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银线般从夜空垂落,打在栖羽宫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站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伸手接住几滴雨珠,任由它们在掌心破碎。
润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公主还要躲我到何时?"
我猛地转身,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那个挺拔的身影绝不会认错。
润玉站在雨中,没有撑伞,白衣已经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他的头发散乱,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殿下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还淋着雨......"
"为什么?"
润玉上前一步,声音嘶哑,"为什么突然疏远我?若我做错了什么,公主大可直言,何必......"
"殿下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打断他,心如刀绞,"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为何......"
润玉又向前一步,已经站在亭子边缘,"在星宿海,在竹林......我以为我们......"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看起来竟像是泪水。
我的心揪成一团,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他拉进亭子。
"殿下会着凉的。"
我解下外袍想给他披上,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穗禾。"
他直呼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告诉我实话。"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他我是穿越者?告诉他我知道他原本的命运?告诉他我害怕自己的介入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我只是担心......"
我艰难地组织语言,"担心与殿下走得太近,会给你带来麻烦。"
润玉的目光如炬:"什么麻烦?"
"天后......她若发现我们......"
"我们已经联手对抗她多时,现在才担心这个?"
润玉苦笑一声,"公主可是后悔与我结盟了?"
"当然不是!"
我急切地说,"只是......那不一样......"
"那是什么?"
润玉紧追不舍,"在竹林里,你明明......"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湿漉漉的脸庞。
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备土崩瓦解。
"因为我害怕!"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害怕我的存在会改变你的命运轨迹!害怕你会因为我而遭遇不测!我......我不能忍受那种可能......"
润玉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我的......命运轨迹?"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别过脸去:"总之......殿下还是与我保持距离为好。"
沉默在雨中蔓延。
良久,润玉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递到我面前。
"既如此,润玉不再强求。只是此物......希望公主收下。"
我迟疑地接过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银蓝色的鳞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
"在璇玑宫密室找到的。"
润玉的声音平静下来,"与我母亲留给我的记忆珠放在一起。这应该也是她的遗物......或许是龙鱼族的信物。"
我小心地触碰那片鳞片,一股温暖的力量立刻从指尖传来,流遍全身。
"如此贵重之物,殿下为何......"
"因为我想与你分享。"
润玉直视我的眼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发现,想与最重要的人分享。"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接刺穿我所有的防备。
我的手微微发抖,几乎拿不稳玉盒。
"殿下不明白......"
我艰难地说,"我其实不是......"
"不是什么?"
润玉敏锐地追问。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穗禾。我......我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你的身世,比如天后对你母亲做的事......"
润玉瞳孔微缩:"你怎么会......"
"我还知道更多。"
我鼓起勇气继续,"天后不仅杀了你母亲,她还......她还修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以为生母是个低阶仙婢。"
雨声忽然变大,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个秘密震惊。
润玉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亭柱才稳住身形。
"这......这不可能......"
"星宿海的记忆珠里,你看到的母亲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哪像个仙婢?"
我轻声指出,"殿下心里其实早有怀疑,不是吗?"
润玉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闪过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
我后悔自己的直白,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还有更多证据。"
我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这是我派心腹从紫方云宫偷出来的。天后的亲笔记录......关于她如何杀害龙鱼族公主簌离。"
润玉颤抖着接过密信,在昏暗的灯光下快速浏览。
随着阅读,他的表情从震惊变为痛苦,最后化为刻骨的恨意。
"两千年......"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两千年来,我竟认贼作母......"
一滴水珠从他下巴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他。
"不是你的错......殿下,不是你的错......"
润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剧烈颤抖起来。
他回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我能感觉到他的泪水滴落在我颈间,滚烫得吓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娘......对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抚他的后背,像安慰受伤的孩子。
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唯有陪伴是最真实的慰藉。
良久,润玉的情绪渐渐平复。
他松开我,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决绝。
"多谢公主告知真相。"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润玉此生必为母报仇。"
我握住他的手:"我会一直站在殿下身边。"
润玉深深看着我:"即使与整个天界为敌?"
