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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郁七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人走了,车也走了,陆时聿却还陷在江棠梨刚刚那句话里。


    这下高兴了吧?


    听着好像他对刚刚那个吻有多期待,有多迫切似,甚至吻了她,他有多满足似的。


    陆时聿屈着食指,指骨刚一抵唇——


    “陆总。”


    陆时聿一秒放下手,眼底的慌乱来不及压,但是声音发沉:“说。”


    陈敬表情茫然了一下。


    这是打扰他一个人独自沉思和回想了?


    他一本正经地问:“您是去公司还是回陆老那边?”


    陆时聿一秒犹豫都没有,“去公司。”


    结果走到车边,他又突然改了主意:“先回爷爷那边吧。”


    开了春,温度虽有升高,但空气里的凉意还在。


    在陆时聿面前说完那句暗含嫌弃和嘲笑的话以后,她就换上了一副娇羞的面孔跑开了,坐的当然不是爸妈的车,她这么善解人意,当然得给他们留一个尽情幻想和畅聊的空间。


    江棠梨把车窗关上,忍不住抱怨了句:“还是海市暖和。”


    “才去几天,就开始忘本了?”江璟沐抱着胳膊坐她左手边,一字不提刚刚隔着车窗开到的尬出天际的一幕。


    江棠梨瞥他一眼:“把我放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忘本对得起你们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我看你们的关系进展得倒是不错。”


    二哥这双火眼金睛都没看出来?


    江棠梨余光瞄他一眼,“还行吧。”


    听似淡然自若,实则欲盖弥彰。


    江璟沐哼出一声笑来:“行了吧你,老实交代,去了几天,都从人家身上捞着什么好处了?”


    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个二哥。


    江棠梨身子一歪,抱住了他胳膊:“他给了我一块地给我盖酒吧,还答应我,会把我的酒吧打造成那条路上的地标性建筑。”


    “怎么样?”江棠梨歪头朝他挑了个下巴,又打了个响舌:“你这个妹夫还不错吧?”


    江璟沐可没有被她口中的香饽饽香到。


    “条件呢?”他眼角眯出生意人的敏锐。


    车里除了关小飞没有别人,江棠梨说话不用顾忌。


    “只是提前领个证而已。”


    “提前领证?”


    同是男人,他几乎短瞬洞悉这句话的含金量:“他这个算盘倒是打得响。”


    江棠梨“哎哟”道:“都是生意人,谁心里还没有小算盘啊!”


    这话说的。


    江璟沐好笑一声:“和你这响算盘相比,人家的算盘才拨子无声。”


    江棠梨被他的话绕出疑惑:“什么意思?”


    “你知道男人向一个女人提出这种要求意味着什么吗?”


    江棠梨无辜眨眼:“意味什么?”


    还能意味什么?


    当然是想尽早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却没想那人表面正派却窝藏兽心,竟然拿这些小恩小惠让女人迷了心智。


    江璟沐深呼吸:“你先跟我说你答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江棠梨眼睛睁大:“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了,这个婚迟早是要结的,早点领证和晚点领证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但是区别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在江璟沐眼里,那个姓陆的可从来都不会像外界所流传的那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不然他何德何能驾驭得了陆盛那么庞大的集团?


    但他也不想在自己妹妹面前说什么挑拨的话。


    “总之你自己留个心眼。”


    江棠梨不仅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还把手往他肩上一拍:“放心啦,你妹妹一百个心眼子呢!”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自信。


    江璟沐无奈摇头。


    一到家,江棠梨就一溜烟跑上楼,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两年前就晒出来的设计图纸。可惜当时资金有限,江祈年又各种狠话阻拦,这图纸就没派上用场。


    手指一点点摸过蓝图上的线条时,江棠梨眼眶一阵发酸。


    就这个宝贝,不知道熬出了她多少个黑眼圈,还有存着这张图纸的U盘,当时差点被他那个狠心的老爸搜走。


    对,U盘!


    江棠梨赶紧打开电脑,把U盘里的电子版给陆时聿发了过去。


    陆时聿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


    细看之后,他轻笑的嘴角缓缓平了下去。


    准备工作做的这么足,该不是早就打上了沁江路的主意?


    所以即便他今天不动声色,她也会主动找机会跟他提酒吧的事吧。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沉不住气了。


    陆时聿回到微信聊天界面。


    「我会尽快让人准备好合同。」


    收到他短信,江棠梨激动到“Yes!”


    只是没想到他办事效率这么高,中午发过去的图纸,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接到了他电话。


    “在家吗?”


    不在家还能去哪?


    午饭都没吃几口就被父母一阵‘言行拷问’,害她不知编了多少谎话。


    “在,怎么了?”


    “我在欧菲庄园门口,合同准备好了,方便的话出来一下。”


    客厅里,周温乔坐沙发里,正和江祈年在说话,见她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你去哪呀?”


    避免又被问东问西,江棠梨张口就来:“方以柠来找我,我出去一下。”


    “那你把外套穿上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没影了。


    “臭丫头,我看八成又要去酒吧——”


    周温乔忙拉住他胳膊:“她外套没穿妆没化的,不会去的。”


    江棠梨顶着凉风,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


    陆时聿见她只一件V领毛衣和一条露着脚腕的紧身裤,忙下车:“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


    “这不是——”她话一停,眼睛一眯,“阿嚏!”


    陆时聿将她推进车里。


    “就这么着急?”


    江棠梨吸了吸鼻子:“你不是比我更着急?”


    陆时聿失笑一声:“我是怕你着急。”


    江棠梨才不和他争这个,手一伸:“合同呢?”


    陈敬忙将一式四份的合同递过来:“江小姐。”


    四页纸的合同,江棠梨几乎逐字看完。


    见她又翻回到第一页,陆时聿意外她的小心谨慎,“放心,合同都是走过法务的。”


    “法务也是你们的法务。”


    大致扫了第二遍后,江棠梨皱眉:“没看见你说的什么地标性建筑的字啊。”


    “那种承诺不可能写进合同里。”


    江棠梨抬头看他:“那你违约怎么办?”


    “这里,”陆时聿指给她看,“已经写明甲方将依照乙方提供的图纸承建并装修”


    江棠梨将那两句话来来回回默读了好几遍。


    “行吧,”她勾了勾手:“笔给我。”


    陆时聿掏出随身带着的钢笔,但没有立即给她,而是说:“订婚宴是二十天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二号,领证在这之后的一周内,具体时间你来定,至于婚礼,最快要在六月七号之后,具体日期,等周六提亲那天,双方长辈再交换意见。”


    说完,他停了停顿才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下午的时候,江棠梨突然想到一句话:背靠大树好乘凉。


    所以她就只有一个条件:“我想把婚礼和酒吧开业放在同一天。”


    见他一秒皱眉,江棠梨忙解释:“放心,那天我绝对会安心和你举行婚礼,不会去管酒吧的事。”


    陆时聿沉思了会儿,“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江棠梨眉眼一弯,笑出真诚:“好事成双嘛~”


    见他不说话,江棠梨缓缓从他手里抽走那只银色钢笔:“那我签喽?”


    酒吧是她的,她有权选择何时营业。


    陆时聿点头:“签吧。”


    临走时,陆时聿把自己的西装披在了她身上。


    “不用——”


    “后天提亲,”陆时聿打断她:“我不想那天你身体有任何的不舒服。”


    江棠梨:“”


    可她是打着见方以柠的理由出来的,穿他的西装回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算了,到院子里找个犄角旮旯藏起来就是。


    “行吧,”江棠梨攥着西装领口,“那我走了。”


    跑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冷,回去的路上,江棠梨又打了两个喷嚏。


    经过院子,隔着落地窗见客厅没人,江棠梨就没舍得脱下西装,谁知刚猫腰溜到二楼,就撞和爸妈撞了个满怀——


    见两双眼睛齐齐盯在她身上,江棠梨大脑快速运转。


    “你不是说去见方以柠了吗,怎么”


    江棠梨朝江祈年投去一记含羞带涩的眼神:“这不是怕你们笑话嘛~”


    周温乔果然笑了:“这有什么好笑话你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江棠梨埋着脸,故作娇羞地一溜烟跑回三楼。


    外套往床上一撂,江棠梨整个人呈大字型地趴在了床上。


    到底是什么逼得她把说谎的本事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金钱还是事业?


    一想到周六还要见他的父母,江棠梨肩膀突然一哆嗦。


    陆时聿的父亲,她在财经新闻上见过,目光锐利,眉如远山,深邃的一双眼,即便是面对尖锐的提问也处惊不变。


    但是陆时聿的母亲安岚,江棠梨却只有耳闻。


    安岚的母家安泰集团,那可是东三省的商业巨擘,而她作为董事长安泰生的独生女,自五年前父亲去世后,就以最大股东身份成为董事会的最高决策人。三年前更是被董事会选举为董事长。


    这样的女人,哪需要见,光是想象就知道是一个多么雷厉风行的女人。


    可她呢,除了会耍一点小聪明,会撒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还会什么?


    会画一点图,会时不时崩出些新鲜的小创意,会乐观到天塌了当被盖。


    难道就拿这样的自己去见他父母吗?


    江棠梨没少和父亲大哥参加过一些大型且重要的场合。


    无论是端庄大方温婉知性,还是举止娴雅成熟稳重,只要场面需要,她从来都是信手拈来。


    但是之前都是走走过场,没人真的在意你那张皮相下藏着怎样的骨。


    明天就不一样了,是见家长,是一言一行都要被对方探究和考量的。


    说不紧张,都是安慰自己的假象。


    但紧张了一阵后,江棠梨又觉得好笑。


    一段已经被陆家老爷子认可的婚事,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算她做最真实的自己又怎么样?


    *


    周六一早,八辆黑色迈巴赫依次停在雍锦一号的九栋别墅门口。


    大门敞开,老爷子双手压着拐杖龙头,和陆时聿的父母站在门口,看着佣人将一件件的提亲礼物放到后备箱。


    “仔细点,”老爷子叮嘱:“分门别类,别放错了。”


    “爸,您先进去等吧,我和安岚在这呢。”


    “我不进去,”老爷子直摇头:“我得在这看着才放心。”


    说完,他盯着一个佣人双手捧着的红色礼盒。


    “以前提亲还讲究龙凤红烛呢,现在都没了,”老爷子话有轻叹:“再往后,估计这八样礼都能剩则省了。”


    京市提亲有四样礼、六样礼、八样礼一说,重不在贵,而在礼。


    这一件件往车里拎着的,全都是老爷子亲挑细选的。


    除此之外,还有他珍藏的两幅字画,传了五代的顶级玻璃种翡翠手镯,以及京海两市的六套房产等。


    陆之远看了眼时间:“时聿怎么还没回来?”


    说到这,老爷子笑得眼尾皱纹渐深:“之前还担心他对这门婚事不上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陆之远听出他话里深意:“怎么说?”


    “昨天见他在院子里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我就问了陈秘书,你们猜时聿能干出什么事来?”


    安岚不禁好奇:“什么事?”


    “说是要凑齐九个”老爷子皱眉:“具体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反正一大早接了电话就走了。”


    话说到这儿,老爷子提起拐杖往东面驶来的黑色幻影稍稍扬一扬:“回来了。”


    见长辈都站门口,陆时聿还以为是在等他,刚一走过去——


    “怎么样?”老爷子:“凑齐了吗?”


    陆时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告了密,往刚从主驾驶下来的陈秘书投去一眼。


    老爷子笑得嘴角合不拢:“昨晚都凌晨一点了,我听你下楼,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没有,”陆时聿矢口否认:“就是下楼喝点水。”


    楼上可不是没有热水,非得下楼才能喝到。


    再说了,喝水怎么就喝到院子里去了?


    老爷子不戳穿他:“不紧张就好,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


    不管他紧不紧张,江棠梨反正是失眠到了凌晨快两点才睡着。


    不过她是个松弛有度的人,没事能睡到晌午,有事也能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


    七点半,见她贴着两片眼膜打着哈欠下楼,周温乔放下手里修剪掉的花枝,“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棠梨手指蹭掉眼尾的生理眼泪,“挺好的呀。”


    周温乔给她倒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黑咖,“提提神。”


    只一口,江棠梨就苦得脑袋直摇:“一会儿给大哥喝吧!”


    江璟烨走路无声,刚好走到她身后,手指往他头顶轻轻一拍:“又把不喜欢的推给我?”


    明明大哥也很疼她,可江棠梨对他就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敬畏。


    回头,朝他露一个乖巧无邪的笑:“大哥早上好。”


    江璟烨端起那杯被她喝剩的咖啡,往她脸上多瞧了一眼,“昨晚睡得不好?”


    又是这句。


    江棠梨直接捏掉了眼睑下的两片眼膜:“我这是保养,不是挽救。”


    江璟烨随口一诈:“那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


    “我、我那是睡着忘了关了。”解释完,江棠梨才告状似的朝周温乔投去求救的眼神:“妈妈,你看大哥!”


    “好啦,”周温乔温柔的眼神斥了大儿子一眼,继而看向女儿:“一会儿造型师和化妆师就来了,你先去吃早饭。”


    饭后,江棠梨当了一个半小时的布偶,随人摆弄。


    周温乔一直在旁边看着,尽管眉眼和唇角一直带笑,可心里却难掩酸涩。


    等到江棠梨重新换了一件彩带香风撞色边的中袖连衣裙后,周温乔一眼相中:“就这件吧。”


    “啊?”江棠梨低头看了眼:“会不会有失隆重啊?”


    午饭被江祈年定在家中,一来显重视,二来也能增加熟络。


    “在自己家,太隆重会显刻意,而且今天只是上门提亲,后面还有订婚、婚礼。”


    周温乔后退一步再度将她打量两个上下:“这件也最抬你的肤色。”


    她看一眼时间:“九点半了,我们下楼吧。”


    *


    昨天两家通过电话,提亲时间约在上午十点。


    为了避免路上出现任何堵车的现象,陆家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


    红旗国礼做头阵,八辆迈巴赫紧跟其后。


    九点五十分,车辆相继驶入欧菲庄园,最终停在了六栋别墅门口。


    九点五十八分,老爷子亲自摁响门铃。


    紧闭的装甲双开门缓缓向里敞开,江祈年和周温乔携两个儿子出门迎接。


    江棠梨则等在内院里。


    眼看一个个西装别履的男人,拎着、捧着、抱着,还有抬着


    不是正红色礼盒包装的,就是红色礼巾缠着的大大小小的礼物。


    一眼看过去,就跟古代上门提亲似的。


    江棠梨垂在身侧的两手都攥到了身前,扑簌着眼睫,就这么追着那些人看,实在好奇,刚想追进客厅——


    “梨梨?”


    江棠梨忙转过身来,见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她眼睛一亮:“爷爷!”


    话音落地,双脚刚踩下一级台阶,就见到跟在老爷子身后两张生面孔,双脚就这么猛然停住了。


    江棠梨没少见过豪门贵太,但是这个女人不大一样,一身清雅,却盖不住门望族里教养出来的高贵与从容,很像国画大师笔下的书香仕女。


    和江棠梨脑补出的商业女强人的印象完全就是两种画风。


    老爷子见她站着不动,眼睛都似乎不敢眨,扭头朝安岚笑了声:“小姑娘紧张了。”


    安岚当然看得出来,不过虽紧张,却还能迎着她目光不躲不避。


    这一点,颇得安岚的心意。


    轻扬笑痕的唇角一张一阖,安岚直接唤了她小名:“梨梨?”


    轻柔的语调差点让江棠梨双腿打软。


    好在周温乔和江祈年快了两步走到她身。


    “陆爷爷你见过的,这位是时聿的父亲,这位是他母亲。”


    要婉婉有仪、要从容不迫、要文雅大方!


    江棠梨蜷了蜷冒汗的手心,礼貌颔首:“陆叔叔、安阿姨。”


    安岚走近她一步:“比照片里还要漂亮呢。”


    照片?


    谁给她看的照片?


    看的又是哪张照片?


    江棠梨带着难掩的娇羞,快速瞥了眼站在老爷子斜后方的陆时聿,继而垂下眼:“让安阿姨见笑了。”


    老爷子歪头看她:“怎么还害羞上了”


    江棠梨脸一红:“爷爷~”


    声音娇柔,但难掩怪嗔,当然,用这腔调和长辈说话,足以见得祖孙二人已相当熟络。


    这时,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包装小礼盒递到她面前。


    “这是”


    “礼物。”老爷子语气神秘。


    “可以、现在拆吗?”


    “当然。”


    掌心大的包装拆开,江棠梨只往里看了眼就“呀”出一声惊讶。


    是正月里和爸爸去给老爷子拜年时,她从茶几上的糖果盒里吃的那种巧克力,入口极苦,可却有樱桃独特的苦杏仁香气留在口腔里。


    当时她吃了一块又不好意思再拿第二块,于是眼神就老往果盒里瞄。


    “所以您当时就发现了?”


    她此时眼神里透着的羞是真的羞。


    老爷子低出一阵笑来:“这种巧克力可是在外面买不到的。”


    本来江棠梨没去深想这句话,但见老人眼里露着意味深长的光,江棠梨顿时就懂了。


    “回头我一定多往您那跑!”


    这生动的表情,还有这古灵精怪的性子,都是其他名门闺秀身上不常见的。


    安岚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姑娘,老爷子字句里都流露着喜欢了。


    只是进门到现在,没发现这姑娘和身后那位有什么眼神交流。


    谁知刚生出这想法,就见她跑到老爷子身后。


    “这是我给你买的那条领带吗?”


    她不仅说,还上手去摸。


    指尖就这么不小心刮到了陆时聿的喉咙,他吞咽的动作惹得江棠梨微微一怔。


    都说喉咙是男人的命门,她这是碰到他命门了吗?


    只是手还未来及缩回来,就被陆时聿握住了。


    江棠梨:“”


    这人要干嘛,当着长辈的面,他、他要干嘛?


    陆时聿自然不会当着长辈的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不过是握着她的手,包裹、撑开,最后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再用了些力道,将她从面前拉到身侧。


    “早上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我?”


    掌心好烫,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更烫。


    把江棠梨的脑袋都烫得懵懵的。


    “什、什么?”


    陆时聿垂眸看了她几秒,这才抬头:“江叔、周姨,我带梨梨去门口取点东西。”


    江棠梨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他去了门口,继而走到第二辆的迈巴赫车尾。


    后备箱缓缓抬起,江棠梨当即倒吸一口气。


    里面并列放着一排的理查德米勒黑色包装袋。


    “你——”


    “加上之前送你的那块,一共九块。”


    这个牌子的手表是江棠梨的心头好,以至于她目光一寸一寸掠过那些包装袋,脑海里就快速闪出一个个系列名。


    棉花糖、糖果、白陶瓷红唇、黑陶瓷黑唇、白雪公主、粉陶瓷黑唇,暗夜、蓝陶瓷。


    加上上次他送他的那块粉水晶,一共这九块?


    重点是,这里面有好几款都是买不到现货的。


    说不上是吃惊,还是意外,又或者惊喜。


    江棠梨半敞才说出话来:“你、你这是钱多到没地儿花了吗?”


    陆时聿一时分不清她好坏话了:“你不喜欢?”


    喜欢啊!


    但是喜欢就一定要拥有吗?


    他就这么买齐了,弄的她都没有念想了。


    但是转念一想,江棠梨又皱眉:“你是因为我喜欢才送的?”


    “不然呢?”


    江棠梨偏开脸笑了声,“那我要是喜欢钻石呢,粉钻,你还准备把全世界的粉钻都集齐了送我?”


    陆时聿很认真地想了一想:“那我下次送你粉钻。”


    第22章


    八个包装袋都应江棠梨的要求,被陆时聿放进了车库里。


    再回客厅发现,双方长辈已经聊到了订婚及婚礼细节。


    江棠梨全程配合着,除了微笑点头就是——


    “嗯。”


    “可以。”


    “好。”


    “时聿拿主意就好,我对这些没特别的要求。”


    一直到下午两点,把陆家人送走,江棠梨才带着二哥去车库把东西重新拎出来。


    “你藏这干嘛?”


    当然是不想被他们家人觉得她喜欢这些虚而不实的东西。


    “你没注意到他妈妈手上戴的手表吗?”


    江璟沐摇头:“怎么了?”


    “我都认不出牌子,而且她妈妈今天一件贵重的首饰都没戴。”


    江璟沐好笑一声:“你就没想过,会是你贵到认不出牌子的手表?”


    江棠梨:“”


    还有她认不出的牌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我问你,他父亲陆之远手上的表你注意到了吗?”


    这回轮到江棠梨摇头了:“贵吗?”


    江璟沐送她一记「你说呢」的微笑:“全球限量三块,要1:4的配货。”


    江棠梨:“”


    江祈年走过来:“你俩拎的什么东西?”


    认出包装,江祈年顿时眼皮一抬——


    江棠梨赶在他发火前解释:“你女婿送的!”


    江祈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江璟沐:“真的?”


    “不然呢,”江璟沐扬了扬手:“你觉得就她那点小金库能买得了这么多?”


    这个妹妹,江璟沐可太了解了,一向喜欢把钱花在刀刃上,加上还准备在海市开酒吧,那自然会从多方面开源节流。


    不过话说回来,陆家那位倒是也靠谱,别的不说,起码舍得照这丫头的喜好给她花钱。


    客厅一侧,摆满了江家送来的提亲礼物,贵重的则都都被放在了茶几上。


    「越小越贵」这四个字在今天被充分体现了出来。


    因为在聊到婚礼的时候,老爷子拆了一个,就是那副传了五代的顶级玻璃种翡翠手镯。


    “这传家的东西也就婚礼的时候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江祈年说完,周温乔小心翼翼将手镯套在江棠梨的手腕上。


    “六月二十九那天,爸爸妈妈就要亲自把你送出咱们江家的大门了。”


    江棠梨擦去她瞬间从眼睑滚下来的眼泪:“然后我就是被你们泼出去的水了,是吗?”


    周温乔被她惹出一声笑来:“怎么会呢!”


    “我看你挺着急,”今天话最少的江璟烨开口了,“人家跟你确定领证时间,你脑袋可是一连点了五下。”


    他眼里是看破又说破的意味深长:“可见你这碗水有多想自由流淌。”


    江棠梨:“”


    是江璟沐小小地圆了一下场:“不是说明天Federico就会从巴黎飞过来吗,赶紧去补个觉。”


    这也是今天聊的所有话题里,最让江棠梨意外和惊喜的。


    不止她,还有周温乔,“能让Federico亲自操刀你的婚纱,可见陆时聿对你的用信心,所以嫁到那边,可不能太任性了,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你的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陆家的荣耀和脸面,知道吗?”


