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将黑色的披风放下，抬头看向前不久才来的图书馆。
白色的蜡烛高悬在图书馆的两侧，明晃的烛光驱赶周遭的黑暗，点亮了蕾娜棕色的眼瞳。
许是又关上窗户的缘故，鼻息所及之处皆是书与蜡烛融合的复杂味道。
周遭的血族都前往了桃娅的宫殿下方参加始祖的开场典礼，此时整座书店只有她与一只……
刚从人类领地气喘吁吁飞来的雪白蝙蝠。
雪白蝙蝠叫大撞，这是它近期第三次在蕾娜面前睡觉。
与先前在床头柜呼呼大睡相比，这次大撞有所长进。
它不在蕾娜出去的时候独自享受房间了，而是在蕾娜出去的时候，趴在蕾娜的肩头睡觉了。
这也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蕾娜已经习惯大撞的懒散，垂睫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只是双指捻起它的小脚，将蝙蝠身体往肩膀后方稍了稍。
—
先前所坐的位置还保持着原样。
看样子是那些仆从来打扫了，但没将这些桌椅移到原位。
许是不知晓要不要回归到原位吧。
蕾娜心里还惦记着先前斯坎赛想给她看的那本书，目光掠过那只搁置着笔的桌面，随即朝书架的方向走。
“……”
趴在肩膀上的大撞顺着蕾娜的视线朝前方望去，不知是想到什么刺激的事情。
怕被此时并不存在于图书馆的斯坎赛或是卡米西尔发现，翅膀一掀披肩，就往黑暗里头钻取。
真没用。
蕾娜心下无奈，眼睛渐渐呆滞，随即转成看淡的死鱼眼，最终放弃指望大撞侦查四周的想法。
右手用来照明书名的蜡烛稍稍抬起，她低头撩起扫过地面的裙摆继续朝前走。
图书馆的主色虽然都是暗沉色，粗略看有些古旧，但书架上并没有多少灰尘。
这里是有人定期打理过。
蕾娜抬手抚过放置在书柜上的书籍，目光停在被搁置在一边的书本上。
先前看到一半的书本，此时应当要结合着之前所得到的线索重新看一遍了。
回到桌位上，她抬手翻了几页书本，披风里的一直角随着她翻书的动作碰触到了腿部。
蕾娜动作一顿，忽而想起了方才出卡米西尔书房后，大撞在房间中交给她的信封。
这次卡默的来信不是一般的快，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显出信封轮廓，又抬眼望向放在书桌上书籍。
两者之间，蕾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信封看了。
……至于斯坎赛给她的这本书，还是往后稍稍吧。
蕾娜叹了一口气，将信封打开，把书本再次挪到一旁。
像是感受到了大撞不解的视线，蕾娜朝它歉意一笑。
虽然调查纯血血脉很重要，是纯血血脉如何来的源头……
她视线凝滞在书页上几秒，书面的英文字母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如水滴入水面上荡漾开涟漪一般，在层面上浮动了一下。
那张残缺的纸页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比起去钻研这书本上说的生涩内容，按照现在的情势发展，还是先把卡默给她的信看看比较好。
无视大撞开始从桌面飞到书上，试图翻页的举动，蕾娜从兜里掏出信封，垂眼拿出里边的信纸翻看了起来。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短，就几个字，但是给她的震撼度可与卡默突发奇想写一百万字长篇大论论文一样震惊。
不是，为什么弗兰克长老要通缉她啊？
她干什么了？
薄薄的信纸来回看了几遍，蕾娜依旧不可置信。
教主隐瞒了纯血血脉的去向，而她伪装成了纯血血脉，她是教主的共犯？
“……”
见到蕾娜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的双眼，大撞好心地飞起来，在她的面前转了个圈，示意她看自己临时起意的蝙蝠表演。
蕾娜没这个心情看，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这封信纸上。
为什么他们忽然改变主意了？以及，前阵子去代卡区的时候，卡默还让她参加猎血部的考核。
通缉的主意必然是在她去代卡区之后下达的，会不会和她们发现了有吸血鬼去代卡区有关。
蕾娜偏移开目光，无视大撞震惊又有点儿愤怒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向下推理。
因此，猎血部抓住了教会和吸血鬼私下来往的证据，开始将先前教会隐瞒的事情逐一查清。
查到那不了了之的纯血血脉时，他们必然会去调查、再斟酌教会所给出的言辞有几分真假性。
这样一来……
沉迷于自己推理的蕾娜没有注意到方才还在空中表演蝙蝠倒飞的大撞忽然僵硬了翅膀，只垂眼盯着信纸不动，呼吸将窒。
直至身后的一缕银色的发丝垂落到肩膀，鼻息嗅到那熟悉的香气，她才恍然大悟的清醒过来。
不顾还有些颤抖的手，蕾娜对上了卡米西尔的视线，张了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音。
“你怎么来了？”
—