"即使与整个天界为敌。"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雨停了,云层间透出几缕月光。
润玉的脸在月光下如雕塑般完美,却也如冰霜般冷峻。
他轻轻抬起我的手,在指尖落下一个吻。
"有公主此言,润玉此生无憾。"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隐忍克制的夜神已经占据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他的痛苦让我感同身受,他的仇恨成了我的仇恨。
穿越者的身份、原剧情的走向......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只想站在他身边,陪他走过这段复仇之路。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轻声问。
润玉沉思片刻:"先按兵不动,收集更多证据。天后的势力根深蒂固,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我点点头:"我会继续在鸟族中培植势力,必要时可作为殿下的助力。"
我们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东方泛白,润玉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临走前,他将那片龙鱼鳞留给了我。
"此物与公主有缘。"
他微笑着说,"留在身边,或许能护你周全。"
我珍而重之地将鳞片贴身收好,心中满是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表面上依然保持距离,暗地里却频繁通过玉简传递消息。
润玉在璇玑宫中寻找更多关于龙鱼族的记载,我则借着整顿鸟族的名义,暗中培养了一批绝对忠诚的部下。
飞羽和流萤这对兄妹进步神速,已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我将他们调入内宫,亲自教导法术和兵法。两个孩子对我忠心耿耿,甚至愿意以性命相托。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正在校场指导飞羽剑法,青鸾急匆匆地跑来。
"公主,不好了!孔雀族的孔霄长老带人闯进栖羽宫,说要清查叛徒!"
我心头一凛:"叛徒?什么叛徒?"
"他们说......说公主私通外敌,意图谋反......"
青鸾的声音发抖,"还拿出了天后的手谕......"
我握剑的手一紧。终于来了。
天后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决定先下手为强。
"飞羽,去通知流萤和其他人,按计划行事。"
我冷静地下令,"青鸾,随我去会会这位孔长老。"
栖羽宫正殿内,孔霄带着十几名孔雀族精锐大摇大摆地站着,见我进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穗禾公主,奉天后娘娘懿旨,清查叛党。还请公主配合。"
我冷笑一声:"孔长老好大的威风。本宫乃鸟族公主,岂是你一个长老能随意搜查的?"
孔霄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卷金色诏书:"有天后的手谕在此,公主还想抗命不成?"
我扫了一眼手谕,确实是天后的笔迹。
看来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我。
"既是天后懿旨,本宫自当遵从。"
我故作镇定,"只是不知孔长老要查什么?"
"听闻公主近日与夜神润玉过从甚密。"
孔霄眯起眼睛,"天后娘娘担心公主被奸人利用,特命我来查证。"
我心中一沉。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和润玉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荒谬!"
我厉声喝道,"夜神殿下德高望重,何来奸人一说?孔霄,你可知污蔑上神是何等罪过?"
孔霄不为所动:"公主何必动怒?若心中无鬼,让我等搜查一番又何妨?"
我知道今日难以善了,索性撕破脸:"栖羽宫乃鸟族重地,岂容外人放肆?来人,送客!"
殿外立刻涌入二十余名鸟族精锐,将孔霄一行人团团围住。
这些都是我精心培养的亲信,个个修为不凡。
孔霄脸色一变:"穗禾,你这是要抗旨?"
"本宫只是维护鸟族尊严。"
我冷冷地说,"请回吧,孔长老。天后娘娘若有疑问,本宫自会亲自解释。"
孔霄阴狠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紫色符咒,猛地捏碎!
"晚了!"
符咒破碎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直接将我压跪在地!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灵力被禁锢,动弹不得。
"天后娘娘早就料到你会抗命。"
孔霄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道天罗地网符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咬牙怒视他:"卑鄙!"
"来人,搜!"