    “哎呀妈,我这不是还没出嫁嘛!”


    “好了不说不说,”周温乔眼里噙泪,却是笑着的,“上去睡一会儿吧。”


    挺着脊椎骨坐了一上午,江棠梨整个腰板都是硬的,可真的趟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给方以柠去了电话。


    一连打了三遍,方以柠才接。


    “干嘛?”


    这拽拽的调子。


    江棠梨“哎哟”一声:“还生人家气呀?”


    “人?”方以柠哼哼:“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去海市一定会带着我,还说骗我不是人!”


    自知理亏,江棠梨不做解释,直接拿出杀手锏:“后天一整天的吃喝玩乐,我全包了,行不行?”


    “你确定?”


    “确定,肯定,一定!”


    “行吧,”刚一改口,方以柠又觉不对:“为什么不能今天或明天?”


    “今天都过去一大半了,明天,”江棠梨偷笑出一声:“明天我得量身定做婚纱。”


    “什么?”方以柠差点尖叫:“定做婚纱?你的?”


    从话筒震出的声音差点把江棠梨的耳膜顶出一个洞来。


    “不然呢?”江棠梨换了只耳朵和她说。


    默了几秒,方以柠才彻底反应过来:“和陆时聿的婚事定下来了?”


    “对呀,三月二十订婚。”


    方以柠一算日子:“那也没多少天了呀,订婚宴对外公开吗?”


    江棠梨摇头:“陆家一向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事你暂时别对外说。”


    “行,那后天上午你来工作室找我,我这几天吃住都在这。”


    江棠梨听出来了:“接到订单了?”


    “唉,”方以柠叹气:“接了个舞蹈团的单,钱挣不到几个,人都快累成狗了。”


    方以柠上面不仅有两个能干的哥哥,还有个雷厉风行的姐姐,导致她这个老幺不努力都不行。


    这也是江棠梨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就算周围人再不看好,也要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闯出一片天来。


    所以电话一挂断,江棠梨也不在家待着了。


    当然,出门依旧拿陆时聿当挡箭牌。


    得逞后,她多留了个心眼,短信告知他这个当事人,谨防他说漏了嘴。


    没办法,谁让午饭后,老爸加了他这个女婿的私人手机号。


    陆时聿:「所以以后都要拿我做挡箭牌了?」


    江棠梨看了直撇嘴。


    「放心,下次我把爷爷亮出来!」


    陆时聿:「你胆子倒是大。」


    江棠梨不想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回了个表情包过去,结果手机刚锁屏,某人又回了一条过来。


    陆时聿:「别太晚回去。」


    婚都没订就开始管她了。


    江棠梨又回了一个表情包。


    结果那人不依不饶。


    陆时聿:「十一点之前。」


    看见第三个表情包变成了一把刀,陆时聿失笑一声。


    老爷子歪头看他:“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嘴角的笑痕就这么平了下去,陆时聿收起手机,表情又回到往日里的古井无波,“没什么。”


    老爷子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你爸妈近期也不走,公司不忙的话,再你们婚礼前这几个月,你多回来几趟,你结婚是大事,你爸身体现在也不能太操劳,所以你多帮他们分担分担。”


    陆时聿点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还有你和梨梨的婚事,”老爷子顺势提起:“我和你父亲商量着在你们领证后一天出集团公告,江家大度,体谅咱们家的情况,但咱们不等于没有交代,你觉得呢?”


    陆老夫人虽然过逝多年,但两个弟弟的后辈里有几位都在政界,且官职不小,所以这些年,陆家一向低调。


    “当然,公告我亲自拟,拟好之后给您过目。”


    说到这,老爷子略有思忖:“公告一旦发布,梨梨和你的关系可就公之于众了,但是距离婚礼还有好几个月,这期间,你肯定是要回海市的,那梨梨呢,是跟你一起过去还是留在京市?”


    “这事我们还没有讨论过,明天吧,明天见到她,我问问她。”


    老爷子点头:“虽然领了证,但对于一个女孩子家来说,婚礼才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是她执意要留在京市,你就尽量多回来。”


    陆时聿觉得老爷子多虑了,那姑娘,怕是恨不得立马飞去海市盯着她的酒吧起建


    的确,对一心想把自己的酒吧事业发扬壮大的江棠梨来说,沿途的一切有利条件都不能放过。


    所以到酒吧后,她就没有进去,就这么抱着胳膊靠坐在车前盖上,看着酒吧若有所思。


    “梨梨?”


    江棠梨目光落到斜对面。


    是迟薇冉和宋玥。


    两人交挽着胳膊,走过来。


    “你不是说你去海市玩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棠梨靠坐的姿势未动,只扬了两分笑:“这么巧。”


    岔开话题,足见心虚。


    上次她在短信里跟宋玥说是陆时聿让她去的海市,但是后来她就没再搭理。


    她是忘了,但宋玥可记着呢。


    “怎么样,”宋玥偏把话题拉回去:“那边好玩吗?”


    江棠梨好笑一声:“怎么说的好像你没去过似的。”


    “我是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但是你不一样啊。”说着,宋玥扭头和迟薇冉对视一眼。


    “就是,”迟薇冉立马附和着酸溜起她来:“你可是有陆总陪着,那体验感,我们可怎么比。”


    “那不比不就好了?”


    江棠梨一句话把两人噎得够呛。


    上次在沧澜会,迟薇冉就吃过她一次瘪,之后就铆足了劲想压她一头。


    天都随她的愿,被她打听到陆时聿回到海市后就一连出了几天的差。


    “行啦梨梨,知道你好胜心强,但也不至于拿人家陆总来当你的挡箭牌吧。”


    “就是啊,你说这要是传到陆总耳朵里,要怎么想你,怎么看你们江家?”


    两人一唱一和,让江棠梨像是看小丑表演似的。


    “所以你俩要不要去告我一状?”她笑里有挑衅:“有人家电话吗,或者我帮你跟陈秘书预约?”


    迟薇冉就见不得她这副张狂样:“说得好像你有人家电话似的——”


    “我是有啊,”江棠梨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要帮你拨通吗?”


    迟薇冉气得咬牙:“你敢拨我就敢接!”


    江棠梨就喜欢看她跳脚的模样,“视频还是语音?”


    这就像炸金花,谁都不知对方的底牌,比的就是谁胆子大。


    迟薇冉不敢赌她没有陆时聿手机号,但是绝不信她会有陆时聿的微信。


    所以她想都没想:“视频!”


    “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江棠梨笑着点开陆时聿微信,还没拨通,她就把手机屏幕立在了迟薇冉眼前。


    看见屏幕上的「陆时聿」三个字,迟薇冉眼睛陡然睁大一圈。


    几乎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话筒里就传来了声音。


    “怎么了?”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宋玥晃了晃迟薇冉的胳膊:“是他吗?”


    闻言,江棠梨把手机转到自己面前,只见屏幕一片花白。


    “你人呢?”


    陆时聿这才拿起手机,还没来及开口,屏幕里又多了两个女人的脸。


    此时的江棠梨已经走到了迟薇冉的面前,歪着脑袋,冲屏幕里笑。


    “这两位美女非要见一见你,跟人家打声招呼吧,陆总~”


    只是不等陆时聿给出反应,迟薇冉和宋玥两人就先朝他挥了挥手。


    “陆总。”


    “陆总好。”


    那笑简直尴尬得让人脚趾抓地。


    既然见着真人了,也就没必要再给两人废话的机会。


    江棠梨把手机屏幕完全对着自己,“明天时间定下来了吗?”


    陆时聿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有问必答:“九点到十点之间,到时候我去接你。”


    “行,挂了吧。”


    电话挂断,江棠梨视线扫了扫对面二人:“要去我店里坐坐吗?”


    两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不用了。”


    “我、我们还有事,下次聊。”


    江棠梨一双冷眼目送两人一步三回头。


    不远处,看了约莫两分钟好戏的江璟沐这才走过来。


    “可以啊。”


    循声扭头,江棠梨脸上的怔愣转瞬即逝。


    “二哥?”她笑着迎过去:“你怎么来了?”


    江璟沐揉她脑袋:“都到这份上还能忍住不说自己和陆时聿的关系。”


    江棠梨可不是朵温柔小白花,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陆家那边公告一出,我直接把结婚证往朋友圈一贴!”她抬着下巴:“那巴掌打得才叫响呢!”


    “但是用男人来长自己的志气,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对,放以前,江棠梨还真是不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是不知道,”江棠梨哼了声:“从迟薇冉在沧澜会看见我和陆时聿在一块儿之后,就整天等着看我笑话,我这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这刁钻却又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江璟沐无奈却又纵容。


    “所以等你嫁了人,最好也要像现在这样。”


    江棠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所以你也很可以嘛,竟然敢和妈妈的意见对着来?”


    说不过她这张嘴,江璟沐索性搂住她肩转身:“海泉路那边新开了一家餐厅,带你去尝尝。”


    江棠梨以前从没有节食的习惯,家里人也从没有谁从她嘴里听见“减肥”一类的话,以至于江璟沐还以以为自己的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江棠梨把面前盛着甜品的骨碟一根手指往前推:“起码今晚要节食。”


    “因为陆时聿那小子?”


    人家比他还大个三四岁,到他嘴里成小子了。


    江棠梨抿着嘴笑:“小心喊顺口,下次当着人家的面喊出来。”


    江璟沐也是个嘴巴不留情的主:“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江棠梨没听明白:“我什么本事?”


    “拿捏那位的本事。”


    江棠梨:“”


    可真会看得起她。


    江璟沐瞧这她固有的心虚表情,眉梢一挑:“有吗?”


    他就是逗她玩,就喜欢看她抬着下巴抖着眼睫嘴硬的模样,谁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棠梨埋着脸,声音不仅虚,还带着含糊不清的咕哝:“我没事拿捏他干嘛。”


    说完,她还拿起骨碟边的小勺,刮着蛋糕最上面一层的樱桃冰霜。


    落在江璟沐眼里,竟有点分不清她这是怕,还是羞。


    别的女孩子会不会是恋爱脑,江璟沐管不着,但他妹妹不能是。


    “不拿捏他,你就等着被他拿捏。”


    江棠梨一秒抬起脸:“就凭他?”


    不知她是不是应激反应。


    江璟沐有意提点:“这方面,多跟咱妈取取经。”


    江棠梨表情呆了两秒后,勾着脑袋往前凑:“妈妈能拿捏住爸爸?”


    江璟沐笑得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呢?”


    江棠梨心里暗叫一声“天呐”!


    完全没看出来。


    不过这事倒是在江棠梨心里留下了‘阴影’,以至于晚上回到家看见爸妈,她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下。


    “又去酒吧了?”


    江棠梨借事破事:“对呀。”


    “你说你,刚——”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当然不是爸爸主动叫停,而是妈妈一手压膝的动作就让他止了声。


    江棠梨深抿住唇,扭头看了眼江璟沐,接到他眼里的「看吧」二字,江棠梨回他一记「牛」。


    重点是,她以前竟然都没往那方面想。


    周温乔走过来:“吃饭了吗?”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现在落江棠梨耳里,突然有种软刀子感。


    江棠梨忙点头:“吃了,跟二哥一块儿吃的。”


    “刚刚你爸一个朋友送了些荔枝过来,过来吃点。”


    荔枝是妈妈最喜欢的水果,这个季节外面几乎都买不到,以前没多想,只觉得有点稀奇,现在就能发现爸爸的用心了。


    江棠梨往茶几方向瞥了眼,方形的礼盒旁边有一个玻璃小碗,里面盛着剥掉了壳的荔枝。


    一颗颗晶莹剔透。


    若是以前,江棠梨肯定想都不想就上手捏一个,但是现在


    她瞧了眼爸爸所坐的位置,还有垃圾桶隔着的方向。


    是爸爸剥的无疑了。


    天呐,她以前竟从未留意这些细枝末节。


    “爸,”江棠梨故意:“那碗我能端上去吗?”


    江祈年瞥她一眼:“酒吧装修你都能亲自上手,现在连个荔枝都不能剥?”


    若是以前,江棠梨只会觉得他是在借着酒吧说她懒。


    但是现在,这是明摆着不让她吃妈妈那一份。


    视线偏转,见妈妈把那碗荔枝端到了她面前:“拿上去吃吧。”


    若是以前,江棠梨肯定接住就跑。


    现在她哪里好意思夺人所爱?


    江棠梨背着双手,露出看似憨憨,实则我懂我懂的笑:“爸给你剥的,我就不吃了。”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往楼上跑,还没到三楼,她强憋的笑就忍不住了。


    天塌了好吗?


    原来这个家,或者说,在外威风凛凛的爸爸,竟然是被妈妈一手掌控的。


    突然就想到陆时聿的父母。


    他妈妈外表看着也是温温柔柔的,难不成也是一家之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原来所以这些看似掌权的男人,在家面对老婆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江棠梨不知道,但是她很想试一试。


    以至于第二天她特意用一件粉色的两件式开衫毛衣搭了一条白色的羊绒长裙。


    换好衣服,她还特意跑去给周温乔看:“好看吗?”


    粉色的温柔,白色的柔软,精致又仙气。


    周温乔细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像个暖洋洋的小仙女。”


    “看着是不是软乎乎的?”


    周温乔轻笑一声:“怎么突然改变风格了?”


    江棠梨转了转裙摆,“换个心情嘛~”


    她的衣帽间虽然什么风格都有,但除了那些酷酷的款式之外,其他都是周温乔给她添置的。


    就她身上这套,还是冬天的时候,周温乔以备她心血来潮的不时之需。


    同为女人,又是母亲,周温乔理所当然地‘瞧’出了她的女孩子心思。


    她看破不说破地提点女儿一句:“温柔可不只是外在,还有内心。”


    那就是说话做事也要温温柔柔的喽?


    光是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但若是这样就能拿捏住姓陆的,倒也挺有意思。


    九点过半,陆时聿来了。


    江棠梨挎上她使用次数最少的白色小香口盖。


    周温乔将两人送出门。


    “周姨,我们走了。”


    周温乔虽笑着点头,可还是跟到了车边,眼看女儿先上了车,周温乔轻声道:“她昨晚吃的少,今早也没吃,如果你们结束得早,就先带她去吃点东西。”


    听罢,陆时聿笑着点头:“好。”


    坐进车里后,陆时聿见她放在身前的两只手勾勾缠缠。


    “紧张?”


    江棠梨听得一愣。


    紧张?


    她哪里紧张了?


    陆时聿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没事,Federico为人很随和。”


    江棠梨:“”


    这人想哪儿去了,就算那位无人不称奇的Federico和他的同名品牌享誉全球,她也不至于没出息到紧张的地步。


    “你觉得,”江棠梨歪头看他:“我穿粉色好看,还是黑色好看呀?”


    在陆时聿的观念里,婚纱应该是最圣洁的白。


    粉色或许还能理解,但黑色


    疑惑从心里冒到了眼里,陆时聿茫然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只见她看过的一双眼,弯了半弯,眼睫扑簌间,带着很要命的无辜感。


    陆时聿嗓间哽了一哽:“你喜欢就好。”


    真没意思。


    逗他的兴致顿时消了大半,江棠梨把脸往窗外一偏。


    倒是让陆时聿有些无措了。


    是他刚刚那句话说的不对?


    还是说,必须要让他选出一个来?


    黑色直接被陆时聿从选项里排除。


    那就只剩一个粉色。


    视线不由落到她上衣的颜色。


    说不清是衣服的颜色更抬她的肤色,还是她透白的肤色将这淡淡的粉衬出了仙气。


    “你今天穿的这件粉色就很好看。”


    江棠梨回过头来看他。


    虽然这话说的很别扭,可到底还是给出了肯定意见。


    “那你喜欢嘛?”


    音色比平时要娇,尾音也拖长了几分。


    因为要找到一个他的承受底线,江棠梨就没敢用力过猛。


    结果却见他表情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思索。


    “我觉得白色,”陆时聿稍稍停顿了一下:“或许更好。”


    是她表情不够娇柔,还是声音不够软绵?


    江棠梨清了清嗓子,掐着她自认为酥麻入骨的调儿:“原来你喜欢白色呀,”她嘟了嘟唇:“好吧,那我下次穿你喜欢的白色~”


    第23章


    陆时聿这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不是婚纱。


    所以刚刚与她的对话,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自认为一向能精准抓住对方说话重点,没想到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失了足。


    陆时聿不禁垂眸失笑。


    好巧不巧的,被江棠梨逮了个正着。


    原来他真的吃这种矫揉造作的。


    江棠梨强忍嘴角笑意,偏头看向窗外。


    半个小时前,Federico就已经被陈敬接到了陆盛集团下的翡盛酒店。


    这个有着“婚纱教父”的男人,江棠梨只在杂志上见过,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在时尚界的地位却依旧举足轻重。


    江棠梨站在陆时聿身侧,看着年龄差距如此大的两人张开怀抱拥了一拥,并用法语寒暄。


    江棠梨大脑宕机,直到「fiancée」一词传入她耳朵里。


    是未婚妻的意思。


    随即,男人目光落过来。


    江棠梨主动伸出手。


    虽然法语她不精通,但英语她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回了她一句中文:“江小姐,你好。”


    江棠梨被意外到了:“你会中文?”


    Federico颇为幽默地比出手指:“一点点。”


    给江棠梨量身的是Federico的助理。


    婚纱制作的量身是一件细致的工程,从开始到结束就花了不短的时间。


    眼看对方收起尺子,江棠梨这才彻底松了长长一口气。


    见她从内间出来,陆时聿和Federico招呼一声后,从沙发里起身走过来。


    “给你点了份上午茶,先吃些垫垫肚子。”


    他都这么贴心了,江棠梨自然要回赠他‘一口甜品’。


    “谢谢时聿~”


    语气嗲得让人后颈一麻,陆时聿条件反射地吞咽了一下:“Federico还带来了他设计的婚纱,都是灵感突发的创作,没有公之于众,要不要看看?”


    “好呀~”


    声音甜得仿佛浸了蜜。


    陆时聿皱了下眉,目光停在她脸上几秒后才探出手:“过来坐。”


    上午茶是酒店经理亲自送上来的。


    一份水果吐司,搭配一杯香草和黑加仑风味的红茶。


    连饿两顿,江棠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若是平时,她还真对这水果吐司提不起兴趣,没想到,吃了一口尝出了樱桃冰霜的酸甜。


    江棠梨看了眼左手边的人。


    不声不响,还挺会讨人欢心。


    结果两口一吃,她腮颊动作突然一停。


    这人该不会是想掐着她的喜好,反过来拿捏她吧?


    江棠梨看向他松弛的坐姿,听着他和Federico熟络间又带着笑意的语调。


    真是小看他了。


    江棠梨探出舌尖,抿掉唇上沾着的樱桃冰霜。


    行,那就各显神通,看谁先占据高位!


    十几幅婚纱设计看完,水果吐司也被她解决干净,两口红茶润喉之后,江棠梨便和Federico大致说了自己的对婚纱的喜好要求。


    英语沟通无障碍,一直到午饭时间,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Federico是会说英语的,那陆时聿又为什么用法语和他沟通。


    难不成是在防她?


    江棠梨留了个心眼,临近傍晚,和陆时聿一起将对方送去机场的路上,见两人又说起了法语,江棠梨悄悄录了几分钟,再用软件一翻译。


    「在我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是你母亲让我一举成名,这份恩情,别说巴黎和京市的距离,就是让我未来三个月不眠不休,我也是十分乐意的,就是不知道你未婚妻对婚纱的要求会不会超过你母亲当年,哈哈哈。」


    「但我看你们很聊得来,想必一针一线都会满足她的喜好。」


    「她真的很有想法,特别是后背的设计,让我很有灵感,试穿的时候,我想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哦不,或许应该说为之惊艳,当然,你的未婚妻本身就很漂亮。」


    听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个打字就像一面警示旗扬在她头顶。


    让江棠梨好一顿自我批评。


    但是把人送走,回来的路上,江棠梨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


    听出她言下之意,陆时聿解释:“不是故意,或许是因为他习惯用法语,所以我才会用法语回答他。至于中途又切换英语,大概是他顾及到我法语也不是很精通,才会又改成英语。”


    “你法语还不精通啊?”


    “也会有一些单词需要停顿一下,想一想要怎么表达。”


    可是刚刚听他说的时候,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停顿。


    但是江棠梨后知后觉到另一件事,刚刚她的说话语气又一不小心会到平常。


    “所以你不要多想,没有避着你的意思。”


    江棠梨瞥他一眼,低低地清了下嗓子:“是我小人之心啦,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才好。”


    说完,见他表情不起丝毫波澜。


    是没用尾音,所以——


    “一会儿把你送回去,我就去机场了。”


    意料之中。


    不过江棠梨还是故意摆出一副很不舍的模样:“这么快嘛~”


    她一双眉往中间拢,眼神戚戚地望着他:“那人家再见你得什么时候呀~”


    一连两个语气词让她自己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更别说听她说话的人了。


    陆时聿目光定睛在她脸上。


    好一会儿,他才滚了下喉咙:“我争取在订婚前两天赶回来。”


    “哦”


    同样也是“哦”,但被她说得极为委屈。


    陆时聿抿了抿唇:“还有一件事需要问一问你的意见。”


    江棠梨抬头:“什么呀?”


    见他眉心不展,江棠梨还以为他有多难以企口,“说呀~”


    原本想说的话被他推至一边,陆时聿先问了她今天的反常:“你怎么了?”


    江棠梨头顶一个大问号,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我、我没怎么呀~”


    这还叫没怎么?


    几乎句句都带「呀」和「嘛」,音色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像是在掐着嗓子说话。


    “是喉咙不舒服?”


    江棠梨这才懂他的意思。


    心里气笑一声,差点没维持住表情。


    “没有啊~”她故作无辜。


    陆时聿当然不信。


    若不是喉咙的问题,难不成昨天提亲后,被她父母提点了什么?


    能理解,不过倒也不至于。


    她那么一个随心而活的人,不该演另一个她不擅长的人物性格或说话方式。


    何况他们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她又能演到几时。


    不过她说没有,陆时聿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说回正题:“领证之后,你是留在京市还是跟我去海市?”


    当然是跟他回海市了。


    酒吧动工在即,她当然要去监工。


    当然,即便她再蠢蠢欲动,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那你想不想我去呀~”


    这声音,这尾调,让陈敬都忍不住往后视镜里溜了一眼。


    陆时聿也是顿时鸡皮疙瘩四起。


    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我觉得你还是做回自己比较好。”


    江棠梨:“”


    车子刚好停在了江棠梨家门口。


    但是陈敬没想到他们陆总会这么直白,脚下的刹车被他一不留神多用了几分力。


    静谧的车厢,后座的两人皆往前微微一倾。


    陆时聿刚一看向后视镜——


    “活该你单身三十年!”


