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黎揉着额头上圆圆的印子，此时只能说非常后悔——她站得离门那么近干什么！
江攸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再揉，亲自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这才安下心来。
……他没想到林黎竟然就这样来了。
枪伸出去的时候他还没看见人，等看见林黎撇着个小脸看着他的时候，他瞬间就慌了。
林黎脑门子就这样被枪管戳了红印，她顶着印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江攸，确认他浑身零件都在，这才放下心来，捶了他一拳。
没敢捶太用力，她还惦记着他身上的伤。
江攸老老实实地挨她的打，连晃都没晃一下。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林黎气呼呼的脸，拿着枪的手悄无声息地背在了身后。
林黎愤怒地比划：为什么丢下我！
江攸没看懂，迷茫地望着林黎。
林黎把“丢下”换成了“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出了事只想着自己去解决？
为什么不肯让她陪他一起分担？
林黎许许多多的话没法跟他说清楚，千言万语都只能浓缩进一个简单粗暴的“为什么不要我”，听起来像是什么被扔在路边没人要的宠物。
林黎气得脸更红了。
江攸这次听懂了。他握枪的手从来没抖过，这会看着眼圈泛红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要她的林黎，两只手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试图用他十分有限的手语向林黎解释些什么，但是他发现根本不知道要从何说起——Carter，他妈妈，警长，医生……太多事情像牢笼一样把他死死地压在了原地，让他无法动弹，只能凭着本能赌上一切去撞开一条路。
哪怕这条路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也心甘情愿，毫无悔意。
但他不能让林黎也被牵扯进这浑水之中，哪怕是弄脏了她的一根手指头，他也觉得无法忍受。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来找他。
她明明知道他有枪，明明知道整个世界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她便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来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半晌，江攸伸手给了林黎一个拥抱。
他垂着头，手臂像是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环过她的后背，格外注意不碰到她的皮肤。那是一个十分有保护欲的姿态，一开始只是一个浅浅的拥抱，而后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也随之收紧。
林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江攸的气息缠住了。
……她的脸瞬间红成一只煮熟的虾。
这还是第一次江攸这么紧紧地抱着她，就好像在抓住什么珍贵的，下一秒就会消失的东西。
林黎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半晌才有些害羞地问系统：统统啊，你看他像不像在撒娇。
系统根本没眼看，有气无力地骂她：呵呵。
两个人在这边没眼看的拉拉扯扯，被绑在食堂柱子上的Carter满面通红骂骂咧咧。
林黎听不懂，江攸不在乎，成功把Carter气得差点撅过去。
林黎望着穿着病号服的Carter，猜测可能江攸从诊所绑过来的人就是Carter——学校里那么多人，江攸谁都没动，偏偏单独就绑了这小子，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看见林黎的目光，Carter恶狠狠地盯着她，嘴里往旁边啐了一口，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词。
而林黎只是轻轻地把目光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Carter的声音戛然而止，脸都憋红了没再敢说一个字。
虚假的魔法攻击——向语言不通的人发起语言攻击。
真正的魔法攻击——让人回忆起一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林黎倒是还真不介意再给他来上一脚。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随即警长的声音从扩音器里响了起来。
*
距离警长公开广播试图和枪手谈判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校园里仍旧是一片死寂，这让所有警员的心都悬在了半空。
枪手到底想要什么？钱？这是一起随机的报复事件？还是有计划的屠杀？
没有人知道答案。
并排和警长一起站在最前面的Kelly回头望了一眼，林妈妈正远远地站在围观人群之后，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还算镇定。
没有任何母亲可以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走向危险之地，这需要勇气，还有绝对的信任。
“警长！——”警员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好像有一个学生出来了！”
警长和Kelly齐齐向校门口望去。
一个女生浑身发着抖，从漆黑的学校里走了出来。她双手举在半空，不安和恐惧让她双腿发软，一段几百米的路感觉像是有几千米那么长。
她走到了学校的铁门处，此时离最近的警员只有不到五十米，她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抖着嗓子说，“我需要，我需要一个扩音器……我需要念一段话……不然的话，他会杀了我朋友……”
她手里握着一张纸。
警员的神色一肃，他飞快的回头看向警长，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警员将一个扩音器扔了过去，一阵嘈杂后，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在校门口。
“……我……我有一些问题，需要一些答案……这是我唯一能够获得真相的机会……任何人说一句谎言，我将开枪杀掉一个学生……”
念完，女生忍着巨大的恐惧，回头望去。
她耳边响起来那个男生冷漠的声音，“……按照我的要求读完，我就会让你朋友出来。”
她恐惧地看着他的枪口，没敢问如果她没有完成他的要求会发生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学校门口，呼吸开始不断地加快，她张着嘴，眼泪快要模糊她的视线……就在此时，一个女生从里面飞快地跑出来，她也在哭，却不敢放慢脚步。
两个女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
警长皱着眉，望着披着毯子，被父母紧紧搂着的女孩，重复道，“他说要见Cindy？”
女孩仍旧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中，她点了点头，“……他是这样说的。”
警长还要再问，Kelly从一旁走过来，朝女孩和父母安抚地笑了笑，“救护车到了，你们先带孩子先去诊所检查一下身体，稍后我们有警员会再去向你们了解情况。”
三人谢过了Kelly便离开了。
这是自昨夜不欢而散后两个人第一次独处。眼下形式严峻，他们并没有时间来处理其他事情。
警长还没说话，Kelly先开口道，“孩子还没缓过来，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
警长望了一眼学校，“Cindy找来了吗？”
Kelly点头，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警长，“这是警员从校方那边问出来的情况，TheoJiang可能在学校长期受到了校园暴力和霸凌，这可能是他袭击学校的原因。”
她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回忆起昨天在警长办公室，学校负责人信誓旦旦的那番话来。
“学校早些年就对校园霸凌做了很严肃的管理和教育……学生们之间偶尔会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绝对不可能会有恶意伤人的事件发生的。”