弥牧跟着加西亚来到了宫廷图书馆，加西亚在前面走，他在后边跟。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只不过，距离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看到这些未动的陈设，弥牧恍惚了一瞬。
金色的光芒透过窗隙照入了书柜，空中的尘埃被照得闪烁，淡淡的墨香像是浸染在了这偌大的馆内。
他们的脚步声似被层叠的书籍压下，削去了杂音。
禁书所在的位置在这些书柜的后边，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了屋外树的影子，连同着他们路过的身影都散在了右侧的地板上。
“皇族那边有些事情不便于在明面上说……”
加西亚走到一半，稍微放慢了步伐，等待着弥牧跟上。
馆内只有他们两人，其余人当是被加西亚提前遣散了。
弥牧收回看向书柜的视线，淡淡将视线放到了加西亚的身上。
面前的王子是皇族的大皇子，与历代不同，Aiserey这一代的王储是交由二皇子来代理，因此加西亚这名大皇子身上便没有承担起整个国家的重量。
与其他部门之间的爱恨纠缠不同，皇族里边的人际关系倒是简洁明了，没有什么争夺财产的戏码出现。
弥牧打量了片刻加西亚的身形，目光落到他微微上挑的眼尾上。
无论是真是假，加西亚此刻确实是对皇族内部的现状感到满意的。
室内稍显沉静，弥牧收回了视线，浅浅地应了一声。
现在的局势错综复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禁书区域的大门被加西亚打开，他微微侧过身，让弥牧进去。
这儿的书籍被尘封在阴影中多年，如今被人打开了大门，一缕外界的光隙从户外透了进来，照亮这沉寂在时光里的古旧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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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弥牧站在门外，未朝里边走，加西亚不出意料地笑了笑：“怎么样，出乎意料吧？”
没等弥牧回答，加西亚继续顺着方才说的话说了下去。
“这里很久没有遣人来打扫了，灰尘有些多，不过我知道那本在哪里，待拿到后我们出去看。”
弥牧看了加西亚一眼，视线有些意味不明。
加西亚金色的头发因兜帽的放下而垂散在了身后，有几丝发俏皮地顺着肩膀垂到了身前。
深黑色的披风看似与寻常披风无异，但这次加西亚的出行并非是私密的，因此，在披风的一处角落上，能看到鎏金色的字体。
Aiserey的皇族总喜欢在边边角角上装饰些什么。
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能看出上次翻阅这本书的时间距离现在有些年头了。
从这处房间里出去后，弥牧的脑海里都印着披风上的字体，直到加西亚将书中的一面展示到他的面前，他才收起有些飘忽的情绪。
“这里就是上几代纯血血脉遗留下来的书信内容了。”
纸面上的字体有些模糊，不难看出是当时有人抄写到上面的。
弥牧伸手接过加西亚手上的书，将书面上的内容扫过一遍。
阳光扫在他的面庞，落下了道浅浅的阴影。
加西亚就站在面前，等待着弥牧看完后给出回应。
书上的内容并不多，图书馆内只沉静了几分种，弥牧就从书籍上抬起头来。
“所以你们想将纯血血脉放到血族那边保护？因为你们认定始祖会保护她？”
若是书籍上所说的事情没有错，那么艾瑟希创世神与血族的始祖有一段感情经历，而纯血血脉即是因为他们的那段感情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加西亚点点头，像是预料到弥牧不会质疑这本书的真实性。
“还有一点，那便是如果人类全部都石膏化了，留有一个纯血血脉在血族，会有点保障。”
“……”弥牧闭了闭眼，叹息道，“你们就这样把重担交给了她，甚至连原因都不说。”
“你怨了？”
“……”
弥牧话少，不常表达自己的情绪。
此时他眼睛微微垂下，指尖曲起，倒能看出几分淡淡的不悦。
加西亚从小和他玩过一阵子，毕竟家族关系亲近，是王与忠臣的关系。
弥牧比加西亚的年龄小一点，加西亚一直是把他当弟弟看待，只不过许多年未见了。
因为各自身份的问题，虽是相处在同一个城里，也很难见到面。
此刻看到他这幅表情，即便是弥牧面庞上没说什么，加西亚心里也能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为她不平么。”
“不。”弥牧这次回答得很快，他睁开眼，直视加西亚，“你知道的，现在吸血鬼对人类领地的侵略意向明显。”
“你们无法预料到吸血鬼未来会对纯血血脉做出什么。”
加西亚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十指交叠，温和地看着弥牧。
“可人类被诅咒所吞噬这件事是既定的，是必将发生的，先前我们不相信这本书上所写的事情，因此将它掩藏于黑暗中。”
“眼下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一切了，弥牧。”
“你也应当知道，这书上的预言已经实现过半，你不能确保纯血血脉放在人类这里——”
“不会出现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