    软绵的语气没有了,呀啊的尾音也没有了,只剩满腔的怨怼。


    陆时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摔门下车。


    “”


    他是说错话了?怎么就惹她气成这样。


    眼看人都走到大门口了,却见后座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陈敬都看不下去了,“陆总,您不追出去吗?”


    陆时聿看向后视镜,视线还没收回来,“砰”的一声传来——


    “算了,”陆时聿看着已经关上的大门,微叹一口气:“去机场吧。”


    透过门缝看见车一溜烟开走,江棠梨气笑一声。


    可以,真够可以的。


    她都气成这样了,他还能若无其事,连车都不下。


    气得江棠梨头也不回直接去了车库。


    方以柠的工作室远在郊区,到了地方,天都黑了。


    “你怎么来了?”


    江棠梨把包往五米多长的工作台上一扔:“忙完了吗?”


    这表情一看就是受了气。


    早上还开开心心给她发来一张出门前的美照,中午又偷偷发来一张大设计师Federico的侧脸照,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就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不用想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方以柠避开矛盾不谈,“我去洗个脸化个妆,十分钟就好。”


    江棠梨抱着胳膊跟在她屁股后去了卫生间。


    “你说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找了这么块木头!”


    就知道她等不及问就会全盘托出。


    方以柠用发箍把头发往后一箍,挤出洗面奶在手心里打着泡。


    “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个木头法呀?”


    这要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掐着嗓子跟他扮温柔,但他不领情,还让她做自己?


    江棠梨才丢不起那人。


    她烦躁地把脸一偏:“反正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方以柠懂了,一边在脸上揉着泡泡,一边歪头看她:“所以你是在他面前献风情了?”


    江棠梨嗓子眼一哽:“开、开什么玩笑,我至于跑他面前献风情?”


    都结巴了还不承认!


    方以柠转回身,扑着水把脸洗完,再转过来,她叹了口气:“江棠梨啊江棠梨,你就知足吧。”


    江棠梨都听笑了:“你哪头的?”


    “我哪头都不是,但我要是你啊,”方以柠语重心长在她肩膀一拍:“一定会庆幸自己找了个木头,而且还是个养眼的木头。”


    江棠梨委屈到瘪嘴:“我才不要木头。”


    方以柠知道她喜欢浪漫有情趣的,可是那种男人,又怎会把浪漫和情趣只给一个女人。


    “好啦,咱们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钱不香吗,事业不香吗?”


    “”


    这女人,竟然拿她过去跟她说的大道理来堵她的嘴。


    江棠梨歪头看她:“方以柠,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我才走几天,你这是被谁给洗脑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现实。


    方以柠叹出长长一口气:“反正我现在一心只想把我的工作室搞起来。”


    说得正中江棠梨的心思。


    “跟你说件事,”江棠梨拉她去了工作台前坐着:“海市那边的酒吧我搞定了。”


    听完她这几天的壮举,方以柠手动把惊掉的下巴往上一抬:“你家那位可以啊,出手够大方的。”


    大方是大方,这一点,江棠梨的确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但是一想到那不解风情的古板作风,江棠梨还是忍不住嫌弃了一嘴:“也就只剩大方了。”


    “知足吧你!”


    方以柠勾起腰把化妆包拿到面前。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还用我教你?”


    她啪啪往脸上压着粉扑:“就冲人家这大方劲,你赶紧低个头得了!”


    “我低头?”江棠梨冷笑一声:“他想得美!”


    陆时聿还真没这么想,他想的是:是不是要哄,要怎么哄,什么时候哄。


    光用嘴巴说,怕是会被认为没诚意。


    那就只能送礼物,可是要送什么?


    手表肯定行不通了,那送鲜花?


    可是她喜欢哪种花?


    万一送错,会不会更惹她不高兴


    陈敬坐在舷窗边,就这么看着他眉心平平展展着。


    当时下车追出去的话,哪还会像现在这样挖空心思。


    工作上那么精明的人,到了感情面前却转不过弯来了。


    尽管陈敬一肚子的办法,可这种事,若非当事人‘求助’,最好还是不要多这种嘴。


    其实陆时聿也不是一点对策都没有,他清楚记得提亲那天,她说过她喜欢粉钻。


    但是一上来就用粉钻道歉,万一没哄好,那他就没有别的底牌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鲜花做开场。


    虽然这个办法在陈敬看来非上上策,但说不好那位江小姐喜欢呢。


    “陆总,玫瑰花也分很多种,不知您具体要哪一种。”


    陆时聿对花没有研究,“都有哪些?”


    平时喜欢花草的这一兴趣竟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陈敬搬出自己的百宝箱:“有卡罗拉,是花店里很常见的品种,很鲜艳的红色,您要是送得多,会很好买,但是刺比较多,不算名贵。”


    不算名贵的话,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陆时聿排除掉:“还有呢?”


    “还有高原红,颜色是暗红色,不俗气,丝绒质感。除此之外还有传奇,这个品种刺就比较少,当然,除了红色,还有玫粉色的弗洛伊德,香味浓郁,花头也比较大。”


    陆时聿想象不出来玫粉色的具体色调,但是从他的举例里听出来了。


    “你好像很懂。”


    陈敬笑了笑:“我也只是略知一些皮毛。”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推荐?”


    两人白天在车里的对话,陈敬都听得一字不露。


    所以他更倾向于——


    “我觉得奥斯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都说它是玫瑰里的爱马仕,花型最饱满,产量也最少,价格也相对较高。”


    “也是玫红色?”


    “不不不,”陈敬解释:“奥斯汀系列的玫瑰有很多种颜色,粉色就很美。”


    粉色。


    陆时聿眉梢微微一挑,“和她今天穿的粉色像吗?”


    “很像。”


    陆时聿眉心这才彻底舒展开:“那就买你刚刚说的这种。”


    *


    花送到欧菲庄园的时候,江棠梨并不在家。


    十点,若搁平时并不算晚,但对于一个刚确定婚期就出去鬼混的待嫁女孩来说,这就不一样了。


    江祈年等得脸色愈加发沉,“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酒吧——”


    周温乔一把拉住他作势要起身的手腕:“你先别急,我再打个电话。”


    电话早在花送来的两个小时前就打过了,但是一直都没人接。


    倒不是江棠梨故意不接,而是酒吧太吵,手机又搁在包里。


    昏暗的灯光与闪烁的镭射交织,DJ用音乐掌控着全场的节奏,舞池里男女贴身热舞。


    江棠梨平时很少去舞池里,但今天也跟着摇摆了好一会儿。


    方以柠连熬几天夜,没跳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身体超出了负荷,临走还把跳得正起劲的江棠梨也拉走了。


    看着她那腰都有点直不起来的气虚劲,江棠梨笑得嘴都合不拢。


    结果嘴角笑痕还没压下去,就见他大哥胳膊上搭着她的米色外套站在对面。


    江棠梨整个人‘抖擞’了一下,笑是笑不出来了,还下意识把短到大腿根的裙摆往下拽。


    “大哥——”


    周围太吵,江璟烨懒得提嗓,脸一偏,江棠梨忙小碎步地跟了上去。


    方以柠怕江璟烨比怕她两个亲哥还要甚,拿起卡座里的外套,招呼都不敢打,就先一步溜江棠梨身前去了。


    “喂——”


    江璟烨一个回头,江棠梨顿时止住了声。


    到了酒吧门口,江璟烨把外套往她肩上一披,跟在两人身后的关小飞也忙把江棠梨的白色包包递了过来,顺便接了江棠梨一个「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的质问眼神。


    关小飞也很无辜。


    他倒是想说,可是步子还没迈开,肩膀就被对方一只手压住了。


    总不能一个摔肩吧,别说他一个保镖不敢,就是敢,江家这位老大的身手,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见大哥拉开主驾驶车门,江棠梨头顶的警报声顿时又拉高了分贝。


    司机都没带,那就是接到爸爸的圣旨,专门来抓她的。


    后座是没资格坐的,江棠梨非常有眼力见地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不见他启动车子,江棠梨又懂了。


    这是要先进行一番训责加教育。


    虽然这种事情她早有经验,可以往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低之见。


    如今想想,还真不如在海市自由,起码时间放宽到十一点,起码陆时聿不会去酒吧抓她,就算去了也只是默默把账结了,且不会秋后算账。


    突然就很想念那家伙。


    只是没想到,念曹操曹操就‘来’了,只不过是从大哥嘴里冒出来的。


    “陆时聿刚走,你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才十点而已,都还没飞起来呢!


    江棠梨埋着脸:“我就是来酒吧看看。”


    “扭腰看的还是甩脑袋看的?”


    江棠梨:“”


    “你别忘了,陆时聿的父母还在京市。”


    “”


    他不说,江棠梨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但是又觉得挺冤。


    抬头,她眼里噙着雾蒙蒙的一汪委屈:“我只是跳了跳舞,都没喝酒。”


    “你还想喝酒?”


    江棠梨都想把自己这该死的嘴巴给捂上。


    江璟烨视线斜落她默不作声的脸上:“你在这玩得嗨了,人家陆时聿却把花送到了家,你觉得你过分吗?”


    送花?


    那家伙给她送花了?


    道歉吗?


    眼看大哥重重叹了口气。


    江棠梨不敢错失良机:“大哥,我错了。”


    对江棠梨来说,大哥有一个最让她折服的优点,就是不像爸爸那样,顺着她的“我错了”问她“错哪了”。


    果然,车子在她的这一声之后发动了。


    江棠梨小小松了口气。


    不敢完全掉以轻心是因为接下来还有一番语重心长的口头教育在等着她。


    果然,车一上路,耳边开始了。


    “不是不让你开酒吧,但你开酒吧就要有一个做生意的样子。营销策略,运营和财务管理,你不去深入学习这些,总这么在舞池里跳舞算怎么回事?”


    江棠梨本着虚心接受的态度:“我以后改。”


    江璟烨扭头看她一眼:“还有几个月就嫁人了,到时候你不在京市,这两个酒吧准备怎么办?”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不就想让她把酒吧转手出去吗?


    以前她就连口头上的退步都不肯,但现在再这样肯定不行,若是惹怒了爸爸,讲不好就要关她禁闭了。


    “我会找人接手的。”


    车在斑马线前停下,江璟烨扭头看她:“陆时聿对你开酒吧是什么态度?”


    可以说支持吗?


    大哥那城府,江棠梨摸不清深浅,索性也就打起了马虎眼。


    “他没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过?”


    江棠梨突然心生一计:“这有什么好说的,他有一朋友也是开酒吧的,在海市的时候,他还带我去玩过呢!”


    “你也像今晚这样,穿这么短的裙子?跻身在男人堆里?”


    见她不说话,江璟烨眼角眯出敏锐:“一圈虎视眈眈的眼神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


    被他这么一说,江棠梨突然也有几分好奇。


    “大哥,要是你,你会怎么样?”


    江棠梨觉得她大哥的气势和陆家那位差不多,脸部轮廓的话,甚至比姓陆的还要冷硬几分。


    江璟烨瞥她一眼:“你觉得呢?”


    她觉得?


    江棠梨抿嘴偷笑:“那我可不敢说。”


    “不敢说就别说。”


    语气虽冷,但话题就这么被江棠梨意外得结束了。


    快到家的时候,江棠梨才突然想起手机,掏出来一看,六个未接来电,三个妈妈的,一个大哥的,两个二哥的。


    江棠梨皱了下眉,竟然没有姓陆的。


    不止没有电话,微信都没发一个。


    难道是把道歉的话写在卡片上,然后放在花里了?


    不对,他这会儿应该人在海市,就算有卡片,那也是别人代写。


    没诚意。


    当时不追上来道歉,事后送花谁稀罕!


    到了家,进了院子,透过落地窗,江棠梨清楚看见客厅沙发里坐着的父亲。


    真不知该说他现在出于退休状态太清闲,还是唯恐她这个女儿连累他的商业帝国。


    上学时对她只有爱没有约束的爸爸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刚刚那一瞥,也看见了茶几上的花束,好大一捧。


    江棠梨不是没有收过花,但若细算,也得是大学那会儿了。


    离开学校后,这男人缘就像是被月老斩断了似的。


    进了客厅,江棠梨少见地换上拖鞋,越过玄关,随着双脚往客厅里迈的同时,她也在心里理着接下来的计划。


    没想到江祈年在打电话。


    可真是天赐良机。


    江棠梨甜着嗓子:“爸爸——”


    然后就见周温乔朝她做了一个“嘘”声的表情。


    江棠梨忙把嘴一掩,肩膀一提,接着,她视线落到茶几上的粉色洛神:“哇,好漂亮。”


    刚一弯下腰想要嗅一嗅花香,手机响起了音乐声。


    掏出来一看,江棠梨抿唇笑出一弯羞涩。


    视线和沙发里那双看过来的眼神对上,江棠梨捏着娇滴滴的调儿:“时聿~”


    江祈年把耳边的手机拿到面前,未挂断的手机通话界面,「陆时聿」依然赫赫在目。


    视线再落到对面,只见女儿笑着将花束抱到怀里。


    “嗯嗯,收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洛神的呀?”


    “当然喜欢啦~”


    第24章


    要不是自己正接着陆时聿的电话,真要被她蒙混过去了。


    见她抱着花往楼上去,手机却还贴在耳边,江祈年气得腮帮子都绷紧了。


    只是没等他发作,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江叔,是梨梨回来了吗?”


    江祈年将手机拿离耳边几分远,吁出长长一口气后才开口:“回来了,晚上被方家那丫头约出去吃饭了。”


    “好,那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挂断,江祈年把手机往沙发里一撂,抬手往身后指:“你看看,撒谎都撒到什么地步了?”


    周温乔在他心口来回抚了两下:“这不是怕你凶她吗?”


    “既然怕那还这么晚回来?”


    声音都要顶到天花板了,周温乔皱了下没:“行啦,人回来就行了。”


    “不是璟烨,她能回来?”越说越气,江祈年蹭的一下站起来:“我上去——”


    “梨梨现在可不仅仅是你的女儿了。”


    一句话,不仅打断他话,也止住了他迈出去的双脚。


    江祈年转过身来,先是一愣,转而气笑一声:“她就是嫁到天皇老子那也是我江祈年的女儿!”


    “是你的女儿没错,但她现在也算半个陆家人,万一你把人凶哭了,就不怕陆家那位心疼?”


    周温乔把他按坐在沙发里:“说什么你也是娘家人,自己该站在哪条战线上,你心里难道没数?”


    江祈年:“”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不把你这小棉袄的扣子扣紧一点,万一灌了凉风,那可就要焐上一段时间才能暖和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却犹如一把软刀子戳在江祈年的心窝窝。


    江祈年长叹一口气,败下阵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说完,他又倏地皱眉:“难不成以后就这么放任她不管了?”


    周温乔失笑:“你还能管几天呀?”


    江祈年抬头看向天花板。


    楼上,江棠梨在花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卡片。


    说不清是气花还是气送花的人,江棠梨抽出一枝来,刚揪掉一片花瓣,搁在地上的手机震出声音。


    瞥了眼来电,江棠梨“哼”出一声,手指一点,通话挂断。


    耳边传来人工语音,陆时聿愣了一下,看向手机屏幕。


    这是有其他的事所以不方便接?


    短暂犹豫后,陆时聿发了条消息过去:「花收到了吗?」


    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回复。


    果然不是一束花就能哄好的。


    无奈之余又有一丝庆幸,陆时聿在卧室里来回踱了几圈后,再次拨了过去,这次没有被挂断,但是响到人工语音都没有接通。


    没辙,陆时聿又发了条短信过去:「那你早点休息。」


    不过这条短信,江棠梨因为洗澡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她从来都不会别人给她气受而消磨自己的精力和时间。


    在她的世界里,男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事实证明,也就只能添一束「花」了。


    洗完澡之后,江棠梨连卧室都没去就直接去了书房。


    冷白的电脑屏幕上是之前发给陆时聿的那份酒吧装修平面图,时隔两年,当初的一些装修想法已经有很多不适用于当下,再加上这次去过TAXX酒吧后,她又多了不少的灵感。


    灯一直亮到下半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窗外亮出了灰白,江棠梨才一连打了两个哈欠合上电脑。


    回到卧室,手机这个东西像是从她脑子里抹去了似的。


    人往床上一倒,不过一个闭眼的功夫,呼吸声就逐渐轻慢而均匀。


    倒是陆时聿,一夜睡得不太安稳。


    往公司去的路上,陈敬几次看向后视镜。


    面色无异,眼底古井无波,不过他们陆总一向不会将情绪流于表面,所以陈敬也不敢断定昨晚那束99朵的粉色洛神是否已经把人哄好。


    哄好还好,若是哄不好,那他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所以说,感情之事,第三个人最好不要插手,哪怕只是微小的建议。


    车厢里静默无声,一直到车驶入车库。


    陈敬再次看向后视镜,谁知,还没来及去捕捉他脸上情绪——


    “有话就说。”


    陈敬顿时危襟正坐:“没有没有。”


    陆时聿目光依旧落于窗外:“留意一下近几日的拍卖会是否有粉钻。”


    果然,送花不起作用。


    陈敬忙应声:“好的。”


    “另外”陆时聿略有停顿:“打听一下,她目前一共有哪几辆车,最常开的是哪辆。”


    又是粉钻又是车的。


    看来陆总是要砸重金哄人了。


    不过这种事只能从身边亲近的人打听。


    临近中午,陈敬处理完公事,立即给关小飞打了电话。


    昨天江棠梨出门,关小飞没有跟着,哪里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只把江棠梨目前在开的三辆车报给了陈敬,至于她的喜好,关小飞没有多言,只说:“江小姐平时都是我开车接送居多,至于她更喜欢哪辆车,我也不是很清楚。”


    作为秘书,当然不能泄露老板的隐私,更何况涉及感情,关乎男人的面子。


    所以即便没有套出紧要的信息,陈敬也没有多言。


    “多谢关先生。”


    保镖那里打听不来的,陈敬便把手伸到了江棠梨的交友圈。


    几经打探,终于得知了「方以柠」的名号。


    电话那头,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方以柠吃了一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有、有事吗?”


    谨记上一通电话里得到的教训,这次陈敬多加了一句:“我也是受陆总所托,知道您和江小姐的关系好,这才多方打听到您的联系方式。”


    若不是知道江棠梨正生那位陆总的气,方以柠还真就信了他。


    可见一夜过去,那位还没有把人哄好。


    真是难为一块木头了。


    方以柠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之后——


    “其实梨梨对车也没多大兴趣,她这人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东西是这样,对人也差不多,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只要别在她气头上惹她,然后再给她一点消化的时间。”


    陈敬听出来了,这位方小姐知道江小姐和陆总闹了别扭。


    既是这样,那他也就不用太过含蓄。


    “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江小姐生气,不用哄,等她自己消气?”


    “当然不是啦,”方以柠笑了声:“她消化是她的事,但是你们陆总该哄还是要哄的!”


    陈敬刚一皱眉,又听见一声转折:只不过——


    “这时间得掐好。”


    陈敬觉得有点头大,“还请方小姐指点一二。”


    结果却听:“现在哄已经晚了,你们陆总已经错过了最佳哄人时间。”


    陈敬:“”


    所以说,当时就该下车追上去!


    “但是呢——”


    陈敬耳朵又竖了起来。


    这位方小姐可真够折磨人的,比那位江小姐还要‘语出惊人’。


    “方小姐但说无妨。”


    身为闺蜜,当然要誓死捍卫闺蜜的利益最大化。


    方以柠委婉表达:“投其所好或许能够弥补。”


    这不又把话题绕回到这通电话的最初了吗?


    陈敬极有耐心:“所以我才想从您这打听江小姐对车的喜好。”


    真是木头上司配一个木头秘书。


    方以柠:“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梨梨对车不感兴趣的。”


    陈敬都要被她绕晕了:“那——”


    “陈秘书如果不了解,可以回去问一问陆总,我想他一定知道的。”


    陈敬:“”


    难不成他用这句话来回复陆总?


    “不好意思啊陈秘书,我这边还有些事,这是我号码,您存着,日后有什么需要,无论是公是私,您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在方以柠看来,即便是木头,那也是对男女之情反应迟钝,至于人情世故,那肯定都是人精。


    不然偌大的陆盛集团,凭什么站在金字塔尖?


    电话挂断后,方以柠连妆都没化,拿起车钥匙就风似的跑出了工作室。


    江棠梨昨晚熬了一夜赶装修图纸,早上天亮才睡,这一觉如果没有人打扰,她势必能睡到下午。


    十一点,江祈年从公司回来,开口第一句就是:“起来了吗?”


    不点名不道姓,周温乔就知道他气还没有全消。


    对子女的管束上,周温乔的态度一贯是一松一紧,一严一慈。


    过去是慈父严母,如今女儿总是在江祈年的雷区里蹦跶,那就只能严父慈母。


    周温乔温柔将他西装外套脱下:“起来了,刚刚才上楼。”


    江祈年往楼梯方向瞥了眼:“我上去看看。”


    周温乔忙拉住他胳膊:“我还想让你帮我挑挑请柬呢。”


    这倒是件大事。


    江祈年点头:“在楼上?”


    周温乔把他安抚到沙发里坐下:“你先喝口茶,我去给拿下来。”


    结果她一离开,门铃就响了。


    张阿姨从玄关处回来:“江总,是方以柠小姐。”


    江祈年吹了吹杯沿茶叶,“让她进来吧。”


    方以柠是个极为会看人脸色的,进门,一声“江叔叔”后就感觉到了他表情里残留的两三分厉色。


    “梨梨在楼上,你上去吧。”


    “好。”


    迈着优雅的小步到了二楼,方以柠才长吁一口气,刚一抬头——


    “以柠来啦。”


    “周阿姨。”


    周温乔声音轻婉:“梨梨还没起床,正好你上去把她喊起来。”


    方以柠的母亲和周温乔关系颇近,方以柠对她也就相对亲近一些。


    “江叔叔是不是因为梨梨去酒吧生气了呀?”


    周温乔微微一怔:“他刚刚凶你——”


    “没有没有,”方以柠两手直摆:“是我自己猜的。”


    知道两人关系好,自然也就没什么秘密而言。


    周温乔笑了笑:“那中午要不要留在这吃饭?”


