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紧实的藤蔓缝隙中渗透下来。
周围石壁上划满一道比一道深的莫名痕迹，芙薇摸着眩晕的头爬起来，随后伸出右手把特里也拉起来。
“它把我们扔哪里了？”芙薇环顾四周，又看向特里，“你刚刚为什么不放手？”
特里掸了掸不过几天就变得脏乱的裙子，回道：“我放手了，它也会回来把我叼回来的。”
芙薇微蹙眉想了想，又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也是。”
紧接着那双和穆丝颜色相似，但感觉截然不同的眼睛闯入芙薇的回忆里。
“它不是穆丝……穆丝的眼睛像黑色光滑的石头一样，可是它的眼睛更像深紫色的宝石做的。”
“它和穆丝除了眼睛外几乎一模一样。”芙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穆丝的身体上有很多小裂痕，但刚刚那只更光滑。”特里也补充道。
确实，其实不同之处很明显，是她们一看到木鸟就先入为主才没有发现。
芙薇望向山洞深处，那是她们能选择的唯一一条路。
“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就像之前的穆丝一样？”
“她们和诺亚或许是同一个人制造的，诺亚先生说的母亲乔西娜……”
芙薇不确定地开口，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是木鸟把卜卜扔下水，一会儿又是她们被拖在草地上的场景。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也不清楚。
芙薇看向特里，但特里比她更不知道。
她们先尝试着从洞壁爬上去，不出意料失败了，别说撕开藤蔓，她们连爬都爬不上去。
沿着隧道往里走，没有规律的水滴声时而在耳畔轻响，声音深入洞穴深处，直至出现漂浮的亮光。
顺着亮光跑，原来是几只正在乱串的灯叠蚊，重叠的透明翅膀连同整只身体散发着荧黄色微光，照亮了这片狭小的漆黑洞穴。
它们正飞翔在正中的一片浑浊湖泊上，这湖泊很小，叫一潭水也不为过。周围石壁围绕，显然没有出路。
在湖泊的边上，正一动不动地躺着三个人，就是名叫卜卜的那三人。
真奇怪？她们应该距离凛冽区的那片湖很远了才对，可从那片湖跳下去的三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芙薇躲在远处细心观察了会，发现那三个人真的晕了过去，才挪动脚步到湖边。
他们的身体没有受什么外伤，却浑身湿漉漉的，紧闭双眼完全没有意识。
特里也开始四处转悠，摸摸这边的墙又看看那，可是什么机关都没有。
这深处的洞穴里除了有个浑浊的地下湖泊，就是条死路。
难道还是要折返回去，从被藤蔓封住的洞口想办法？
另一边，芙薇站到了那片浑浊湖泊旁，她想到可能和穆丝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紫眼木鸟。
原本以为那只木鸟是要带她们来看什么东西——毕竟之前又互不认识，芙薇想不到要害她们的理由。
可是这里除了看起来仿佛触碰都有危险的湖泊，什么都没有。
转念间，芙薇又想到和西部魔女的约定。
“如果找不到红龙完成交易，之后该怎么办呢？”
芙薇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望着平静的漆黑湖水。
正盯得有些出神，似乎有一束光快速闪过她的眼前，让芙薇一下子就抬起头。
“特里，你快过来！”
特里还在观察周围，扭头发现芙薇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湖边观察起水面。
那水黑色泛绿，像女巫煮成的药汤，看起来就诡异而剧毒。
她朝招手的芙薇走去，学她样蹲下来，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湖泊。
一旁的芙薇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三人才继续，只是这次声音小了很多：
“我刚刚好像看到湖里面亮了一下，但现在又没了。”
特里往深处看，还是黑中泛绿。别说光，连湖底都看不见。
过了会儿，什么都没发生，连芙薇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算了，我们走吧，得趁他们没醒前赶紧离开。”
特里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
刚转身，余光却快速闪过一道亮，她转身面对湖面，湖水还是一片漆黑。
芙薇见特里不走，也停了下来。
“等等。”特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湖泊，“我刚刚也看见了光。”
“我……要不要下去看看？”特里看向芙薇，问道。
她没有什么规避危险的意识，觉得湖泊有古怪就想从这找突破口，芙薇却摇了摇头。
“潜入湖底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而且我们的身体也不适合长时间接触水。还是往回走吧。”
对特里来说，下不下去没有区别，因此她重新跟上芙薇。
名叫杰卡的触须男躺在最右边，他脸朝下，半边身体的触须一根根铺在地上，让芙薇看得毛骨悚然。
她们悄悄踮起脚尖绕开躺在地上的那三人，正要往回去的方向走，身后却传出来了一道莫名之声。
仿若不会开口的生物尝试发声，这声音低沉而古怪，等她们回过头去，却也忘了刚刚这短促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芙薇这下才有些害怕，靠拢特里抓住她的斗篷。
而声音再一次传来。
“你们……是受谁之托而来。”
这道声音如此清晰，听起来沉稳而沙哑，明明是询问，但却不带疑惑。
特里和芙薇同时盯向湖中央，这道声音来自湖底。
“你是谁？”芙薇抓紧特里的斗篷问。
没有回话。
