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林黎面前站着的是许久未见的猫眼三姐妹，仍旧是花枝招展，动手的是肚脐眼上打着钻的金发妹。
她们身后站着几个身材壮硕的男生，其中一个男生正提着桶，眼神肆意地打量着浑身湿透坐在地上的林黎——她湿透的短袖紧紧附在她的身体上。
还没等林黎有任何动作，江攸已然飞快地脱下了外套，从后面裹住了她，直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林黎眼睛里进了水，眼睛通红着看向江攸，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她苍白的脸，像一只落水的小鸟。
江攸的目光落在了她红肿的脸颊上。
江攸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让他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的愤怒，一点一点将他残存的理智吞没，只留下残暴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偏执。
他把林黎轻轻放在一旁，苍白的手指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皮肤。他不想让她感觉到自己几乎控制不住发抖的指尖。
——只有把他们都杀了，才能保护好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几乎冷漠地看着自己被这个想法吞噬，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地挥出了第一拳。
他下手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狠厉，几乎每一拳都带着见血的力道。他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崩开的伤口淌着血，顺着他的拳头落在对方的脸颊上。
他没有任何躲闪动作，就像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对方几个人踢到他身上，他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墨色的眼眸里像是某种已然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的痛早已远远超过了躯体所能够承载的。
“……江攸！！——”
他在巨大而空洞的嗡鸣声中，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瞳仁猛地缩紧，眼前被暂停的世界仿佛又重新开始运转，他看见自己把那个泼了林黎的男生摁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揍，直到对方求饶声渐弱，他都没有停下来半刻。
他的双手上全是斑驳的血迹，有的是别人的，还有他自己的，他分不清了。林黎半跪在他旁边，她浑身还湿着，双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几乎哀求地喊他的名字。
“……江攸……江攸。”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让江攸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江攸转过脸去看她，眉眼间是还未散去的戾气和残暴。
“Holdmyhand...”林黎脸上正在往下淌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水，她一字一句地说，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江攸。”
“Holdmyhand.”
握住我的手，不要再往前了。
*
诊所的病房。
Kate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林黎听见门的声音，回头看见Kate，顿时又警惕又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Kate却伸了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姿势，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里面是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长袖的运动服。
“……”林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谢，“谢谢。”
Kate听不懂，却也知道是在感谢她，摇了摇手示意没事。
她瞥了一眼床上闭着眼睛的江攸。
江攸在教室里把几个男生都打了，每个都伤得不轻。江攸停手之后，像是力竭一般忽然一头栽倒在林黎的怀里，昏迷不醒。
林黎肩膀上还披着江攸的外套，浑身湿透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江攸。老师看着她脸色苍白几乎也要晕倒的样子，只得把她也一起带去了诊所。
医生处理了江攸一身的伤，崩开的伤口又缝了几针。林黎顾不上给自己找一件干衣服，一直在病房里守着，担心江攸出什么事。
她只是没想到，Kate会专门找过来给她送衣服——她明明与她也不算认识，只是握过一次手而已。
Kate推着她的肩膀把她送进洗手间，用行动督促她把衣服换了。
林黎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动作间不小心碰到自己仍旧微微发肿的脸颊，这才仿佛真切地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脑子几乎都要停转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当时真的以为他要把他们全杀了。
她眼前不由地又浮现了江攸狠戾的侧脸。
他每一拳都是冲着对方命门去的，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和停顿，就像是不把对方杀了，他就不会停下来一样。
她丝毫没有觉得可怖，只是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一般酸痛难捱。
他像一个无处发泄痛苦的困兽，被逼到了悬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抗向他碾压而来的命运。
系统意味不明地说：但他没有。
林黎没有说话。
系统有点不太适应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又说道：你成功地阻止了他，任务还没有失败，你应该高兴。
林黎缓慢地将毛巾蒙在脸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神色。
如果这样能够减轻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内心的痛苦，就好了——可是并没有。
他明明……从来只是想要保护他被夺走的东西而已。
*
林黎从洗手间出来，江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半倚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睛，Kate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