    方以柠瞬间懂了她意思:“好呀,那我现在就上去把梨梨喊起来。”


    到了三楼,穿过十多米长的廊道,刚一打开半扇实木门,方以柠就闻见了淡淡花香,眉眼一垂,看见了地上一大捧的洛神。


    看来在上午那通电话前,陆家那位也不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可惜花送得不对。


    江棠梨可不喜欢这些插在水里养着的娇嫩玫瑰,她喜欢生命力顽强,十天半个月不管也依旧生龙活虎的仙人掌类的绿植。


    比如五角星似的鸾凤玉;比如白发老爷爷似的老乐柱、清凉殿;又比如南瓜似的琉璃兜;还有皱里吧唧的紫丽丸。非要开出花朵的话,那也得是龙王球、松霞。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谁能想到一个女孩子会喜欢那些古古怪怪的小东西。


    方以柠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还没开口就先偷笑,她清了下嗓子,突然吓出一声:“呀!“陆总,您怎么来了?”


    以为床上的人会一骨碌地坐起来,结果却听一声冷笑。


    得,原来人早醒了。


    方以柠一巴掌拍她趴着睡的屁股上:“都几点了,还睡!”


    江棠梨把脚往后一蹬,没蹬着人,她扭头,扔过去一记死亡眼神。


    瞧见她要发作的表情,方以柠“哟哟”两声,“还生气呐?”


    见她不说话,方以柠直接进入正题:“早上陆时聿的秘书给我打电话了。”


    眼看她皱眉,方以柠直接三指并拢举天发誓:“骗你天打五雷轰!”


    江棠梨这才翻身半坐起来:“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当然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你的喜好呀!”


    还挺会迂回。


    有这功夫,之前干嘛去了!


    江棠梨靠着床背,腰骨懒,声音更懒:“然后呢?”


    漫不经心里,却能听出她的在意。


    方以柠故作神秘:“你喜欢什么车呀?”


    话题不会无缘无故岔开,江棠梨听出来了:“他还准备送我车?”


    不确定的事,方以柠也回得模棱两可:“可能、大概吧,不过陈秘书也只是问了我一嘴。”


    “还有呢?”江棠梨瞥她一眼。


    还有就是她今天过来的主题。


    方以柠抿了抿唇:“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见她眼睫乱颤,江棠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可别告诉我,你出卖我——”


    “怎么可能!”方以柠慌忙打断她:“我是那么没有义气的人吗?”


    “那你心虚什么?”


    被她一语戳破,方以柠又是囊鼻又是扁嘴的:“我就是、就是给陈秘书,留了个——”


    “一口气说完!”


    方以柠顿时一个吸气:“我让陈秘书把我的号码存着,日后无论是公是私,只要需要,随时联系我。”


    江棠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气笑一声:“方以柠,你竟然把我当成你赚钱的工具?”


    她在心里品了好几个来回才懂的暗意,陆时聿只听到「无论是公是私」就懂了。


    “你确定她们是好朋友?”


    陈敬现在也不敢下定论了:“应该是吧,我也是问了好几个人。”


    “所以你刚刚说的方”


    “方以柠,方环科技方贤明的小女儿。”


    “她在里面什么职位?”


    那通电话挂断后,陈敬就查了。


    “她目前没有在公司里任职,两年前,自己开了一间服装设计工作室。”


    服装设计。


    陆时聿挥了下手:“你酌情去办吧。”


    “好的。”


    走到门口,陆时聿又喊住他,“尽快。”


    这尽快,快到了午饭还没结束。


    既是做客,当然没有饭桌上接电话的道理,但是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被存得热乎的「陆时聿秘书陈」几个字,方以柠顿时就坐不住了。


    “江叔、周姨,”她手往后指:“我去接个电话。”


    转身的时候心情忐忑,再回来,她整个一心情澎湃。


    见她嘴唇抿着,嘴角却一个劲地往上提,周温乔轻笑一声:“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在江棠梨看过来的眼神里,方以柠克制克制再克制:“工作室刚接了一个订单。”


    好巧不巧的给了江祈年数落女儿的契机:“你看人家以柠,你再看看你。”


    江棠梨:“”


    背靠闺蜜这座陆家少奶奶的大山,方以柠直献殷勤:“江叔,我那工作室哪能跟梨梨的酒吧比,她那一天挣的都能赶上我两年的了。”


    “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后面的话被周温乔端起他面前的碗而止住。


    “今天汤不错,梨梨,你给以柠也盛点。”


    方以柠现在恨不得把她这个闺蜜给供起来,手一伸,反倒把江棠梨的碗给端到了自己手里。


    江棠梨就这么盯着她看,一直到饭吃完——


    方以柠被她‘拎’去了院子里。


    “老实交代,我被你卖了多少钱!”


    方以柠压着嘴角的笑,抬起两只胳膊在空中花了好大一个圈。


    江棠梨看得直皱眉:“什么意思?”


    不把唇咬疼,方以柠都怕笑出声:“是、是陆盛集团旗下酒店所有员工的工作服。”


    江棠梨:“”


    方以柠一把抱住她腰:“宝贝,我保证,我绝对不给你丢脸,我绝对会拿出我所有的用心做好这批订单的。”


    方以柠父亲看不起她的工作室,觉得她挣的钱都不及苍蝇腿。


    自己父亲看不惯她的酒吧,觉得她是不务正业。


    身处这样的家庭,要做出属于自己的成绩有多难,江棠梨深有感触。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生方以柠的气,甚至可以说,如果自己能助她事业一臂之力,她这个做朋友的绝对不会有二话。


    所以她心里的不舒坦,只是因为


    算了,她才懒得去想那个人。


    江棠梨撇了撇嘴:“只有这一批?”


    方以柠眨了眨眼:“这、这个陈秘书没说。”


    “没说那你就和他们谈。”


    反正都伸手了,能多要就多要!


    但是方以柠哪敢这么贪心:“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江棠梨下巴一抬:“反正这钱不是给你赚也要给别人赚。”


    方以柠瞪大眼睛看她:“你不生气啦?”


    江棠梨不接她这话,“什么时候签合同?”


    方以柠顿时站直了,“陈秘书说随时。”


    江棠梨看了眼时间,“现在就订机票,我上去收拾——”


    眼看她转身,方以柠忙拉住她:“不用去海市。”


    江棠梨回头看她。


    “陈秘书说在这边就能签,他还给了我一个号码,说联系那个人就行。”


    江棠梨只觉嗓子眼被什么卡住,末了,她气笑一声:“行,那你自己去签吧。”


    那一脸的不爽被方以柠看出了苗头,她脑袋一歪,笑出了一味坏:“想去海市找你们家那位啊?”


    “我哪有!”江棠梨睁大眼睛否认:“我去找他干嘛,他有什么好让我找的,你别乱说!”


    急了,这人急了。


    和她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她被一个男人逼急逼到了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别说,还挺可爱,可爱的都有点想让她拍张照发给——


    方以柠突然想到一件事。


    刚刚电话里,陈秘书除了合同,决口未提其他。


    按理说,该借着这机会跟她要点猛料才对,怎么就没要呢?


    关于这点,办事效率极高的陈敬在快速拟好合同后就去问过陆时聿。


    但是陆时聿却一口否掉了:“什么都不要问。”


    陈敬看不懂了:“那这合同”


    还有签的必要吗?


    还是说陆总有了其他哄人的招数?


    粉钻?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到的。


    结果却见陆总将合同递给他:“没什么问题,让京市那边尽快处理这事。”


    陈敬又不懂了:“不用我亲自过去吗?”


    陆时聿眯眼看他,“你这个秘书没有其他工作了吗?”


    何止有,还很多,跟着陆时聿的行程,被密密麻麻排到了三月二十号,也就是订婚的前两天。


    在这期间,陆时聿没有再找过江棠梨,当然,除了每晚十点准时的一条微信消息:「晚安。」


    不过江棠梨没有回。


    开始的头两天,江棠梨有过心软,特别是看见方以柠给她发来的合同照片上写明两年订单的时候。


    想回的,但又想看看他后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表示。


    结果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每天都是那两个字,卡着十一点,像是定时发送似的。


    敷衍得看不出一丝诚意。


    之后,江棠梨连点都懒得点开,一直到消息缩略框上的红色数字累积到17。


    三月二十号傍晚,陆时聿从海市飞回京市。


    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条以高于其他出价者六百万的粉钻项链。


    可他没想到的是,江棠梨的电话拨过去依旧显示正在通话,从今天中午到现在,五个小时,四通电话,每一通都是如此。


    就算是巧合,也不至于这么巧。


    心里闪过一个可能性,但陆时聿觉得应该不会,可到底还是用另一个号码试了一下。


    通了。


    陆时聿眉心跳了一跳,挂断,再用私人号拨过去,又是正在通话。


    他怔在原地。


    这是把他拉黑的意思?


    第25章


    陆时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微信聊天界面,昨晚的那条「晚安」发送之后,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出现任何非对方好友的提示。


    难道是之后?


    带着几分确认,陆时聿又发过去一条消息:「我到京市了。」


    等了等,还是没有任何系统文字提示。


    只拉黑他手机号,却没有删掉他微信。


    这是什么意思?


    后座车门已经打开,陆时聿却没有坐进去,傲然笔挺的站姿,眉心却深卷。


    陈敬在一旁试探着问:“陆总,是先回家还是?”


    还有两天就是订婚宴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她有意悔婚,爷爷那边肯定会收到风,但是上飞机前,他刚和爷爷通过电话,并没发觉有任何异常。


    “去欧菲庄园。”


    话音落地,他刚一矮下腰准备上车,手机来电。


    是老爷子。


    “爷爷。”


    “回来了吗?”


    “已经下飞机了,正准备往回去。”


    “那赶紧回来吧,梨梨也在呢。”


    她竟然在爷爷那。


    在那做什么?


    要悔婚?


    脑海里像是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但是不等他问出什么,通话已经挂断。


    陆时聿沉出一口气,上车。


    车开一路,陈敬几次偷瞄后视镜。


    泼墨般的一双眼,看似不着情绪,却又写满了情绪。


    陈敬心有犹疑,但也不敢多问。


    车一路开到别墅门口。


    停稳却不见后座的人有下车的动作,陈敬扭头:“陆总,到了。”


    恍然回神,陆时聿偏开脸看了眼窗外,默了片刻才打开车门。


    陈敬没有立即把车开走,隔着车窗见他在门口站了分把来钟才推开篱笆门。


    来的路上,陆时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不是面对退婚他要怎么办。


    而是她为什么要退婚。


    给了她好朋友两年的订单合同,不是为了再从对方那里获取她其他的喜好禁忌,只是为了感谢那句提醒:「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只要别在她气头上惹她,然后给她一点消化的时间。」


    既是她闺蜜,想必是非常了解她的。


    所以他照做了,给了她足够久的消化时间。


    而对方说的另一句:「她消化是她的事,但是你们陆总该哄还是要哄。」


    于是他也照做了,每天晚上准时一句「晚安」。


    重点是,她说不喜欢被管束,于是这段时间,他丝毫不过问她在京市的生活,给足了她空间和自由。


    可是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呢?


    从门口到入户玄关,不远却也不近的一段路,陆时聿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


    虽然想不通,可若是她执意反悔,那他也不会强留。


    垂在身侧的手在心里下了这一决定后,不知不觉攥紧了。


    越过木质屏风,陆时聿看向沙发方向,四双看过来的眼睛里,他却独独抓着其中那双近二十天未见,却在每晚发那条晚安短信时都会想到的眼睛。


    还是那般的清透、灵动,盛着几分笑意。


    眉心突然跳了一跳。


    她在笑?


    不相信似的,陆时聿又看向她的唇,虽笑意很浅,但唇角的确上扬了几分。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老爷子皱了皱眉:“杵那干嘛,过来呀。”


    陆时聿这才收回视线走过去几步,再看过去,却见她把脸转了回去。


    合围式沙发,还有一侧双人位空着,陆时聿双脚顿了一下,刚要坐过去,却听老爷子“诶”出一声。


    “坐那么远干嘛?”


    话从老爷子口中传来,陆时聿却下意识看向江棠梨身侧,见她拂着裙摆往旁边挪了挪,陆时聿看了眼她微垂的脸,走过去。


    或许她也是刚来,还没有提及退婚一事,不然爷爷不会像现在这般,眉眼皆是笑意。


    一桩本就为了圆老人家心愿的婚事,陆时聿自然不想出任何的岔子。


    隔着半臂的距离,陆时聿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很漂亮。”


    三个字说完,本就安静的客厅又静了几分,之后便传来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江棠梨侧头瞥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老爷子,笑痕未尽开了口。


    “你这小子,从上次一走到现在都不回来一趟,要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就算不回来看看我们,梨梨还在这呢!”


    陆时聿没有解释这段时间的忙碌:“怪我,下次不会了。”


    只是没想到——


    “爷爷,他也是忙工作,您就别说他了。”


    陆时聿意外的眼神落到她脸上。


    不是来退婚的吗,怎么还帮他说上话了。


    老爷子还在一边继续念叨:“就冲人梨梨体谅你的这份心思,你也得把过去那二十四分的精力抽出一半来放人家身上。”


    陆时聿点了点头:“我会的。”


    答应得倒是爽快,可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江棠梨嘴角笑痕不减,心里却一阵腹诽。


    一阵语重心长后,老爷子便想着给大半月没见着面的两人留点空间。


    他手撑拐杖站起来:“之远,安岚,你们来我书房,有点事情要跟你们说。”


    陆之远夫妇俩自然懂他的暗意,忙起身跟上去。


    脚步声渐远,客厅随之安静下来。


    “刚刚——”


    “不用谢。”说完,江棠梨往旁边挪远几分。


    果然,刚刚她是顾及长辈在才会故意装出不属于她的善解人意。


    可都要退婚了,又何必再出言帮他解围。


    陆时聿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索性直言问了:“所以你今天过来,是要跟爷爷退了这门婚事吗?”


    江棠梨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目光。


    订婚在即,酒吧合同也签了,她这个时候来退婚,她是疯了吗?


    再说了,就算退婚,也不该她出面。


    不过他既然这么想


    江棠梨故作气出一声笑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冷漠无情啊!”


    “”


    倒也没她说的这么严重,但有点小任性,小脾气说来就来,不太管旁人感受


    倒是都占了一点。


    “我不是那意思,主要是,”陆时聿说起最让他不解的一件:“我看你把我电话号码拉黑了。”


    这不就是以后不再想与他联系的意思吗?


    稀奇了,这么多天不打,人回来了倒是想起来了。


    江棠梨往沙发里一靠:“你又没有给我打电话的需要,不拉黑,留着干嘛,占手机内存吗?”


    陆时聿眉心锁着:“那微信——”


    “微信当然得给你留着。”


    “为什么?”陆时聿更加不解了。


    “因为我想看看,你微信头像上的数字到底能涨到多少。”


    头像上的数字?


    陆时聿茫然几秒后,不可思议地笑了声:“所以你一直都没有点开过?”


    江棠梨凉着眼神瞥他:“我为什么要为你的敷衍买单?”


    陆时聿一向不喜解释,可这么大一帽子扣下来。


    “我没有敷衍——”


    “还说你没有!”江棠梨打断他:“定时发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定了闹钟呢!”


    陆时聿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正如她所说,他的确是定了闹钟提醒。


    为了能提前回来,这段时间,他晚上经常加班,忙起来,没有闹钟提醒,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不过陆时聿也看出来了,在她气头上解释只会徒增她的气性。


    “怪我。”


    说完,他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个方形小礼盒:“之前你不是说喜欢粉钻的吗,这个,算是我的道歉。”


    这种感觉就像是,嘴巴里正苦着,对方突然递过来一颗糖。


    江棠梨瞥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那墨蓝色的盒面:“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粉钻了。”


    陆时聿回答的一板一眼:“提亲那天,送你手表的时候。”


    江棠梨:“”


    这人的理解力怎么就这么异于常人呢!


    见她不接,陆时聿索性打开盒盖。


    银色的链子,粉钻的坠,从盒子里取出来的时候,被头顶的水晶灯折出了璀璨。


    江棠梨只觉得眼前被闪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深色的手臂就从一侧圈了过来。


    只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那股淡淡的冷梅香一点一点隙进她鼻息。


    怎么连他袖子上也会有这味道?


    茫然间,耳廓后感觉到一呼一吸间带来的温热。


    还有颈子一圈落下的冰凉,但这些都远不及后颈被擦过的触感。


    江棠梨只觉整个人麻了一下,肩膀也不受她控制微微一提。


    陆时聿也微微一怔,视线越过她透白的耳朵,看见了落于她耳尖一颗很浅的小痣。


    竟然和他耳朵上的那颗痣位置一样。


    捏在链尾的手指悬了两秒后被他轻轻放下,手臂收回来的时候,发现她透白的耳廓好像有一点点的红,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老爷子没有走近,停在七八米远的地方。


    刚刚一不小心看到两人暧昧的举动,老爷子眼尾全是欣慰的皱纹。


    “梨梨,爷爷一会儿要出去一趟,晚饭让时聿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江棠梨忙站起身:“没事的爷爷,您忙您的,我马上也回家了。”


    “这个点回去,那你可就让爷爷难做了啊。”说着,老爷子的眼神落到她身旁。


    陆时聿随之接住他意思:“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京市这周温度骤然上升,未黑尽的天带着些许暗蓝的色调,映着篱笆一圈攀爬的紫藤花穗,暖风吹着,簌簌响着。


    陆时聿从车库里开了一辆白色宾利添越,车停稳后,他又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给江棠梨开了车门。


    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江棠梨面前如此绅士,但对积攒了二十多天。气没撒的江棠梨来说,他这根本就是有心讨好。


    自然也没说谢,她说的是:“坐你的车,那我的车怎么办?”


    陆时聿看向停在斜对面的一辆红色跑车,“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想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可一想到自己被他晾了这二十来天心里就窝火,当然,在他家人面前给足他面子,背后她当然要成倍地讨回来。


    江棠梨把肩膀一偏,“我那车买到现在还没被别人开过呢。”


    或许她是有心刁难,又或者她对自己的车真的有洁癖。


    不管哪种,总之能接受他送的项链,且还愿意被他从长辈面前带走,就说明她有心考验他的诚意。


    “那我开行吗?”他把诚恳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也露在声音里:“我亲自把车给你开回去,也算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江棠梨这才扭头看他:“麻烦你堂堂陆总,那怎么好意思。”


    能说这话,那就是答应了。


    唇角轻轻扬起之际,陆时聿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策,临走那天,他应该当即追下车的。


    难道说,这就是那位方小姐口中的最佳哄人时间?


    好在一切都被他有幸挽救了回来。


    陆时聿以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结果车开了一段,突然听见她说——


    “我的确有想过退婚。”


    一句话被她故意拆开。


    果然,余光里瞥见身旁的人侧脸看过来。


    江棠梨这才扭头看他,见他眼里有一眼看尽的惊讶,这才说了后半句:“之所以没说,是不想爷爷不开心。”


    如果他心里有数,就该记住她这份人情。


    她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听懂她意思,但是听见他说——


    “我知道了。”


    陆时聿虽然不太懂她女孩家的心思,但也诚恳表示:“以后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跟我说。”


    听听这直男回答。


    江棠梨满心满眼的嫌弃:“你就不能自己猜?”


    这要怎么猜,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根本谈不上了解,再说了,她心思总是一时一个变。


    陆时聿无奈表示:“我担心我猜得不准。”


    猜人心思猜不准,惹人生气倒是一惹一个准。


    江棠梨都要被他气炸了:“那你就一直猜,猜到准为止。”


    陆时聿:“”


    好吧,她那个闺蜜倒是说得很对,别在气头上惹她。


    他不说话了,专心开车。


    但也不好一直沉默。


    “想吃什么?”


    想吃人,就吃你这个不会哄人,一晾就能把人晾上二十来天的大活人。


    江棠梨斜他一个眼神:“和牛,烤的。”


    于是陆时聿带她去了一家日料店。


    包厢内脱鞋,盘膝而坐的那种。


    江棠梨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细闪加镶钻的小香风套裙,黑色短靴,黑色包包。以前喜欢黑色,那是喜好,今天穿黑色,那是为了和他喜欢的粉白色调背道而驰,气他。


    鞋子一脱,露出了她脚上一双白色袜子,白色袜身,粉色一圈的木耳边,脚踝处还各有一只粉色的小蜜蜂。


    可爱得有点过分,让人失笑。


    好巧不巧的被江棠梨逮了个正着。


    “你笑什么?”


    陆时聿摇了摇头,“没什么。”


    才怪。


    江棠梨低头看向他刚刚目光垂落的方向。


    是她脚上的袜子?


    她把脚微微一抬:“可爱吗?”


    「可爱」明明是一个褒义词,但似乎是她的禁忌。


    陆时聿谨记在她身上受过的教训,点了点头,说的却是:“很漂亮。”


    说完,陆时聿抬手掀起包厢门口的布帘,让她先进。


    江棠梨不忘给方以柠打广告:“我朋友的独家设计款,全球独一份。”


    “是你那个姓方的朋友?”


    “对呀,”江棠梨在桌前坐下:“也是你们陆盛集团未来两年的合作伙伴了。”


    陆时聿觉得她是在点他。


    “上次的事情,抱歉。”


    倒是出乎了江棠梨意料。


    不过她这人属于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


    “我心眼可没那么小,再说了,你也帮她发展业务了,要说谢,也该我代她谢谢你。”


    在陆时聿垂眸弯唇的间隙,又听她说了一声“不过——”


    “她可是个千里马,只不过一直没寻到伯乐,或许你觉得她投机取巧,但你也是个商人,自然也知道物尽其用的道理。”


    投机取巧倒不算,只是


    陆时聿问:“你不生气自己被她利用?”


    江棠梨也有原则,但原则的高低因人因事。


    “那要看那个人是谁,利用我做了什么,以及她的本心,这可不能以偏概全。”


    今天倒是让陆时聿见到了她的另一面。


    很意外。


    感觉自己之前认识的是另一个人。


    新鲜和牛被服务生剪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在炭火盘烤出的滋滋声里,陆时聿随口问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江棠梨喝了口他刚刚倒的普洱。


    “晚上熬夜、白天睡觉。”


    陆时聿:“”


    因为酒吧,所以如此的黑白颠倒?


    不是说她父亲管她很严吗?


    想起之前被她拿作挡箭牌,陆时聿眉心不自觉卷了一下,那这段时间,又是谁做了她的挡箭牌,沉思间,听见她话题一转。


    “哦,对了,”江棠梨放下手里的水杯,“装修图我画好了,晚上发给你。”


    “你自己画的?”


    “对呀。”


    陆时聿微微一怔,“所以你刚刚说晚上熬夜是熬夜画图?”


