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芙薇眨着好奇的眼睛。
“木偶。”特里毫无波澜地回答。
“不是……我知道这是木偶。”芙薇撅起嘴。
相比看见活着的人，遇到和她们一样不算真正活着的木偶反而让芙薇安心。
“他会动，那他也会和我们一样说话吗？”芙薇半蹲着，转头问一旁的特里，“我们要不过去看看？”
芙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可能是个冒险的决定，但是周围无人居住的村庄和木偶却给了她些许无由的安心。
特里也思考着，她望向小路上正缓缓走来的木偶。
这个时候，木偶的样子已经有些清晰。
它身上只罩着一块破布，除了从两个洞露出的头颅和右手，这块褪却不少却依然看出颜色丰富的大布就像床单一样罩在木偶的身上，在布线的缝隙中依稀还叉着几根稻草，看起来非常新奇。
从那件引人注目的衣服挪开往上看，木偶那黄铜色的椭圆脑袋被打磨异常光滑，在偏上方有两个被雕刻的略微凹陷的洞，里面草草涂鸦一下——是两只眼睛。
往下看，嘴巴倒真开了一个口，说不定可以说话。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芙薇看着身体躯干和她们很相像的木偶，不由产生了一股亲切感。
“我先过去看看，等安全了你再出来。”特里抖落着裙子站起来，芙薇此刻变成仰着头看她，听了这话有些纠结，但还是没有拒绝。
“好，要是有什么危险你就赶紧往我这跑。”
真要去，芙薇又有点不放心了。她从包里掏出了点火棒，这根棒子长度只有芙薇小臂那么长，平常都折叠起来放在包中。
原本是到森林里照明用的，但此刻或许可以防身。
特里摆摆手拒绝，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同样的东西，她先绕到了另一幢房子后面——和木偶之间的距离拉远了，这才从角落走出来，往小路上走。
刚开始，木偶似乎没有发现她，直到走近二十米以内，原本目不斜视看向前方的木偶突然停住了脚步，旋转着头看向在他斜对面的少女。
被盯着的特里也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看起来似乎视力有限，这是件对她们来说的好事。
“你好。”特里又往前走了点，先一步开口。
她不太会与人聊天，模仿都都是以前观察到的人们。
“你好，这位小姐。”木偶嘴巴的部位一张一合，一字一字缓慢回应。
他的声音就像没有润滑的机器一样粗糙，但特里却在其中听出了一点情绪。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特里继续开口询问：“请问你是住在这个村庄里的吗？”
“不，我只是喜欢在这里散步。”
木偶停在原地回复着特里的问题，当特里不再开口后，他也不再开口。
只是左右幅度很小地轻轻摇晃着黄色木头脑袋，用那双被画出来的眼睛望着她。
在木偶的身后，芙薇蹑手蹑脚地出现，手上还拿着另一根点火棒。
“我叫特里。”
根据观察，与一个陌生人对话时总是会在打招呼后互通姓名。
对面的木偶慢一拍听到声音，突然扬起长长的木头手臂挥舞起来，把特里和后面的芙薇吓了一跳。
芙薇再往前一点，那根点火棒就能烧到木偶先生的衣服了。
幸好木偶只是上下晃动了两次手臂，他再一次开口，这一次他说的更慢。
“我。”
“的。”
“名字叫。”
“诺亚。”
明明句子并不流畅，声音也像机器发出来一般，可是芙薇和特里都从中听到了满满高兴的情绪。
特里说：“诺亚先生，我想去往浓寒森林，但是迷路了，你知道该往哪走吗？”
“森林……”木偶停顿了几秒，挪动脚步转身，露出了后面突然暴露而有些尴尬的芙薇。
“森林，在那边。”木偶伸出手臂指向村庄尽头，“走出村庄，森林在下面。”
接着诺亚又看向芙薇打起了招呼，“你好，这位小姐。”
“你好，我叫芙薇。”芙薇把点火棒藏在身后，露出了表演时的微笑，“谢谢你，这样我们就不会迷路了。”
诺亚低下头，似乎有些害羞。
“不，用，谢。”
*
告别木偶诺亚，她们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村庄并不大，房屋低矮残破，有些屋顶上还开了洞，看样子里面真的没有人居住。
等到村庄被抛在身后，周围的环境又只剩下稀疏的树木，道路渐渐往下，变成斜坡。
“森林要怎么样在下面呢？”芙薇往下跑，等到斜坡再次变成平地，视野里出现了树木的顶端。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们跑到路的边缘停下，下面是由一簇簇形状各异的白色叶子铺成的无边森林。
浓寒森林在悬崖之下，她们现在在森林的上方，怪不得之前一直看不到影子。
芙薇震惊地蹲在地上：“这可怎么下去？”
特里也苦恼地摇摇头，这里是悬崖峭壁，并没有看到能下去的通道。
她们左右寻找了些时间，毕竟一定有正确通往浓寒森林的道路，但那会浪费一些时间。
就在考虑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时候，两名少女终于在一块被岩石遮盖的空地上发现了一辆生锈了的小缆车。
缆车很小，最重要的是上面本该有玻璃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吊着的钢丝绳却一路向下连向森林深处。
“这么下去我们一定会死的吧？”芙薇害怕地用双手盖住脸。
“我们本来也没算活着。”
这时候，特里倒学会开玩笑了，即便她是面无表情地说这种冷到湖底的笑话。
“那我们也得摔得粉身碎骨。”
芙薇双手搓着手臂，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
“我们还来得及找其他路吗？”
