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在手中反反复复攥了许久，最后到底是被戴到了脸上。小孩儿的半边脸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衬得那双眼睛漂亮锐利，却又带回了几分大人的老成。
王湮不大喜欢看到他这副模样，便顺手剥了个栗子塞进他嘴里。见陆离的腮帮子被栗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瞧起来多了几分可爱，王湮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刚买下的糖葫芦递到他手中，见他吃得欢喜，自己心中也欢喜，转头看向沈瓴，挑了挑眉问道：“你吃不吃？”
沈瓴轻哼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
“小气鬼。”
王湮又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沈瓴，才拉起他的手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关切问道：“你腿还行吗？累了咱们就找块地休息会儿。”
沈瓴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错开了他的视线，表情有些不自然，“……无碍。”
“行。”王湮应完这声，又有些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哎？我怎么感应到了……”
后两个字还未落下，原地便忽地出现了一阵暴乱。不知发生了什么，原本围在一起的人群瞬间朝着四周慌乱逃去，王湮在此途中险些被人撞飞。这边刚骂完两句，回头一看。
遭。
陆离不见了。
*
一片黑暗。
传入鼻腔的是一阵恶臭，窸窸窣窣似是啃食骨头的声音不断自四周袭来，让人毛骨悚然。手和双眼都已然被人用东西封死，陆离向后移动摸索着四周，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块碎石。
微弱的灵力渐渐钻入碎石，陆离小心翼翼地划着手上的束缚。
“咚——”
一阵震动声忽地袭来。
陆离头皮发麻，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就在麻绳被割断一半的时候，凌乱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啪嗒、啪嗒——”
脚步声太沉重，仿佛将人踩在脚下做了鞋拖行一般。陆离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就是那具被踩在脚底拖行的尸体。
那物将骨头嚼得咯吱作响，每走一步，原地便起了剧烈的震动，想来体型应是无比庞大。思量至此，陆离忍着手心发热的疼痛，咬牙拼尽全力割断了大半麻绳。
“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传来，陆离感受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龙心……”
两缕绿光忽地出现在面前，待离近了，陆离才隔着眼上的纱勉强看清，那原来是一双眼睛。可那双眼早已不成形，腐烂膨胀的伤口中生了蛆虫，正啃食着那怪物散发着阵阵恶臭的腐肉。眼周鼓起的一个又一个脓包，不断向下流着恶心的脓液。
恶心的感觉直直窜上喉头，陆离直觉反胃。
“我要龙心……我要成仙、我要成仙……哈哈哈！”
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断闪烁着贪婪的光，脓液流淌的速度也愈发迅猛。眼看那尖利的指甲即将戳入心脏，只听得“哐当”一声——
那人的双手竟被剑刃直直斩下！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浸透衣衫。入骨的恶臭源源不断袭来，束缚就在此刻挣脱。陆离却顾不得护好口鼻，一转身刚准备跑、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眼眸却忽地一颤，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拽下眼上的布，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黑色的剑，再其次是那张精美的面具。
还有那张他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脸。
陆离反射性般蜷缩起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原地。
是妫夬！
脚步声渐近，陆离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原地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尖叫，适时打乱了陆离的思绪。他这会儿才彻底从惊愕与惊喜中清醒过来，猛地转身逃离了原地。
另一边，妫夬刚同那老翁打过三招，那老翁便化作屡屡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妫夬暗骂一声，单手抽出死死插在地面的剑刃，又转过头朝着陆离所在的方向望去，刚想开口问问平安，却发现人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视线朝着门外转去，一袭白衣在黑夜之中若隐若现，妫夬锁定目标后，将剑刃插入剑鞘，便掐诀追了上去，吼道：
“你跑什么！我不是坏人！外头危险！快回来！”
……
和被拎在手中的小孩对视许久，妫夬眯了眯眼。那被面具和污泥掩盖的面容太过眼熟，可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唯一能想到的还是远在渊海的陆离。
……但陆离又不可能在这儿。
他一向讨厌思考，想到这儿，他干脆放弃了思考，低头问道：“没事吧？”
“……没事。”
陆离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谢谢。”
妫夬：“……”
不是，他怎么感觉这小孩就是陆离呢。
说话的语气、眼神、嘴角下垂的角度。
这完全一模一样啊。
但不应该吧。
陆离应该在渊海来着，而且他应该也不至于……
妫夬看了陆离一眼，嘴角抽了抽。
不至于长回去的，一定是他想多了。
想了许久，妫夬终于决定将脑中的思绪抛开。这小孩和陆离太像，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只是说了一句：
“你脸花了。”
说完，见陆离没反应，他犹豫半晌，还是伸出手给他擦去了面上的污泥。然而还没擦到一半，陆离在这时却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拽开他的手腕，低下头擦着自己的脸，小声道：“我自己来。”
他说要自己来，脸却被擦得越来越花。妫夬嘴角抽了抽，刚想伸出手给他擦拭，却在下一秒停住了动作。
刚才光线暗，这会儿到了明亮的地方，他才发现陆离的面具和他脸上的是一对。
这么巧？
面前就是湖面，妫夬无意间瞥见水中自己的倒影，迟疑片刻，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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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了一眼陆离。
不对，很不对。
这也太像了。妫夬敢肯定地说，即使他和陆离再生一百个也生不出和他俩长得这么像的。
……呸，谁要和陆离生孩子了！
脑子的思绪被暂时甩到一边，疑心四起，妫夬眯了眯眼，迈开步子靠近陆离，正准备再看个详细时，陆离呼吸一颤，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伸出手将他推离了原地。
一阵白光闪过。就在妫夬失去视觉的瞬间，陆离毫无预兆地恢复了灵力。
躯体恢复如初。急促的呼吸声瞬间在耳旁响起，陆离死死蒙住妫夬的眼睛，将他困在了身下。多日未见让思念已然化作了病态的欲望。陆离的眼眶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去亲吻妫夬。
爱是克制还是疯魔？
陆离不知道。
他只想亲吻妫夬。
但同时与欲望交缠的是眸中尽显的恨意。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几乎快被恶意侵蚀殆尽，恶劣地想着，反正都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就别怪他出尔反尔。
胸腔中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是妫夬的，陆离靠近他，便能感受到血液在心口急促涌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吻上去。
可他又忽地生了怯意。
突如其来的清醒彻底冲散了那阵莫名的冲动，他惯是如此，克制，胆怯。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恶，他也不愿去做。沉默许久，他攥紧手心，挣扎许久，到底是没了动作。
欲与恨被贪恋取代，陆离轻轻摩挲着妫夬的脸庞，闭了闭眼。温度在指尖流转，他明明可以在此时做尽自己想做的事，可到最后只是同妫夬贴了贴脸，便强迫自己收回手，果断地离开了原地。
最后到底是理智和克制占了先，他一向如此。
但他们也不该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如果妫夬下次再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陆离转头冷冷看了一眼他。
他绝不会再放他走。
*
灵力恢复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但好在陆离赶在灵力消失的最后一刻成功和王湮会了面。
“小离！”
“舅舅。”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艹，那群狗日的……”
王湮惊魂未定地将陆离抱进怀里，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陆离见状，只觉心口一疼，抿了抿唇，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舅舅，我没事的。”
“都怪我，看来下次带你出来一定得再多小心点……不对，你脸上怎么有伤？”
王湮心疼地看着陆离，陆离却不愿意再多说，只是很是疲倦似的，倒在王湮肩头，气若游丝：“舅舅，我累了。”
王湮闻声，也顾不得再问，将陆离抱在怀里便道：
“好，舅舅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