    “不然呢,”说到这,江棠梨叹气:“我倒是想白天画,可惜静不下心来。”


    视线停在她脸上,再飘转到她眼睛下方,之前没看出来,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倒是隐约瞧见了点黑眼圈。


    烤盘上的肉都已烤好,陆时聿挥手让服务生出去。


    “下次可以试着把书房光线调暗,不然总这么熬夜,很伤身体。”


    这话像是有感而发,江棠梨看了他一眼,“你工作这么忙,应该也经常熬夜吧?”


    熬夜当然不可避免,但陆时聿不会让自己超过凌晨休息,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却是一切重要的根本,只是不等他开口——


    “所以你身体”


    若她没有拖出尾调,陆时聿还不会多想。


    “我每年都有体检,身体很好。”


    语速快过平时,江棠梨嘴角一抿,没笑出声,但是肩膀抖出了笑意。


    这种话题很容易擦边,但是见他强忍情绪不露分毫,让人忍不住想逗。


    “检查是检查,实操是实操,这两者可不一样。”


    陆时聿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当着他一个男人的面。


    甚至在她说完,不仅没有丝毫的羞色,眼里还满是张狂的狡黠。


    她该不会以为她一个女孩子能在这种问题上占到便宜吧?


    但是除此之外,陆时聿还品出了其他。


    那就是,他不是第一个被她开这种玩笑的男人。


    那被他开这样玩笑的男人都会怎么回她?


    迂回婉转还是直白裸露?


    不过想来,她应该是没吃什么亏,不然早长记性了。


    索性,这次就让她铭记于心。


    “所以你要试试吗?”


    江棠梨咬在双齿间的鱿鱼丝一停,“试、试什么?”


    陆时聿知道她能听懂,但为了让她记忆鲜明一点,直接把话说到露骨:“实操。”


    第26章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


    明明他说的是「操」是第一声,可听在耳里却是第四声。


    而且还不能细品,一品就满脑的画面。


    江棠梨脸红到了耳朵根,“你、你”话卡在嗓子眼,好半天才骂出声来:“你不要脸!”


    陆时聿面色不仅无波无澜,还夹起一块和牛到她碗里:“这个话题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话是她先挑起的不错,可谁知道他竟然回出这么臊人的话。


    到底都是哪些眼拙的人,竟然说他是君子说他是绅士。


    狗屁!


    江棠梨恶狠狠剜过去一眼。


    陆时聿被她那炸毛又强忍的表情逗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男人面前逞这样的威风。”


    江棠梨哪在男人面前吃过这样的亏,重点是,她也不是和谁都会开这样的玩笑,还不是看他古板又无趣,谁知竟也一肚子的坏水!


    不讨些脸面回来,她哪里甘心。


    “后天才订婚呢,你就等着瞧吧!”


    陆时聿顿时哑口。


    瞧见他吃瘪,江棠梨下巴一抬:“这就怕了?”


    倒谈不上怕。


    陆时聿笑了笑:“那你这么多天攒出来的黑眼圈岂不是白熬了?”


    刚一说完就见她倒吸一口气,陆时聿以为她是被自己暗含的意味要挟住,结果下一秒却见她把指尖压在自己眼睛下,还说——


    “怎么可能,我今天贴了两次眼膜贴呢!”


    陆时聿:“”


    视线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定在她眼睛里。


    黑色瞳仁,带着几分惊恐,雾蒙蒙地看过来,像是问他要一句否认才能心安。


    怔愣间,又见她扭过身子从包里掏出一个短柄的方形小镜子出来。


    江棠梨对着镜子细看了半天:“我怎么看不出来?”


    镜边往下一落,和她带着质问的眼神对上,陆时聿也不知为何,忙错开她视线:“可能是我看错了。”


    说完又唇角一抿,笑出一声鼻音。


    不知是笑自己的前后不一,还是笑她刚刚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


    只是这一笑,肩膀的抖动就没能立即停下来。


    陆时聿鲜少会笑出声,而且还是持续性的,可对面的人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生动到,除了「可爱」再也找不到其他更贴近她的形容词。


    江棠梨也是第一次见他笑到扶额。


    笑到让她再次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好了,别看了,”陆时聿清了清嗓子:“或许是光线的问题。”


    为了快速将这事翻篇,陆时聿岔开话题:“今晚要去酒吧吗?”


    这段时间,江棠梨只是隔三差五才会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那个老父亲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看见她出门也不问她去哪了,回来晚了还会端一杯鲜奶亲自送到她房间。


    简直和以前是两个极端,弄得她心神不宁,总觉得事出有妖。以至于她这段时间别说晚归,就连门都很少出了。


    不过听她说了这段时间的‘匪夷所思’,陆时聿几乎瞬间懂了江祈年的心思。


    也佩服他如此能拿捏到女儿的方法。


    既然奏效,陆时聿自然不会挑破,他故作沉思了一阵,“那你这段时间就乖一点。”


    江棠梨心里暗叫一声天呐,她还要怎么乖?


    手里的金属筷尖被她戳在盘边,细脆的声音里,她委屈抱怨:“再这么下去,我会得抑郁症的!”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江棠梨两只肩膀左右晃着,语气也都了几分撒着娇的软调:“我现在就等着你把我从这牢里救走呢!”


    怎么救?


    把她带去海市,岂不是给了她夜夜晚归的机会。


    想到这,陆时聿突然觉得领证之后把她留在京市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可她如此殷切地看过来,陆时聿也只能点头:“我回头想想。”


    吃完饭,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只是没走两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


    “大梨!”


    陆时聿回头,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湿发、颈戴金属项链的年轻男人正直直看过来。


    江棠梨也是微微一愣,但是短暂的惊讶后,就只剩激动和兴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或许是友人相见,情绪激动都能理解,可也不至于在这一句之后就跑到人家面前,抱住人家的肩膀不说,没来及穿鞋的一双小脚还止不住地在地上蹦跶。


    “上午刚到,还想着明天找你呢,”说着,男人上下打量她:“一年不见,怎么还这么漂亮。”


    江棠梨嘁他一声:“哪比得上俄罗斯那些肤白个高的美女啊!”


    “没你白!”


    陆时聿只觉这话刺耳难挡。


    喉咙一滑,不经思考地喊出声:“梨梨。”


    男人看过来,眼角慢了两拍,微微眯起:“你朋友?”


    江棠梨却只浅浅回了个头就扭了回去,“你这次回来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陆时聿:“”


    不做介绍,还直接岔开话题。


    陆时聿携两分清隽笑意走过去,礼貌伸手,但开口却不见礼貌的你好:“陆时聿。”


    语气很淡,可听着,却有种冰块落入玻璃杯中碰撞出的肃冷。


    对方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打量了他一个上下后,伸手回握:“周少宇。”


    这一声礼貌回应后,男人眉宇忽地一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陆时聿。”


    听着,像是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但也不难听出,对方知晓他的存在。


    只是不知这所谓的知晓,是知晓他和江棠梨的关系,还是他陆时聿的身份。


    不过他既要明天约他的人


    陆时聿嘴角笑意不减:“这两天梨梨会有些忙,周先生如果不急,可以等周一之后。”


    以为对方会细问,结果却传来很爽快的一声“行”。


    周少宇手往江棠梨后脑勺一揉:“那就周一,到时候带你去玩。”


    陆时聿刚一把视线落到江棠梨脸上,就见她眉眼一弯:“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得出来两人相识已久,但是回去的路上,陆时聿一个字都没有细问。


    灯影错落的车厢,见旁边的人一路都埋头玩手机。


    直到车驶入欧菲庄园。


    “之前你说领证时间由我来定。”


    江棠梨“嗯”了声,头却没抬,“你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那就订婚第二天。”


    江棠梨愣了一下,这才扭头看他:“你说周一啊?”


    “那天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他尾音微抬,语波却淡得很。


    “”


    总不能说和少宇出去玩比领证还重要吧?


    江棠梨笑得尴尴尬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被她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刚一暗下去又再度亮起。


    陆时聿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后,是一条微信消息。


    所以她这一路都是在跟那个姓周的男人在聊天?


    陆时聿视线收回,“那周一下午,我们一起回海市。”


    以为她会找个理由把时间往后拖,谁知扶着方向盘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攥住。


    “真的吗?”


    若不是今晚那个男人的出现,她的这道声音,只会让人觉得喜。


    但是现在,怕是只有惊。


    刚好车在院门口停下。


    陆时聿看了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细细的手指,力道却不轻。


    搂那个男人肩膀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相同的力道,又或者


    比此时更加有力。


    路灯越过车顶,从窗外漏进来半扇,柔和的琥珀色光线里,他肩膀以上半明半昧。


    “不想去?”


    江棠梨看着他那张晦暗不清的脸。


    她什么时候说不想去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好吗?


    只是他说话怪怪的,平日里的儒雅不见,反倒多了几分邪气。


    是错觉吗?


    江棠梨眼睛眨了眨,只是不等她开口——


    “吃饭的时候还让我尽快把你带走,这才多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


    他从始至终不提横在他心里的那个男人。


    他不说,江棠梨自然也没往别处想。


    但是第六感告诉她:“你在跟我发火吗?”


    陆时聿喉咙滑滚两下,“好好的,我跟你发什么火。”


    江棠梨歪着脑袋往他面前凑:“那你刚刚的语气怎么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有吗?


    陆时聿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情绪露出来。


    “是你自己想多了。”


    他声音刚一落下,江棠梨就“哼”出一记冷音,“还没订婚就开始给我脸色看,这要是结了婚,你是不是还准备在枕头下备条皮鞭?”


    真不知她这小脑袋瓜子都装了些什么。


    陆时聿还她一记不冷不热的气音:“你要是能接受,也未尝不可。”


    江棠梨眼睫眨了两下后,才后知后觉他话里的不正经。


    一晚上连着两次被他拿这种话奚落,江棠梨已经没了羞,就只有恼,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将他一军。


    搭在中控边的手一抬,江棠梨两指捏住他下巴,把他的脸完全侧掰过来面前自己。


    “我还喜欢手铐呢,你要不要也买一副备着?”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陆时聿感觉到自己心跳的不规律。


    可捏在他下巴的力道却又不给他失神的机会。


    对望中,她下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笑得妩媚又惑人。


    可陆时聿知道,她在撒气。


    为他刚刚的出言不逊。


    可她用这种方式回击,就没想过吃亏的会是她自己吗?


    看来还是没能让她长记性。


    陆时聿抬手一握,修长的手指圈住她细白的手腕,然而他就只握着没有将其拿开。


    胸腔里紊乱的跳动,快过被他指腹压着的腕心脉搏。


    陆时聿不露声色地一笑,欺身过去。


    江棠梨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只是手腕刚一往回收,就被他用双倍的力道反方向一拽。


    “周少宇,”他终于念出了忍了一路的三个字,余音落地,被他深埋于心烦躁也显露在眼底,“需要我宽限出两天时间给你们吗?”


    他近在咫尺的鼻息,让江棠梨大脑空白了两秒。


    但是腕心传来的压迫,让她迅速回了神。


    江棠梨终于知道他的不对劲出自哪里了。


    刚一佩服自己的第六感,耳边就拉响了另一道警报音。


    他该不会在吃醋?


    心底刚萌生出这一想法,就被她脱口问了出来。


    陆时聿丝毫不避她的直白,“我不能吃醋吗?”


    他的不答反问,让江棠梨眼睫直眨,心跳也加快。


    吃醋,都开始吃醋了,那接下来,他该不会是要跟她表白吧?


    心底刚喊出“天呐”——


    “就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但你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又搂又抱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不告白,却反过来怪她。


    怎么,这是生怕被她发现他的小心思?


    江棠梨下巴微微一抬,眸光流转在他看似平静的脸上。


    “没想到陆总吃起醋来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她微扬的语调不乏揶揄,可陆时聿却品出了另一种意思:在他之前,是有很多男人为她吃过醋?


    江棠梨腾出一只手,指尖往他依旧攥着她手的腕心处一戳。


    像是被一根针扎进了脊髓,陆时聿手指一松。


    就着中控台的光线,江棠梨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都红了。


    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送他一记自己体会的眼神后,江棠梨打开车门,一条腿都迈下车了,她又转过身来。


    “周少宇,”她笑出了眯眯眼,“回去的路上,多念几遍,念出声的那种。”


    陆时聿听笑了。


    目送她进门,嘴角那强挤的笑痕一秒平了下去。


    周少宇。


    三个字,被他念得危险而薄凉。


    可即便这样,晚上十点,陆时聿也依旧发了一条晚安短信过去。


    不是敷衍,就是想看看她是否会心存愧疚回他一句软话,哪怕是一句晚安。


    可惜没有,十点发的短信,到了十一点都不见她回复。


    一直到十一点四十二分,借两杯红酒想尽快入眠却依旧辗转反侧的时候,漆黑的房间里亮出一片冷白的光。


    以为是她的回复,点开,也的确是她发来的。


    但却不是任何文字或语音,而是一个文件压缩包。


    看着被编辑的文件名:酒吧装修图纸。


    陆时聿彻底被气笑了。


    「江棠梨」


    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虽然是文字。


    「准备好你的户口本,明天早上八点我去接你。」


    看见这条短信,江棠梨按在眼膜贴上的手指一僵。


    明天?


    不是说周一的吗?


    她一个电话拨过去:“哪有订婚前领证的呀?”


    陆时聿当然不是临时变卦,但若不这么说,她会回复?


    房间没有开灯,背靠床头的人和漆黑如墨的夜色混为一体。


    “不是你说的,领证时间由我来定?”


    大半夜的不睡觉,原来搁这等着她呢!


    江棠梨心里冷哼一声的同时,手指打圈地点压在眼睛一周:“都快十二点了,陆总想什么想到现在还没睡呀?”


    她故意“呀”出一声惊讶:“该不会是念周少宇念到失眠了吧”


    唇形那么漂亮的一张嘴,却如此地伶牙俐齿。


    陆时聿气出一声无奈:“非得在这个时候提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吗?


    不相干还能让他吃这么大的醋!


    不过他不承认,那她也不好按着他的脖子说什么。


    江棠梨把话题拉了回来,“反正明天我不去领证,你爱找谁去找谁去。”


    陆时聿:“”


    “不是说外头想嫁给你陆总的人一抓一大把吗,那你就去随便抓——”


    “酒吧不开了?”


    一句话,让江棠梨顿时止住声。


    “还是说那位姓周的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被他亲自垒高的墙又被他亲自推翻。


    江棠梨嘴角抬出一记得逞:“你也知道人家姓周呀?”


    姓周怎么了?


    陆时聿完全没察觉出这个姓氏有何特别之处。


    当然,江棠梨没给他深想的机会,“很晚了,陆总早点休息,真想领证呢,那就周一,到时候我也不让陆总来接,咱们就民政局门口见。”


    认识她到现在,说话不从不顾他感受的,她是第一人。


    置他短信不回半月有余的,她也是第一人。


    一件事,被她推翻捡起几个来回,而他却只有顺她心意的份的,她还是第一人。


    包括现在,一声再见都没有就挂断他电话,也是除了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陆时聿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这个时间点最不该在心底生出的波澜。


    但是作用甚微。


    他看向漆黑如墨的窗外。


    周少宇。


    不假思索、不经大脑地在心里念出这三个字后,陆时聿闭了闭眼。


    就在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是扰他今晚失眠的人发来的消息。


    「长夜漫漫,陆总可千万别因为一个男人失了眠。」


    因为一个男人?


    谁是罪魁祸首难道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第27章


    周六,也就是订婚宴的前一天晚上,江家宴请了满满三桌的亲友,就连一年到头都难见一面的三姨三姨夫都从澳大利亚飞了回来。


    结束后,江棠梨软着身子骨回到家。


    周温乔从厨房端出一盅燕窝来:“今晚不要熬夜,早睡早起,明天早上七点,化妆师和造型师会过来。”


    提亲要打扮,订婚要打扮,婚礼更是想都不用想。


    江棠梨往沙发里一歪:“好烦!”


    她不止心里烦,身体也乏。


    从今早七点就被大姨家的四个小不点吵醒之后,她眼皮都没阖上过。


    周温乔把她扶起来:“晚上看你也没怎么吃,喝几口垫垫肚子。”


    刚喝一口,江棠梨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万家老二订婚的时候就改口喊男方那边爸妈了,那我呢?”


    周温乔想了想:“你要是一时改不过来也可以先不改,陆家那边没有强求。”


    没有强求就好,不然她还真怕自己叫不出口。


    但是


    江棠梨又仰起脸:“那我要是改口了,陆时聿是不是也得改?”


    “那是当然。”


    当着她们江家那么多亲戚的面,喊她的爸妈为爸妈,这要是被拍下来或录下来


    “那明天有媒体吗?”


    周温乔皱眉了:“昨天给你看的订婚流程,你别告诉我,你还没看。”


    看了,但是没看几行就睡着了。


    江棠梨哪还有心思喝东西,推开周温乔胳膊就往楼梯方向跑。


    “要给你送房间吗?”


    江棠梨背身直摆手:“不用,喝多了明天要水肿了!”


    回到楼上,江棠梨准备将订婚流程细细看上两遍的,结果看到红包礼之后的「介绍亲友」,她目光陡然顿住。


    这要是按辈分喊人,那岂不是得喊周少宇


    正红色的卡封被她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浓浓笑意里,全是狡黠的幸灾乐祸。


    *


    虽说提亲那天两家商议一切从简,但这“简”也是只简在其外。


    除了不通知媒体,集团不发订婚通告之外,该有的,陆家一样也不少。


    就好比聘礼,二十六个红木礼盒装里除了有四京果、海味三牲,椰子、酒水喜饼茶叶外,还有龙凤烛、龙凤袍,以及用黄金打造的梳子、尺子、镜子、算盘等珠宝首饰,而最大的红木礼盒里是用红绸扎着的一百零一万现金,寓意万里挑一。


    和提亲那天一样,老爷子守在门口,看着佣人来来回回将红木礼盒一件一件地搬到车内。


    和提亲那天不一样的是,今天多了两组安保人员护送车队。


    至于陆时聿,自然哪儿也没去,一身黑色正装地站在老爷子身侧。


    要怎么形容眼前的场景呢,过年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他甚至有点不敢想婚礼那天得隆重到什么程度。


    其实要说隆重,这些聘礼倒也还好,主要就是人。


    昨天听爷爷说,江家那边去了近三十位亲戚时,陆时聿着实被震惊到了。


    当时老爷子还叹了口气:“人丁兴旺就是好啊。”


    说完,他眼含期待看着唯一的孙子,继而语重心长:“以后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陆时聿除了一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为了不引起骚动,前往欧菲庄园的车辆依然只有九辆,六辆主车,外加三辆改装过的装甲货车,但是加上前后左右的六辆安保车辆外,声势依旧浩荡。


    九点十二分,十五辆车浩浩荡荡地驶出雍锦一号公馆,一路朝东开往欧菲庄园。


    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不仅宜嫁娶,湛蓝的天更是万里无云。


    而此时的欧菲庄园内,大人齐聚客厅,小孩都跑到了院子里。


    加起来三十多口人,已经不能用热闹来形容。


    “梨梨这是睡着了吗?”


    周温乔忙越过二姐的肩膀看过去,“梨梨?”


    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周温乔忙起身走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周温乔忙晃了晃她肩膀:“梨梨?”


    江棠梨猛一睁眼,第一反应就是坐正往窗外看:“来了吗?”


    周温乔轻笑一声:“还没呢。”


    一听她这么说,江棠梨顿时又往后一靠:“那我睡会儿。”


    客厅这么吵,她都能睡着,周温乔也心疼:“早上起太早没睡醒吧?”


    何止是起得早。


    昨晚敷完面膜她就早早上了床,以为能睡个美容觉,结果翻来覆去到了十点半。数羊数到了三百多只,终于困出生理眼泪的时候,某人的晚安短信发来了。


    平时都是十点准时发,昨晚倒是出奇,竟然推迟了一个小时。


    一句晚安还不行吗?


    紧接着又发了一个月亮过来。


    这还没完,过了两分钟又发了一条「今晚别熬夜了。」


    行,就算他是好心,担心她再熬出黑眼圈,结果几分钟后,又发来一条「睡了?」


    气得江棠梨直接吼过去一句语音:「睡着也被你吵醒了!」


    以为他会说声抱歉,结果那人直接不回了。


    气得她都不知自己几点睡着的,总之今早起床,不仅眼皮硬硬的,人也懵懵的,不然她也不至于在这么闹哄的吵闹声里还能打起盹来。


    等着吧!


    等人来了,她才不要理他!


    心里这么想,可当不知是谁风似的跑进来报信“来了来了,车到门口了”的时候,江棠梨还是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刚刚还拥挤的客厅,顿时都蜂拥似的往外面跑。


    等江棠梨扭头,竟发现整个客厅就只剩她自己——


    哦,还有坐在不远处正看着她发笑的二哥江璟沐。


    “还愣着干嘛?”江璟沐站起身走过来,把手往她身前一递:“走,带你去凑凑热闹。”


    大门外的确有够热闹,江家一众长辈围着,其间还勾出一颗颗乌黑的小脑袋,张望着门口停稳的十多辆黑色车队。


    最先下车的是陆时聿,挺拔英气的戗驳领西装,即便是利落短发,也不减他浓重的绅士格调。


    紧接着是老爷子,灰色中山装,手里是玉石压顶的拐杖,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


    再然后就是安岚,一身紫色旗袍,隆重喜庆却也不会压今日主角的风头,还有一身藏蓝色西装的陆之远也随之从后面一辆车下来。


    “妈妈,哪个是新郎呀?”


    童音一响,笑声一片。


    有人答:“今天还不能叫新郎。”


    也有人起哄:“快了快了。”


    更有人指着:“看,那个最高最帅的,一会儿知道怎么喊人吗?”


    答声一片——


    “帅哥!”


    “不对,妈妈说要喊姑爷。”


    “不对,我妈妈说要喊小爷。”


    “咦,为什么我妈妈说要喊哥哥?”


    没有媒体,却有摄影师,架于肩上的摄影设备,有两台记录着围堵在门口的热闹景象,也有两台对准着走过来的陆家成员。


    江祈年最先迎上前:“陆老、陆董、安董。”


    安岚虽嫁入陆家,但她娘家身份同为尊贵,再加上她还有安泰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所以旁人喊她安董居多。


    老爷子笑声爽朗:“今儿个开始,咱们江陆两家可算得上真正的一家人了,都别见外,你们年纪相仿,咱们就去了姓,直接喊名字。”


    江祈年笑着点头:“好,都听您的。”


    说话间,一箱箱红木装的聘礼已经流水般的从车内抬进院子。


    不想过于张扬,便没有念礼核对,但有人派发红包。


    一封封厚度喜人的烫金红包从陆时聿手里派出去,也收到了一句句的祝福语、吉祥话。


    还没到介绍亲友环节,面对一张张陌生却含笑打量的面孔,陆时聿能做的就是以笑代之。


    直到手里的红包被一个男人接住,陆时聿嘴角笑痕突然一收。


    竟是那天晚上在日料店遇到的男人。


    警觉上涌心头,对方的名字也在他大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周少宇、周少宇


    陆时聿这才恍然想起江棠梨的母亲也姓周,难道是他未来丈母娘的母家亲戚?


