及。
楚青琅缓缓抬头。
被五颜六色的风筝充斥的天空,每一个风筝都有着生动漂亮的造型,将魔域所特有的空寂冷清驱逐。
风刮过,那些风筝左右晃着,尾端的线是五彩的,被系在了空地两边,偶尔有缠在一起的,就有一缕红雾小心的将其分开。
而他的手中,握着的是一个风筝线辘轳
他沉默的过于久了,站在一边的兆歧又摸上了他的手腕,似乎是想要靠着脉搏来确认什么。
楚青琅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说:“我有点喜欢你了。”
黑亮眼眸被欣悦充斥,如碎星般闪烁,那么的透彻明亮,只显露些微温情,就让人头晕目眩。
兆歧呼吸一瞬间停滞,莫大的喜悦充斥他的全身,先前被灼烧被刺死的幻痛隐去,他张了张嘴,却又被楚青琅打断。
楚青琅牵着他朝前走,唇翘起,却边走边挑刺。
“你是让魔侍伪装的?”
“这个眼睛是横着的,还有,这个尾巴都露出来了你住手!不准杀!”
“这个好吃,我家的厨子最会做这个了,只是我母亲每次都不准我多吃还有这个,哼,辣死你。”
“兆歧!不准吃我的!”
“嘴里唔,不行!!!”
远远望去,银线垂在两人之间,被牵着的狼型风筝撕咬着,劈开天空上重叠的阴云。
第25章 第 25 章 谢尘缘。
“尊上, 您为何不允我们攻打凡间,我们魔族子弟在外面为了胜利在外面浴血奋战,您怎能如此贪图享乐?!”
“尊上!大业即将完成,人也已经捉住了, 就在浮屠狱中啊!!!”
“”
声音落下, 他们想要引起注意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红雾将所有悲愤的声响阻挡, 高高在上的魔座之上, 魔尊安静的注视着蜷缩在他怀中的人,一只大手将那人的面孔遮掩完全。
两人衣衫发丝交缠, 被抱着的凡人,纤瘦脚踝挂着银色的锁链,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晃动。
十方魔主瞧着那凡人显露出来的漂亮面孔,以及投过来的轻蔑视线,只觉得心神战栗, 几欲作呕。
他们从未想过不过是一个凡人,竟然能蛊惑魔尊至此。
楚青琅懒散的靠在魔尊怀里,并不在乎下面要用目光将他寸寸凌迟的魔主们, 白皙修长的手勾起一块艳红玉佩, 仔细观赏着, 黑眸映着那点红,纯澈中带着妖异。
自从他说完那句话之后, 魔尊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捷径, 疯狂的朝他的宫殿里送一些凡间的玩意,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来的,明明魔域连传送阵法都没有。
像字画宝石,珍稀玩物,锦绣布匹, 还有一些孩子喜欢吃喜欢玩的东西等等。简直让楚青琅不堪其扰,但是为了自己的腰,他还是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
然后魔尊就越发确认这些是有效的,就还会送来,最后诡异的形成了一个楚青琅不忍直视的循环。
现在魔尊越来越不务正业,剧情也飞的没边,他记得曲施走的时候仙界和魔军又开始打了。但是兆歧身为魔尊,不说关注了,连准备多年祭坛的事情都彻底不管了,任由下属在哪里焦急。
楚青琅都数不清那些魔主们来的次数了。
说实话,那些魔主着急,楚青琅也着急。
现在的魔尊ooc的他想直接放弃任务,要不是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他就强制退出了。
只能希望曲施是能把那东西送到仙界,送到谢尘缘的手中,虽然他也不清楚谢尘缘会不会把握住这次的机会。
毕竟谢尘缘ooc的程度不比魔尊轻。
楚青琅表面靠着魔尊做出狐假虎威的态度,内心简直要崩溃。
脚踝处的锁链依然沉沉坠着,他不耐的拽了拽,被兆歧阻止就顺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他在这个任务世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楚青琅松开锁链,想,最后一次尝试。
大不了他再换个世界,一定能够完成任务吧?
楚青琅不着痕迹的眨了下眼,努力忽视不远处几米高的珊瑚和成堆的泛着光芒的珍珠宝石,仰头看向了认真观察他反应的人,假模假样说:“他们看起来好凶噢。”
虽然他并没有听见那些魔主在说些什么。
兆歧搂着楚青琅腰肢的手摸向他的脉搏,像是要以此来判断他是否真的被吓到了,哪怕下面的人已经开始释放魔力,他也不在乎。
魔域向来以实力为尊,就算是所有魔主尽数上来,也只是让他吞噬的更加方便罢了,这也是他们只敢用嘴的原因。
敢动手的,孟嶙的例子已经摆在他们的面前了。
小少爷是从人间来的,他当然不会任由魔军进攻凡间。
至于所谓的大业,不过是不甘罢了。
他有我无,他多我少,不过是这些。
兆歧看着凑到他面前的黑亮眼眸,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冰凉的笑,他道:“那我杀了他们好不好?”
楚青琅瞧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兆歧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用手按住了他的后颈,低头吻上嫣红唇瓣。
风平地而起,敞开的魔殿大门轰然阖住。
所有的声音惨叫,鲜血咀嚼,都沾染不到那被魔尊珍惜怀抱的人。
口腔被极为缠绵贪婪的吸允,氧气越来越稀薄,心脏不自然的加速跳动,视线朦胧起来。
楚青琅捉住那一丝的清明,毫不客气的咬住伸进来的舌尖,直到血腥气蔓延,他将所有的血液渡回。
银丝将断未断,楚青琅伸手拽了拽兆歧的发,拍了拍他的脸,一副怜悯的神色,“兆歧,你疯了。”
宽阔的魔殿,一如既往的寂静,烛火晃动飘摇,魔像狰狞欲出。
兆歧侧头贴上那手,艳红舌尖如蛇一般卷过银丝,他叹息般的说:“你才知晓吗?青琅。”
*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抵抗力下降了?
楚青琅在床上打了个滚,抱着被子无声尖叫。
明明只是想要嘲讽一下,怎么又给自己搭进去了?
他默默反思了一下,得出了结果。
都是魔尊的错,谁让他经常诱惑他,他一个纯洁的系统,一个单纯的凡人,肯定受不住这种刺激。
楚青琅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瞅了一眼窗外。
魔域的天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楚青琅在这里也是呆了很多天了,因此也大概能够察觉出来,现在已经快到了凡间的下午了。
楚青琅为了得到一些独处的时间,仿佛突发奇想,对魔尊说想要吃他亲手做的食物,撒娇耍泼才把人打发出去。
他站起身,来到窗口,瞧着天边深邃的黑暗,有些疑惑。
曲施怎么还没回来?
他不过来,自己的计划怎么办?
楚青琅依着窗边,指节不断敲击着。
外面宫殿剪影深深,没有丝毫变化,楚青琅啧了一声,捞过外袍就准备出去。
他刚刚才想起来,依照魔尊现在对他的看管,就算曲施过来也不一定能够靠近他。
他需要主动出击。
还没走两步,紧闭房门就突然被打开。
苍白人影立于门外,缓缓收回手,英俊面容上一双血眸凝着他,说:“去哪里?”
楚青琅被迫止住脚步,手一抖,外袍就掉落在地,正巧盖住他的脚面。
他眼中瞬间泛起水雾,捂着胸口怒喝:“兆歧你干嘛吓我!悄无声息的跟鬼一样!不知道敲门吗?”
“亏我还想去找你,跟你聊会天,你就这样对我?!”
说完,他踢开外袍,扭头走到床边,气哼哼的坐了下去。
余光中那道高大苍白的人影静静瞧了他一会儿,随后踩着毛绒绒的地毯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里面拿出了几道菜摆在了桌面上,动作轻而迅速。
人无声的走来,在他的身前蹲下,如墨一般的发从束带中跑出,零散的落在他被强迫摊平的掌心。
楚青琅下意识地甩了甩手,将那微凉发丝甩出去,他垂下眼,做出一副虽然委屈但是我不说的神色。
兆歧红眸闪烁,却是堪称温顺地搂住他的腰肢,将头搁在他的腿上,“抱歉,是我的错。”
楚青琅“哼”了一声,揪住了他的耳朵,“错那里了?”
“不该吓你,不该凶你。”兆歧的声音因为布料的阻碍,变得沉闷,说话间湿热的温度顺着腿根蔓延,让楚青琅打了个激灵。
楚青琅下意识的扭动着身子躲闪,他按着兆歧的头颅,施力推拒。
但是腰间的力道却又硬生生的将他固定在原地,他咬牙道:“滚啊!”
束发的缎子因为他的挣扎落下,黑发散乱,兆歧抬起头,忽地握住他的手腕支起身子,将脸凑到了他的面前。
黑色愈黑,白色愈白,那一抹红像是烙铁,眨眼间印在他的眼眸中央。
楚青琅一下子凝固了动作,任由面前的人像是动物般的啄吻着他的眉眼,鼻梁,带着不加遮掩的温柔。
兆歧低声说:“原谅我好不好?”
楚青琅心跳了一下,抬脚踹了上去,“让你起开,没听见吗?”
这力道对于兆歧来说轻飘飘的,但是他还是松开手,并顺势退了两步,免得小少爷又炸毛。
看他退后,那张明艳面孔上怒气消失不见,只留下颊上轻微的红。
他收回视线道:“饭做好了,要吃吗?”
楚青琅皱眉嘟囔:“不要,谁知道你做的能不能吃,还有,你那什么祭品找到没有?那些魔主成天过来,真的烦都要烦死了。”
桌面上的饭菜分明色香味俱全,香气蒸腾,勾着楚青琅不由得悄摸瞧了过去。
“曲施已经回来了,他从仙界带过来了一个祭品。”
兆歧就像是没有发现一般,说着话转身坐到了桌子旁,拿筷子夹了一块子鱼肉,挑完刺后,又将其放到了一旁的盘中。
他声音泛凉,“要去看看吗?是熟人。”
身后传来小少爷勉为其难又夹杂着雀跃的声音,他说:“熟人?是谁?我要去!”
兆歧将盘子朝身侧推去,他说:“那就过来,把这些吃了。”
几息后,轻巧的脚步声夹杂着锁链的清响缓缓而来,一道身影挨着他坐下,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菜。
漂亮面孔上,唇克制的翘起,带着矜持的满意。
小少爷说:“瞧起来勉勉强强。”
兆歧“嗯”了一声,夹起鱼肉送进他的唇边,随后靠过来亲了亲他的脸侧,说:“我会努力的。”
楚青琅习以为常的忽略身旁的专注粘稠的视线,无声咀嚼嘴里鲜嫩的鱼肉。
手背上传来沉沉力道,连带手腕被人紧紧攥住,灼热的温度蔓延,他的心情也格外沉重。
果然像他想的那样,兆歧把曲施回来的消息瞒了下来,谢尘缘应该答应了下来,找了一个虚假的祭品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是熟人。
楚青琅心微微提起。
总不能是谢尘缘把自己送了过来吧?
*
魔宫,浮屠狱。
穿过一道道弯折的通道,走过各种机关法阵,就能够来到一处昏暗的满是血腥气的地方,红褐色的墙壁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狰狞魔物。
它们发出晦暗气息,无差别的撕扯着进入此地的人的意识,只要一个晃神,阴翳就会顺着动摇的心神钻进,将人彻底扭曲。
楚青琅先前去的那个祭坛,与之相比,简直称得上清正平和。
烛火只能堪堪照亮满是半面空地,在黑暗中,模糊可以望见色泽更为深沉的剪影。
突然,死寂的空间中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咔声,随即是一道清越嗓音,那剪影猛地晃动起来。
楚青琅看着曲施将面前布满符文的青铜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深邃的黑暗也随之显露出来,只是还没等他走进去,一股阴风携着惨嚎就直冲他的面门。
“兆歧!”
