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林云想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倒退三四步,步子也迈不大,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他们还没走过食堂前的那座桥。
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林云想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哎哟喂,我说姑奶奶你这又是玩哪一出啊?"凌宇双手插兜,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林云想来来回回踱步,忍不住出声问道,"不就是去见个人吗?怎么犹豫成这样?"她伸手在林云想眼前晃了晃,"该不会是去见前男友吧?"
林云想还有点迷糊,昨晚一整夜没睡好,脑袋里全是一堆小人在吵吵闹闹辩论。
昨天下午,她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添加了那个号码,在心里默念着千万不是那个人,千万不要是那个人,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那个人赫然就是言程。
半夜,无数次翻出手机,屏幕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眼睛发酸睁不开。
倒也说不上多尴尬,只是从小到大没几件让她后悔的事,而现在第一时间想起的一件,就是在母亲去世后,她把无端的怒气全发泄在了言程身上。
尽管当时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母亲的死纯属意外,和言程没有半点关系,可人在疯狂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记忆中的画面现在还依然清晰如昨……
当时的她死死掐着言程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写信求我妈继续留在这里支教,她就不会在回来的路上出车祸!就不会离开我!”
“你把我的妈妈还给我啊……"
事后她哭得几乎昏厥,是父亲拼命把她那双嵌进言程皮肉的小手掰开,带着她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那时候言程的手臂上全是自己抓血痕,可他只是沉默地站着,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那时候他眼里的哀伤自责,泪眼婆娑的林云想根本品不出。
后来,一切像一场梦一样,父亲很少和她提及那个处处飘散着桂花香的小镇,还有那个总是会惊喜地张开五指,把手心里那颗香甜的桂花糖送到她眼前的少年。
每次想起,林云想都觉得喉咙发紧。半夜被城市的喧嚣吵醒,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质朴而风景如画的小镇,鼻尖仿佛还能嗅到根本不存在的桂花甜香。
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就像老照片一样,虽然泛黄却依然清晰。
"想什么呢?"凌宇见她眼神涣散,捏着她的肩膀晃了两下,"不会真是你前男友吧……"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一脸八卦地凑近。
"说什么鬼话!"林云想猛地回神,及时打断,"什么前不前男友的?"
她承认,在青春期初始时,她对言程确实有过依赖和喜欢。喜欢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喜欢她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喜欢她面对自己任性时依然温柔和气的样子。
细细碎碎的情感像春天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小时候她总爱跟在言程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妈妈都嫌烦了告诉她:"别缠着言程哥哥了,哥哥作业还没写完呢,你自己出去玩会儿。"
可她才不管这些,她不想和那些同龄的调皮鬼玩,哪怕只是坐在言程对面,看着他垂眸写作业时睫毛在纸上投下的阴影,都能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清透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言程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温柔的轮廓,他把手边用来改错的红笔递给对面的小太阳一样的小女孩,"你画的这个小朋友头上的花,可以用红笔来画,会更好看。"
言程总是这样温柔地和她讲话。
六岁的林云想就这样在他一次次的肯定中,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当代毕加索。
后来一年一会,到她情窦初开时,她心中好男人的标准已经从父亲身上,慢慢转移到了这个无限宠溺她、包容她的温柔少年身上。
言程的每一句夸奖都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她对言程的特殊感情的察觉,大概是从每次寒暑假结束开始的。每当父亲来接她时,她总会死死抓住言程的手,把对方的衬衫领口揉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浸湿了言程为她擦泪的手背。
可后来,随着那场意外的发生,她彻底失去了母亲,也永远伤害了那个温柔的少年。
时间是个好东西,和很多人一样,林云想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忘记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少年。
但事实却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很讨厌。
温柔的言程只是极少数的存在。
进入青春期的林云想开始发胖、长痘,嘲笑和恶意的言语从此萦绕在她耳边,曾经那个自信张扬的少女,竟然开始连头都不敢抬。
那时候的她多希望言程能在身边,用那双温暖的手拍拍她的头,告诉她"没关系"。
不过还好有朋友和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开导,林云想还算幸运地走过了那片荆棘,找回了曾经的自己。过了那段特殊时期,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减肥,就又成了大多数时候那个最亮眼的存在,仿佛是对她坚强勇敢的奖赏。
踏过风浪,内心深处,她始终留着一个位置,给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柔的少年。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近乡情怯?这个词好像并不准确,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和任性,她失去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现在阴差阳错,缘分又将两人连接到了一起。
这是上天给的机会,不是吗?