    与此同时,隔着一个院子,出于礼数不能出门的江棠梨扒着门边往外看。


    “怎么还不来呀?”


    江璟沐笑道:“这就急了?”


    当然急,她还等着亲眼目睹某人见到‘情敌’的刺激场面呢!


    不过急也没用,等到江棠梨脖子都勾酸了,才听见远处传来动静声。


    流程上交代,她这个主角,得一直在房内等着,什么时候长辈喊她了,她才能出来。


    江棠梨丢下二哥扭头就往三楼跑。


    说不上来是想快点结束这繁冗的礼数环节,还是想凑楼下客厅的热闹,江棠梨在楼上房间打着圈地转悠。


    半小时之后,终于等来敲门声:“梨梨。”


    是大姨,也就是周温乔的姐姐周温雨。


    江棠梨两个箭步开了门,“大姨,好了吗?”


    “好了好了,”周温雨瞧着她满眼的期待,笑道:“接下来就是你的主场了。”


    介绍亲友、敬茶、交换订婚戒指


    江棠梨一边在心里默背流程,一边被周温雨牵着下楼。


    平时偌大到觉得空荡的客厅客厅挤满了人,在一双双看过来的视线里,江棠梨一眼就看到了站于人群中的那个男人。


    一身冷黑色西装,有着深人雅致的清贵。


    即便周围的人都一身隆重,也丝毫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胄。


    视线从那夺目的身影移开后,江棠梨故作镇定地走到人潮前。


    她今天穿了一套缎面刺绣的新中式礼服,平时顺长的黑发也被盘成了髻,半袖而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戴着陆家传了五代的顶级玻璃种翡翠手镯。


    至于脸上的妆容也和提亲那天的甜美淡妆不太一样,是明艳妩媚的新娘妆。


    从她出现在楼梯上的时候,陆时聿的目光就没能从她脸上移开。


    见过她不少风格,有俏皮有可爱有酷帅也有另类,而今天这身,却融合了古典与明媚,既似水般温柔,又似霞般夺目。


    陆时聿朝她伸手,江棠梨这才正正经经地抬头望向他。


    他今天的眼神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浓墨般的一双眼,却染了初春的暖意,看得她心窝一紧。


    江棠梨忙垂下眼,默了两秒才把手放到他指掌上。


    滚烫,被他轻轻握住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潮意。


    他也会紧张?


    心里的偷笑让江棠梨唇角上抿出痕迹。


    虽说男方的长辈,江棠梨都见过,但陆时聿还是一一又向她介绍了一遍。


    接着便是江棠梨向他介绍女方长辈。


    “这是大爷,这是大妈,这是大堂哥,二堂哥。”


    “这是姑妈,这是姑父,这是表弟。”


    陆时聿跟着她的介绍,一一喊人。


    也发现,江家这边的晚辈里,都是儿子,这么算下来,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家。


    难怪被捧成了掌上明珠。


    介绍完爸爸那边的,就到了妈妈这边。


    江祈年的兄弟姐妹不多,多的是周温乔的娘家人。


    “这是大姨、大姨夫,这是大表姐、表姐夫,这是二表哥、表嫂。”


    “这是二姨、二姨夫,两个表姐,她们是双胞胎。”


    “这是小姨,小姨夫,表妹在英国上学没能回来。”


    “这是舅舅、舅妈——”


    介绍到这里,江棠梨停了一停,在周少宇那双盛着坏笑的眼神里,江棠梨抿了抿差点没压住的弧度。


    “这是我表哥,”江棠梨故意把名字念出来给他听:“周少宇。”


    果然被他猜中了。


    从江棠梨母亲两次喊他少宇的时候,陆时聿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特别是那双眉眼,和江璟沐口中的舅舅还真是有五六分的神似。


    所以在这样的心里建设下,陆时聿表情已经难再起波澜。


    开口一声“表哥”后,他伸手:“上次冒昧,还请表哥不要见怪。”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有人好奇:“少宇,你们认识呀?”


    周少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时聿:“也是巧,刚回来那天碰见过一次。”


    周少宇虽然只比江棠梨大一岁,但辈分在这摆着。


    他回握住陆时聿的手,略含笑意的话里露出深意:“那我明天还能带大梨出去玩吗?”


    以为对方会点头,结果却听——


    “明天不行,不过表哥日后有时间去海市,我和梨梨做东。”


    江棠梨余光已经瞥了他多时,没见到丝毫她以为的诧异、无措,又或者慌张,甚至还一副上位者的气势,有意无意地拿话‘压’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佩服,江棠梨嘴角小幅度地往下撇了撇。


    之后便是敬茶环节。


    敬了茶,收了厚厚两沓红包,拘于礼数,自然要改口。


    江棠梨抿了好几次的唇,才难为情地喊出口:“爸爸、妈妈。”


    接下来便是陆时聿。


    带着看戏的姿态,江棠梨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却见他优雅屈膝,接连两声“爸、妈”喊得从容且淡定。


    起身后,见旁边的人盯着他看,陆时聿唇角含着清淡一味笑,问她:“怎么了?”


    昨晚害自己失眠的帐还没跟他算,江棠梨把脸一偏,一副不愿搭理他的姿态。


    不过再不搭理也没用,因为接下来要交换订婚戒指。


    一高一矮两把椅子,江棠梨坐高踏低。


    陆时聿则站在她的右手边。


    昨晚数羊的时候,江棠梨就想到了订婚戒指,从未在陆时聿口中听过戒指一事,所以那戒指长什么样,她一概不知。


    也正因为如此,在看见安岚将一只正红色的方形绒盒拿过来的时候,江棠梨眼里的好奇被她袒露得一清二楚。


    是素圈还是钻戒?


    她才不喜欢素圈,即便是环戒一周镶了钻,她也不喜欢,可若是钻戒,那钻石是圆还是方?是大还是小?


    被连以红线的一对戒指从盒内取出来的时候,陆时聿看见她眉梢忽地一抬。


    和她吃到味道满意的食物时是一样的微表情。


    陆时聿心底的那点忐忑消减了不少。


    戒指是他亲自去挑选的,男戒他只选得简单大方,女戒颇废了心思。


    是一款梨形钻戒,因为她手指纤细,陆时聿没有选择群镶,只用了一颗三克拉的粉钻,这样,即便日常戴着也不显突兀。


    见她目光定格在他的手上,却迟迟不伸出自己的右手,陆时聿唇角弧度渐深。


    “喜欢吗?”


    对他的那点气性在满心的欢喜面前已经被江棠梨忘到了脑海,“喜欢”二字甚至都快于她接连点头的动作。


    直到看见他把手伸到自己面前,江棠梨才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双唇下意识一扁,可手却不听自己使唤地乖乖伸了过去。


    两台摄像机,一个拉远景,一个切近景。


    将戒指缓缓推进她中指后,陆时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第一次给男人戴戒指,江棠梨心里难掩忐忑,只是没想到他一个男人的手竟如此的瘦削而修长,指甲也圆润干净。


    江棠梨抬头看他:“也戴中指吗?”


    “不然呢?”陆时聿笑出一声很淡的鼻音。


    江棠梨抿了抿唇。


    所以戒指一戴,她就是他的人了?


    不对不对,他是她的人才对,不止人,还有沁江路,以后都会有她的一半。


    咦,不对,那是婚前财产,她能参与分割的只有盈利的一半。


    脑袋里乱七八糟乱想一通时,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红线相连,夫妇同心。”


    恍然回神,这才发现那枚男戒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推进了他的中指深处。


    银色的戒,粉色的钻,被一根像是剪不断的红线牵着、缠着、绕着


    不是订婚宴吗?


    可她怎么有一种婚礼进行的错觉?


    之后便是祭礼、女方回礼。


    江棠梨不仅是江祈年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整个江家晚辈里唯一的女孩,所以嫁妆也是豪气冲天。


    不过这都是长辈们的事了。


    一道道并不高昂的报礼声里,江棠梨还坐在高椅上没下来,陆时聿从她身前走到了身侧。


    “和上次的粉钻比,更喜欢哪个?”


    江棠梨并起手指,高举到他面前,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戴哪个好看?”


    一段时间的相处,陆时聿多多少少摸到了她的性子。


    “都好看。”


    以为这么说会遂她的意,结果却见她把脸一歪,“必须选一个。”


    像是送命题。


    陆时聿短暂思忖后,说:“戒指寓意更好。”


    好一个不得罪她的回答。


    江棠梨把手放下来,仰着头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看你下次还乱不乱吃醋。”


    她当时若是直接说那人是她的表哥,又何来今日的尴尬,可见当时她是有心又故意。


    陆时聿没说话,但见她把踩在矮椅上的脚放下来,陆时聿把胳膊伸过去。


    江棠梨也搭得顺手,起身站到平地上后,手却没有放下来。


    不知她是忘了,还是念及长辈都在想和他走走过场。


    陆时聿垂下胳膊,就在江棠梨手滑下去时,他顺势握住。


    心脏微微一紧,江棠梨低头看了眼,再抬头,却见他眉眼含一缕清淡的笑正看着大表姐家两个四岁大的孩子在互扮鬼脸。


    要怎么形容那笑呢?


    宠溺里又含着几分羡慕和期待似的。


    江棠梨只觉心脏“咚”的一声。


    这人该不会还想着和她生个小孩出来吧?


    细思极恐,江棠梨下意识就想把手往回缩,结果却被陆时聿牵着往前走。


    “喂——”


    “爸喊我们。”


    抬头,江祈年果然在朝两人招手。


    走过去,又听他喊了一声“爸”。


    江棠梨:“”


    这人怎么能喊得如此顺口,重点是,因为他这一声,爸爸笑得眼尾皱纹都深了好了好几道。


    “时聿,一会儿去酒店,你帮着招呼一下大家。”


    陆时聿点头:“我会的。”


    江棠梨没忍住:“爸,你也太不把他当客人了吧?”


    “看你这话说的,”江祈年不乐意了:“时聿是客,但更是主。”


    江棠梨:“”


    到底是谁说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来气的?


    江棠梨眉眼一弯,冲他嘻嘻假笑:“我以后就成这家里的客了,对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扭头见是二哥,江棠梨当即来了小脾气:“你再说一次?”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紧了一紧。


    江棠梨看了陆时聿一眼,眉眼温和,但那目光里却不乏劝阻,让她注意场合的意味。


    还没完全逃脱老爸的爪牙,又多了个‘爸’管着。


    江棠梨挣开他手:“我去楼上换衣服。”


    午宴订在寰茂酒店。


    宾客不多,但图吉利,江祈年提前预订了六桌主宴。


    再怎么低调从简,江祈年也不愿自己的闺女在仪式上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大红色系的新中式婚宴风格,喜字花瓶、喜字相框。


    特意从聘礼里挑来了一些金器首饰,每一个被打开的盒子里都放了大红喜纸。


    还有铺着红布的甜品台,喜烟喜酒喜糖盒,每块糕点颜色虽不同,但中间都被点了红,就连订婚蛋糕都是红色。


    还有江祈年亲手题的婚书。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江棠梨终于知道今天这第二套衣服的颜色为什么要穿得素雅了,但凡喜庆一点,就要和这满世界的红融为一体。


    十多个孩子围在甜品台前挑喜糖,江棠梨和陆时聿则被簇拥在大红喜字前当背景板拍照。


    一通下来,江棠梨嘴角都快僵了。


    昨晚没怎么吃,早上也没胃口,这会儿,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也不知旁边的人怎么那么有眼力见,递来一块喜饼。


    “尝尝。”


    江棠梨没伸手,勾着脑袋咬了一口。


    甜得齁人。


    江棠梨的大表姐见状,把陆时聿的胳膊肘往上一抬,被江棠梨咬了一口的喜饼不偏不倚被抬到了他唇边。


    就这么抓拍到了两人合吃一块喜饼继而相望的两张照片。


    这些小插曲多得让人措手不及,但这样的场合下,两人也默契配合。


    到了切订婚蛋糕环节,不知是谁起了个哄:“亲一个呗!”


    江棠梨视线一扫,落到一脸坏笑的二表哥脸上。


    结果又遭大表姐一句:“对呀,这么好的日子,亲一个留个纪念嘛!”


    江棠梨扭头往身边的人看了眼。


    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的人,这会儿倒是生出了几分窘意。


    让人想逗。


    江棠梨嘴角撇出笑痕,也不问他,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别说陆时聿没反应过来,围观一圈的人更是直呼没看到。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江棠梨知道自己越说,大家越起劲,便想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人开口。


    只是没想到,一抬头,陆时聿的吻落了下来。


    凉凉的、轻轻的,如羽毛,带着克制,在她唇上停留。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住了衣摆。


    始料不及里,江棠梨没有闭眼,盯着放大在她漆黑瞳孔里的一排眼睫,一颗心怦怦开始跳。


    周围起哄声四起——


    陆时聿刚想从她唇上退开,结果后背不知被谁推了一下。


    双脚不由得往前趔趄一步,肩膀更是顺势往前一倾。


    感觉到她的腰往后折,陆时聿忙伸手环住。


    说不清是被他欺压而下的双肩吓到,还是被他手臂的力量惊到,江棠梨肩膀微微一提,轻抿的唇瓣也无意识张开。


    贴在她唇上的唇瞬间抵进了她唇缝。


    两人睫毛皆是一抖。


    睁开眼,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可之前都是做做样子,更何况两次都只是蜻蜓点水,根本算不上接吻,可现在,唇瓣被他含住。


    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坚硬的牙齿,那种唇齿相抵的湿濡感


    江棠梨清楚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蔓延到了耳朵尖、脖颈,甚至连心脏都开始发烫。


    眼睫乱七八糟地抖着,大脑一片空白里,不知该推开他还是自己主动退开。


    也正是因为她没有拒绝的动作,让陆时聿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进一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深吻她吗?


    退一步


    会不会让她觉得他一个男人有点大惊小怪。


    搂着她腰的手臂因迟疑而略微收紧。


    喉结轻滚的动作,让他的唇也随之动了一下。


    江棠梨心脏又是一紧。


    推开他,会不会让他丢面子?


    可是不推开


    余光瞥见有人举起手机拍照,江棠梨忙抬手。


    还没碰到他胸膛,倒是碰到了他领带。


    对,领带!


    江棠梨攥住往下轻轻一拽。


    她是想让陆时聿松开,可这种往下拽的动作在陆时聿看来却是继续。


    虽意外,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到底还是顺应了她的动作。


    圈在她腰上的手臂逐渐收紧,陆时聿将她拉进怀里的同时,也加深了这个吻。


    江棠梨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里,只知道自己的唇被他含着、吮着,而她也因他循序渐进的动作,缓缓张唇,任他索取。


    第28章


    不知是谁接连吹了两声口哨。


    陆时聿这才松开她。


    眼睛睁开的那一瞬才发现她没有闭眼,一双睁大的瞳孔亮亮的、湿湿的。


    唇上沾了他的水光不说,还被他吻得通红。


    但红不过她的脸颊,她的耳朵。


    刚刚憋了好长一股气,这会儿,江棠梨呼吸有点不畅,重点是,脸也烫,脖子也烫。


    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扔下锅的鱼,而围观一圈的人都在等着看她被煸炒入味。


    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口红肯定是被吃花了。


    江棠梨红着脸瞪一眼‘吃’他的人。


    还看!


    她抿了抿滚烫又发肿的唇,恼着声:“还不去把我口红拿来!”


    等陆时聿身子一转,江棠梨那红透的一张脸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里。


    “哎呀,看把咱们梨梨亲的!”


    本来脸上就滚烫,被这么一调侃,江棠梨慌忙埋下脸,在原地等着不知还要被围观打趣成什么样,江棠梨忙揪住陆时聿身后的衣摆,拿他做挡面板。


    就这么躲到了包厢内间里。


    四下无人,江棠梨终于不用管他男人的面子了。


    “刚刚不是都拽你领带了吗?”


    陆时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醇厚低沉的音色,带着一点点的哑。


    见她不说话,还恼着一双眼瞪他,陆时聿突然蹙了下眉:“不是让我继续的意思?”


    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来占她便宜。


    江棠梨把抽出的纸巾往他面前一递:“赶紧擦擦吧!”


    陆时聿下意识碰了下自己的唇才伸手去接。


    一擦,纯白的纸巾多了一抹红。


    陆时聿不由看向面前的人。


    刚刚还面对着他站,这会儿背着身,手里举着一个小镜子。


    陆时聿偏了下脸,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唇。


    很饱满的一双唇,被红色的唇膏轻轻一抵。


    让人不由想到了刚刚含吮时柔软的触感。


    当时耳边都是嘈杂声,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如今四周安静,再回想,倒是把他的心跳回味出紊乱的频率。


    眼看举在她面前的小镜子放下,陆时聿收回视线,微微侧身后才又看了她一眼。


    “好了吗?”


    江棠梨旋上口红后瞥了他一眼,好巧不巧的,又看了他的唇。


    不是说这人没谈过女朋友吗?


    那刚刚吻她时怎么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涩,那股不疾不徐的劲,说熟练老道都不为过。


    可她刚刚却反应迟钝,没有回应不说,还一副砧板上的鱼,由他宰割。


    刚想怨道他一声,却见他唇角轻轻扬起。


    这人该不会是在笑她吻技差劲?


    江棠梨眉心顿时一卷,“不许笑!”


    刚刚还只是无声掀唇,如今被她开口勒令,陆时聿反倒笑出一声气音。


    他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沾到了。”


    江棠梨顿时转过身去,举起小镜子。


    就说哑光容易沾牙吧,偏偏她却只带了这一只。


    江棠梨直接用舌-蹭,这一蹭不要紧,又想到那个吻。


    当时心悸得要命,不知有没有咬到他。


    不会不会!


    她没有回应,怎么可能咬到,再说了,他好像没伸舌头


    可是好奇怪,也不过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如今再一回想,突然就有点不确定了——


    “梨梨。”


    走神间被他突然一喊,江棠梨肩膀一提,回头,又看到了他的唇上。


    一个大男人,唇形长得这么好看干嘛?


    但凡丑一点,她不就把他推开了吗!


    江棠梨把口红和小镜子往他怀里一塞,越过他肩就往外走。


    走到门后,她还压着心口,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心想那些看热闹可别又堵在门口,结果门一开,一个人都没有。


    再往外走,刚刚还围成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都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餐桌前。


    老爷子招了招手:“时聿,带梨梨来这儿坐。”


    陆时聿站在她身后,见她站着不动,便轻搂着她:“过去坐吧。”


    都坐到椅子上了,后腰那块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滚烫。


    一桌都是两家至亲,不然,江棠梨都想拍一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防止自己色心作乱,江棠梨便想将椅子移他远一点,结果双手刚一握住椅座两边,就听旁边传来一句——


    “起来敬两杯酒。”


    江棠梨整个一提线木偶,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站起身。


    主桌喝了一小盅白酒之后,陆时聿给她换成了红酒。


    敬完酒回来,刚一坐下,就见身边的人低下一侧肩膀凑近她。


    “想吃哪个?”


    今天菜色都是中式,陆时聿不太清楚她口味,便没有擅作主张,只温声询问。


    江棠梨却把视线往下低,黑色的裤边都快要挨着她的裙子了。


    可是他腿怎么那么长,她都能看见自己的膝盖却看不见他的


    “怎么了?”


    江棠梨忽地一抬头:“没什么。”


    瞧见她脸上又有一点红,陆时聿以为她是酒精染的,将旁边一杯果汁递给她。


    “都让你用果汁代酒了,你还逞能。”


    江棠梨瞥他一眼:“瞧不起谁呢!”


    说完,她朝最远处的八宝鸭轻轻抬眉:“我要吃那个。”


    顺着她视线,陆时聿按动转盘。


    见他拿起公勺,江棠梨压低了声音:“要里面的。”


    原来是喜欢里面的乾坤。


    陆时聿无声笑了笑,照她的喜好,一连两块送到她面前的小碗里。


    糯米火腿干贝,再夹杂着海参虾仁配料,入口软糯且浓郁。


    这是海市特有的菜色,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不知是不是肚子太饿,吃起来竟极其鲜美。


    只是她低着头,没发觉旁边的人一直在看她。


    吃完抬头,陆时聿看着她从唇瓣间抿出的一点点透红的舌尖,喉咙滑滚间后,他又问:“其他的呢?”


    比刚刚那句多了一点针对性,“虾仁喜欢吃吗?”


    江棠梨摇了摇头:“鹅肝吧。”


    这两口下去,怕是她会被腻出两分饱来。


    不过这家酒店的鹅肝,陆时聿有所了解,给她夹了一块后,小声道:“先尝一小口。”


    他若不说,江棠梨都想咬半块到嘴里。


    不过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好吃呀?”


    陆时聿并不点明:“你先尝尝。”


    江棠梨咬了丁点一小口到嘴里,短短两秒,她眉心就拧出了嫌弃。


    像是不出所料,陆时聿轻笑一声:“回头到海市,让刘厨给你做这道菜,到时候你比较一下。”


    刘厨的手艺,即便江棠梨这副小刁嘴都挑不出一个不字来。


    但是她好奇的是——


    “这家酒店你来过?”


    她好奇的点,是因为陆家旗下也有自己的酒店,且档次位居京市所有酒店之首。


    只不过今天是女方宴请,去男方的地盘不合适,这才退其求次。


    陆时聿点头:“别的都很好,只是这鹅肝,”他细说缘由:“炒制之后自然放凉和冰箱冷藏后的口感是不一样的。”


    竟然知道烹饪细节。


    江棠梨被意外到了:“你还会做菜呀?”


    陆时聿可从不下厨,当然,他也不会。


    “我只会纸上谈兵。”


    是实话,但在江棠梨听来却更像是玩笑话。


    以前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让她提不起劲的一股劲,说好听点叫沉稳,说难听就是无趣,如今都会开玩笑了,还拿他自己开玩笑。


    江棠梨脚上穿的是尖头高跟,抬起往左一碰。


    不轻不重的力量,但因她鞋尖足够尖,又刚好撞到陆时聿的脚踝骨。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不似自己不小心撞出来的痛感,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可是和她那双清波流盼,眼尾一弯,平添几丝媚意的眼神一对上,又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耳边有孩童的嬉闹声,有兄弟姊妹间的调侃打趣声,也有余光偷瞄过来的窃窃私语声。


    可他却好像听不见,只能感觉心弦一下又一下地拨动。


    当然不是那一下脚踝而带出来的,而是轻呵在他耳廓边的热息。


    “我们下午就去领证吧!”