楚青琅下意识喊了一声,他的脊背发寒,手脚僵硬,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阴风过来。
声音落下,腰间忽地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搂紧,沉甸甸的披风拢着他,沉冷香气将他完全笼罩。
红雾凝成网状,将那阴风尽数吞噬。
等楚青琅拽下兆歧的手臂,那什么阴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曲施,就仿佛一道幽魂一般站在一旁,察觉到他的视线,还慢悠悠的勾起唇,朝他笑了笑。
就像是故意吓他一样。
楚青琅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反手握住一旁的兆歧的手腕,径直朝着门内走去。
银色的锁链在他的身后蜿蜒,留下如蛇一般的印记,曲施并没有跟上,只是蹲下了身子,缓缓的抚着那银链,灰蒙蒙的眼中仿若石头一般冷硬。
“欲出虎穴,又入狼窝。”他低笑,“别后悔呀,小少爷。”
那个人,可不是什么仙界正道。
*
猜对了。
楚青琅看着面前被吊起来的人,只想叹气。
这个疯子还真的把自己送了过来。
楚青琅抿了下唇,叫他:“谢尘缘。”
被吊起来的人并没有回应,他斯文俊美的面庞苍白,双眼紧闭,额上汗珠滚滚,整个人仿佛沉入极为恐怖的梦魇中。
楚青琅下意识地松开手,想要上前看看人死了没,只是刚一迈步,一旁低头瞧着自己的手的兆歧就按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动作。
兆歧的声音向来平静,却总是让人心生惧意,“用他来替你,可好?”
墙壁的烛火描摹着那苍白高大的轮廓,红色的双眸嵌在深邃的眉骨下,拉出幽暗阴影,无形杀意在周围起伏,裹着浓厚血腥气,如琥珀凝脂,将他定在原地。
楚青琅轻轻呼了一口气,眼睫翕动间,面上挂着对血腥气的嫌弃,恍若不解说,“他可是青云仙宗的弟子,你们是怎么给他带过来的?”
曲施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弯起的眼,他悠悠回答:“当然是他太弱了,我随便一个法器就把他捉住了。”
鬼才信!
楚青琅完全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他转身,任由搭在肩膀的手下滑搂住腰肢。
他抬手握住兆歧发丝,犹豫着说出了下一句,“你,我听说青云仙宗的有真正的仙人,很厉害,你抓了他的弟子,要是被发现了,你会不会受伤。”
越说到后面,小少爷的声音就越小。
他好像很不适应说这种话,到最后反而自己涨红了脸,又气又急。
那唇张合,随后懊恼闭紧,将间或露出的湿濡柔软的舌尖掩住。
无尽喜悦呼啸着涌来,将兆歧的恐慌彻底驱逐,杀意也在瞬间消泯。
兆歧感觉整个人就像是风筝一般飘起。
只有小少爷的手中握着那唯一的线,松开,收拢,轻而易举的让他升起,又坠入地狱。
兆歧俯身靠近,为小少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压着战栗说:“没关系。”
他红色的双眸仿若野兽一般泛着冷光,紧紧摄住楚青琅的心神。
他重复道:“没关系。”
第26章 第 26 章 轮回往复。
是不是效果太好了?
楚青琅看着兆歧的表情, 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表演过头了。
但是他只是想给自己接下来的问话铺垫一下,免得兆歧怀疑。
楚青琅咳了一声,撇过头嘟囔:“哼,到时候受伤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随后他急急忙转身, 在身后人长久的注视下, 朝着谢尘缘走去。
出乎意料的, 谢尘缘已经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睁开了双眼。
他面容带血,整个人狼狈的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魔尊一样。
楚青琅甚至怀疑兆歧是在故意报复。
谢尘缘瞧着他, 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仿佛确认了什么,他缓缓露出一个温软的笑,那浅色的眼眸眯起,显得意外深情。
他说:“找到你了。”
楚青琅皱眉, 此时他面上的红晕已然褪去,整个人依然是那个矜贵高傲的小少爷,视线投过去的时候, 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 他道:“找我?你走之前我们见过, 怎么现在就忘了?”
“你看,我说了, 不要心软。”谢尘缘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般, 自顾自地道:“妖魔始终是妖魔,他们从来都不会改变自己卑鄙的本性。”
谢尘缘的视线落到他脚腕处的锁链上,面容染血,神情竟然有着一瞬间的阴郁。
楚青琅上前一步,在锁链声中掐住他的下颌, “关你什么事!”
在他说话的时候,楚青琅用唇语说:“你有没有后手?”
谢尘缘抬眼,定定的凝视着他,好像要用视线将他吞噬,带着不加以掩饰的贪婪,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答非所问,“是吗?我总是在想,当时要是把你留下就好了。”
他是认真的。
楚青琅脊背有瞬间发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从兆歧身上逸散的红雾纠缠着修长手指,连绵不断,又仿若流水覆在他的后背上。
楚青琅定了定神,鲜血从谢尘缘额上滑至下颌,却被他的手指阻挡,因那粘腻,他不适的加大了力气。
随后他就瞧见那涨俊美斯文的面容笑意渐盛,眸中的贪婪犹如青烟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玉儿还是这么单纯,我是在和你开玩笑。”谢尘缘浅色眼珠微偏,看向了他身后的地方,“看来魔尊并不信任自己的手下啊。”
两人对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起来,穿透谢尘缘肩膀的锁链忽然冒出光芒,打断了他体内积聚起来的仙力,仿佛万千针刺入经脉,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谢尘缘勾起的唇角溢出血液,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眼睫。
兆歧立于不远处,眸光森冷,浑身带着压抑不住的煞气,恍若恶鬼临世。
他在克制,他不想打扰小少爷的玩闹时光。
楚青琅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对决,只是有些急躁的确认着情况,“谢尘缘!”
他无声道:“怎么离开?”
因为焦急,那黑亮的眼眸比以往都更加专注的凝视着面前的人,带着希冀,就仿佛面前的人是他的全部。
一不小心,就能错看成爱意。
谢尘缘只是看着就觉得欣悦,他又低笑了起来,“玉儿,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楚青琅感到一阵熟悉的心梗,他怎么会指望一个和魔尊ooc程度不相上下的疯子。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背上。
谢尘缘扭头,脸部皮肉和尖锐的骨骼扭曲,他在那弯曲的指旁落下了一枚带血的吻,他同样无声回答:“跟着我。”
楚青琅就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收回了手,宽袖顺势下滑,遮掩住染血的指尖,他咬牙道:“我就不该过来!”
说完,他气冲冲的转身,牵着兆歧走了出去。
身后,烛火一根根灭掉,黑暗重新充斥这这片空间。
谢尘缘笑着仰头,眼睫下玻璃般的眼眸失去光芒照射,变得诡异的冰冷起来。
“已经逃了一次了啊,玉儿。”
楚青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个地方,但是东拐西拐的,却自己迷了路。
他转身望着一直安静跟着的兆歧,生气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兆歧无声上前,他身形高大,两人过近的时候,另一人往往要抬头瞧他,身高上的差距带来非常明显的压迫感。
楚青琅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后退,直到被墙壁拦下了去路,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不想抬头,就气愤的盯着兆歧的脖颈看。
在两人身旁,挂着一盏青铜璧灯,昏黄烛火将面前的人半身照亮。
脖颈线条流畅,喉结滚动,上面甚至带着一个未结痂的痕迹。
——是他的咬痕。
楚青琅眼神飘了下,却被一双炽热的手捧起了面颊,他被迫抬头,刚想发火就撞进那双涌动着粘稠情意,格外深邃的红眸。
兆歧弓起脊背,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在他的唇上啄吻。
指尖强硬撬开他的口,舌趁机而入,很快楚青琅被搞得晕晕乎乎的。
他想要阻止的手腕被扣着压在头顶,骨节弯曲,烛火光芒仿佛蜂蜜一般淌下,被他握进掌心。
良久,楚青琅整个人软在兆歧的怀中。
他虚着眼,颤抖着将脸埋进罪魁祸首的怀中,他从来不知道接吻这么恐怖,刚刚就像是死了一次一样,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腰背处的力道极大,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塞进身体中一样。
兆歧低头轻轻在他的头顶摩擦,他说:“青琅,我带你去人间好不好?”
楚青琅喘着气,意外道:“祭品已经找到了,你现在不去仙界完成祭祀去什么凡间?”
胸膛处的跳动忽快忽慢,直到转为平稳,他感觉后背的手缓缓移到后颈,掌心灼热,指尖冰冷,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兆歧却只是弯腰将他抱起,随后步履平稳的在悠长的走廊中走着。
他说:“成婚总要见过双方父母的。”
楚青琅愕然抬头,却只见道道光影在兆歧下颌脖颈划过,锋利的侧脸看不出丝毫情绪,宛若一尊石像。
他先前死活走不出去的通道,兆歧却很快就走了出去。
外面红月悬天,轻薄云层浮动。
直到此时,楚青琅才缓了过来,他不敢置信道:“谁要和你成婚了?!”
他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拽住了兆歧的领子,将脸怼到他面前,一双上翘的眼睛瞪的更圆了,“你有病啊?成婚是两情相悦才能”
“你喜欢我。”兆歧打断他的话,他低头,话语冷峻又狂热,“我也心悦于你,为何不算两情相悦?”
“你我”
楚青琅张口结舌,一脸的不可思议。
兆歧抵了抵他的额头,笑了笑,“好了,别紧张。不会很快的,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楚青琅:“”
此时,他终于确认自己表演过头了。
楚青琅吐了一口气,面上所有情绪转眼收拢,变得极为平静,他伸手推开兆歧的额头,“楚家不会接受一个魔界出身的半妖,一个满手血腥的半妖。”
他冷嗤,“更遑论他先前还是一个奴隶。”
兆歧步伐不停,只是神情沉郁下来。
楚青琅并不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试图将事情引导回来,“去人间的事情暂且搁置,你现在必须要解决仙界的事情,还有你所谓的祭祀,我可不想到一直看见你的下属看我跟什么祸害一样。如果这些都完成了,你退位,然后我会考虑和你回家。”
兆歧说:“敢这样看你的都死了。”
楚青琅眉一挑,不耐的拍了他一下。
“好,我会去仙界的。”兆歧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轻而易举的答应下来。
他默默的把杀空魔域的想法划去,弯腰将人放到柔软床铺上,俯身凝着身/下的小少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无论什么。
只要别离开我。
楚青琅听的懂他的画外音,但是他只是假笑一下,翻身滚到了床铺里面,将脸埋进了带着香气的锦被上。
心里在尖叫,要不是兆歧还在一边,他都想在床上打滚。
黑暗中,怒气反而更盛,楚青琅突然坐起身,看着端着一盆热水走来的兆歧,他说:“过来。”
兆歧放下水盆,顺从的走了过来。
伴随着清脆的锁链声响,一股沉重的力道猛地砸在了他的胸口,楚青琅咬牙切齿的踢打着他,“混蛋!”
为什么不按剧情走!
为什么要说喜欢他还提婚礼!!!