她们对视一眼，特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芙薇张口无声发出魔女两个字，特里想了想缓缓摇头。
还是不要把魔女的事情说出来好。
没想到下一句话就把她们打的措手不及。
“你们的身上没有生命气息。”
这道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个人发出的，特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芙薇带着特里往后退了一步离湖泊远了些。
但如果这神秘的存在真的要对她们做什么，她也知道这退的一步并没什么用。
她们没有回话，对方也没在讲话，整个石洞内刹那安静下来，原本已经不注意的水滴声又回到耳畔。
她们身后几步外，还躺着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而前面的湖底，同样藏着不知是敌是友的生物。
芙薇一只手抓着特里，而另一只空着的手却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
她知道，这种情绪叫“害怕”。
“你...你有什么事吗？”芙薇颤抖着声音问。
片刻后，那道声音回答了。
“那要看你——是受谁的委托来。”
“不是委托，”她们刚刚才决定不把魔女的事情说出来，但现在就改了主意。
“是魔女...你听过西部魔女吗？这是我们和她的交易，来寻找红龙。”
声音没有立刻回答，正当芙薇想慢慢往后挪时，它又来了，把芙薇刚抬起一点的脚止在原地。
“我就是红龙。”
什么！
芙薇一下直了身体，特里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些。
“如果想要找我，就到湖底来。”
“湖底有三条路，一条无声无息，一条充斥光芒，还有一条...很吵。”
“选择很吵的那条，就能见到我。”
“等等！”芙薇赶到湖边时，但声音已经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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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薇不知为何知道，除非她们按它说的去做，不然声音不会再开口。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的特里走上前，第三次仔细观察这湖水，还是那么黑，那么绿。
别说下面有没有出路，怕是喝几口湖水就要被毒死。
但人偶不会中毒。
特里把身上的斗篷和背包取下递给芙薇:“我先下去看看，芙薇，你在上面等我。”
“不行！”芙薇回头看着躺地上的那三人，语气又弱了起来，“我怕他们醒了怎么办，一起下去...一起下去。”
芙薇不给特里拒绝的机会，把特里的包和自己的找了个有缝的小角落塞进去，又搬了几块石头挡在外面。
但没过一会，她又全部拿出来背回了身上。
她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准备好后，特里最后看了眼那湖水诡异的颜色，还是闭上眼先一步潜了下去，芙薇紧随其后。
身体埋入水的那一刻，周围就都变了。
睁开眼，透蓝的湖水围绕在身边，彩色鳞片的三角鱼吐出奇怪的泡泡。
水下的空间大的深不可测，就像她们走过车站的螺旋楼梯时怀疑的高度般，眼睛再一次欺骗了她们。
芙薇和特里知道湖这种东西，却从没整个被水包围过，更不知道什么是游泳，也不知道需要憋气。
但幸好人偶不需要憋气。
她们随着身体不断往下沉，特里努力划动身体来到芙薇一旁，她们紧握着手防止分开。
这片湖底比她们想象的要遥远，但终究会到头。
等到看到那些飘荡在水中的植株茎秆时，芙薇向一旁的特里点点头。
果然和那道声音一样，湖底有三个通道。
三条通道呈圆形，最中间的那个一片漆黑，左边的那个离得近了才听到里面传出许多嘶哑尖叫的声音，右边那条则发出白金色的微光。
如果按照那个声音所说——她们还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红龙，就要选择左边那条道路。
可即便是自认有些胆大的芙薇，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她左手牵着特里，右手抓着由湖底向上生长的绿色大树，她们就这样半固定在中间，不被水流冲走。
如果开口的话，还是会喝到水的。
芙薇只能企图用眼神示意特里。
真的下去吗？这条路听着就危险！如果它是骗我们的，那我们进去就完蛋了！
特里……特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她对于很多事情总是很难产生什么念头，对别人的反应也很迟钝，所以平日在剧院和人聊天也常常不过三句话就结束。
她其实有些明白芙薇的意思:好像有危险，要下去吗？
要下去吗？去和不去特里都没有所谓。芙薇说去那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但显然芙薇现在还在纠结，而且纠结了好久，特里又想到了她们这次出逃的目的。
已经没有其他针对红龙的线索了，如果要探索些什么的话，似乎只有这里。
芙薇只见特里点点头，下一刻就松开了拉着的手，身体往左下沉，随着水流逼近左边的通道。
等等！
芙薇眼睛从没睁得那么大，伸出去的手连片衣角也没抓到。她根本就没懂特里的意思！
金发少女急得差点在半空中跺脚，反应过来后才松开手向下沉去。
这三条通道都是由湖底向下延伸，但是湖水却没有流进去半点，芙薇凑到面前才发现通道口有一层轻薄的薄膜。
特里已经不见了踪影，芙薇穿过薄膜，只觉得那是种无法形容的触感。
周遭混乱的怪物撕咬声不绝于耳，让她怀疑立刻就要被血腥的牙齿咬断被吞噬其胃中，而下一刻芙薇的整个身体就颠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