没出事的时候就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出了事就承认得比谁都快，企图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学生身上……校方的这种做派，还真是令人作呕。
警长翻了翻文件，叹了口气。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警长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们必须要先稳住他，争取一些时间。”
Cindy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被扯了进来。
当她听说江攸劫持了学校的时候，她还在庆幸自己因为受伤而躲过了一劫。结果还没半天，她就被警察又带到了学校，因为江攸提了要求要见她。
她回忆起江攸用枪指着她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警长和Kelly站在她身边，警长打开了扩音器。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把Cindy找过来了，请你不要伤害学生们。”
众人等了一会，果然一个矮个子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纸，面色惨白地读了起来。
“……谁打了你？”
Cindy：？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这个问题江攸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吗？她都已经告诉他了——
她没有注意到，Kelly和警长的脸都微微一变。
“……Carter，”Cindy硬着头皮回答道，“CarterWhite。”
矮个子男生等了许久才听到答案，忙不迭地念出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报警的时候你跟警察说是LiLin打了你？”
Cindy不敢说谎，“……Carter的爸爸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推到她身上……”
“你说谎！”一声怒斥从她身后传来，中年男子推开人群，他的西装有些凌乱，目光如炬地瞪着Cindy，“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乱说！”
来人正是Carter的爸爸。
他愤怒地一把抢过扩音器，大声地说道，“你这该死肮脏的东西，放我儿子出来！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警长脸色一变，他正要去拦，忽然学校内一声枪响横空炸开——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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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有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隐隐传来，带着令人心生恐惧的绝望。
所有人都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怔怔地望着学校方向。
Kelly嘴唇煞白，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他真的开枪了。
他是认真的。
“任何人说一句谎言，我将开枪杀掉一个学生……”
这不再只是一场闹剧，这将是一场生死一线的死局。
*
与此同时，校园内。
江攸甩了甩手腕，手枪的后座力震得他受伤的肩膀剧烈疼痛了起来，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瞥了一眼目睹全程仍旧还在嗷嗷尖叫的Carter，转过身，将手枪里剩余的子弹卸了下来，随手扔进了脚边的花坛里。
林黎在他身边，他不敢冒险。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刚才朝天开的这一枪用于威慑——如果外面的人还想要救人的话，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顺利的话，他将不需要任何一颗剩下的子弹。
半晌，他忽然又捡回了一颗，放进了兜里。
他将枪重新上膛，扯过在地上软成一团的Carter，回到了餐厅。
林黎正乖乖地按照他的吩咐蹲在餐厅的窗户下面，双手牢牢堵着耳朵，眨巴着一双眼睛十分好奇。
她耳朵里塞了三层卫生纸，还是能听到刚才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林黎看见江攸拽着Carter回来，语气竟然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活着的红头哥了。
系统：……………你真的是来阻止男主变成凶手的吗？还不然凶手给你当算了，我还能早点下班。
林黎眼睛一亮：你说得有道理诶！可惜我没枪，不然一会咱把江攸的枪抢了？
系统：………………
林黎嘻嘻笑：我就知道江攸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会动手的人，他要是想一枪蹦了红头哥，早就干了，还要等到现在吗？只是我没想通，开空枪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把他拉出去……
她忽然停住了。
不会是……担心把她单独跟对方留在食堂里，不放心吧？
江攸把Carter重新绑好，走过来给她取耳朵里的纸团，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朵。
她却感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躲——结果脑袋咣叽一下撞到了墙。
林黎：…………
系统：…………
江攸疑惑地看着她，林黎飞快地捂着后脑勺站了起来，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窗外的扩音器又响了起来，是Cindy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攸侧耳去听，脸上闪过一丝嘲弄。
*
“……那天放学，我去Carter家找Carter……我们提到了学校这个新转来的女生，只是聊了两句……Carter忽然就爆发了，然后他就，他就打了我……他爸爸上来看见我，然后给我了一笔钱……说让我随便推给谁，只要不把他儿子说出来就可以……”
“他说，他说他会摆平警局的人……让我随便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说谎的……”
Cindy崩溃的哭声响彻在学校门口，在扩音器中格外尖锐和刺耳。
忽然，又一个女生从学校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快要晕过去了，手里颤颤巍巍地举着一张新的纸条。她刚走到矮个子男生身边，还没能开始读纸条，整个人就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没有完成对方要求的任务，他会不会再次痛下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矮个子男生扑了过去接住了纸条，他满头都是冷汗，却很镇静，“……她晕过去了，我来替她读纸条。”
学校里一片寂静，没有枪声，像是一种默许。
“……MrWhite，Carter在我旁边。他想知道，你是否有收买警员的行为？”
简单粗暴的威胁，往往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你儿子在我身边，你最好说实话。
Carter爸爸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Cindy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扩音器扔到他手里，整个人像虚脱一般瘫倒下去，被Kelly喊来的警员搀扶下去了。
“……是，”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你放了我儿子。”
矮个子男生被他瞪得头皮发麻，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按照纸条继续念道，“……你收买了哪位警员？”
Kelly倏地看向警长。
警长瞳孔剧烈收缩，脸色发白地愣在原地。
Carter爸爸铁青着脸沉默良久。
他不敢拿儿子冒险，无论如何，只要他儿子活下来，他就可以用钱去填任何窟窿——
钱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Granth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