直到最后,力气渐小,兆歧都纹丝不动的站着,他瞧着那双黑眸因为怒气更加璀璨,只感觉心中缺失的一部分被彻底填满,满足感溢出,几乎让他战栗。
像是看见了什么,小少爷一脸不可思议地停下了动作,随后默默的朝着后面挪了挪。
但是一双手却将他从床上捞了过来,握着脚腕褪去了足衣,将其浸入水中。
兆歧撩起水,听见小少爷嘟囔了一声,“变态。”
他头颅低下,瞧着那双白皙柔嫩的脚,小心地揉捏着,看着那珍珠般的脚趾蜷起,他下意识将其抬起,在小少爷地挣扎中吻了吻。
眼中是浓郁的几乎要淌出来的渴望和深沉爱意。
*
楚青琅简直喜极而泣。
终于,他终于要去仙界了。
不枉他这段时间和兆歧死命拉扯,立爱在心头口难开的别扭人设,然后暗暗的通过曲施和谢尘缘沟通后面逃跑的计划。
这段时间他的cpu都要转冒烟了。
等任务完成,他一定要向主系统要一个听话的宿主。
魔殿之上,身着染血白衣的谢尘缘被几个魔侍团团围住,那双浅色眼眸同样瞧着他,面容带着温雅笑意,仿佛胸有成竹。
周围又换了一批的魔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魔域向来如此,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会被填补上。
可能这也是魔尊肆意杀戮的原因。
楚青琅将视线从那些人身上移开。
余光中,他瞧见曲施正慢悠悠的跟在不远处,握着折扇的手晃动。
在曲施看过来时,楚青琅收回视线,拽了一下兆歧,“解开。”
他踢了一下脚,银色锁链于他的身下蜿蜒作响。
黑眸望了过去,带着烦躁。
锁链代表着什么,两人很清楚,但是小少爷面皮薄,要是以此形象出现在外人面前,他一定很不高兴。
几息后,仿佛妥协,兆歧身后黑袍堆于地上。
他的手从楚青琅的脚腕处拂过,那锁链就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走吧。”
兆歧低声说,随后直起身,挤进他的掌心和他十指交叉,牵着他缓缓朝着殿外走去。
走出殿门,黑石刻成阶梯,将所有人托举在高处。
晦暗天空下,聚集起来的万千魔军举着黑旗,骑着魔物,安静的等待命令。
头盔下的一双双眼眸望来,尽是压抑的狂热和杀意,压迫感极强。
楚青琅在看清殿外场景的一瞬间,感觉腿软了一下。
腰后被一只手揽住,帮助他站稳,他侧头,只见兆歧目光漠然的凝视着下面的魔军,意外的,楚青琅甚至觉得他眉宇间带着厌烦。
在他思衬之时,一直跟着他的曲施上前一步,身后魔气悄然蔓延,声音响彻天空。
“——众所皆知,原本魔域并不是这么贫瘠,自从天柱立起,属于魔域的灵气就被那些仙界中人我们要斩断那该死的天柱,夺灵气,享长生!”
“——将那些缩头乌龟打回龟壳!!”
“——为了魔域!!!”
魔军跟着大喊,声音震耳欲聋,楚青琅看见兆歧在鼎沸的欢呼中,朝着前方挥了挥手。
一道寒光闪过,远处的天空中就裂开了一道缝隙,幽暗深邃,将魔域仅剩的光芒吞噬,那道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了一个高达数丈的扭曲的门。
身躯忽地失重,楚青琅眼前一花,整个人就来到了这空间裂缝前。
于众目睽睽中,兆歧带着他,朝前迈去。
他心脏快速的跳动着,垂着眼,紧张的寻着什么。
暗色缓缓吞噬了那黑色的衣角,在最后时刻,楚青琅突然挣开了手,停滞了脚步。
立于扭曲空间中,兆歧回头,只见小少爷立于不知何时勾勒出来的法阵之上,金光屏障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小少爷眉眼漫上笑意,黑眸带着狡黠,一如初见。
殿前,浑身染血的谢尘缘拾阶而下,祭出的承影幻化成万千剑影,眨眼间便将冲上来的魔主魔军杀死。
天地变了颜色,蔓延于空中的灰雾凝成狰狞头颅,狂啸着朝他冲来。
属于曲施的魔器,携着刺骨寒意,转瞬即至。
头颅中那尖锐的痛鸣骤起,幻像重叠。
在骆山,在落仙台,在祭坛,在魔域。
他又一次的被抛弃。
但是这次,他却只是目光温柔的瞧着他的小少爷,直到那双带着得意的双眸浮上疑惑。
消失在他的眼前。
霎那间,红雾冲天而起,犹然暗淡的红月一瞬间光芒大盛,将那灰暗彻底压下,雷声轰鸣,从未落雨的魔域乌云滚滚。
雨丝于天地中,被染成黑红色泽。
兆歧一步一步的从扭曲空间中走出,鬼气森森,全然不复在楚青琅面前的顺从稳重形象。
他伸手,隔空摄住曲施脖颈,却是对着面容沉凝的谢尘缘开口,声音冷酷,带着刻骨杀意。
“谢尘缘,你该死。”
雨丝落下,却没有沾染那白衣分毫,劲风拂过,黑发寸寸变白,浅色眼眸愈发浓稠,直到金光充斥眼眶。
他神情漠然,望去,竟和魔尊有几分相似。
“兆歧,你不该引他入魔域。”
从未有人知晓,魔尊生来为双生子,一为魔,一为仙,轮回往复。
青云仙宗,太虚真人,俗名谢尘缘。
第27章 第 27 章 他给了他足够完善的庇护……
天柱山并不是山, 而是一座玉石打造而成的接天长梯,温润圣洁,巍峨耸立。极目望去,叆叇云雾将长梯拦腰斩断, 阳光漫射, 为其铺洒上斑斓光芒。
在阶梯底部, 土地如纸张撕裂, 形成悬崖,深不见底。天柱山便从悬崖生长蜿蜒, 直抵天空尽头。
以其为分界,仙宗和魔军相对而立。
一道金光闪过,一位明显被娇养长大的少年就出现在底部阶梯上,他出现的突兀,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几分懵懂迷茫, 就像是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般。
两边对峙,神情紧绷,气氛压抑, 在他面容还未明晰时, 攻击就转瞬即至。
腾起的仙力凝结成巨掌凭空压下, 势要将其拍落。
巨幡摇动,怨鬼破幡而出, 尖叫着朝他撕扯而来。
但是还未碰到那安静站着的身影, 少年身上便有红雾涌出,幻化为拳将巨掌击碎,随即脚下法阵骤然亮起,在瞬间抽空周边仙灵之力,携着凛然清正之意将怨鬼包裹, 一声轻微的呲啦声后,空气猛然寂静下来。
魔域的人对那红雾眼熟,站在最前头的青云仙宗弟子对那阵法痕迹同样眼熟。
但是被两种相冲力量保护的,却只是一个纯粹的陌生凡人。
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已经在生死中转悠了一圈。
那张白皙面孔上眉头轻蹙,仿佛在思虑着什么,但是经过先前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对他加以攻击。
因此等楚青琅缓过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两边都震撼警惕的神情。
他还在想着魔尊最后的眼神,这太诡异了,加上刚刚的事情,满打满算他也背刺魔尊三次了,但是魔尊怎么看他,那么那么平静温柔?
就好像他做的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管了,他都要走了,管魔尊怎么样呢。
楚青琅不由得轻抵了下尖牙,努力忽视两边人的视线,朝着一个长得比较面善的人问:“天柱山在那里?”
和他对视的人一脸的诧异,仿佛他询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是在他和别人的目视下,还是给了答案。
“你脚下。”
楚青琅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于是他就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他,正站在一处无源阶梯上,只需一步,他就会落下悬崖,粉身碎骨。
他下意识地转过了身,面对着面前温润圣洁的阶梯,抚了抚胸口,缓了好一阵,才觉得提起的心脏落到了实处。
脑海里,楚青琅疯狂寻找着关于天柱山的描述,却只找到了一句。
【天元一百零六年,天柱断,太虚陨。自此,魔无桎梏,天下大乱。】
根本没有描述天柱山的详细模样,楚青琅默然无语。
不过这本来就是剧情开始之前的大背景,没有详细介绍也情有可原,毕竟主角,总是要在混乱危险中,才能展现出天命所归。
既然谢尘缘将他传送到这里,就说明他距离祭坛已经很近了。
当时和曲施说出要求时,曲施一脸的不可思议。也是,他本来就是最后一个祭品,有机会逃跑不离得天柱山祭坛远远的,反而主动跑到祭坛上,怎么想都很蠢。
但是楚青琅又不能给他说自己的任务,还是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作为理由忽视了过去。不过魔尊既然决定出面,那么一直呆在妙宸山上的太虚真人一定会现身,在这三界中,能够在魔尊手上夺走保护楚青琅的,就只有太虚真人了。
所以这个理由算是误打误撞的,将曲施的疑虑彻底打消。
楚青琅按下思绪,将一柄匕首从腰间拿出,随后迈开脚步,朝着上方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既然他在这阶梯上,那么那个祭坛就一定不会出现在两边。
他细细搜索着,很快,就察觉到了温润洁白的阶梯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游荡,那红线极细,颜色暗沉,仿佛裹着干涸的鲜血,要不是刻意观察,很容易就将其忽略。
在楚青琅踩上去的时候,那红线浮起,弯曲着顺着他的鞋面朝脚腕爬去,但是每当要接触到他时,他的周围就会迸出一阵浅淡白光,将其逼退。
楚青琅双眼亮起,克制不住的笑了下。
找到了。
他加快脚步,顺着红线来源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身轻柔漂浮的云雾越来越浓。
仙魔众人冷眼瞧着那个凡人迈开脚步。
这通天长阶之所以被冠以天柱的名头,那么就说明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不是真正的有着大毅力、深厚缘分的人,是绝对无法走过去的。
妄图强行登上,只会坠入下面那无底深渊。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那个脆弱的凡人竟然真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远处。
怎么可能?
那上面明明遍布幻境陷阱。
是真实的,能够动摇人心、无声无息杀死人的幻境,就算是分神大能也不敢靠近,更遑论走的那么轻松了。
就算是魔尊,也不过是走到了中间,将祭坛安置了上面。
这也是仙界中人只能同魔军对峙,却无法派人消泯祭坛的原因。
就在他们还处于震撼之时,一道冷冽寒风挟无形的波纹从远处快速袭来。
在天上警戒御剑的仙人的护体法器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轻微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那道波纹携带着极污秽的邪气,转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胸膛,只在瞳孔中留下一道扭曲的光影,如同镰刀一般,轻而易举的切割了所有的一切。
不计空间,不计距离。
原本清澈的天空,被不知从何飘来的乌云片片吞噬,就连高悬的太阳,也缓缓染上了红意,将一切浸在了朦胧的粉中。
而这不过是一次战斗形成的余波!
躲过的众人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满面骇然。
“是大乘,不,是渡劫大能!!”
“是魔尊!!”
“尊上!!!”
“太虚真人呢?”
话音刚落,铮然剑声传遍天下,心脏忽然异常跳动,莫名的压抑使得他们噤了声。
紧跟着,一道剑光猝然亮起,横跨天地将那邪风尽数斩开。
那道剑光极冷酷,极光明,照射到此,被红雾吞噬的太阳也仿佛碰到了阻碍,无法前进分毫。
鲜血般的粉被金光寸寸穿透,盈盈浮动于天地之间。
魔域众人只是望着,恐惧就如利爪般攥紧肺腑。
他们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身躯,在那灿灿金光的照射中融化坍塌。
*
楚青琅不知走了多久,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凡人,还被骄养长大,出行都是马车,一次性爬这么久阶梯,着实让他为难。
他捋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准备休息,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了不远处被雾气笼罩的东西。
他走近,才怔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块丸子状的巨大肉团。
条条柔嫩肌肉绞缠蠕动,在血色筋肉表面覆着浅白薄膜,青色血管在上鼓动着,仿佛带着生命一般。
在肉团下面,无数细丝飘舞着,就像是蜘蛛的网,海下水母的触手。
他们从外面汲取着生命,然后自己的血肉里面,孕育着什么。
总不能是珍珠。
楚青琅皱着眉想,他捂着嘴,有些想吐。
他下意识的打开系统面板,将其拍了下来,然后默默的走了加急通道反应给了主系统和主神。
这东西对于仙侠世界来说,有点超纲了吧?