特里又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钟表，钟表里绘着玫瑰图样的指针转动。
“现在是29号的14点29分，我们最好能在今天就进入森林熟悉下情况，明后天寻找红龙，1号就得离开了。”
“天哪，两天的时间，我连学一只新的舞蹈都不够。”芙薇大叹了口气，一下子怀疑昨天的自己简直是又勇敢又愚蠢，从特里的嘴巴里听到红龙这两个字，她就觉得希望渺茫。
“我都可以，听你的。”特里的语气变得柔和，看起来似乎在安慰芙薇。
“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想——我想我们可以的。”芙薇说着打了个结巴，她看向特里，特里点了点头。
于是两名少女就开始生死概率不对等的危险谋划。
她们先把缆车慢慢推到了空地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一点，缆车就会顺力而下，从空中越过森林到达另一边。特里先挤进缆车里，又把芙薇拉上来，缆车一下就拥挤起来。
接着，芙薇又艰难地从她神奇的随身包里掏一掏，掏出了一条绳子。
“这是什么？”这回轮到特里好奇了。
“胶吸绳，以前排练时用过的道具，到时如果冲力太大，我就把绳子抛出去，它开启后会自动吸附在碰到的物体上，我们就跳下去。”
这看起来也是个冒险，不过总比被撞到树上变成一块饼好。
特里一手牢牢抓住栏杆，一手握住芙薇，而芙薇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胶吸绳。
做好准备，下一刻缆车便剧烈晃动，顺着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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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方的浓寒森林倾斜掉落。
猛烈的风拍在脸上，越往下那股刺骨的寒意就越发浓厚。
等缆车快划到另一端时，缆车的位置已经差不多是树的高度了。芙薇看准时机抛出绳子，当绳子接触到其中一棵大树时，绳子顶端立刻喷射出一股胶体牢牢吸附在上面。
芙薇拉着特里往下跳，两道身影被绳子荡在半空中，下一秒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缆车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有些地方还凹陷了进去。
她们同时舒了口气，从不算太高的半空中往下跳。芙薇一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非常开心。
“我就知道我们可以的！”
特里也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似乎自从下浮游列车后，她的表情就变多了。
缆车降落点是浓寒森林西部的一个角落，现在正是下午，琥珀色的暖阳透过顶上的树叶照到少女们的身上，带来了一股清凉的感觉。
真正深处森林中，周围的温度反而不冷了，一切都刚刚好。
继续往里走，特里拿着指南针，芙薇则偶尔在路过的地方做下标记。
越往里，头顶上的天空就被遮蔽的更厉害，雪白的叶子结着冰霜，偶尔路过几个红色果实的树木，芙薇稀奇地上前看了看，但她没敢摘。
“我带了一本书。”芙薇走在路上突然开口，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很小的书，大概只有她的两个手掌大。
天鹅剧院没有这样的书，特里知道这点。
或许又是芙薇从清场后的空座椅上拿来的，剧院的客人总喜欢落东落西。
她翻开折着角的一页，上面画着一条红色的龙，下面是对它的科普介绍。
“红龙，又名红博尔龙，最后一次于50年前永冻冰原的深处被发现，食物范围广泛……”
“我们两个也不够它吃的。”这是芙薇念完科普后的总结。
“我们也不算肉吧。”特里回答。
她到底是哪里学来的黑色幽默。
芙薇不想理特里，她已经学会耍小脾气了。
从14点多走到18点，终于在一处比她们加起来还粗的大树旁坐下。
这一路上芙薇都在思考两个问题。
在哪里找到红龙？
怎么抓捕红龙？
如果只是等好运垂怜，那么将遥遥无期。
根据科普，红龙喜欢居住在寒冷之地。但是浓寒森林虽然取名“浓寒”，可一路走来温度却并不低。
芙薇困惑地靠着树根，特里问道：“吃东西吗？”
“吃！”原本颓废的少女立刻坐直身体。
在天鹅剧院，招募来的厨师胖罗尼对人偶们很好，经常会搞很多新花样，而芙薇最喜欢的就是甜点。
但事实上，人偶并没有必要的进食需求，因此胖罗尼的工作对象主要是伊德大人和另两位工作人员。
而对于人偶，伊德大人依然设置了早餐，并给了她们可以选择是否吃的自由。
虽然这一点谁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芙薇曾经并不喜欢吃早餐，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咀嚼或咸或甜的固体而已。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顿、哪一天开始，她逐渐变得享受，逐渐明白了“美味”一词的含义。
人偶并不会饿，但芙薇却开始感受到了饥饿，这是感官上的虚假骗局。
特里掏出一块樱桃馅饼递给她：“这是厨房剩下的，我偷来的。”
金黄软糯的酥皮下是饱满的深红色樱桃馅料，芙薇惊喜地接过咬了一口：“我最喜欢罗尼的樱桃馅饼了！谢谢你！”
……
“特里，你学坏了。”
北方的天空暗的很快，两名少女在浓寒森林的深处轻声谈话，这是她们难得轻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