    江棠梨抬手掩唇,将他那只和她一样有着一颗浅咖色小痣的耳朵一起拢在她的掌心里。


    说完,歪头等他的回答,却见他眉心蹙着。


    这人该不会因为周少宇是她表哥就改变主意,想把领证日期往后拖?


    江棠梨哼出一声:“不去拉倒,正好我明天让表哥带我出去——”


    然而不等她说完,就被一道强硬的声音打断。


    “不准去!”


    他声音不大,却极为厚沉,引得一桌人都看过来。


    江棠梨也被他强硬且命令的语气听得怔住。


    干净剔透的一双眸,带着几分茫然和无措,委屈和无辜,就这么看着他。


    不等老爷子皱眉质问,陆时聿就先败下阵来。


    “不是说好跟我去海市的吗?”


    一改刚刚的冷硬,带着温声细语的哄调。


    江棠梨上一秒还怔愣着,这一秒心里就在偷笑了。


    之前说他吃醋,他不承认。


    如今都知道对方是她表哥了,还醋意不减。


    这么会装,那她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江棠梨眼睛一眨,眼眶里即刻漫上一层水雾。


    陆时聿整个人愣住,他刚刚不是软下语气了吗?


    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慌张,手都抬到她眼睛下想给她擦眼泪了,可水润被她噙在眼里就是不落。


    无奈之下,陆时聿轻搂她肩,将她拢进了怀里。


    坐在江棠梨右手边的是江璟沐。


    陆时聿侧身抱着她,就这么对上了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


    陆时聿心里有歉但无怯,错开他眼神后,手掌在江棠梨后背来回抚着、顺着。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道歉有没有用,或许有,但可能用处不大,又或者对不起三个字一说,更惹她眼泪,所以他只能掐着她的软肋。


    “沁江路那边就快要动工了——”


    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就迅速挣开他,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捂在了他唇上。


    细腻的掌心,温热里带着淡淡的香。


    眼看她小幅度地摇头,陆时聿唇角隐隐上掀,轻握住她手腕后,他轻声问:“那我们下午去领证?”


    声音不大,可围桌的人都几乎屏息看过来。


    其中就数江祈年最不可思议:“下、下午就去领证了?”


    这种本就是男人主动的事,江棠梨当然要把自己摘得干净。


    在她侧身坐着不动的姿势里,陆时聿隔桌看向对面。


    见爷爷眉心略有松展,陆时聿视线落到江祈年那不可置信的脸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好上加好。”


    说完这句,他喊了声爸,“你觉得呢?”


    上一秒还低肩和安岚说着话的陆之远随即看过来,但见他目光不是朝着自己,陆之远无声失出一声笑来。


    都被陆时聿捕捉到,他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爸,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陆之远自然是赞成儿子的一切决定。


    “之前不就说过吗,领证时间,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


    这话一出,弄得江祈年连犹豫都不能有了。


    嘴角笑得勉勉强强,尴尴尬尬:“对、对,你们自己决定好就行。”


    但是说完,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领了证之后”


    “如果您同意,我想明天上午就带梨梨回海市。”


    江祈年:“”


    果然!


    当初说到领证,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本来还想趁女儿出嫁前多把她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如今婚礼还没办就要把人掳走,莫名就有一种‘养大的女儿被人一勾手就抢走’的感觉。


    再看对面那人,突然就没那么多的好感了。


    江祈年深深一个呼吸后,把心底那点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梨梨,你看时聿这么忙”


    话不能说太多,点到为止。


    结果接他话的不是女儿,是女婿。


    “爸你放心,我会合理安排好时间,不会疏忽到她的。”


    江祈年嗓子眼哽了两秒,又做最后挣扎:“但是你们婚礼还没办,梨梨就这么跟你过去”


    陆时聿语含郑重:“集团公告已经拟好,明天上午九点零九点分会准时发出。”


    看出江祈年的不舍,陆时聿端起酒杯起身:“爸,你放心,有我在,不会也不敢有人会对此事出言不逊。”


    江棠梨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


    好奇怪,以前最讨厌他身上的那股子的沉稳老练古板无趣的劲儿,怎么放在今天,还有点让人心动和着迷呢?


    再看向对面,老爸的脸上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


    尽管眉眼含两分笑,可那嘴角又提又压的。


    距离上次他做这副表情,还是自己酒吧开业那天晚上。


    “江棠梨,你给我——”


    “江祈年。”


    老妈只用了他的全名就把老爸后面的话轻松压制住。


    当时只觉得老爸是对酒吧开成“事已至此”的无奈,现在想想,才不是,那是在老婆面前敢怒不敢言,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无奈。


    而她刚刚透过眼底热雾看到的陆时聿,不仅有无奈和无措,还有慌张和自责。


    所以撒娇对他没用,眼泪才是‘治’他的武器?


    一直到午宴结束,江棠梨都没敢再笑一下。


    她不笑,陆时聿也就没有多说话。


    以至于一直在心里思忖要怎么哄。


    按理,江棠梨是要跟父母回家的,但她手一直被陆时聿牵着,江祈年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周温乔眼神给压了回去。


    眼看宾客都被送上车,江祈年终于还是没忍住。


    “梨梨,要不要跟爸爸坐一车?”


    江棠梨没说话,抬头看了陆时聿一眼。


    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在江祈年看来,完全就是被这个准女婿压制住了。


    以前总想着找个人约束她管住她,现在真的被人家拿捏住了,江祈年心里又五味杂陈。


    倒是陆时聿,在接到江棠梨的眼神后,开口了:“爸,正好梨梨还要回去拿户口本,我送她就行了。”


    真拿了户口本,那他和女儿朝夕相处的时间就进入倒计时了。


    可是在他身后还站着陆老爷子和他父母。


    江祈年除了在心里叹气之余,也只能作罢:“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目送黑色轿车驶远,陆时聿刚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今天怎么回事?”


    陆老爷子面色微沉,语带质问。


    他没想到一向情绪管理极佳的人,会在饭桌上,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情绪如此失控。重点是,还当着江家人的面弄江家的女儿难堪。


    陆时聿无法解释当时失态的原因。


    “抱歉爷爷,今天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江棠梨也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子发火,虽然音调不高,但斥责的语气却很明显。


    再看陆时聿的父亲,也是眉心蹙着,一双眼直直定在儿子的脸上,尽管一字不说,但眼神里的失望却很明显。


    如果她当时拿出真实的反应对应,又或者在他敬完爸爸那杯酒之后没再继续扮出委屈状,他是不是就不会落长辈这一通训责?


    所以究其原因,她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解释的话又无从下口,江棠梨索性一人做事一人当。


    “爷爷,您要怪就怪我吧。”


    她脸上难掩自责,然而落到老爷子眼里,却是在为陆时聿说情。


    “梨梨,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江棠梨忙摆手:“没有委屈,您——”


    然后老爷子却打断她:“爷爷跟你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下次。”


    江棠梨:“”


    要怎么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呢,就好像做了一件坏事却被颁了奖状。


    回欧菲庄园的路上,车厢里安静得让人不安。


    江棠梨再次偷瞄过去,却见他依旧脸朝窗外。


    这是在怪她,还是在反省今天的失态?


    其实也算不上失态吧,就是语气重了一点点


    几度抿唇后,江棠梨刚一抬嘴角——


    “对不起。”


    江棠梨意外地“啊?”出一声,眼睫两下轻眨后,又听他说——


    “如果明天你想和周少宇出去玩就去吧。”


    江棠梨:“”


    敢情他在为那句「不准去」而道歉?难道他听不出她当时是激将?


    江棠梨都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了,“那你呢?”


    陆时聿看着她,有短暂的几秒迟疑:“我先回海市,等你玩尽兴了再去也不迟。”


    还等她玩尽兴?


    江棠梨被他那直到不会拐歪的脑回路气出一声笑来:“等我玩尽兴,怕是你头发都要等白了!”


    陆时聿:“”


    面对他那张自责未消的脸,江棠梨只觉自己的心又突然软下来。


    真是色令智昏。


    江棠梨声音软了几分:“不是说集团明天发公告吗?”


    见他点头,江棠梨哼出一声不冷不热的气音:“那你就不怕明天有人拍到我和别的男在一起的画面?”


    “他是你表哥。”


    这会儿又记得人家是他表哥了,饭桌上怎么想不起来?


    江棠梨深吸一口气将小脾气压下,眉眼一弯,笑得假兮兮:“既然这样,那陆总就等我和表哥玩尽兴了再去领证呗?”


    眼看他眉心四拢,江棠梨哼出一声,把脸一偏。


    手腕就这么被陆时聿握住了。


    他只是想顺着她的意,却不知刚刚哪句话又说得不对她心思。


    “不是说好下午去领证的吗?”


    江棠梨扭头剜他一眼:“那在饭桌上问你的时候,你干嘛皱眉?”


    难道要说是因为她呼出的热气让他


    这种答案,陆时聿解释不出口,他换了种方式:“明天不要跟周少宇去玩了,行吗?”


    江棠梨都想赏他一记白眼。


    玩玩玩,玩能比她的酒吧重要?


    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的反应还可以再迟钝一点吗?


    懒得理他,江棠梨又把脸扭向窗外。


    却不知,身旁的人眉眼舒展,嘴角也噙出一缕笑意。


    只是户口本到手的过程不是那么顺畅。


    被江祈年捂热了的户口本,在经过多次确认,且两人态度坚决再无转圜的余地后,这才递了过去。


    结果陆时聿伸手接住的时候,江祈年却指尖攥着不松。


    “能不能让梨梨每周末都回来一次?”


    陆时聿点头说好。


    江祈年还有点不放心:“你要是忙,让她自己回来也行。”


    陆时聿笑了笑:“我不会让她自己回来的。”


    江祈年:“”


    得,找了个比他这个当父亲管人还要紧的女婿。


    周温乔轻轻碰了下他的臂肘:“好啦,时间也不早了,快让他俩去吧。”


    江祈年这才松了手,但是还不忘叮嘱:“晚上能回来吃饭吗?”


    陆时聿点头:“能。”


    江祈年半天笑不出来的脸上这才有几分松动:“那快去吧。”


    据江棠梨所知,现在民政局登记结婚都要提前预约,路上,她便问了一嘴,结果却听他说不用。


    这是走关系了?


    江棠梨没再问。


    到了民政局门口,冷清得一个人影都不见。


    黄历不是说今天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吗?


    进了大厅,刚一上二楼。


    “陆总。”


    是陈敬。


    他朝走廊里探手:“范主任已经在等您了。”


    还真是走了关系。


    江棠梨看了看静悄悄的走廊,难不成民政局还能包场?


    从填表到审核再到接到那两个小红本,全程都没超过半小时。


    江棠梨盯着上面的合照,囊了囊鼻子。


    “怎么了?”


    江棠梨小嘴噘了噘:“不好看,早知道就在外面拍了。”


    照片里,陆时聿笑得温和,而她的笑却有几分勉强。


    不过在陆时聿看来,这无伤大雅,毕竟——


    “也不是身份证时刻带着,别人看不到。”


    江棠梨抬头看他一眼:“你可真会安慰人!”


    陆时聿:“”


    离晚上还早,这几天,陆时聿的时间都被完全腾了出来,所以也积攒了不少的公事,但也不好刚一领了证,就让她一个人回去,毕竟晚上还要过去吃饭。


    “明天就要去海市了,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在这边买了带过去的?”


    江棠梨站在台阶上,眼前的冷清让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想家了。”


    好奇怪,明明那么想离开这儿,可是都还没有走就开始想家了。


    陆时聿站低她一个台阶,平视间,看尽了她眼里的不舍与纠结。


    “以后每周末都会陪你回来一趟,答应你父亲的,我会做到。”


    江棠梨扁了扁嘴。


    就是不知道,真的飞出去还会不会想回来。


    见她不说话,眼里甚至又添了两缕纠结之色。


    这算是女孩子才会有的多愁善感吗?


    虽然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可她此时的神情,还有她刚刚说想家时又低又委屈的声音


    很想让人将她搂进怀里。


    只是刚一伸手,身前的人就靠了过来。


    下巴抵着他肩,咕哝了句:“好困。”


    陆时聿失笑一声:“那不然送你回去?”


    她摇头,从嗓子里溢出两道连绵起伏的调儿,是“嗯”的第三声。


    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比她刻意掐着嗓子夹出的声音要绵,也更软。


    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往他怀里沉,陆时聿伸手搂住她腰。


    “那想在哪睡?”


    阳光晒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她整个人又倦又懒,眼睛闭了闭,嘴角却扬了扬:“没人打扰的地方。”


    第29章


    既没人打扰又能睡觉,除了酒店,陆时聿想不到还有第二个地方。


    只是没想到,上车没一会儿的功夫,旁边的人就打起了瞌睡。


    想必是昨晚睡得迟,今天又起得早的缘故。


    陆时聿坐近她几分后,将她后仰着的脑袋轻靠在自己肩膀。


    距离最近的一家翡盛酒店,路程不过二十分钟。


    车停稳后,陈敬回头:“陆总——”


    后面的话,被陆时聿一道“嘘”声制止。


    见他朝另一方向指了下手,陈敬很快会意,将车停到了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只是方向停得不太好,太阳刚好从后窗斜落在她脸上。


    偏偏陈敬今天开的这辆车,车窗贴膜是浅色,挡紫外线,却不挡光。


    见陈敬已经走远,这若是再让他回来,车门开合又要两道声音。


    短暂迟疑后,陆时聿托住她一侧肩膀,将她的上半身放倒,继而让她枕在了他腿上。


    姿势的变化让江棠梨扭了扭身子,两只胳膊先是蜷在身前,过了几秒像是觉得不舒服又搭在腰骨,就在陆时聿无声失笑之际,寻寻觅觅的一只手探进了他的腿弯里,而另只手也搭在了他的膝盖。


    像是把他的腿当成的枕头抱着似的。


    不知是她的动作让他全身僵住,还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吵到她,陆时聿一动不动地坐着。


    只是他后靠的坐姿,也让困意钻了空子。


    只是神经像是被一根线吊着,睡意不深。


    右腿被压枕着,中途麻了一次。


    眉心轻褶的功夫,陆时聿再次睁开眼,低头看一眼枕在他腿上的人,还是之前的睡姿,再看一眼时间,四点五十,距离上一次他醒才过去二十分钟。


    但是随着室外温度的降低,车厢内被阳光烘出的暖也一点一点消失。


    车里没有毯子,陆时聿倾起腰身,将西装外套脱下盖到了江棠梨的身上。


    动作算得上很轻很轻,但见她耳鬓一缕卷发滑到鼻尖,陆时聿便伸手想将其捻开,大约是碰得她痒了,江棠梨囊了囊鼻子,继而从侧躺翻成了平躺。


    原本搭在他膝盖上的手也随之抬了起来,顺着她翻身的姿势,圈在头顶。


    也好巧不巧地压在了不适宜的地方。


    黑色的裤子,藕色的手腕,不仅颜色对比鲜明,压下来的重量更是让人窘态难掩。


    陆时聿眉心皱得紧,刚一握住她手腕就被她挣开了。


    然而却没有放回身前,而是落进了他两腿之间。


    若非不是在飞机上见过她这样的睡姿,就依她那爱捉弄人的性子,陆时聿真要以为她是故意。


    神经绷着,两腿也绷着。


    陆时聿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视线再收回来,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抬起放到了她身前。


    心松了一口气,视线却久久留在了她脸上。


    睡着的模样,虽然没了平日里的傲娇,却不减娇媚。


    让人不自觉想起午宴时与她接的那个吻。


    被动且生涩,不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回应还是没有经验不会回应。


    所以楼昭的那句「那姑娘好像没谈过恋爱」是真的?


    她有无恋爱过往,陆时聿其实并不在意。


    只是心头的那份惊喜和珍贵,不知不觉悄然而至。


    悄然而至的还有窗外的余晖。


    像是被泼了碎金,车厢一片橙红光影。


    柔和的光线穿过玻璃落到她脸上,照出了她鼻尖细细的绒毛,轻阖的杏眼,还有红潋潋的,不厚却嘟的双唇。


    不知是被他定睛看了太久有所察觉,那双安静铺躺着的眼睫抖了两下。


    眼睛还未睁开,江棠梨就先打了个哈欠。


    一直蜷在他腿弯下的那只手拿了出来,压在身前的那只胳膊也抬了起来,眼睫掀开,十指交叉刚一举过头顶想伸个懒,就对上居高临下笼罩下来的一双目光。


    “睡醒了?”


    动作停了,呼吸也屏了两秒。


    江棠梨茫然无辜地眨了眨眼,一勾脑袋,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举过头顶的两只手腕被陆时聿握住,江棠梨微微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陆时聿就掐着她腋下将她抱坐了起来。


    但是坐的却不是座椅,而是他黑色西装裤的腿上。


    江棠梨看着自己被动的坐姿,再扭头看他,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你干嘛?”


    陆时聿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因为刚刚的动作并没有经过他大脑思考,就连他的回答也是脱口——


    “让你醒醒困。”


    江棠梨:“”


    要知道,此时的她穿的是一条裙子,里面就只有一件薄薄底裤,就这么坐在他腿上,明明没动,却能感觉到那种摩擦


    困是彻底不困了,脸也偷偷地红了,可她又不甘心只有自己难为情。


    眼尾一挑,拿话逗他:“你没趁我睡着的时候占我便宜吧?”


    陆时聿先是一愣,继而气笑一声:“这话应该问你自己。”


    问她?


    江棠梨也跟着好笑一声:“我睡着了好吗,睡着还能占你什么便宜?”


    刚一说完,她就眼皮一跳。


    难道刚刚不是梦?


    视线一瞥,见他眸光微闪,继而偏开脸。


    江棠梨心脏“咚”的一声,忙抬手捂在嘴巴上。


    人睡着的时候不是没有意识的吗,怎么还会抱着人亲呢?


    重点是,她还不止亲!


    瞧见她动作,又见她双眸转个不停,陆时聿蹙了下眉,“怎么了?”


    吓得江棠梨肩膀一提,刚消了红的脸顿时又热了起来。


    哪还好意思继续坐他腿上,江棠梨迅速起身,隔着一人的距离,坐到了窗边。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就接了个吻,就能让她在睡着的时候对人家上下其手。


    这以后住一块了还得了?


    所幸当初和他约定好,婚后分房睡!


    想到这,刚舒展开的眉心突然又拧了起来。


    约定也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写到协议里去。


    所以


    口头协议有效吗?


    江棠梨扭头看向旁边,结果一秒撞进他那双乌黑的瞳孔里。


    从她刚刚像只小兔子似的从自己腿上跳下去后,陆时聿视线就追了过来,本来想着她可能是害羞难为情,结果却见她像躲瘟疫似的坐得那么远。


    要不是有车门挡着,陆时聿都怀疑她是不是要坐到车外去。


    不过他倒是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


    眉眼平静如深潭地与江棠梨对视几秒后,他嘴角弧度往上一扬,“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虽然没能从他表情里捕捉到准确的情绪,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棠梨多多少少还是在他脸上总结出了一点经验。


    就比如眼神。


    正常情况下,他看人都是眉眼温和,若是发自内心的笑,多半都会垂一下眸。但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温和里却藏几分冷然,虽然后来笑了,但却是定睛几秒后突然带出的笑意。


    所以可以肯定,自己惹他不快了。


    至于原因,八成是与她占了他便宜有关!


    这个档口,江棠梨可不想得罪他,万一把人惹不高兴了,不带她去海市怎么办?


    保险起见,自己还是不要太靠近他。


    可是又不能拒绝得太直接,江棠梨往窗外指了指:“天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陆时聿:“”


    是催他坐到前面开车的意思?


    倒是婉转。


    陆时聿就这么看了她几秒,也没说话,直接开了车门下车坐去了前面。


    等到安全带系上,陆时聿扭头:“不来前面坐?”


    去前面还怎么和他保持距离?


    江棠梨笑得纯善又无辜:“我还想再眯一会儿呢。”


    说完,她顺势往下一趟。


    陆时聿气笑一声:“行,那你睡。”


    不算远的一段路,陆时聿不知看了多少次后视镜。


    想不通,怎么就突然之间避他如蛇蝎。


    难道是因为枕他腿上害羞了?


    可中午吻她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大反应。


    整整一路,陆时聿眉心都没能舒展。


    到了地方,车停稳,陆时聿看了眼后视镜,还是背身躺着的睡姿。


    他可不信她真能睡着。


    “江棠梨。”


    认识她也有段时间了,但却是陆时聿第一次喊她全名。


    把江棠梨喊得全身神经都绷紧了。


    但是又只能装刚醒,就这么“唔”了声,慢腾腾地坐起身,看一眼窗外,故作惺忪的眼睛突然一亮。


    “这么快就到啦!”


    知道她会演,却没想到她这么会演。


    炉火纯青到让人想笑。


    本来还因为她突然的疏远而略感酸涩,不过想到明天就能将她带去海市


    耳边传来门开合的声音,陆时聿垂眸笑了笑。


    既然这么想演,那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配合,今晚这出独角戏她一个人要怎么唱。


    院子里依旧一片热闹的景象。


    七八个孩子光是用你追我赶就乐得叽叽喳喳,见江棠梨和陆时聿一前一后进来,忙蜂拥似的围了过来。


    有喊姑姑的也有喊姐姐,有喊姑爷的也有喊哥哥。


    本来两人还一前一后,结果被一群孩子推推拉拉的,站成了并排。


    “妈妈说你们去领结婚证了,是不是呀?”


    “对呀对呀,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江棠梨迟疑了一下。


    小孩的手没轻没重,这要给了势必要你争我抢,万一再不小心扯坏了,那多不好。


    她“哎呀”一声,“就是一个小本子,有什么好看的,”她揉揉其中两个孩子的脑袋:“快去玩吧!”


    小孩子就是好打发,三言两语,一哄而散。


    但是客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不一样了。


    刚一进客厅,话题就一股脑地落到她身上。


    “哎哟,回来了回来了。”


    “领完证了吧?”


    “梨梨,时聿,赶紧过来坐。”


    走过去,结果还没坐下,就有好几只手伸到她面前。


    “结婚证赶紧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对对对,拿出来瞧瞧。”


    千篇一律,也就名字不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江棠梨从包里将结婚证拿出来,就只亮了一下封面。


    “看见了吧。”刚一说完,她就又揣了回去。


    顿时惹来几句“哎哟”声——


    “看,咱们梨梨还脸红了。”


    江棠梨:“”


    天呐,她哪有脸红。


    “这是当宝贝蛋子了,哈哈哈~”


    江棠梨:“”


    一张结婚证,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她至于当宝贝蛋子吗?