楚青琅透着淡蓝色面板,看着任务,还是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那团血肉。
最后一个支线任务是要他死于祭坛。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祭坛,只看见了这个东西,难道要他把自己溶进去?
楚青琅秉持着任务至上的念头,朝前走了一步,仿佛察觉了他的动静,那飘舞的血丝朝他伸来,他便又默默的退回了原地。
嗯,这个东西既然被放在这里,也顺着阶梯蔓延了这么长,那就说明这个他站的这个地方就是祭坛了。
所以他不接触也可以。
楚青琅决定,还是自己干掉自己比较好,他才不想碰那团诡异的东西。
拿天柱山当祭坛,亏魔尊想得出来。
周围雾气霭霭,仿佛夕阳西下,无形的粉悄然晕上了浮云,一切的一切,朦胧如幻梦一般。
修长骨节弯曲,楚青琅握着黑色皮革包裹的匕柄。
冰冷尖刃顶着白皙皮肉,呼吸起伏间,顶出轻微凹痕。
随即,寒光一闪,动作果断且利落。
鲜血滴落到衣领处,柔滑布料很快将其尽数吸取,于是那红,变得更为鲜妍。
楚青琅紧闭双眼,唇抿着,安静的等待着自己任务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却只有他急促地呼吸声耳边回荡。
楚青琅猛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但是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他自己清楚,更何况,考核任务并没有给他权限开启疼痛屏蔽。
他迷茫睁眼,伸手朝着自己的脖颈摸去,却只摸到了一片细腻光滑,并没有丝毫伤痕。
眼前仿佛那粉色愈发浓郁起来,他的视野都被笼罩上那柔和的颜色。
“当啷”一声,楚青琅手中的匕首掉落在阶梯之上。
他猛地转身。
下方长长的阶梯上。
穿着黑袍的人正朝他艰难走来。
熟悉的,英俊的浓墨重彩的面庞上,红色的眼眸带着铺天盖地的感情,朝他呼啸而来,汹涌的,将他硬生生的定在原地。
那苍白脖颈处,赫然是一道狰狞血洞。
生死契,亦叫奴隶契约,被契约者死,契约者并不会死,但是契约者受伤或者死亡,被契约者不仅会承担痛苦还会跟着死。
楚青琅在这一刻意识到,生死契并没有随着奴隶版本的兆歧的死亡而解开。
怪不得,怪不得。
魔尊当时会那样看他。
只要魔尊不死,他就不会死,在常人的推断中,一个人确实不应该,主动过来找死。
他给了他足够完善的庇护。
“青琅。”
平静的声音响起,楚青琅抬眼,只见兆歧立于不远处,站在阶梯下,朝他伸出了手。
兆歧向来笑得很浅,血色眼眸虽漾着柔光,但是楚青琅还是察觉到了他瞳孔深处掩埋的恐慌。
他带着诱哄的语气道:“下来好不好?”
“你不想呆在魔域,我陪你去人间,去仙界。”
“我为你放风筝,陪你吃尽所有你想吃的美食,看尽所有你想看的景色,你不想看见我也可以,主人,我会消失的主人,下来好不好?”
淡蓝面板闪烁,主系统和主神给了回复。
【主系统:无异常。小世界为攀升,需要孕育仙魔支柱开启轮回,引出天命之子。】
【主神:。】
啊,原来是这样。
心中些微的触动,如玻璃上的呵气一般萎缩消失。
那么他的死亡,就是必须的。
只有他死了,献祭才能完成,天柱山才会被彻底污染断裂,然后魔尊会杀死太虚真人,仙界就此式微,天下大乱中主角才能应运而生。
嘶,不是说他是炮灰吗?
楚青琅眨眼。
怎么感觉他还蛮重要的。
【——检测到考核任务并未完成,且强制退出后默认放弃本次考核,请问006号系统,是否确认启动此功能?】
楚青琅气哼哼的将匕首朝着兆歧踢了过去。
他早就发现了,在这天柱山上,是灵力禁区,无论是魔还是仙,都只能使用□□的力量。
匕首和玉石阶梯相撞,声音清脆响亮,极具有穿透力。
【确认。】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寂静黑夜。
兆歧瞳孔骤缩,眼眶张的过大,眼尾处竟然迸裂出一道血痕。
呼吸刺痛,咽喉仿佛吞下一颗炭火,将所有呼喊哀求烧灼喑哑,肌肉被生生撕裂。
他踉跄着朝前跑去,却像是在弱水中行走,动作极为缓慢,血肉被腐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兆歧只是执着的,朝着前方而去,手脚并用。
狼狈又疯狂。
猩红的双目中,那飘荡的红线,欣喜的捉住后仰的少年。
他的小少爷,那一双黑眸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
谴责着他。
*
谢尘缘走上来,缓缓睁开了眼,视线并无焦距,那金色的瞳孔被一道血痕横亘。
于魔域,万千剑影中,兆歧任由攻击落于身上,神情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谢尘缘瞧见兆歧那张冷漠暴戾的面容带着怔愣,指尖积聚的魔气尽散,他抬手捂住了脖颈。
随即,鲜血如注顺着指缝涌出。
那双红眸瞧过来,带着极度的怨恨,带着轮回千世寒意。
兆歧的威势寸寸拔高。
渡劫之后还有什么呢?
飞升?
不,此世无人可飞升。
但是兆歧的实力却超乎了他的想象,只一击,那乍起的红就充斥了他的视野。
鞋底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吧唧一声。
像是软肉。
谢尘缘站在原地,他开口,“兆歧?”
无人回复。
几息之后,他又开口,“玉儿?”
无人应答。
不应该这样的。
在他的计划中,楚青琅一介凡人,不该登上天柱山,而这里又无人能救他出去,就算是兆歧,也是一样。
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他只能呆在这里安静的等待他的到来,再也逃不掉。
然后他会救下他,保护他,带他修行。
做几年前就应该做的事情。
不应该这样的。
白衣仙人静默站立,整个人恍若一块被打碎的琉璃,堪堪保持原状。
在一片的黑暗中。
他听到绝望如虫豸般蔓延。
玉石阶梯上,血色肉团被挖开,里面沉睡着两个未成型的婴儿,脐带纠缠,到外部,散成血线被扯乱一地。
在满地血线中,躺着一个面容白皙,神情安宁的少年。
一只手颤抖的伸来,却只是悬停在那少年上,红雾顺着掌心不断涌入,试图唤醒沉睡的人。
黑发下,是一张神情几乎空白的面孔,眼尾血泪茫然滴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拉长,眼前的景象扭曲成漩涡,不知输入了多少魔力,恍惚间,兆歧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
他俯下身子,在少年身上侧耳倾听着,虔诚的期待着。
一息,两息……
漫长等待中,却只有纠缠锁定灵魂的金色契约从心口浮出,在艳红背景中,金色纸张上镌刻的名字渐渐消弭。
兆歧张了张嘴,从那痉挛咽喉中,发出野兽般不成调的呼唤。
“主人……”
第28章 第 28 章 原主角视角,负棺(番外……
湛蓝天空上白云悠悠, 阳光洒落凡间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路修谨!你给我站住!”
穿着红衣的少女面容精致,她气冲冲的喊着前面穿着黑衣的少年,随后就这样停下了脚步, 站在了人流中间。
这样一个漂亮的孩子, 哪怕是在发脾气, 也显得生动可爱。
但是那少年却仿佛视若无睹, 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走去。
他步伐稳重,面容周正, 脸侧的一道伤疤并不使他显得可怖,反而更添上了几分韵味,仿佛他经历了许多。显露于外部,便有了那一双清澈却包容的眼眸。
他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身侧突然卷来一阵风, 那个红衣少女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身旁,眉头皱很紧,带着火气压抑道:“师尊说了, 不让你和师叔祖多做接触, 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巴巴的赶来凡间?要不是我发现, 你是不是还要自己逞能?”
“现在魔域混乱已久,新上任的魔尊到处在抓通明之体,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路修谨?!”
少年只是沉默的赶路, 但是他人的善意总是让他心里发软,更何况身边的女孩是从他入宗门便给予了他许多帮助的人。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带着几分的恍惚,“师叔祖他他只是较为孤僻,并不是坏人。而下凡, 是我自己想来。”
他想看看那个早已不在这世上的,改变了他命运的人。
他生来卑微,并无灵根,却还是被师尊收为徒弟,因此心中忐忑更胜惊喜。虽然在宗门中受到了些许的刁难,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的实力低下,才让那些师兄对他不服。
是他的原因。
按理来说,他有足够的理由就此放弃,但是他的心中却总是带着恐慌,就仿佛只要他松懈下来,就会发生极为可怖的事情。
他日以继日的,愈发努力的练习,只有将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折磨出去,才允许自己休息。
偶然的夜里,他走到了一处山上。
那里花草繁茂,灵气充裕,流萤翩飞,恍若神仙洞府。
在哪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感觉到很难以形容的人。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路修谨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声仿佛惊醒了那个人,于是他回了头。
发为血之余,凡人到了年龄头发便会变得枯败,那是因为精血不足,按理来说修行者早已跳出轮回,并不在此等循环中,但是那个人的发却像是凡人一般,枯萎惨白的犹如他记忆中的冻草一般,黯淡无光。
那双眼眸明明是浅淡的颜色,路修谨望过去,恍惚间竟以为那只有空洞虚无的眼眶。
他侧着头,像是在看着路修谨,但是那视线分明没有任何焦点,如此,便又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路修谨直到那个人移开了视线,才觉得窒息,他捂着口鼻,急促小心的呼吸着空气。
他隐约察觉到,那个人的修为极高,毕竟只有拥有着极高修为的人才能只以神将他人心神颠覆。
若不是路修谨心神坚固,只刚刚一眼,他便彻底成了那人的傀儡皮囊,抑或是,就地自戕。
路修谨不敢再看,垂下眼,准备悄声离开,但是只是轻微变换了一个方向,余光中,他瞧见了一个木制的牌子。
——那是谁墓碑?
被那个人用如此沉重的眼神望着的。
是谁?
胳膊处传来拉力,熟悉的艳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少女眉头仍然蹙着,神情却格外的认真,她说:“路修谨,你到底要去那里?你已经在这里寻了三遍了。凡间早已变换了王朝,你要找的是人是鬼?还是你也和师叔祖一样,陷入了幻境?”
幻境?是的。
他询问了师尊,师尊让他离那里远一点,但是耐不住他的一再询问,还是告知了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原本是青云仙宗的掌门,是太虚真人,只是据说在天柱山和魔尊动手中,陷入了一个幻境。
出来之后太虚真人虽然重创了魔尊,保住了天柱山,但是他也修为大跌,有心魔缠身之状。后未被众人请命,太虚真人便主动卸去了掌门之位,自己隐居于妙宸山,再不见世人。
但是听完师尊说的这些话,路修谨只有一个念头。
碑上人呢?
太虚真人为幻境中人立了碑?