路上,林云想不断质问自己,告诫自己应该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可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她还是下意识想退缩。
和言程在微信上约好见面时间地点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可之后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她不断地自我安慰又自我推翻中来回挣扎,感觉都快精神分裂了。
为了避免尴尬,今天她还特意诓骗了凌宇一起来,有外人在场,应该至少不会太尴尬……
想着想着走到食堂门口,凌宇实在忍不住用肩膀撞了她两下,带着些许愤怒:"你说的请我吃饭,不会是吃食堂吧?"
林云想撇撇嘴算是默认了。
"不是,你这...我从昨天就开始期待了,今天早上特意没吃早饭,好好洗了个澡,还特地找沈砚借了这件迪奥新款衬衫,结果你就带我来这儿?"凌宇指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夸张地扯了扯自己价值不菲的衬衫领子,仿佛在强调自己的"用心"。
林云想不吃他这一套,面无表情指了指前方的小碗菜窗口:"这挺好吃的,我以前天天中午吃这个,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我给你推荐两个菜?"
"滚呐!"凌宇小发雷霆,抓住林云翔的手臂,不让他踏进食堂门,"不行,你今天别想就这么打发我!"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后面的人一催,凌宇无可奈何,还是跟着林云想的步伐走了进去,粘在她后面喋喋不休,“今天不算啊,你还是欠我一顿饭!”说完气呼呼地掏出手机,作势要记在备忘录里。
————————
食堂里,嘈杂的人声和饭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点好菜后,林云想转身的瞬间,还没准备好,猝不及防,准确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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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进了那双熟悉的眉眼。
和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那个人重合。
真正在意的人,果然就算忘记千万次也不可能真正忘掉,更何况她还问心有愧。
言程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和记忆中一样温柔。
她停住脚步。
凌宇端着两个人的饭菜,刚踏出一步就发现身边的林云想不对劲,视线随着她也牢牢锁定前方某个人。
说实话,在整个学校,甚至整个世界,凌宇只承认沈砚比他帅那么一丢丢,靳恒和他平分秋色,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没有沈砚那么精致,却莫名让人感到舒心,移不开眼。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初生的小鹿,自带温暖的气质,又仿佛三月的春风,涤荡心灵的尘埃。
凌宇不禁在心里吹了个口哨,心想林云想这人眼光不错。
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全是徒劳。看到熟悉的和煦笑容,林云想怔愣片刻后还是低下了头。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愧疚大于尴尬。
她听说在那件事后,言程也颓废了很久,可命运给这个少年出的难题实在太多:刚出生母亲就难产去世,父亲不久后又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为了给她筹集学费,在山体滑坡中永远留在了大山里。奶奶得了抑郁症,对他无限输入负面情绪……
这些事她都是后来才断断续续听说的,每知道一件,心里的愧疚多一分。
很久之后林云想学了心理学,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的性格由气质和后天环境共同影响。在那样恶劣的成长环境下,言程还能保持善良,对她时时刻刻散发温柔,说明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大概是遗传了言程的妈妈,那位只从她妈妈口中就知道和他一样温柔的曲女士。
想到这里,林云想的眼眶有些发热。
一向无法无天的二世祖凌宇,这段时间跟着林云想倒是学会了察言观色,见她低头逃避,情绪不对,直接单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准确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言程面前。
"逃避可不能解决问题。"路上他对林云想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林云想心上。
言程特地选了这个靠窗的位置。
昨天的信息发出后,如果说林云想纠结了一晚上,那么言程就是激动了一晚上。此刻,在这个阳光灿烂的角落,他终于能仔仔细细地把林云想的每一处细节都刻进脑海——
以前的小跟屁虫长大了。
他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林云想的轮廓,从微微颤抖的睫毛到紧抿的嘴唇……
六岁到十六岁的陪伴。
十六岁到二十一岁的分离。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年,大多数时候言程都觉得自己没得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咬牙挺过命运强加给他的苦难。
他从不后悔什么,因为后悔只会阻挡他在泥泞中挣扎的脚步,可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后悔了。
那封信。
如果当年他没有写那封信,如果徐老师没有收到信,如果她没有坐上那辆车……
如果的如果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言程?"
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林云想站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好久不见。”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三人之间的餐桌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彻底划开了过去与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