    “算了算了,咱们不看了,你就揣着吧。”


    江棠梨:“”


    揣着只是不想给她们看见自己嘴角那僵硬牵强的笑,这些人都想什么呢!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站她旁边的人一句话都不帮她说。


    扭头,见他嘴角挂着平日里待人接物的笑,礼貌又敷衍。


    气得江棠梨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结果可好,不仅不见他看过来一眼,还把胳膊往身后背了。


    江棠梨愣了一下。


    躲她是什么意思?


    四周话题很快岔开。


    “你爸说,明天你就跟时聿回海市了?”


    都带上「时聿」了,那看着他说啊,怎么还把视线齐股脑地落她脸上。


    江棠梨弯弯眉眼,笑着点头。


    “去了之后呢?”


    江棠梨头顶冒一串问号。


    不等她领会意思,就听小姨说——


    “看你这话问的,都领了证了,那不就开始过夫妻生活了吗?”


    江棠梨:“”


    “我意思是,这不是还没办婚礼吗?”


    “证都领了,婚礼早一天晚一天的。”


    “就是,姐夫不是说了吗,主要是婚纱需要时间。”


    一群人突然就自顾自地聊上了,江棠梨刚一想着脱身,结果左脚刚一转——


    “诶,梨梨,”舅妈又把她叫住了:“那你这一走,你那两间酒吧怎么办?”


    江棠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棠梨往十一点钟方向瞥了眼,刚好和抱着胳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默默看着她的爸爸对上眼神。


    江棠梨快速收回视线:“转给别人了。”


    “这么好转?亏钱吗?”


    “怎么会亏钱呢,”江棠梨笑着:“还赚了点呢。”


    “转了好,你这嫁了人可就要一心打理家庭了,时聿工作忙,你可得做好内勤。”


    即便江棠梨很不认同这个观点,可这个时候反驳只会让这个话题无休无止。


    江棠梨乖巧点头:“舅妈说得对。”


    小姨又接上话:“一结婚啊,你就知道你妈妈平时有多辛苦了,你看咱们这一大家字,就数你妈妈最能干。”


    这点,江棠梨倒是认同。


    既能管住老公的人,又能抓住老公的心,还能攥住老公的钱。


    没点本事,哪里做得来。


    回头有时间,还真得跟妈妈讨点经验。


    心里刚冒出这想法,又被她一秒否了。


    她讨这经验干嘛?


    她有手有脚自己赚钱自己花,至于人,有那么厚一沓的婚前协议约束他,至于心——


    江棠梨瞥一眼身旁的人。


    还不看她,这人今天的眼珠子是不听话了还是怎么着?


    行,不看就不看,有本事一直别看!


    “舅妈,小姨,有什么想知道的,”她把手往旁边一指,“你们问他就行,我先上楼换个衣服。”


    说完,她朝陆时聿撂一记「看你怎么应付」的眼神,转身就走。


    虽然中午订婚宴上,不少人都借着拍照调侃过两人,但那种玩笑都非常有局限性,错过了那个时间,离开了那个场合,哪怕陆家这位看上去再怎么温和清隽,见到长辈再怎么礼貌恭谦,也没人真的拿他和梨梨这个晚辈一样对待。


    所以江棠梨一走,舅妈就赶紧招呼着:“时聿,快坐。”


    陆时聿笑着点一点头,视线却一转,往楼梯方向看了眼。


    之后他就坐到了江璟烨的身旁。


    和弟弟江璟沐不同,江璟烨很欣赏他的为人处世。


    当然不是从外人口中听来的,而是在这桩婚事之前,两人在一次拍卖会上打过一次交道,当时正值周温乔生日前夕,江璟烨看中一件古董摆件想送她作礼物,刚好也颇得陆时聿喜欢,两人便抢了一阵。


    陆时聿这人,温和如玉的外表下看似不争不抢,可若是那样东西真得他的喜欢,真没有第二个人能从他手里觊觎到。


    竞拍价从两百万一路抬高到千万,远远高于了它的市场价,所以在陆时聿再一次举牌后,江璟沐便没有再跟。


    没想到的是,竞拍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一个男人登门,将那件摆件送到了他办公室,甚至在装着摆件的红木盒中,陆时聿还亲笔留了一张字条:不知江总要将此物送母亲,抱歉。


    江璟烨当然不会白要,以自己在拍卖会上最后一次举牌价从陆时聿手里买下了。


    那次之后,两人便没有过交集。


    当然,对陆时聿来说,他对江棠梨的这位大哥印象也不错,内敛话不多,生意场上也光明磊落,当然,也不缺城府。


    只是没想到,时隔半年,两人竟成了连襟。


    “那丫头脾气不小,以后你多担待。”


    江璟烨最先打开话匣子。


    上次江璟沐也说过这话,不过没这么客气。


    陆时聿是属于‘有来有往’的人。


    他“嗯”了声:“已经有体会了。”


    江璟烨扭头看他一眼,“倒也不难哄。”


    听出他是要传授经验,陆时聿洗耳恭听。


    只是还没说,江璟烨嘴角就浮出一记笑:“有理的时候,欺硬怕软,没理就只会耍无赖。”


    陆时聿低低笑了声:“还有呢”


    “穿衣喜好上偏向于黑色。”


    陆时聿皱了下眉:“不是粉色或白色?”


    江璟烨眉头皱得比他还深:“她跟你说的?”


    陆时聿回忆了一下:“那倒不是。”


    但经他这么一提醒,江璟烨就想到了车:“她没几件粉白色的衣服,不过倒是喜欢给车贴那种粉粉嫩嫩的车膜。”


    陆时聿:“”


    这是什么喜好?


    不过既然说到了车,陆时聿就想到上次差点买车赔罪这事,虽然那事已经翻篇,但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所以她喜欢哪种类型的车,有针对性的品牌吗?”


    江璟烨说一个压一个手指头,“能总结出来吗?”


    本来还有点困惑车膜的颜色,如今听他列的几款车型,陆时聿肩膀笑得微抖。


    他点头:“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既有香娇玉嫩的皮,又有硬朗刚劲的骨。


    倒是有点像她自己。


    一身骨气的江棠梨,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床尾,正在看那沓双方已经落笔签字的婚前协议。


    当时只细看了前面,却没发现后面还别有洞天。


    「协议一旦签订,即双方认可此段婚姻为实质性婚姻关系,协议双方皆有权行使夫妻义务以及抚育后代的责任」


    一句话总结就是:既要做,也要生。


    所以前面的二十多页都只是糖衣炮弹,让你看得心花怒放防御值降为负数,然后在倒数第三页最不起眼的下面给你挖个大坑!


    第30章


    而此时的楼下,两个男人还在聊着。


    “那花呢,”陆时聿问:“除了洛神,她还喜欢什么?”


    “洛神?”江璟烨对花也不太懂:“你说你上次送来的玫瑰?”


    见他点头,江璟烨失笑:“事后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事后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陆时聿从他话里猜到了:“不是她喜欢的品种?”


    不是。


    但也不好这么直接,江璟烨换了个婉转的说法:“下次你可以送她紫丽丸或者龙王球。”


    陆时聿愣了一下:“仙人掌?”


    难怪那天晚上不回他短信呢,原来没送到她心坎里。


    见他眉心褶着,许久不发一言


    虽然江璟烨没送过女人礼物,但若是换位思考,也不难想象他此时的心情。


    “你别多想,只是相比较而言,那丫头更喜欢生命力顽强,不需要人打理的花花草草。”


    这话听着不乏安慰。


    陆时聿笑了笑:“看来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话倒是说对了。


    毕竟那丫头喜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深处不琢磨,绝对要被她的表象给蒙骗过去。


    “没事,”江璟烨拍了拍他肩:“你们未来还长,慢慢相处都会了解的。”


    不了解陆时聿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慢吞的性子,其实不然,他做任何的决断会深思熟虑,可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快准狠。


    所以相比在「慢慢」里一次次试错,陆时聿觉得直中要害更为利落。


    所以他追问道:“那她还有其他不喜欢和喜欢的吗?”


    那可太多了。


    但这不代表他会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揭自己妹妹的短,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老公。


    做兄妹,有今生没来世,所以即便这个妹妹有多难伺候或者有多挑剔,江璟烨也一边忍受一边珍惜着。


    所以江璟烨就捡了几个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最后轻松一句总结:“女孩子,脾气坏一点,胆子大一点也正常,不然以后结婚了,被人随随便便欺负一下都要找你诉苦让你解决,你也头大是不是?”


    然而在他说出那句「欺负」一词时,陆时聿面色就沉出了认真。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合围式沙发,坐不下江家那么多的亲戚,所以有好几个晚辈靠着、倚着,又或者趴着沙发椅背。


    看似在热火朝天地聊,其实都竖起一只耳朵在听不远处两个男人的对话。


    以至于陆时聿尾音落地,一二十双眼睛齐齐落到他脸上。


    静默不过两秒——


    “老江,就说你眼光好吧,给梨梨找了个这么靠谱的老公。”


    “咱们梨梨也是跟她妈妈一样,有福气啊!”


    “”


    江棠梨站在只剩两级台阶的楼梯上,看着和自己脑补出的完全是两个极端的画面。


    什么情况?


    怎么还夸上了?


    没有她这个挡箭牌在,这些最喜欢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难道不该把他围成一圈,对他狂轰乱炸吗?


    还有那个最喜欢吹毛求疵的大表哥,按理说也该刁难刁难他吧?


    偏偏某人得维持住自己的外在形象,所以即便心里再不快,也要弯一弯唇礼貌应对。


    所以江棠梨不知脑补出了多少个让她偷着乐的画面。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陆时聿坐着的方向,刚好斜对楼梯口,看见她杵在原地不动,陆时聿起身走过去。


    而跟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的还有不知是谁嚷出来的一句——


    “梨梨,知道你老公刚刚说了什么吗?”


    满腹的好奇大过一声老公带来的羞。


    下来前还因为婚前协议上的‘隐藏项’而咬牙的气性,就这么被她忘到了脑后。


    “你说什么了?”


    不等人走到她跟前,她就主动迎了两步过去。


    结果却见他但笑不语,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江棠梨像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带到了沙发前。


    江璟烨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给了今天这对新人。


    坐下后,江棠梨就成了一二十双眼睛盯着的重点对象。


    偏偏那么些人光看不说话,把江棠梨看得后脊发凉。


    被握着的手往回缩了一下,结果却被握得更紧。


    低头,刚好看见他手上的那圈戒指。


    这才反应慢半拍地想起刚刚不知谁喊的那句“老公”。


    老公老公。


    走个程序领个证而已,还没办婚礼,算哪门子老公。


    重点是连束花都没有,不仅没花,还不理人。


    江棠梨扭头往他脸上剜了一眼。


    若是以前,接到她这样的眼神,陆时聿可能还会琢磨一番,但今天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为进门后他的故意冷落而生气。


    谁让她在回来的路上和他刻意保持距离的。


    而他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也正因为她的反应,让陆时聿心底的那点失落瞬间消失殆尽。


    “明天回去送你点小礼物。”


    江棠梨微微一愣。


    所以是虽迟但到的意思?


    在依旧那么多双眼睛的关注里,江棠梨撇了撇嘴:“该不会又是上次的洛神吧?”


    陆时聿却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宴在后花园里摆了三桌,都是亲戚,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四名天南地北的厨师,做出了风格不一的味道。


    透亮的园灯下还摆了几个烧烤架,不知是哪个顽皮鬼,勾起蛋糕蹭在了江棠梨的脸上,惹得她满园子追。


    嘻嘻哈哈声里,风把烧烤架上的青烟吹来,扑鼻的孜然香。


    长这么大,陆时聿第一次感受到大家庭的热闹。


    和过年时,满客厅给老爷子拜年的那种热闹不一样。


    和公司举办年会时,几千人汇聚一堂的热闹也不一样。


    会让人心生温暖,而这些都是因她而来,因她而有。


    “时聿,你尝尝这个,”江祈年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撒着芝麻的焦脆排骨,“梨梨最喜欢的一样菜。”


    不等陆时聿尝上一口,对面又有人问:“时聿,明个你们什么时候走?”


    陆时聿放下筷子:“上午十点左右。”


    “这不早不晚的。”


    “她爱睡懒觉,”陆时聿解释:“太早我怕她起不来。”


    又是一阵夸。


    把江棠梨给招来了。


    “我又得什么福气了?”


    她一手穿着羊肉的铁签,一手压着陆时聿的肩膀。


    抬头,见她脸上被蹭的奶油还没擦干净。


    陆时聿刚轻笑一声——


    “你吃羊肉串吗?”江棠梨压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轻轻晃他一下:“吃的话我去给你拿两串。”


    刚刚就见她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站在烧烤架前。


    陆时聿看了眼她手里的,“都是你自己烤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过他答非所问,江棠梨又晃了下他肩:“吃不吃?”


    陆时聿也没说话,抬手握住她手腕,在江棠梨的一个短暂怔愣里,咬下了签上的一块肥肉瘦相间的羊肉。


    视线从铁签移到他脸上,江棠梨随着他喉咙吞咽而吞咽了一下:“你、你怎么”


    “味道不错。”


    说完,他又抬手,把她脸上的那点奶油用指腹擦了去。


    动作随手的让一桌人都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但江棠梨却明显感觉到心跳在一点一点加速,从看见他轻嚼的腮颊开始


    捏着铁签的手都不自觉用了力,江棠梨忽然一个转身——


    低颈、碎步。


    看得陆时聿脸上笑痕渐深。


    江棠梨站在烧烤架前的矮桌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视线落到手里的铁签。


    上面原本有五块羊肉的,被她咬了一块,第二块被她双齿含住的时候,听见有人点到了她名字,含住的动作就停下了,如今留了她口水的那块被某人吃进了嘴里


    想吃给他拿新的呀,干嘛吃她的!


    江棠梨扭头往后看了眼,刚好见父亲手掌轻拍在他后背,而他,正垂眸点头应着


    人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偏偏她这胸腔里的小心脏蹦蹦跳跳。


    “姐姐,你看什么呀?”


    江棠梨忙扭回脸:“没看什么。”


    浓稠夜色笼罩着后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那悄悄冒出的嫩芽藏不住,隔着距离却总能感觉到有双看过来的眼睛也藏不住,可是一回头,却又怎么都抓不住。


    酒阑宾散已近十点,一杯茶后,江祈年看向陆时聿,“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晚上就在这住吧?”


    闺女还未名正言顺出嫁,江祈年当然也只是嘴上寒暄一下,结果江棠梨却当了真。


    “咱们家哪还有空余的房间。”


    看似驳人脸面,却也给自己挖了个坑。


    江璟沐故意:“你那三楼不是好几个房间吗?”


    江棠梨哪来得及深想,脱口反驳道:“但是就一张床!”


    说完,顿时感觉喉咙被卡住。


    她这么说,会不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然而陆时聿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似的,从沙发里起身。


    “晚上回去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今晚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他看向江棠梨,眸光清淡的一双眼深出几分夜的浓稠:“明早我来接你。”


    一家人将他送到门口,江祈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段时间我把梨梨卧室重新装修一下,回头也好让你落脚。”


    陆时聿却说不用:“下次回来,我就带梨梨回雍锦那边了。”


    江祈年嘴角顿时一僵。


    扭头看向女儿,却见她眼神躲闪。


    紧接着,又见陆时聿伸手过来。


    上一秒不接自己眼神的人,却一秒把手伸了过去。


    陆时聿把她拉远了几步。


    “有微博吗?”


    江棠梨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有,怎么了?”


    “明早九点零九分,集团会在官方发布我们的结婚公告。”


    吓了江棠梨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加她微博呢!


    但是紧接着,江棠梨又一个激灵:“是要带上我吗?”


    陆时聿也是想先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跟运营部说一声,把我们俩都带上。”


    江棠梨不玩朋友圈但玩微博,除了有各种各样的日常,还有吐槽和点赞以及一些转载,但是她没在微博里露过脸,也屏蔽掉了所有通讯录好友能找到她的途径。所以仗着谁都不认识她,里面有各种不可描述的点赞和转载。


    带上她的话,那她的微博号岂不是要昭告天下了?


    江棠梨想都没想就两手直摆:“不用不用,我微博都卸载好久了,账号密码都不记得了。”


    她心虚却又不想被人看出她心虚的时候,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且硬撑着眼睫不眨。


    陆时聿凝眸看了她几秒后,笑着点了点头:“那算了。”


    江棠梨刚刚摆在身前的两只手还没落下去,就这么微微抬着抵在下巴尖,配上她此时的无辜眼神,活脱一只小奶猫。


    陆时聿弯着手指在她下巴刮了下,“那我走了?”


    “嗯,”江棠梨下巴直点:“拜拜。”


    生怕他在这过夜也就算了,一听说他要走,双脚都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陆时聿嘴角挟一味笑:“只是拜拜?”


    江棠梨愣了一下。


    那不然他还想怎么样?


    突然想起妈妈送爸爸出门总爱叮嘱的一句,江棠梨眉梢忽而一扬:“路上注意安全——”


    不等她把话说完,陆时聿就扶住她的后脑勺。


    吻落在她额头。


    不似午宴时那种轻轻凉凉的触感,带着一股温热,在她额头上停留了数秒。


    退开时,一阵凉风吹来,将他从嗓子里低出的那道“晚安”吹进她耳朵里。


    被他吻过的额头不觉得痒,倒让她耳根酥酥麻麻的。


    想用手揉一揉,可又觉得丢脸,最后,江棠梨抿一抿唇,又抬眼望一望他。


    见他半晌还是不走,这才从嗓子眼憋出一句撵他的话来。


    “拜拜。”


    陆时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拿她没辙,在她几度闪躲又看过来后,开口:“明天想让我几点过来?”


    颇有几分没话找话的架势。


    江棠梨鼓了鼓腮:“随便你。”


    晚上吃饭时,陆时聿有提到明天十点的飞机,但当时江棠梨不在。


    “六点?”他故意,见她皱眉,又说:“那七点?”


    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如今见他这么着急,以为他是有公事要处理。


    总不能耽误他工作,江棠梨想了想,最后一狠心:“那就六点吧。”


    倒是出乎了陆时聿的意料。


    “起得来吗?”


    结果却见她下巴一抬,“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能睡懒觉,但若有事,也是能被子一掀立马起床的。


    “那好,那我明早六点过来。”


    目送他上车后,江棠梨转过身,这才发现爸妈还有两个哥哥都没走。


    所以刚刚那个额头吻都被看得一干二净了?


    江棠梨瞬间脸红到了耳朵尖,悄悄一个吞咽后,刚想虚张声势地抬起声调,就先被江璟沐一声“哟”给打回了原形。


    “你俩这感情可以啊!”


    江棠梨:“”


    结果一句还不够,又听第二句:“这么依依不舍的干嘛还把人往回撵?”


    江棠梨狠狠剜过去一眼:“要你管!”


    说完她就溜进了院子,一口气跑到客厅,还不忘带走丢在沙发里的手机。


    气喘吁吁回到楼上,她火速点进微博搜了陆盛集团的官方微博,以为这种官方账号没多少人关注,没想到竟有五百多万的粉丝量。


    虽然不知陆时聿的微博号,但也不缺途径,只是从五百多个的关注账号里找出一个人来多少有点费劲。


    翻了五六七八页后,江棠梨才突然一排脑袋,她直接从主页搜不就行了。


    没想到第一个就是,黄V认证,上面没有显示陆盛集团的职位或描述,而是融善基金会创始人。


    江棠梨翻了翻,都是很官方的信息,里面不乏一些官方转载,一看就是有专人打理,再一看粉丝数,三百多万。


    一个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粉丝,这让江棠梨很是想不通,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江棠梨大着胆子关注了他。


    三百多万分之一,再加上她这个微博号极为隐蔽,名字用的是:巧巧不吃力,头像也是一块三角蛋糕。


    任凭火眼金睛也想不到是她!


    怀揣这份自信,江棠梨哼着歌去洗了个澡,毕竟明天还要早起。


    结果洗完澡头顶浴帽还没来及摘,心里就闪过一个‘万一’的念头。


    脚上的鞋被跑掉了一只她都没顾上,就绕过床尾拔掉了充电线。


    屏幕亮起的那一瞬,一条被关注的微博提醒瞬间让她肩膀往下一塌。


    人怎么能聪明到这个份上!


    倒也不能怪别人聪明,实在是巧合太多。


    陆时聿的微博平时都是运营部打理,只是突然想起提起微博时,那双直摇的双手,这才带着几分好奇登录了微博,扫一眼访客,然后就被第二个昵称吸引了注意力。


    「巧巧不吃力」


    当时只觉得这名字有点特别,再一看头像,是一块三角形蛋糕。


    深咖色,上面撒着一层深红。


    突然想起给她点过的一份撒着樱桃冰霜的黑森林蛋糕。


    点开头像进主页,看见IP地址,再往下翻了翻。


    没有正脸照,但是半月前的一张照片里,有一只逗猫的左手入境,而那食指与中指之间,有一颗很浅很浅的小痣。


    和今天给她戴订婚戒指时,看到的小痣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果然是她。


    陆时聿嘴角勾出一味笑,可是当他指尖滑动,又继续往下看了几页后,他笑不出来了。


    其中有一条转载男人的腹肌视频,配的转载文字是:睡前福利,爽了。


    还有一条评论男人的腹肌照,写着:啊啊啊,哥哥多发,爱看!


    接着还有一条酒吧打卡:为这眼花缭乱的美男世界,干一杯!


    诸如此类,还想往下翻,就显示着需要关注才能看见更多。


    于是陆时聿就点了关注,然后就看见了一条让他眉心陡然合拢的照片。


    没有正脸,但是光着的两条腿几乎拍到了大腿根,双脚交叠地并拢,躺在沙滩椅上。


    写着:呜呜呜突然好想去看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脱老爸的魔爪!


    五千多个点赞,三千多个评论,点赞最多的一条评论是个德牧头像,留着:美女,看我ip,一个手指,随时奉陪。


    所以两人有没有私聊,又或者互留了联系方式?


    陆时聿点进对方主页,五百多个关注列表,陆时聿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对方的粉丝里有没有那张三角形的黑森林蛋糕。


    一翻,果然有!


    再一翻男人的微博,十条里有八条都是自己的健身照,不是赤着上半身,就是撩起衣摆炫出自己的腹肌。


    陆时聿直接看笑了。


    一连几个返回后,陆时聿点进江棠梨的私信页面。


    「喜欢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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