于是他便仗着自己心神坚定,常常再去那里。但是不管他去的时候有多晚,那个人永远都在那里,他只能一步一步的缓慢靠近。
直到看见了那碑上的第一个字,他听见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他是我的玉儿。”
但是分明路修谨瞧见的碑上的名姓为——楚。
路修谨沉默,那个人仿佛自言自语,“你若是方便,代我去看看他吧。”
他问为什么要他去看,那个人并未回头,只是说:
“我做错了事情,无颜见他。”
“你应该看的。你现在的所有安稳,都是他换来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了什么。”
“不然凡人怎么登上那阶梯……是天道……”
“无望的攀升,到底该谁来决定?天道,众生,还是我们这些被钉住的虫子。”
路修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那个人周身的压迫感愈发强了起来,他只能被逼着后退,直到彻底离开那里。
姓楚,在凡间。
路修谨只得了这两个消息,他便硬生生的在修炼中挤出时间,几近于不眠不休的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
直到今天,他找到了这里。
路修谨抬头,瞧着朱红斑驳的大门,还有上面字迹模糊的牌匾,半掩的门扉可以瞧见里面肆意生长的野草。
这是一处荒宅。
路修谨独自走了进去,迈过及腰高的荒草,踩着破碎的地砖,他来到了一颗开的异常繁茂的桃树下,在树枝遮掩间,他瞧见了一根染红的绸布,飘飘荡荡的挂在那里,就像是曾经吊死过一个人。
“你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路修谨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青衣人面容清秀,脸部线条极为柔和,唇翘起,温和可亲。
路修谨收回视线,回答:“我来这里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姓楚。”
青衣人笑,“这里就是楚府,都是姓楚的,也都不存在,你要找谁呢?”
路修谨说:“他和青云仙宗的太虚真人认识。”
话音落下,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脸皮仿佛浸水的纸一样,内部血肉涌动着,几乎扯烂那张面皮,双目射出极致的恨意,他一字一句道:“谢尘缘!!!”
青衣人再次望过来时,带着鲜明的恶意,他周身怨气冲天。“他害死了我家少爷!凭什么还敢来找过来!!!”
迎着那冷厉目光,路修谨不由得退后一步,却感觉一道冷风冲着他后心而来,他骤然转身,拔剑砍下。
一根枝条分为两半,掉落在地。
怨鬼。
还是和自己的死地融和了的厉鬼,再无转世之路。
路修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晓,面对这种存在,语言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他周身金光灿灿,眉心有红痕浮现,手中剑竖起,便朝着那人冲去。
他虽说并无灵根,但是进度并不慢,再加上青衣人生前不过是一凡人,就算是化为厉鬼,也只能依靠本能来攻击,因此很快就被他斩于剑下。
缓缓将剑收回,青衣人仿佛恢复了理智,一张面孔重新变得柔和可亲起来,那张圆润的眼眸瞧着他,带着恨意,带着哀求。
“把我家少爷带回来。”
路修谨说:“你家少爷在哪里?”
“我不该让谢尘缘去救我家少爷的,不该让那个奴隶呆在府中,是我太过于软弱。”
青衣人的身躯从下逐渐化为光屑,消散。
直到最后,他说:“我家少爷名青琅,他被魔尊带走了。”
那双圆润的眼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仿佛不忍说出那句话,“尸体,也是。”
“魔尊?但是现在的魔尊除了到处找通明体,说要接着斩天柱,并没有听说他有什么感情纠葛啊?”
少女双手抱膝,歪着脑袋看着身侧的人。
干柴噼啪灼烧着,火焰映在两人脸侧。
路修谨摇了摇头,“他说的应该是之前的魔尊。”
少女皱眉嘟囔,“那个魔尊?他不是被师叔祖重创了吗?没准早就被新魔尊杀死啦。”
路修谨没有回话,他并不认同少女的猜测。
第二天,两人接着朝着魔域走去,要去往魔域,要穿过一道沙漠,里面毒蛇异兽遍布,人心也仿佛被这恶劣的幻境传染,变得可怖。
风沙卷过兜帽,路修谨和少女被坑掉了不少钱财,只能跟着商队慢慢行着。
在自然的威势下,就算是修行者,也必须靠双足行走。
一旁同样跟他们一样的修行者都坐在骆驼上,其中一个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就算掩住脸也依然能瞧见姣好五官的少女,突然开口。
“你们是要去琴都探索秘境吗?”
少女疑惑抬头,“什么秘境?”
那个人低头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这一路上的人都是要去参加那据说千年未开的秘境,于沙漠百里处的琴都忽然现世,秘境也将跟着开启,里面有着许多的灵宝真法,就算是得到一些皮毛,也够我们散修接下来的修行了。”
路修谨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那个人又啧了一声,“不过这次想来除了散修,那些大的宗门天骄,或者魔界中人也会过来,就是不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来?”
路修谨说:“疯子?”
“是啊,这百年来,各处秘境开启之时,都会有一个疯子过来抢夺天材地宝,完全不顾对手是谁,要不是他修为高,早被杀死了。”
那个人弯腰拿着水囊抿了一口,接着道:“奇怪的是,他只抢那些据说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像灵宝啊功法啊什么的,看都不看一眼。”
“现在琴都秘境开启,里面一定少不了那些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那个疯子,肯定会来,说不得,还会背上他那个棺材。”
“棺材,哈。”
那个人笑得嘲讽,路修谨定定的瞧了他一眼,默默的提速走开。
*
青衣人说那个人叫青琅,楚青琅。
太虚真人说,是他给了他安稳。
但是为什么?
偶尔,路修谨会做噩梦,每次醒来,他都是大汗淋漓,一种极致的悲哀会压抑在他的心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起身。
因为靠近沙漠,此地不论白天夜晚,天空总是雾蒙蒙的,月光悬在空中,只能照亮一片地方。
听见那个人的话后,路修谨就改变了目标。
原本他是想去魔域询问现在的魔尊关于楚青琅的事情,但是听见那件事情之后,他有一种直觉。
他会在秘境见到他想要见的人的。
路修谨自凡间的时候,就经常抬头仰望月亮,但是那是他不是带着饥饿就是带着疼痛和恐惧,从来都不曾欣赏过月亮,只是把月亮望成一块大饼,想象着它的味道。
而现在,他不再感到饥饿,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却很少抬头了。
月光在一寸寸的下移,太阳缓缓升起,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才恍然清醒,收回了视线。
两人走出客栈,穿着长袍带着兜帽,朝着秘境赶去。
两人在赶路的时候都不是多话的人,直到温度一再降低,少女才打了个寒噤,疑惑的说:“根据琴都的人说,这里明明也是一片沙漠,为什么会这么冷,还”
她仰头,迷茫的望着天空,喃喃道:“下雪了?”
路修谨停下了动作,他伸出手,接住了那些洁白的,冰冷的,转瞬即逝的雪花。
他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雪,是有大能生生的将这片地域节气改变所成。”
少女震撼道:“这是何等修为?竟能扰乱天道时序?”
话音落下,一股冷风直直的朝着两人吹来。
此时,目之所及皆为白茫茫一片,气温已低到凝水成冰,呵气成雾。
周围和他们同样去秘境的人都停住了脚步,随后警惕的看向一个方向,握着武器缓缓后退,消失在他的眼中。
少女攥紧了路修谨的袖子,睫毛颤抖着,一双眼变得慌乱起来,“修谨,我觉得有点不对。”
路修谨同样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气氛蔓延而来,他心脏提起,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非常危险。
要逃。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脚步,就仿佛,一旦离开,他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因此,抵着那后退的冲动,他直直的站在原地。
风呼啸着,卷起纷飞的雪花,打在脸上,刺痛冰冷,遮掩了他的视线。
远处,雪天相接成一线,有一个黑点缓缓移动着。
黑点步伐很慢,但是诡异的是他却很快就来到了路修谨面前。
路修谨被摄住了心神,几乎战栗的瞧着那人走来。
他脊背弓起,背着什么东西,黑发散乱看不清面容。
在他的脚下,浮雪凝冰渐渐蔓延,很快,这炽热的沙漠就彻底变成了无尽的雪原。
路修瑾才瞧见,他身上穿着一袭红袍。
他神情平静,面上带着一角残破的青铜面具,苍白的,空白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人偶,又或者只是一具尸体。
在他的周身萦绕着混乱危险的气息,空间裂缝被硬生生撕裂,穿透,上一瞬他还在千米开外,下一瞬就来到了眼前。
那人行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
簌簌雪花落下,却并没有沾染他分毫。
在他的身后,背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棺材上描绘着极为繁复高深的阵法,路修谨只能勉强认出边角的“降温”“引灵”“护持”,别的只是瞧一眼,脑袋便像是挨了一锤子一般晕眩剧痛。
红袍在眼前划过,袍角同翻飞黑发交缠,路修谨莫名觉得这个人和太虚真人很像,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空洞。
在他身上,一种孤寂悲戚浓重的犹如实质。但是这个人神情又是那么平静,乍一望去,就像是一个冷漠点的正常人。
只有那双眼眸显露出些许端倪,犹如干涸的枯地,只有鲜血能够流出,再无泪水。
那个人就这样从他面前走过,被锁链背于身后的棺材紧紧阖住。
路修谨看不见那里面躺着的人。
直到那红衣消失在眼前,良久,他才从那种莫名威势中挣脱出来。
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口鼻已经被鲜血覆盖。
看着掌心的血,路修瑾忽然想明白。
那人所穿的衣服是。
喜服。
*
两人还是赶上了秘境的开启。
但是他并没有再次瞧见那个背负棺材的“疯子”。
直到最后,还是少女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秘境。
少女语气格外严厉,“路修谨!不管你要找什么,你既然决定要进入,就不要犹豫。而且,这个秘境可不是你这种心神不定的状态可以通过的,如果想要活着,就给我认真点!”
原来被看出来了。
路修谨点头答应下来。
进入秘境,两人就被分开,这种情况并没有让他慌乱,不管是在师尊的教导还是师兄们传授的经验来说,都是正常的。
这座秘境并不像是散修们讨论的什么树林繁茂,异兽颇多,反而是一座精美整肃的建筑。
路修谨在宽阔的广场上站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便跟着自己的直觉朝着前方走去。
黑石做成地板,建筑,六角灯笼随处可见,晴朗天空上突兀的挂着一轮血月。
在他的面前,是高高的阶梯,通向一座殿门大开的宫殿。
他沉默的走着,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起。
“谁关心他了!”