孔霄一声令下,孔雀族人四散开来,开始在栖羽宫大肆搜查。
我的亲卫想阻拦,却被更多的天兵天将制服。
原来孔霄早有准备,暗中调来了天界兵马。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孔雀族人在我寝殿的暗格中找到了润玉给我的玉简和那片龙鱼鳞。
"长老,找到了!"
那人兴奋地呈上证物。
孔霄查看玉简内容后,露出胜利的笑容:"穗禾公主,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我心头冰凉。
玉简上有润玉传递的消息,提及了我们调查天后罪证的事。
这下不仅我自身难保,连润玉也要被牵连......
"此事与夜神无关。"
我艰难地说,"是我一人所为。"
"这话留着对天后娘娘说吧。"
孔霄冷笑,"来人,把叛贼穗禾押往鸟族禁地,等候发落!"
我被粗暴地拖起来,押往鸟族最森严的囚牢——焚羽渊。
那里是关押鸟族重犯的地方,四周布有禁制,一旦进入,插翅难逃。
途经南天门时,我看到了润玉。
他站在远处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被押送的队伍。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恢复冷漠。
"夜神殿下!"
孔霄高声喊道,"您看这是谁?您的好盟友穗禾公主!"
润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
他在我面前停下,眼神疏离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穗禾公主,本神听闻你私通外敌,可有此事?"
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但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与我划清界限,保全自己以图后计。
"夜神殿下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我强撑着冷笑,"穗禾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小人构陷。"
润玉的目光深不可测:"但愿如此。若公主果真清白,天后自会还你公道。"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孔霄得意地大笑,推搡着我继续前进。
焚羽渊是位于鸟族领地深处的一座火山口,四周峭壁陡立,中央是翻滚的岩浆。
罪犯被囚在岩壁上的石洞中,日日受地火炙烤之苦。
我被投入其中一个石洞,手脚被特制的锁链禁锢,无法施展任何法术。
石洞内热浪滚滚,不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孔霄站在洞口,狞笑着说:"好好享受吧,公主殿下。三日后,鸟族长老会将公开审判你的叛族之罪。届时,你的夜神殿下恐怕也自身难保了!"
他大笑着离去,留下我独自面对酷热和绝望。
我蜷缩在石洞角落,努力保持清醒。
身上的龙鱼鳞片不知何时开始微微发热,传递着一丝清凉的力量,帮我抵御地火的炙烤。
润玉......他现在怎么样了?天后会不会已经对他下手?想到这里,我的心比身体更痛。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我警觉地抬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溜了进来。
"流萤?"
我难以置信地低声呼唤。
"公主!"
流萤扑到我身边,眼中含泪,"您受苦了......"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守卫森严......"
"是夜神殿下派人引开了守卫。"
流萤快速说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殿下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能暂时抵御地火之苦。"
我接过小瓶,里面是几颗冰蓝色的药丸。
我吞下一颗,顿时感到一股清凉流遍全身,灼热感大为缓解。
"殿下还说了什么?"
流萤压低声音:"殿下说,请公主务必坚持到审判日。届时他自有办法救您出去。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殿下说,那片龙鱼鳞关键时刻能救您一命,请务必随身携带。"
我摸了摸胸前的鳞片,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外面的情况如何?"
"飞羽哥哥和其他人暂时被关押在青羽林,但没受什么苦。"
流萤快速回答,"夜神殿下表面与您划清界限,暗地里却在联络各方势力。月下仙人、太上老君都站在您这边。"
我稍稍安心。
润玉果然没有放弃我,他是在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你快走吧,别被发现了。"
我催促流萤,"告诉殿下......我会等他。"
流萤用力点头,又留下一些清水和食物,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石洞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岩浆翻滚的轰鸣声回荡。
我靠在岩壁上,握紧龙鱼鳞片,心中默念润玉的名字。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至少我知道,在这浩瀚天界中,有一个人会不惜一切来救我。
而我也一样,为了他,甘愿与整个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