听到声音，江攸抬起眼来看她，眼神一寸一寸地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
他在看她有没有受伤。
她脸颊还没消肿，江攸的目光停顿了许久，带着难以分辨的情绪。
林黎眼底有些酸涩，匆忙挪开目光，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江攸接了，伸出来的手上全是大大小小斑驳的伤口。察觉到林黎的目光，他很快地把手收了回去，像是不愿她看到。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Kate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沉默不语的两人，对江攸又说了一句什么。江攸只是很轻地摇了摇头。
面对着两个哑巴和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Kate坐了两分钟就顶不住了，无聊得要死，于是便跟江攸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临走前，Kate凑过来悄悄跟林黎说了一句话，说完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林黎茫然地看着她，她顿时更加乐不可支，伸手有些过分亲昵地拨了拨她的湿头发。
林黎：……
林黎疑惑地问系统：我之前跟她认识吗？
系统道：……我哪知道，主线剧情里反正没有。
没等她说什么，Kate就已经走了，病房只剩下了林黎和江攸两个人。
江攸从床上下来，从病房里的小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出来，用衣服裹着递给她，示意她敷着脸。
……自己一身的伤还缝了针，还惦记着她这点都快要愈合的皮外伤。
林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江攸伸过来的手。
江攸没有挣脱。她的手不大，却很温暖，指尖抵着他手腕，随着他脉搏缓慢的跳动。
林黎仍旧没有说话，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似乎已经表达了所有语言可以承载的一切。
安慰，心疼，劫后余生的惊惶，担忧……还有生气。
她终于意识到，她不喜欢江攸那样的失控，不是在害怕，而是因为他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江攸望着她，似有所感地手指碰了碰她的掌心。
林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接过冰袋，乖乖地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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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有时间和脑容量来思考自己是怎么中了招，怎么就让对方有可趁之机，让她白白挨了一巴掌，导致江攸应激暴走差点出事……
她甚至不太敢去猜到底是什么事让江攸这么应激。
想到这，她又开始心疼江攸给她借的那几本故事书。
林黎磨牙——最好不要让她逮到猫眼三姐妹！
江攸伸过来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仔细地检查了她脸颊，看着没什么痕迹了这才取走了冰袋。他伸出两只手指，做了一个小人走路的姿势，又示意她去看表。
快到放学点了，林黎再不回家的话，她妈要担心了。
林黎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想这个时候离开江攸。没人照顾他就算了，她担心学校和那群人又要找他麻烦。
江攸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深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林黎的影子。
“Iamhere.”
是林黎熟悉的那句话。
他语气平稳，说得很慢，似乎是担心林黎听不懂，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Iamhere,Li.”
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在这里……等你。
林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到有一滴眼泪快速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莫名其妙。
她点了点头，飞快地背过身去，逃跑似的离开了病房。
*
林黎食不知味地陪林妈妈吃了晚饭。
林妈妈问她学校的事，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江攸的事。连林妈妈问起来她怎么换了身衣服，她也只是含糊体育课弄脏了，借了同学的衣服。
她不想让林妈妈担心。
晚上她躺在床上又开始哼哧哼哧背单词，似乎完全不受今天事情的影响。
系统啧啧道：有这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黎哼了一声：你有时间在这打趣我，不如抓紧点时间修复那几百年前就报修的语言模块。
系统：……
系统不吱声，林黎自知它心里有鬼，但懒得跟它一般见识。
窗外忽然开始下暴雨，林黎还没起来去关窗户，却听见了敲门声。
林妈妈捧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她瞧见下雨，惦记着林黎没关窗户。
林黎捧着热牛奶，看着林妈妈替她关好窗户，拉好窗帘，又转身去给她盖杯子，把她当小孩似得嘱咐她睡前记得刷牙。
林黎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妈妈捏了捏她的脸颊：在妈妈心里你永远是小孩子。
林黎怔了怔，侧过脸蹭了蹭妈妈的手，手里停顿了许久才问道：妈妈，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失望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林妈妈不明所以，仔细打量了一下林黎的表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林黎摇了摇头。
林妈妈打趣她：成绩单出来了吗？没关系的，妈妈有心理准备。
林黎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不是的！
林妈妈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搂过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林黎下巴搁在妈妈的颈窝，闻着妈妈身上浅浅的风信子香味，温暖得几乎让她想要落泪。
她抬起头，林妈妈细白的手指打着手语，速度很慢，像是怕林黎会看不清楚。
妈妈不会失望，只要你快乐平安，妈妈永远都会为你骄傲。
她脸上是轻柔的笑意，脸颊上和林黎相似的两个酒窝弯着温柔的弧度。
林黎愣愣地看着妈妈，头又低下去埋进了她怀里，像个撒娇的小朋友。
她偷偷地在妈妈的睡衣上蹭掉了刚刚要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她必须要让系统去报错了——她最近如此爱掉小珍珠，一定也是哪个模块出了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