清朗羞愤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路修谨按住剑柄,警惕望去。
一个红衣飘逸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前,白皙染粉的面颊上一双黑眸闪亮,瞪过来,带着瑰丽生动的活力。
路修谨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心中一直悬起地大石轰然落地,踏实激动的感觉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他上前了一步。
但是那少年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直直的望着他。
不,是越过他在望着谁。
路修谨恍然。
这不过是,幻境。
少年忽地上前,伸出的手按住他的剑柄,那张明艳面孔靠近,密长眼睫上翘,兴致勃勃。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那红润唇瓣靠的过近了,路修谨浑身紧绷,咬牙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抽出理智想要观察四周的幻境是否有危险,但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就消失在了原地。
路修谨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剑柄,几息后,他重新迈开脚步。
他跨过殿门,仰头看着那高阶之上的座位,少年正趴伏在那里,露出毛茸茸的发顶,白皙指尖拂过一张张字迹模糊的纸张,忽地,将其全部推了下去。
少年直起身,直直的朝着他瞧来,无聊的神情隐去,变成矜持的欢喜,他张开口,说了什么。
——他在等着他过去。
路修谨心中一瞬间的绵软,他眼眶发酸,想也不想的迈开了脚步。
但是等他走过去,那道跟着他仰头的身影却再次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
桌案上只留有一块红玉,黑色的穗子在空中微微晃动
路修谨闭了闭眼,将那突如其来的情绪收回,随即,目光清明的朝着殿后走去。
这次,那个少年并没有再次出现。
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建筑的光影离去,周围突兀大亮,他才发现,自己仿佛回到了人间。
“我有点喜欢你了。”
他猛地侧头。
少年笑着,认真的瞧着他,眼眸如碎星闪亮,身上一直萦绕出来的疏离淡漠在此时消散。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少年向着前方走去,思绪逐渐变得朦胧。
眼中,那少年一直在。
亲昵的和他说着话,或嗔怒,或举着食物送到他的唇边。
他张开口,却只咬了一口空气。
那少年仿佛恶作剧成功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双眼眯成一线,随即又凑到他面前,覆着水光的眼眸带着狡黠,说着什么。
他听不见,耳边只有尖锐的鸣响。
这条路走到最后,他才发现,少年手里一直握着一根风筝线。
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伸手。
风筝飞的太高了,那辘轳在他的掌心翻转着。
在掉下的瞬间,路修谨伸手握住了那纤细的线,将其攥在了掌心。
下一瞬,一股剧痛传来。
他猛地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头晕目眩中,他却没有像师尊之前的教导,第一时间朝着剑摸去,他只是摊开了手。
上面空无一物。
他缓缓站起身,终于看清了一切。
漫山遍野的花朵摇曳,天空却反常的下着雪,寒风凛冽吹拂,他看见花丛中穿着喜服的“疯子”拥着一人,靠在那口棺材旁,低声说着什么。
那双血眸不复先前的空洞,变得温柔起来。
路修谨顶着几乎碾碎他浑身骨骼的压力,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里走去。
少年身量修长,大红嫁衣更衬的他肤如白玉。
他乖巧的依靠在红袍人的怀中,一顶金冠扣着漆黑的发,双眼紧闭,露出的面容沉静,安宁。
红芒沿着脚尖划过,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路修谨颤抖着停下脚步,他看向红袍人,脑海中潜藏的记忆翻涌上来,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
原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拜入青云仙宗,不是第一次走过这些道路。
那时候的他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在一次次的磨练中,他的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直到杀死最后的对手。
——魔尊。
天下终于太平。
他也随之突破了最后的境界,在众目睽睽中,于雷劫飞升成仙。
天道告诉他,世界同样需要上升,直到突破现在的等级,才能由禾苗变为大树,支撑起更多更多的生命。
但是,世界始终无法上升,所有人都被禁锢于这一方天地,直到一切被消磨殆尽。
不过“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无论是世界还是他,总会有一线希望,于是他需要重新去找那遁去的的一。
在一次次的轮回中,他不断的寻找着,也一次次的被杀死,抑或是被杀。
直到现在,他不用在寻找了。
瞧着面前的老对手,路修谨原本痛苦的神情如云般消散。
他直起了脊背,一双清澈眼眸依旧,只是变得更为悲伤,仿佛夹杂了许多灰絮。
兆歧声音冷漠,“是我的爱人打断了你的轮回,你需要知道这个事情。”
路修谨恍然。
“两种选择,献出自己的性命,或者,我杀了你。”
红色眼眸依然温柔的凝视着他的主人,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垂下来的眼睫。
兆歧说:“这个世界,早就该毁灭了。”
天空忽地变得压抑起来,乌云聚集,雷声大作。
路修谨仰头望天,脑海中友人死亡时哀嚎哭泣的脸,和现世大笑生动的面容相互重叠。
他沉默良久道:
“天道,这个世界的人已经死去了太多人,所有人的脚下都是累累骸骨。他们很累了。”
一直高高在上的天道仿佛察觉了什么,酝酿过后,震耳欲聋的雷声又连绵不绝响起,随后便是道道黑紫雷光劈下。
天地被闪电串起,咆哮着不满。
拥着少年的男人缓缓站起,沉默着将人放进了身后的棺材中,他的手恋恋不舍的拂过安静躺在那里的少年。
“青琅,我很快就来。”
与温柔举动相反的,是他身上的修为节节攀升,直到能够彻底毁灭这个世界的程度。
生命的尽头,路修谨又望了一眼那个少年,面前浮现了他勾唇轻笑的面容。
幻境吗?
红色的光芒充斥了他的视野,世界归于寂静。
*
“啪”的,虚拟影像被彻底关闭。
莹白房间内,空旷整洁,落地窗外有着无边星海,正在缓慢旋转,瑰丽绚丽。
少年站在桌子前,碎发遮眼,窄瘦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懊恼。
楚青琅的面容青青白白。
耳边,小世界的天道和主系统投诉的声音清晰极了,带着哭声投诉楚青琅毁了自己的世界,要补偿,要他回炉重造!!
控诉的主系统都模拟出了汗滴,那双简洁线条形成的双眼哀怨的看着站在它面前的人。
楚青琅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也没想到他强制脱离世界之后,兆歧会想那么多啊?
还有什么轮回,什么上升,关他一个炮灰什么事情?
最后怎么就把毁灭世界的罪责按在他的头上了。
楚青琅心中还委屈呢。
“回炉重造是不行的,我们绝对会加强培训好好好,会给你本源能量让你重新建造世界的,绝对真实!”
主系统连声安抚,终于那个世界的天道给按了下去。
接着,它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倔强的人,头痛道:“青琅,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楚青琅就一阵抢白,他按着办公桌说:“不是我的错,这个剧情真的有问题。谁知道我献祭的那个肉团里面孕育的就是魔尊仙尊啊。还有仙尊和男二怎么会是一个人啊?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好不好!兆歧也是,我都没有ooc,人设保持百分之百了,他怎么能喜欢我!!!”
楚青琅的脑海中闪过拥着他的空茫红眸,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他怎么可以”
不死心的救一具躯壳。
中间哪怕只是神经本能的抽搐,也会欢喜很多天,但是会明白这不过是又一次的失败,就这样坚持了百年
好蠢。
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一颗散发着白光的光团凝成了蛋形,抽象的几根线条组成形象的五官。
此时上面代表眼睛的两条线随着楚青琅一连串的话,已经变成了蚊香。
它模拟出手,朝面前的人按了按,示意他闭嘴。
楚青琅哼了一声,捏着自己的任务报告安静下来,眼尾低垂。
主系统说:“我理解,但是你也要知道,在你之前,这个小世界已经有无数系统进去过了,从未出现过问题。你这是第一例,还直接把这个世界毁灭了,你这样,我不好和主神交代啊。”
它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个错误你是一定要认的。只是回炉重造就不必了,但是你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在下次的任务中,争取考核通过。到时候,我们一齐来算你的帐。还有你的疑问我也都会解答。”
“至于你说的bug还有剧情问题,我会加以关注的。”
主系统的颜表情格外严肃。
“考核系统006号楚青琅,接下来宣布你的考核成绩。”
“人设扮演度为100%,剧情偏移程度为100%,主线任务已完成,支线任务失败,因此,你的评分为——D。”
“考核失败。006号楚青琅,是否认可这个结果?”
楚青琅平静道:“认可。”
实话说,他还以为自己会直接失去考核的资格,重新回去学习呢,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失误,主系统就这样放过他了。
他忍不住疑惑道:“不会把我当作反例将给下一届系统吧?真的不会把我回炉重造?”
主系统:=_=
主系统朝他摆了摆手,一脸郁闷的神情。
“快走快走,去下一个小世界吧。”
第29章 第 29 章 他从来都不是异类。……
楚青琅从主系统的办公室出来, 仰头看了一下星星点点的幽深顶部。
那里就是所有系统的诞生之处——无尽星海。
据说主神一直在守护着那里,就是不知道主神的脾气怎么样了。
楚青琅沮丧的低下了头,他参加的考核是主神监管的,现在他任务失败, 还把一个小世界给毁灭了, 一定给他的顶头上司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对于从诞生后一直顺风顺水的少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但是没有办法, 只能希望下一个任务顺利。
楚青琅迈步, 准备去任务大厅接取任务,迎面撞见了几个飘着的小光团。
瞧见他之后, 小光团们都簇拥过来,叽叽喳喳的询问着:“青琅你任务怎么样了?”
“找到宿主了吗?”
“宿主好不好相处啊?”
“青琅你下一个世界准备去那里啊?”
和人形的他不一样,它们身上是宿主买的拟物皮肤,有雪白的兔子,金色异瞳的猫咪等等, 还有的不喜欢拟物,就带着五彩的光芒,争取出来后, 把别人的眼睛都给亮瞎。
虽然他也因为自己和它们的不同而疑惑, 甚至问过教导系统和主系统。
但是它们也只是说, 他的一切困惑转正后就会得到解决。
所以,无论如何, 他一定要完成任务。
他从来都不是异类
楚青琅推了一下凑到他脸前的, 和他同期毕业的五彩灯泡,压下心里的羡慕说:“没有,任务失败了。”
小灯泡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青琅你是我们系统里面最优秀的!”
一旁坐在楚青琅肩膀上的异瞳猫咪蹭了一下他的脸,安抚道:“没事啦,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青琅一定可以成功的。”
占据了怀中的好位置的兔子抬起红色的双瞳,跳起把还在震惊的灯泡顶的旋转了一下,“是小世界出现了什么bug吗?”
楚青琅的模拟考核都是优异,退休的系统说他就算是去真正的小世界,或者直接转为宿主去攻略扮演,都是绝对可以成功的。
但是现在楚青琅竟然失败了,由不得它们不多想。
小兔子盯着那白皙的侧脸沉思,难道是小世界的天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然不应该啊?
下一刻,它就被一双修长的手给糊住了脸,在黑暗中,它一脸懵逼的听着青琅咬牙切齿:“是,那里的人都有病!还有剧情,完全是忽悠人。”
哇,怨气好大。
把自己回正的小灯泡看着俊美少年面上的凉凉的笑容,下意识的和异瞳猫咪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青琅!”
楚青琅眨了下眼,疑惑的看过去。
两个系统一齐笑着飞来,贴贴他的脸颊,“别生气了。”
“去我宿主那里玩好不好?”
“去我那里!我的宿主任务完成了,到时候我们会帮你的。”
系统所绑定的宿主任务完成,可以选择是否在那个世界停留,在这中间,要是有考核的系统过去,宿主是有权力选择是否提供帮助的。
当然,因为宿主和系统并不处于一个地方,而所有考核的系统都是保密的,那么除了同期的系统之外,宿主基本上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否有系统正在考核。
但是系统可以主动和宿主透露,不过这也就代表着,考核系统和绑定宿主的系统的任务评分会相互影响。
因此,不是关系很好的同伴,系统们基本不会提出这种办法。
楚青琅忍不住软了眉眼,他其实也不是这么生气,在观看任务回放时他也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次过来考核,所以把握不好尺度,也忘了现在的反派通常都是“美强惨”人设,那么兆歧所经历的绝对超出他的预料。
而且,魔身为世界上最为幽暗之物,对于旁人的恶意绝对非常敏锐。
他却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并没有真正的沉浸进去,没有真正的恶意杀意,那么魔尊一定会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解读为口是心非
虽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别的系统都能完成,它们应该也没恶意啊?
再说剧情,是他忘了主系统一再强调的“仅供参考”,忘了那里不光是考核世界,还是一个真实的小世界
总的来说,他自己的责任也是占了大半部分。
站在接取任务的窗口,楚青琅一边操作光屏,一边揉了揉它们的脑袋,“没事,上一次只是失误,谢谢你们。”
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温柔,给系统的感觉就像是沉睡在无尽星海中一样,舒适,又让人沉醉。
小灯泡身上的五彩光芒闪烁了一下,砰地转变成了烟粉色,小声说:“好。”
异瞳猫咪甩了甩缠在少年修长脖颈上地尾巴,呼噜了一声,道:“那青琅不休息吗?”
此时少年已经选定了一个世界,只差按下了接取按钮了。
楚青琅摇头,“不了。”
他还要赶紧完成任务去领惩罚呢,就是不知道主系统会怎么处罚他。
白兔从楚青琅的怀中跳出,站在光屏上,仔细阅读了一下任务,随后用爪子拍了拍那个世界。
“放心吧,这个任务很好完成!这个就是我考核过的世界,只要青琅沿着剧情走就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楚青琅低头,顺势按下了按钮。
光屏下泛起白光,将还在微笑着的楚青琅寸寸吞噬,在最后时刻,他弯腰亲了一下白兔仰起的眉心。
“借你吉言。”
白兔:“!”
面前的人形消失后,还处在呆愣状态的白兔才从恍惚中反应了过来,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同伴,它一下子蹦下了操作台,朝着大厅外疯狂逃窜。
在他身后,异瞳猫咪毛发炸起,小灯泡身上的光芒愈发刺眼,飞速追去。
“009号你给我站住!”
“啊啊啊啊我也要亲亲!!!”
*
【滴——】
【006号系统载入中——】
【——载入成功,请问是否开启人格模拟辅助程序。】
“不开启。”
【是。】
【您现在的身份为三流明星,反派父亲厉权的地下情/人——楚青琅。】
【006号系统,请您在不破坏人设的前提下,完成以下任务剧情点。】
【主线任务:死于反派手中,支线任务:1.和厉权逃亡A市,2.推反派入丧尸群。】
【剧情仅供参考,任务全部完成即算考核通过。】
【以上,全体系统和主神祝您任务顺利。】
楚青琅呼了一口气,压下了紧张感,缓缓睁开了眼。
屁股地下是柔软床铺,脚下还摆放着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只是还没等他细致的翻阅剧情和记忆,楚青琅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声声枪响,还有血肉倒地的声音因为紧闭的房门变得沉闷可怖。
与之相反,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却依然井然有序,三长一短。
透露出冷静稳重的意味。
楚青琅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并未开口询问,从外面窗户洒落而来的猩红日光,以及夹杂在枪声下的吼叫声,他已经可以判断出来,今天就是丧尸爆发的当天。
那么门外应该就是同他一起跑路的反派他爹,厉权。
楚青琅打开门,毫不意外的,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英俊的面孔冷冽,瞳孔深黑,侧头瞧过来时面庞还带着不明显的血痕。
在男人的身旁,十几个穿着武装带着武器的人正在警惕被他们弄死的丧尸,看都没看他一眼。
楚青琅恍然,现在应该就是支线任务中的第一个任务。
他和反派他爹一起跑路A市,然后把反派抛弃在这里让他独自求生了。
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只要他跟着厉权的步伐就行。
心念电转间,楚青琅瞬间下定了决心,他白皙俊美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迷茫,不知所措的瞧着面前的男人,“厉先生?怎么了?我快收拾完了。”
厉权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出来,“没时间了,先走。”
楚青琅在他的面前一向温柔纯澈,因此也没有意见。
于是他就这样被牵着,快步走到了楼梯口,中间厉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声说:“你缺什么和我说,我会弄来。”
楚轻琅露出感动的神色,他点头,紧紧依靠在男人的怀中。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是在二楼,紧邻的墙壁上有着什么东西,反射着刺眼光芒。
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张紧紧捂住他脸的大手给阻挡,透过指缝昏暗的光芒,他看见穿着白色围裙的仆人,燕尾服的人,嚎叫着被保镖用子弹掀翻。
“喀嚓!”
脚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楚青琅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捂住他脸的大手尾指轻勾,便让他抬起了头。
耳边是低哑凝重的嗓音:“没事,别看。”
在保镖的保护下,两人很快就走出了这间被丧尸包围的别墅,外面停着几辆黑色改装过的车子,还没有熄火。
楚青琅被牵着手快步走到车子前方,就在他要踩着车边缘上车的时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
他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地低头。
男人纹丝不动的托着他的手,胸口前却不知何时被开了一个大洞,心脏清晰可见,鲜血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股的涌出,流了半身。
厉权瞧着他,冷冽又坚硬的面孔染上急切。
他无声张口:“快跑——”
完蛋,任务要失败了。
“厉先生?厉先生你怎么了?”
楚青琅面容惨白,他蹦下车,抱着厉权叫他,感受着怀中人生机渐渐流失,他抬头,“你们快来救一救他,他不是你们的雇主吗?你们怎么保护的他?!”
染血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楚青琅这才瞧见周围的保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道道被拖拽的很近。
是谁?
不过是几秒钟,就将一片装备充足的雇佣兵无声消灭,就连他这个系统都没有察觉到。
楚青琅咬牙,警惕的四处望着。
厉权的瞳孔渐渐涣散,血沫从唇边溢出,他却艰难的握紧楚青琅的手,执着道:“走!”
楚青琅踟蹰两秒眼眶微湿,一副不舍的神情,动作却格外利索。
他把男人放下,转身就爬上了车子。
按照人设,他不会在这里和男人说什么一定会带他走的话。
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下一瞬,黑车迅速远去。
窗边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去,楚青琅冷静的注视着前方。
无处不在的恶意围绕着周围,仿佛有一个透明人一直在戏谑的瞧着他。
现在剧情人物死亡,相当于他的任务失败。
但是他还没有找到幕后黑手以及bug的来源,既然没有杀他,还任由他逃跑,那么他有理由猜测,那个人只是在玩猫戏老鼠一般的把戏。
正好,他也要吊出他来。
不知开了多久,两边的树木已经消失,变成高耸的建筑。
犹如玩具一般的车子四处堆放,红灯绿灯闪烁不定,随处可见横倒在地的尸体还有游荡的丧尸。
一路上,楚青琅遇车撞车,遇丧尸撞丧尸,导致车前的挡风玻璃都被丧尸的血抹成了红色。
冷月高挂,寒意逐渐侵袭了四肢。
楚青琅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一个大型商超前。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
除了零散的丧尸,周围安静极了,路灯明明灭灭,给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暗纱。
没有发现危险,楚青琅松了一口气,他准备休息一会儿,就下去寻找一些食物。
他仰头靠着椅背,属于皮革的冰凉早已被他的体温浸染,变得温暖起来,
楚青琅闭上双眼,攥紧了被厉权塞进手中的枪,寻到一丝心安。
忽地,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紧绷的神经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剧痛就从胸口蔓延。
来了!
楚青琅并未低头,被突袭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抬眼瞧向后视镜,试图看清杀死他的人是谁。
但是镜子后方只有一片昏暗,仿佛幽魂复仇。
楚青琅准备掉转枪口,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强硬阻止了动作。
低哑生涩裹着恨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再见。”
青年鸦翅一般的眼睫颤动,他抬手握住那冰冷手腕,断续询问:
“为什么?你是谁?”
无人应答,只有生命在耳边流逝的滴答声,还有连绵不绝的刺痛,混成血色遮蔽了他的视线。
在最后时刻,楚青琅将那只手臂拽过来,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随即视线变为黑暗。
*
再一睁眼,楚青琅就来到了虚无空间,面前淡蓝面板闪烁不定。
他浮在半空中,死死的皱着眉。
这次任务这么快就失败属实出乎他的意料。
【已检测到考核系统006号死亡,考核任务失败。】
【请问是否返回主神空间?】
“否。”
他不能回去,那样就浪费太多时间了。
而且他就不信了,必须要摸清楚是谁弄死他的。
只要给他缓冲时间,他一定会活下去。
楚青琅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很有信心。
【重新开启此世界考核需要清洗记忆,请问是否重新开启此世界任务考核?】
“是。”
【检测考核系统于考核世界未存活十小时,为提高考核几率,保障系统心身安全,已为您开启保护程序,传送将避开上一时间点。】
【006号,是否确认清除记忆,此记忆回到主神空间自动恢复。】
“是。”
【记忆已清除,祝您任务成功。】
*
镜子前,映出一个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
青年面容和楚青琅本人很像,只是削弱了些许的疏离。
唇角上翘,自带三分笑意,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泓清泉,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谁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善于钻营的小明星,折腰赔笑这种事,做的比谁都要熟练。
因此,在有机会能够攀上反派他爸厉权的时候,原身使尽了手段,才让自己成为了民润集团老板的地下情人,随后便接到了数不清的高奢代言和电影电视资源,在娱乐圈的咖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原身想着更近一步,就以继母身份接近反派,想着要和这个继承人打好关系。
但是不知道是谁拍下了他和金主相携进入厉家大门的照片,还放了出来。
于是舆论骤起。
到了现在,他已经处于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镜子里,他面容唇色惨白,眼睫眨动间,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平添几分脆弱。
一旁的化妆师轻抬起他的下巴,拿着淡色唇膏在他唇上涂抹,于是那缺乏血色的唇便被清润的水色覆盖,将那抹忧郁打散,反而添了几分含而不露的勾人。
楚青琅皱眉,抬手抵住化妆师的手腕,认真凝着她,低声说:“擦掉吧。”
原身在娱乐圈走的是不谙世事的温柔白莲花人设,而这样的人一旦显露些许苍白憔悴,便更加惹人心疼,如今他要去参加记者会,为的是要澄清自己身上的谣言,当然要好好利用这张脸,
虽然澄清了也没有什么大用,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直到天命之子杀掉反派,重建家园,做出解药,才把所有人从绝望中拉出来。
不过他也活不到那时候。
楚青琅默默想着,他现在只要在维持人设的基础上,完成那几个任务就好了。
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虽然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次跳转的时间那么长,总觉得他在待机的时候呆了许久。
而且,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感觉很慌。
难道是因为上个世界,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楚青琅暗暗纳闷。
他这一张脸上最为出色的便是那一双蓝眸,宝石一般,随着光线还会有火彩变化,瞳孔细微的紫和暗蓝绞缠排列,显得光怪陆离。
化妆师对上那双眼时,哪怕久经娱乐圈美人的洗礼,心脏还是停跳了半拍。
她咽了下口水,晕乎乎的说:“啊,好好。”
就在化妆师将那抹上的唇膏擦拭掉时,一旁的门被人突地推开,挟着花香,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
他是原身的经纪人,房淮。
房淮将怀中的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按着楚青琅身后靠着的椅背道:“好了吗?记者都来了。”
“好了。”楚青琅应了一声,接过了化妆师手中的纸巾,自己随手擦拭着,礼貌道:“辛苦你了,后面我自己来就行。”
化妆师收回手,看了他们一眼,心领神会说:“好,那我先去洗一下化妆用具。”
悉悉索索后,是轻微的关门声,化妆师拿着东西走出了房间。
房淮看着镜子里面的青年,指了指一边的花束道:“这是粉丝送的你还是联系不上厉先生吗?”
楚青琅摇头,房淮便皱起了眉,他神情流露出些微的焦躁来,“这不应该啊?你之前去陪他的时候没惹他生气吧?你有这张脸还沉寂这么多年,都是你自己非要坚持什么底线!”
并没有,原主只是在挑选而已。
“好不容易想通了攀上一个贵人,怎么就不知道把握!!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踩着你上位吗?”
“在记者会之前,你必须要再联系一下厉先生,一场记者会澄清不了什么,要不是你根基太浅,起来的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得罪了太多人,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墙倒众人推的境地?!早就劝过你了”
房淮在他背后走来走去,楚青琅却比他更加冷静,仿佛即将身败名裂的不是他一样。
事实上他正在心里狂翻剧情,不详预感让他脑袋里面的天线嗖的竖了起来。
【——厉屿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他好不容易从学校中杀到家里时,却只望见了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桌椅倾倒,满地脏污,异化的保镖在大厅中央徘徊,在那狰狞袭来的面目中,他意识到,自己被唯一的亲人抛下了。】
【——他的父亲,厉权一向教导他要收敛情绪,喜怒不于形色。但是在监控中,他的父亲竟然失了一向的体面,狼狈地踩着母亲的遗像,怜惜的搂着那个人,带那个情人冲了出去,甚至完全没有想着他这个儿子。】
【——冲天而起的怒火和恨意,将厉屿的双目灼红。】
楚青琅没有关注后面反派对他的恨意,反正他只是一个炮灰,后面惹反派的地方还多着呢,死亡的结局是无法避免的。
他的视线凝滞,剧情上可是说他在丧尸爆发的时候是和厉权在一起的,而且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厉家,但是现在厉权怎么会不见他?
现在距离丧尸病毒爆发可是只有两天了。
在记忆中,原身最后和厉权见面是一周前,当时厉权可是依然对他小心翼翼,爱护有加,还打包票给他一个新的男一号,能拿奖的那种。
这样的资源送上,原身都松动了态度,以为厉权是真的栽了,想着是不是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给他几分真心。
怎么后面突然没了消息?
难道是又出现了什么bug
楚青琅放下纸张,抬眼,瞧着在身后转悠的人说:“房哥,记者会马上开始了,我会记得打电话的。您去厉先生公司一趟,代我送个礼物。”
房淮脚步停下,转头。
镜子里的人对他露出微笑,蓝眸弯起,驯服温柔。
“顺便打探一下厉先生的去向,也许我不重要,但是他总不能不会去公司。”
“麻烦您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夫人。
深色的布景立背后, 黑发蓝眼的青年穿着浅色风衣站在台上,各色台标的话筒成簇聚齐,参差不齐的堆在他的面前。
带着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凶猛。
闪光灯刺眼,在眸中留下几道光斑, 楚青琅不由得眨了下眼, 试图削弱那些不适。
在他缓解的时候, 即将出口的回答便顿了一下。
提出一个尖锐问题的记者仿佛抓住了机会一般, 连珠炮似的开口,“楚先生在犹豫什么?是感觉心虚吗?从照片出来到现在, 您并未对外发出澄清声明,是默认您先前的资源都是依靠厉总吗?您和厉总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厉总妻子的死亡您觉得有自己的原因在吗?”
青年的眉头微蹙,白净的脸上甚至带了些许的无措,下面的记者瞧着他那双蓝眼睛,心里不禁对提问的人心生一丝埋怨,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爆料的渴望压下。
楚青琅瞧着摄像机,诚恳道:“我并不清楚那张相片是那里来的,但是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和厉总站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商业关系, 并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不堪。”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 蓝色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带着难得的严肃的意味。
“还有, 我希望大家不要把亡人牵扯进来, 这不光是对我和厉总的不尊重,同样也是对于亡人的不尊重。”
话音落下,记者们左右对视了一眼,明白被他率先站了道德制高点,就默契的跳过这个话题, 重新提问起来。
这些询问或直白锋利或狡诈难缠,却都是句句带坑。
他们要的就是楚青琅一招不慎说出一些猛料。
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记者会的目的是澄清,还有房淮邀请他们来时嘱咐的委婉。
记者会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等楚青琅能够休息的时候cpu都要烧了。
他对这种场合属实不熟悉,要不是他模拟了原主的思维方式,一定会上来就掉坑里。
想到还有半个小时,楚青琅在心里抱头乱窜。
还不如让他和任务对象斗智斗勇呢。
至少只用面对一个人。
记者们接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门半掩,助理站在那里拿着水杯朝他招手,他刚准备下去喘口气,顺便给厉权打个电话。
只是刚动了一步,一声尖叫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楚青琅转头望去,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啊!!!”
“快报警!!”
“这是什么东西?!”
下面坐着的人乱成一团,一个人捂着脖子肩膀染血,踉跄的从一个人身边跑开,却只是跑了几步,就颓然倒在了地上。
那些围绕成一团的记者们齐齐后退了一步,有一些冷静的,已经发觉了不对,边打起急救电话,边朝着急救通道而去。
在倒地的人的身后,一个人掀开身上的话筒椅子,摇摇晃晃的起身。
他在观察。
原先骚乱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祈祷着这个和影片中的丧尸极像的人忽视自己。
那人弓起脊背站在中央,身上的夹克上还别着一个“视界”的标识,在他的脖子上,绷带散落,一个咬痕赫然显露。
楚青琅默默后退,无声招呼着被震惊到的记者们挪步到一旁的半掩的门前。
明明真正的丧尸潮还未真正爆发,但是现在却已经有了苗头,这属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要到达门口时,那个丧尸忽地转身,抬头朝他望了过来。
满是青白死气的脸上,凸起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满是鲜血的嘴咧开,朝他低吼了一声。
楚青琅的心一跳。
明明剧情中的丧尸并没有视力,也不靠那眼睛视物,但是诡异的是,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是切切实实的瞧见了他。
不,或者说,在这双眼睛背后,像是有谁再看着他。
楚青琅下意识的想起他的第二个任务。
剧情中的反派就是因为被他推进了丧尸群,才进化成了丧尸王,在剧情中拥有着号令丧尸的能力。
但是这不应该啊。
他现在可和反派没有什么交集,而且现在病毒还没有传播开来,反派也不应该有这种能力。
难道是他想多了?
就在楚青琅思衬之时,吼完的丧尸步伐缓慢的朝他走了过去。
他却一步未动,直到房间中的记者都悄悄的加快脚步出去。
楚青琅并未察觉到,他们望着他的眼睛是多么的复杂。
他这样做只不过是装好人的本能罢了,而且丧尸移动缓慢,除了长得可怖一点,现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最后一个人出去时,那个丧尸几乎来到了跟前。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助理连忙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出了房间,并将门反锁。
“砰!砰!”
失去意识的丧尸执着的撞着紧闭的房门,头颅上粘稠血液流了满脸。
空荡荡的房间内,原本捂着脖子倒地的人,突然僵硬的动了动。
*
“这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政/府瞒着我们什么?”
“你们记得先前x国生化实验室泄露的事情吗?还有当时的新闻报道”
黑黢黢的楼道中,压抑紧张的气氛随着嘈杂慌乱的脚步声与交谈声迅速蔓延。
楚青琅打开系统屏幕,将这件事情记录上去。
可能因为出神,他脚下不知道被谁绊住,猛地踩空,朝着下面摔去。
楚青琅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身旁的扶手,有些狼狈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因为他在最后面,所以前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
很快,那些人就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楼道里,除了楚青琅和他的助理,只有一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楼梯平台上。
心惊肉跳之余,楚青琅完全忽视了眼前的一切,只是抿着唇平缓着过快的心跳。
“呵,反应倒是很快。”
轻蔑的声音响起,站在一旁的助理收回扶人的手,借助昏暗地光芒辨认出面前的人,冷声道:“何先生,你和我们楚哥都是一个公司的人,怎么能这样做?!”
站在那里的人却只是嗤笑了一声:“狗还真的像主人,一样会装。”
何复,好心向原身传授演习技巧,却被原身当梯子勾搭上司权,还被抢了男一号又热搜碾压的人。
怪不得怨气这么大。
楚青琅看着何复,抬手阻止了助理再次开口,缓缓迈下了楼梯。
黑暗如流水在他的身上滑过,下方楼梯口处的光芒影影绰绰的映出他那双蓝眼睛,浓密眼睫仿佛自带眼线,于眼尾飞出,又克制的收拢。
楚青琅轻声说:“复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何复下意识的收回视线,冷漠道:“别叫我复哥,我们没这么亲密。”
楚青琅笑了下,逼近他,语气温和:“我知道复哥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但是这里也是有监控的。如果流出去的话,别人也会相信吗?尤其是复哥原本就很难过了。”
何复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却见上方只有黑暗浓郁,没有丝毫像监视器的闪光存在。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
“复哥还是那么好骗。”
何复下意识攥紧了手,仿佛不甘,他低声嘲道:“我不好过,你觉得你现在好过吗?你以为你的金主还会帮你吗?!我告诉你”
“嘘。”
楚青琅按住他的唇,看着他下意识的噤声,不禁笑出了声。
他白皙手指下移,缓缓划过那折叠的衣领,打磨圆润的指甲用力,在何复的锁骨脖颈处留下一道道凹印。
“当了这么久的公众人物了,还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复哥怎么总是这么蠢呢?”
那双蓝眼睛就这样瞧着他,昏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言笑晏晏,无懈可击。
一道泄气似的吐息后,指尖紧绷的肌肉忽地放松下来。
何复拍下他的手,转身离开。
楚青琅站在后面悠悠道:“复哥,最近可不要乱出来走动啊,很危险的。”
何复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警车停在外面,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询问着什么。
走出去的楚青琅侧头对着自己的助理道:“你在这里应付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助理瞧了一眼被赶来的记者围绕着,询问着什么的何复,又看了一眼楚哥已经离开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真是的,不知道楚哥最会挖坑了吗。
*
楚青琅走到一旁,为自己刚刚的扮演点了个赞。
经历过上一个世界的历练,他觉得自己升华了,不管是演技还是心态都上了一个等级。
想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到他现在这颗大心脏。
楚青琅远远的瞧着在记者询问下摸着脖子,神情由迷茫转为涨红的何复,颇有些无趣。
他靠在墙边,面上的温和褪下,显出些许矜持的疏冷来。
掏出手机,正准备按下备注“厉先生”的通话时,一个插/进来电话阻止了他。
是房淮。
楚青琅转而接通,疑惑道:“房哥?”
房淮的声音极为沙哑,带着慌乱,“青琅,完了,一切都完了!”
嗯?
他知道丧尸要爆发了?
不然这不像一向沉稳的经纪人啊?
楚青琅仰头看了一眼被火烧云染红的天,若有所思的询问:“怎么,是厉先生不见你吗?还是他有新人了?房哥,冷静一点。”
粗重的喘息透过电话变得遥远起来,话语仿佛是从喉咙挤出来一般,又轻又细。
却若雷霆落于脚前,将楚青琅震了个仰倒。
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手机那头是房淮失神般的重复:“青琅,厉先生死了。”
厉权死了?
怎么可能?!
怪不得,怪不得房淮会这么失态。
他现在舆论缠身,后面要是没有厉权出手,娱乐圈的人应该都很乐意落井下石一下。
他估计会永远翻不了身。
而房淮作为他的经纪人,和他的利益是一体的……
楚青琅瞬间想起何复在楼梯间未说完的话。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人只是要说他不要脸,说他完全没有在人前装的温软无辜的样子,竟然那么势力和阴狠,完全不念旧情
原来,何复想说的竟然是这个吗?
楚青琅沉默许久,抬手按了按跳动的眉心。
他一边随口安抚着房淮,一边打开面板投诉起来。
说好的只要沿着剧情走就没问题的呢?现在好了,他连反派的人影都没见到,剧情就已经彻底偏离了。
这可和他没关系,他倒要看看主系统怎么处理。
刚把投诉提交上去,对面就像是专门等着他一样,很快就给了回复。
【主系统:因上次任务失败,经过与主神讨论,此次任务难度提升。剧情偏移为正常情况,请考核系统不要惊慌。】
楚青琅:
说好的惩罚等他转正后才会有呢?
“那我之前做得计划和准备就全被打乱了,主系统,这次任务失败的话算谁的?”
【主系统:身为系统,要学会灵活的完成任务,不要那么死板,不然之后绑定宿主了,你怎么给宿主提供助力?】
“我需要知道剧情偏移的程度和偏移点。”
【主系统:考核任务不可借助外力,006号,你可以选择强制退出放弃任务。】
“”
算你狠。
淡蓝色的面板在眼前消失,挂了电话之后,楚青琅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去厉家看一下情况。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厉家会找到剧情偏移的线索。
只是还没等他调整好路线,眼前就出现了一双黝黑发亮的皮鞋。
他的手一下子顿住,莫名的阴冷感顺着脊背钻进骨缝,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
顺着鞋面朝上瞧去,是顺滑高级的西装裤,白衬衣,白手套,深黑色的燕尾服。
庄重规矩的仿佛从墓里挖出来一样,不带丝毫人气。
不似人的男人带着一副银边眼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此时正安静且礼貌站在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
透过轻薄的镜片楚青琅可以看见男人眼尾的几缕细纹。
阴影下,那张瘦削的面庞朝他露出标准温和的微笑。
“夫人,少爷请您回去主持老爷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